第十章

第十章

從那天開始,玄麟象是消失了一樣,完全不見蹤影。

連櫃檯小妹都忍不住好奇的問:「陳老師,你是不是跟男朋友吵架了?已經很久沒有看到你男朋友了呢。」

所謂很久,其實不過才一個星期,她輕嘆口氣。不過跟玄麟之前每天接送--她家也不過再隔兩條巷子,走路都不用十分鐘。他要從市區開車過來,那才是路途遙遠--的情況相比之下,確實有些怪異。

打電話去,得到的是含糊的「有點事」這類的答案,完全不能叫人安心。

問安琪,她又只是笑笑,不肯交待他們那天究竟說了些什麼。

心裡總是著急的,但是安親班這個星期剛好要舉辦小朋友的成果發表,再加上下期招生的準備工作也正如火如荼的展開中,人手不足的情況下,她實在抽不出時間探望玄麟,弄清楚究竟怎麼回事。

是生了病?還是突然接到什麼工作,急著要交稿?腦袋裡的問號越來越多,她卻只能望著堆積如山的工作嘆氣。

那麼大的人了,還不會照顧自己?別理他,小衣。時間一到,他自己會出現的。

聽著她擔心的嘮叨,安琪理所當然是這樣回答的。

她知道安琪說的有理,不過,「擔心」這種東西,要是可以說停就停,她也不必這樣煩惱了。

「老師老師,」一個五歲左右的小男孩拿著自己得意作品,晃著兩條小胖腿跑了過來,「你看我畫得好不好?」

她看著臉上沾滿油彩的男孩,突然想起玄麟作畫時的樣子,露出微笑。「老師看看哦……哇,小明,好漂亮的女生,可不可以告訴老師,你畫的是誰啊?」

「我畫的就是老師啊。」人小鬼大的小男生神氣的看著漂亮的女老師。「我跟大家說過了,我以後長大,要娶老師當太太。」

她笑。「啊--這樣啊?那老師等小明抬花轎來娶哦。」

男孩害羞的抓抓頭髮,用力把圖畫塞到老師的手裡,「那--這個送給老師。」說完,就溜回了自己的座位。

看著圖畫紙上童稚的圖像,她忍不住搖頭笑。

「哦……我要告訴玄麟,說你竟然在他背後,偷偷答應其他男人的求婚。」開朗的聲音從教室門口傳來。

笑容不改,她轉過頭,看向斜靠在教室門框上的男人。「阿東?」

安撫完鼓噪的小朋友,她拉著男人到會客室。「現在是上課時間,櫃檯小姐怎麼會放你進來?」

「這還用問嗎?當然是因為本人無以倫比的魅力。」說玩笑話,許東生突然面容一整。「若衣,我來,是有急事。」

她愣一下,「怎麼了?」

他嘆口氣,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

「阿東?」

「若衣,聽我說。」太過專註的眼神讓她忍不住跟著緊張起來。「玄麟病了。」

看著躺在單人床上熟睡的男人,心裡湧起一股複雜的感覺。

玄麟是病了。

她咬咬嘴唇,忍不住想要追打那個故意惡作劇的男人。

玄麟是病了沒錯,只不過他這個病,以目前的醫療水平,其實非常容易處理。

普通的感冒發燒而已。

許東生在會客室里說得一副好像是什麼不治之症似的。

難怪一將她載到玄麟住的大樓底下,他便借口晚上要給老闆吃飯,迅速開溜,根本是做賊心虛。

「若衣?」睜開眼睛,男人似乎還有點弄不清楚狀況。「你還沒回去啊?」

聽說情人有恙,她便急忙跟安親班告假,下了許東生的車,獨自搭著電梯來到玄麟的樓層。滿臉病容的他前來應門時,反而被紅著眼眶的自己下了一跳。

雖然只是感冒,但是硬拖著沒去看醫生的結果,體溫已經燒到了三十九度多。

被強壓著到附近的診所去打了針、吃了葯,才回到家,意志硬撐著的男人終於不支倒下,呼呼大睡起來。

趁著他在昏睡,她仔細研究了這個初次造訪的單身貴族之家。

「我跟爸媽說過了,你生病,我在這裡照顧你。」她輕聲問:「舒服一點了嗎?要不要吃點稀飯?」

「稀飯?」他家哪裡來的這種東西?

