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夜市裡人來人往，十分熱鬧。

伍立人與程樂樂坐在一家鐵板燒店前，兩人面前的鐵板正滋滋冒著油煙，上面的牛排散發著誘人的香氣。

「對了，你剛剛說有事情要告訴我?是什麼事?」程樂樂看著他問道。

「樂樂……」伍立人神情認真地看著她。

程樂樂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

討厭，他幹嘛這樣看著她?

哎呀，他……他是不是想要向她告白?

等等、等等，她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拜託、拜託，千萬不要在這時候向她告白啦，她是寂寞了很久，也的確有一點點喜歡他，所以要是他向她告白，她一定會說不出拒絕的話，那樣就很對不起青彥了。

「立人……」她支支吾吾的開口，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樂樂，你答應我，千萬不要難過。」

「咦?」

為什麼被伍立人告白會難過?還是他想說的其實不是這件事?

原來她剛剛都在自作多情嗎?好糗。

她低下頭，悶悶地說：「有什麼事，你快說吧。」

「樂樂，青彥說……他要和你分手。」

四周突然安靜了下來，只剩下牛排在鐵板上被烤得滋滋作響的聲音。

程樂樂也安靜了下來，目光疑惑的看著他，「你……你說什麼?」她聽錯了吧?

「樂樂，青彥今天打電話告訴我，他在美國交了一個新的女朋友，所以他想和你分手。」

正在兩人面前翻炒空心菜的師傅倒吸一口氣，停下手上的動作，專心地看著眼前正上演的「八點檔」。

「你……你說什麼?!」程樂樂突然喊了出來。

咱的一聲，她手上的免洗筷居然被她折斷了。

「青彥要和我分手?!青彥有了新的女朋友?!你騙人!騙人騙人騙人!他前天才打電話給我的，我還說我要去看他……我說我很快就能有錢買機票飛去美國看他了……他、他居然……」程樂樂又悲又怒，完全沒有辦法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

四周的人群紛紛圍了過來，探頭探腦地看著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樂樂，我不會騙你。」伍立人沉痛地看著她一臉驚慌失措的模樣。

「不!你騙我!你是大騙子!青彥他不會的!他不會的!」程樂樂終於失聲喊了出來，眼淚再也忍不住的滑落眼眶，「你騙我的對不對?對不對?」

淚眼迷濛中，她多希望伍立人能告訴她，他真的是在騙她。

「樂樂，這是真的。」見到她這副心傷的模樣，他的心也好痛。

該死的青彥，你知不知道你傷害樂樂有多深?

程樂樂完全崩潰了，她大哭失聲，轉身推開圍觀的人群跑了出去，伍立人丟下一張千元大鈔后，大步追了出去。

剩下一群看熱鬧的顧客，大家還意猶未盡地討論剛剛的劇情，其中還有兩位從日本來的觀光客，也是一臉興奮地用著十分蹩腳的英文與眾人一起討論，還不時拿出手機秀著剛剛拍下的照片，問這個女的和那個男的剛剛誰說了什麼，誰又回了什麼。

這麼精採的「表演」，真是來台灣旅行的意外收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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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樂，你等等!」

伍立人拚命追著前頭的小女人，可是夜市裡人山人海，他個子又高大，不像樂樂個子嬌小，能輕易在人群里鑽動，所以他追了半天還是沒追上，只能在後頭干著急。

這些可惡的攤販!幹嘛佔據路中間的位置?害他追不上樂樂，煩死了!

他不死心地追著，過了一會兒他意外地發現原本盤據路中央的攤販，突然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東西，然後火速閃人。

太好了!沒了攤販的阻擋，他幾個大步就追上了程樂樂。

他一把抓住程樂樂的手臂，急著要向她解釋，「樂樂，你聽我說，我知道你很難過，但是——」

有人不知道拿著什麼東西敲了敲他的手臂，他沒在意，繼續對眼前哭得唏哩嘩啦的小女人解釋。

但程樂樂只是一直哭一直哭，那副梨花帶雨的模樣連路過的行人都十分不舍，紛紛對伍立人投以不諒解的眼光。

「樂樂!」他急了。

「先生!」有人在他耳邊大吼，而且聽起來很不高興。

「幹嘛?」伍立人心情也好不到哪裡去，隨口回了一聲，轉過頭來卻愣住了。

呃……為什麼他身旁圍了三個警察?每個人還用責怪的眼神看著他?