「我剛剛煮的。」她咬咬嘴唇,忍不住要嘮叨:「玄麟,你的冰箱怎麼什麼東西都沒有?除了罐裝飲料,就是一些開過沒吃完的餅乾零食。你平常都吃這些嗎?那很不營養呢!自己一個人出來住,要好好照顧自己阿……不可以這樣啦,難怪會生病……」

暗叫一聲不好,他頭一仰,癱回枕頭上,氣若遊絲的說:「若衣,我肚子餓。」

這招果然奏效,她乖乖閉上嘴,站起身,輕輕撫摸他臉頰。「你等一下,我去熱稀飯。」

走進和客廳相連的開放式廚房,她將先前煮好的稀飯放上爐子,打開火。

悄悄跟進來的男人一把從背後抱住她,長滿胡碴的下巴磨蹭她的頸窩。「若衣。」

她皺起眉頭,「玄麟,生病的人會床上乖乖躺好啦。」

「沒有那麼嚴重吧?只不過是感冒而已。」才說完,逞強的男人便開始咳嗽。

「玄麟。」

「不要!」原本就有點少爺脾氣的戀人生氣病來,這會兒更是肆無忌憚的耍起任性。

輕嘆口氣,將稀飯盛進碗里,單手推著他坐到椅子上。

他皺起眉頭,看著女孩拿起湯匙,湊到他的面前。

「這是幹嗎?」

「你不是沒力氣了嗎?」她不解的問:「我喂你吃。」

他嘀咕了些什麼,搶過湯匙和碗,唏哩嘩啦的吃了起來。

一邊看著埋頭苦吃的他,她咬咬嘴唇,輕聲問道:「玄麟,生了病,為什麼不打電話給我?自己一個人,又拖著不去看醫生,萬一病情加重怎麼辦?」

他僵了一下,不說話。

「你知道我這個星期忙,又要照顧安琪,沒有辦法過來看你。難道你打算就那樣撐著,等到病自己好嗎?」她皺眉頭,「這樣不行啦,都一個星期了,不去看醫生,你這麼大的人了,一點也不懂的照顧自己。」

「我沒有病那麼久。」放下吃完的碗,他搖搖頭。看著愛操心的女孩。「這兩天才感冒的。」

「可是阿東說--」

「許東生那個廣播電台。」他低咒一聲。「別信他,我沒那麼沒腦袋,本來就打算今天燒再不退,就要去看醫生了。」

「那--如果不是生病的話,你這個星期在忙些什麼?」她好奇的問。「神秘兮兮的,打電話給你,也不跟我說。」

他嘆氣,這個,叫做自掘墳墓。「我在等檢查報告結果。」

「什麼檢查報告?」

「艾滋病的檢查報告。你那個安琪叫我去做的。」

「喔!」她不明白。

「其實我早就知道應該是沒有問題的,畢竟--那是大二以前的事,要是真的得了病,軍隊老早把我踢出來了,也不用在部隊里耗那麼兩年。而且我也不是沒捐過血什麼的。」他悶悶的說:「不過,被她那麼一說,是人都會被嚇倒,所以,我想還是去做個檢查比較好保險。」

她皺起眉頭,隱隱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妥。

「等檢查結果出來的這幾天,心情一直好不起來。就算機率低到不能再低了,我還是忍不住要想:要是我真的感染了呢?要是檢查結果出來,我再也沒有這個資格愛你了呢?」他將她擁入懷中。「若衣,我真的好怕,你好不容易回到我身邊,要是我--我怎麼會那麼蠢?因為一時的意氣,差點就會掉自己一生的幸福?」

沒有細想,她立刻伸出手,輕撫他因為胡碴變得粗糙的臉頰。「沒關係的,玄麟。就算之這樣的,我也會一直陪著你。」

他嘆氣。「不是這樣的。那根本不一樣。要是我有病,我還能給你什麼?我愛你,不是要變成你的負擔。」

話才出口,他突然明白了,為什麼她之前會說那樣的話--為什麼,她寧可選擇離開,也不願意留在他的身邊,成為一個只能接受的洋娃娃。

玄麟,我愛你。真的,你要我跟你走,天涯海角,我都願意跟你去--可是,我怕……我好怕……

『我』『要』保護你--我『需要』知道自己對你是有用的。

他的少女愛他--自始至終,他的少女沒有背叛過他們之間的愛情,是他太笨、太任性,根本沒有試著去了解這個微妙但是重要的差別--

原來,他一直是被愛的。她沒有背棄過他。從來如此。他的少女,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任何人都沒有辦法取代的美麗少女。

陌生的溫熱湧上鼻頭,他用力收緊雙臂,深深呼入甜美的肥皂香味。

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玄麟?」

他勾起嘴角,「怎麼?」

向來溫柔的聲音突然變得硬梆梆的。「你為什麼要去做艾滋病的檢查?」

*************

「我還以為你去念一趟書回來,遲鈍的程度已經無法問鼎金氏記錄了。」安琪嘆口氣,停下打字的手,回頭看著這兩天簡直把眼腺當成自來水在開的好友。「不是早就知道你出國以後,他交過上打的女朋友了嗎?」

「可、可是--他不純潔!」說著,眼眶又紅了。

連自己都沒有辦法理解,心頭這股強烈的痛楚是因為什麼,就像安琪說的,她不是早就知道他有過其他的女朋友嗎?為什麼發現他曾經跟其他女性發生過關係,會造成這麼大的震撼?

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唯一確定的,是她的心好痛,痛到連看玄麟一眼,都會覺得難過。

「吶,」安琪離開座位,坐到好友的身邊。「別哭了,小衣。哭壞了身子,對自己沒有好處。」

「可是,安琪,我好難過……」她一邊打著嗝,一邊繼續效法孟姜女哭到長城的精神,絲毫沒有打算停止的跡象。

看著低頭啜泣的女孩,艷女挑挑眉,嘴角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那個爛男人,這回看他怎麼說。

所謂的朋友,就是當你落難的時候,在旁邊笑的最大聲的那個人。

「死阿東,你笑夠了沒有?」他惡狠狠的瞪了許東生一眼。

「哎,我說玄麟,你不能怪我。我還真恨不得能夠親眼目睹若衣發飆的那一刻。想堂堂樂家二少爺,從來天不怕地不怕,江東笑霸王一個,竟然被我們溫柔可人的小甜心若衣--」他有爆出一陣狂笑。「不只是罵,而且是罵個狗血淋頭,像個龜孫子似的,半點招架之力都沒有。唉唉唉,」他搖頭擊掌。「想來就是精彩好戲一場,可惜我沒看到。」

「靠!還不是你跟我媽!」他一肚子氣沒地方發,只能靠折原子筆出氣。「吃飽了沒事幹,跟若衣講什麼我大學的女朋友--許東生,說到底,我還要找你算帳!」

「這位同學,」許東生神色一整。「你這麼說就不對了。所謂天底下沒有絕對的秘密。今天我和阿姨不說,總有一天會有其他人說,你以為做愛這檔子事,只有你一個人能做嗎?」他的嘴角微微發抖,眼看著笑意又要崩潰。「萬一哪一天,你跟若衣走在街上,不巧遇到哪個老相好,總是會東窗事發的嘛!所以我說,早死早超生,就當是打預防針好了!這樣說來,我跟阿姨還算是幫了你一個大忙咧!」

他磨牙,瞪著又開始大笑的好友,心裡最氣的,其實還是自己。

若衣又哭了,而且這次的罪魁禍首就是他,可是肇事者卻連要怎麼彌補,都沒有半點頭緒。

突然間,他有一種深深的體悟,對於所謂的「報應」這回事。

「若若,你跟玄麟吵架了?」走進畫室,過了好一會兒,一直埋頭作畫的父親突然開口問。

她咬著嘴唇,沒有說話。

「我不知道你們吵什麼。」陳信義溫吞的笑。「雖然你媽要我勸勸你,有什麼事,女孩子家退讓一點,不要太過拿翹,可是我覺得,年輕人偶爾吵吵架也挺不錯的。」

「爸……」

頭髮已經花白的父親搖搖頭。「如果不想說,就不要說。爸爸知道你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不過,吵架這件事,要真的去『吵』才行。你這幾天都不跟玄麟說話,連正眼都不看他,這樣,是解決不了事情的。」

她不知道……她要跟玄麟說什麼?只要一看到他,就覺得心裡好痛、好氣,根本沒有辦法冷靜下來,更不要說好好談話了。

看著難得倔強的女兒,陳信義只是笑。「好吧,如果你真的沒有辦法,那就先擱著吧。只是,若若,別太難為了人家。你們畢竟也走了這麼長的路,爸爸知道,那個孩子是真的在乎你的。」

說完,他又回到熟悉的繪畫世界里,繼續工作。

坐在一旁,看著專心作畫的父親,嗅覺里充滿畫室特有的香氣。慢慢的,就像一直以來的那樣,她感覺到浮躁的心情慢慢沉澱下來。

--是啊!「那個」,才是一切的開始,最重要的事--她怎麼會忘了呢?

燈也不開,窩在黑漆漆的客廳里,手裡拿著遙控器,看著無聊的電視節目,一個人努力的自怨自艾。

電鈴聲響。

這個時間--他看向牆上的時鐘,指針指著十一。

死阿東,這麼晚了來找人麻煩!明天不用上班嗎?