只見警察甲見義勇為地將程樂樂拉到他身後。

警察乙手裡拿著警棍，剛剛就是他拿警棍敲伍立人的手臂。

警察丙長得十分高大，一臉橫肉，看起來和流氓差不多。

「小姐，你男朋友欺負你喔?」警察甲用台灣國語問程樂樂。

程樂樂聽到「男朋友」三個字，不禁哭得更大聲了。

嗚嗚嗚……她男朋友是欺負她沒錯……

三名警察最見不得女孩子被欺負，不禁義憤填膺，誤以為伍立人就是程樂樂的男朋友。

警察乙拿著警棍激動地揮舞著，「喂!你很過分喔!女朋友這麼可愛大方又美麗，你還欺負她!」可惡!這女的為什麼就不是他女朋友?如果是他馬子，他疼都來不及了，哪還會惹她掉眼淚?

警察丙鐵青著臉看著伍立人，一副恨不得當場把他全身的骨頭給一根根拆下來的模樣。

「等等，這是誤會——」

「誤會?大家都說是誤會啦!你以為我們眼睛是長假的喔!」警察乙不客氣地回他。

「小姐，不要怕這種男人，你家住哪?我開警車送你回家好不好?」警察甲溫柔地安程慰樂樂。

程樂樂還是一直哭個不停，根本沒理會被兩個警察看得死死的伍立人，最後她半推半就地被警察甲帶走了。

「樂樂!樂樂!」伍立人急得想追上去，一隻熊掌卻啪的一聲打在他的肩膀上。

他轉頭一看，是那個像流氓一樣的警察丙正惡恨恨地瞪著他——

「先生，有話去警察局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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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立人頭很痛。

已經凌晨一點多了，平常這時候他早就上床睡覺了，為什麼他現在卻要待在警察局裡，被迫和警察「喝茶聊天」呢?

「熊先生，請問我是不是可以走了?」他不知道第幾次問著眼前像流氓的警察先生。

熊德威——人如其名的警察先生——只是沉默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搖頭。

「我到底做了什麼事情要被困在這裡?」伍立人十分無奈。

熊德威拿起一支筆指著他，「調戲良家婦女。」

「我說過了，那是誤會啊!」這句話他已經說了不下一百次，為什麼就是沒人相信?

「換點別的說說行不行?這句台詞電視上都演爛了。」熊德威一臉不信，認定他在騙人。

「那我要怎麼樣才能離開?」伍立人放棄解釋了，他現在只想儘快回家好好睡一覺。

「有人來保你。」

找人來保他?那簡單。

伍立人借了電話要找朋友，可是不知道是不是他今天運氣特別衰，朋友不是不在家，就是人根本不在台中，連續找了好幾個人都沒人能幫他忙，有的人還笑他是不是參加「轟趴」玩得太過火了，才被抓到警察局?

他咬牙切齒地掛斷電話，一回過頭，就見到熊德威一臉「我早就知道會這樣」的譏諷表情。

唉，他的頭更痛了。

就在伍立人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要趴在警察局的桌子上睡一晚的時候，一個嬌怯怯的聲音傳進他耳里。

「請問……」

他一聽到這聲音，整個人馬上跳起來。

「樂樂?」

見到程樂樂出現，他心裡又高興又生氣，高興的是，樂樂還記得他；生氣的是，樂樂就是讓他在這裡有口難言的罪魁禍首!

伍立人一時間不知道該發怒還是該對她微笑，一張臉僵在當場，最後還是勉強擠出一個不太自然的微笑。

「立人，對不起……我、我把你忘了……」程樂樂低下頭，哭腫的眼皮眨了眨，很不好意思。

她剛剛實在太傷心了，被警察送回家后，又哭了好久，直到哭到全身沒力，她想找點東西吃的時候，這才想起伍立人還被她留在夜市裡。

她趕忙跑到夜市，當然找不到人，倒是好心的賣水果大嬸告訴她，伍立人被帶到警察局了，所以她又匆忙趕來。

「立人，你不要生氣喔。」

嗚……他笑起來的樣子好恐怖喔，好像準備把她捉起來好好打一頓。

「我沒有。」見到她這副受驚的模樣，伍立人嘆了口氣，臉上的表情也柔和起來，「只要你沒事就好。」

「小姐，」熊德滅打岔，「你要來保他喔?」

「嗯。」程樂樂點點頭，她剛剛在外頭已經聽另一名警察說過原委了。

「這種男人你還要他?」熊德威很不客氣地問。

「我……我要……保他，這個和他沒關係的。」她不太好意思地說。

雖然她覺得自己已經解釋得很清楚了，可是熊德威想的卻和她完全不一樣。

他重重嘆口氣，「問世間情是何物啊?」

嘖嘖，這麼差勁的男人，這小女人居然還是要他，這不是愛他愛得要死是什麼?就是有這種傻女人，才養出那麼多無情無意的臭男人!