爬起身,連對講機都不看,有力一拍,打開樓下的大門,接著拉開自家的門,沒好氣的窩回沙發里,繼續一邊喝啤酒,一邊當他的電視兒童。

門關上的聲音。感覺到腳步接近,他也不想抬頭,維持著為情憔悴的窩囊形象。

媽的,要笑就讓他笑吧!反正若衣不理他,他也什麼事都不想做了,他自暴自棄的死盯著不停轉換的電視畫面,不發一語。

輕柔的嘆息聲。「玄麟,我不是說這樣很不健康嗎?一邊喝啤酒,一邊看電視,你的晚餐不會就是這些吧?」

他愣了一下,象是被燙著一樣,跳起身來。「若衣?」

似乎還沒氣消的女孩東看西看,就是不看他。「……還發燒嗎?」

「早就退了。感冒也好的差不多了。」他看著站在沙發旁邊的女孩。從氣窗斜映下來的月光流轉,在少女身上鍍上一層銀邊,美得不似真實。「若衣--」

「嗯?」

「對不起。」他不知道要說什麼,只好繼續重複這幾天已經說到長霉的台詞。

她沒有反應,雙手漫不經心的絞著長裙。「--安琪說,我太小題大做了。」

啊,他懊悔的想,原來那個女人也有好心的時候,自己實在不該老是幼稚的敵視人家的。

「她說我的潔癖太嚴重了……應該去PUB找個人,試幾次一夜情,這樣說不定就可以對你那些『紀錄』比較釋懷。」

他收回剛剛的話,那個該死的女人!

眯起眼睛,他抓住戀人的手:「若衣……」

抬起頭,一雙秋水盈盈,筆直望著他。「玄麟,我討厭你那樣做。」

戀人受傷的眼神,比什麼道德良心的譴責都還要讓人難受。她乾脆拿把刀子殺了他還比較快。他閉上眼睛。「若衣,真的真的--對不起。」

她輕輕抽回手,不讓他抓著。「爸爸說我在故意為難你--我後來想想,可能有一點吧?明明知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生你得氣也於事無補,可是、可是我就是忍不住要生氣。」她垂下頭,輕聲說:「你知道嗎?這幾天,每次我看到你,都覺得心底象是有火在燒--我從來……從來沒有這麼生氣過,覺得自己變得越來越丑……或許不要再看到你,我會好一點吧?」

他倒抽口氣,感覺到心被狠狠揪住。「若衣,這不好笑。」

「可是,就像你說的,過去的事,無法改變。」她咬著嘴唇,不確定的看他一眼。「我也不像安琪說的,用那種以牙還牙的方式讓自己『接受』。既然這樣,我們還有什麼選擇?」

「有。」他輕鬆的說:「你把我殺了。」

他是認真的。看著眼前男人灰敗的面色,突然覺得自己好壞。

早就明白這個問題,根本與愛情無關。他只是氣不過,忍不住就是要欺負他而已。

「若衣?」

搖搖頭,她伸出手,輕撫那張摯愛的臉。「玄麟,我是開玩笑的。吶,如果我真的不想見到你,今天還回來這裡嗎?」

他象是槍口下突然被改判無罪釋放的死囚,緊閉上眼睛,然後鬆開,用力吐出口氣。「若衣,如果你比想要心愛的男朋友這麼年輕就因為心臟衰竭死掉,麻煩--下次找別的玩笑開,好嗎?」

「可是,」她咬咬嘴唇。「我是真的很生氣。」

他任命的笑。「我知道。我知道那種感覺--剛剛聽到安琪那個餿主意,我也是一樣,氣得像要殺人。」他嘆氣。「對不起,若衣。」

她偎進他的懷裡,輕聲問道:「……你知道,是什麼讓我想通的嗎?」

他抱緊她,搖搖頭。

「我坐在爸爸的畫室里,突然想起我們是怎樣認識的……想起來我們為什麼會在一起。」靠著溫暖的胸膛,她靜靜傾聽他怦然的心跳聲。「玄麟,我知道你不會故意讓我難過--那麼,我到底在介意些什麼呢?我們已經浪費了七年,難道,我還要因為這些沒有辦法改變的事情,浪費更多的時間嗎?」

「若衣……」

「我愛你,玄麟,這才是最重要的。」

他勾起嘴角,露出那個再熟悉不過的帥氣笑容,低下頭,溫柔的覆住她的唇。

銀月暈眩,流光從玻璃窗戶落入屋內,滿滿的,不再是無法傳遞的相思,而是相許相知的弄清熱吻--

「……那個,玄麟,好像--還有一點問題耶……」

「嗯?」

「吻你的時候,我還是會忍不住想到你跟很多別的女生在一起的畫面……有點很不舒服似的感覺……我想,我們可不可以暫時不要接吻,牽牽手、抱一下就好了?」

「不要接吻?」那表示進一步的行為也別想了。

「暫時--暫時好了。人家、人家真的覺得不太舒服……好不好?」

「若衣--」

「好不好,玄麟?」

嘆氣。「暫時?是多久?」

「……嗯……我也不曉得那……一年?」

「一年!」

「……玄麟……」

「若衣,你不如直接叫你心愛的男朋友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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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月滿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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