伍立人表情十分怪異地看著滿臉感嘆的熊德威，他作夢都沒想到原來流氓……喔，不，警察也會這麼多愁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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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人，對不起。」

在回夜市去開伍立人停在那裡的車子的路上，程樂樂一直不斷向他道歉。

伍立人已經十分疲累，但他只是靜靜走著，不想說話。

程樂樂卻解讀成他還在生氣，所以根本不願意理她。

她心裡不禁害怕起來，立人會不會從此討厭她了呢?

她居然讓他被警察帶走，還差點在警察局過夜!

天啊!她真是糟糕的女人，難怪青彥會不要她……

想到被拋棄的悲慘命運，她的眼淚又不聽話地掉了下來，一滴一滴無聲地落在地上。

伍立人嘆了一口氣，停下腳步把她摟進懷裡，「樂樂，我真的沒有生氣，只是累了。」

「真的?」她抬起頭，被淚水浸濕的眼眸閃著瑩亮的光彩，楚楚動人。

「嗯。」他拍拍她的頭，像是在安慰小孩子一樣。

「那……害你被帶到警察局，你真的不生氣?」

他搖頭。

「害你在夜市出糗，你也不生氣?」

他還是搖頭。

「我沒付鐵板燒的錢就跑了，你會不會生氣?」

「樂樂……」

哇，完了、完了，她就知道，他還是會生氣的。

看著懷裡的小女人緊閉眼睛一副準備挨罵的模樣，他心裡升起一股愛憐。

「傻樂樂，我怎麼會生你的氣?」

咦?為什麼他這麼說的時候，語氣好溫柔好溫柔，好像……她就是他捧在手心上最珍惜的寶物一樣?

輕輕的嘆息聲在她頭上響起，她感覺到他抱著她的雙手緊了緊。

程樂樂這才意識到，她正被伍立人給抱在懷裡。

她尷尬地想掙扎，動了一會兒卻又停了下來，心裡貪戀著這溫暖的胸膛。

他的胸膛為什麼這麼溫暖呢?

他總是在一旁守著她，用著那好溫柔好溫柔的眼神看著她。

伍立人與青彥是同事，兩個人在同一家公司做事，她和他們是在公司舉辦聯誼時認識的。雖然後來追她的是青彥，但因為青彥與伍立人的感情很好，剛開始時，三個人常常在一起吃飯。

那個時候她就常感覺到，伍立人的眼光總是會時不時地落在她身上。

她以為伍立人是喜歡他的，可是之後他卻漸漸少出現了，只剩下青彥陪著她，於是她以為也許他是另有對象了，或是他其實並不喜歡她，所以遠離她，避免製造誤會。

可是現在……尤其是今天晚上，他的態度為什麼變得這麼積極?

是因為她被青彥甩了嗎?

嗚……她才不要別人的同情呢!

抬起可憐兮兮的小臉，程樂樂又開始抽抽噎噎地哭起來，「我……你不用同情我……沒了青彥，我、我一個人也可以……嗯……」

話還沒說完，她就被吻住了。

程樂樂雙眼猛地睜大，幾滴淚水滑落到兩人相接的唇上，她眨眨眼，忍不住伸出小舌舔了一下溫熱的淚水，卻不知道這個舉動對男人來說是多大的挑逗。

已經忍耐許久的渴望終於被這小小的舌給引爆，伍立人將懷裡的女人抱得更緊，程樂樂驚呼一聲，小巧的嘴一張開，便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為什麼要在這裡吻她?

伍立人吻得激烈，後頭突然有人拍拍他的肩膀。

他萬分不舍地離開程樂樂的唇，回過頭狠狠一瞪，卻見到是剛剛在警察局裡和他「喝茶談天」的熊德威。

「又有什麼事嗎?警察先生。」他無奈地問道。

「現在是凌晨兩點。」剛出來巡邏就碰見這好畫面的熊德滅看看手錶，「請你們回家再親熱，在大馬路上表演，小心招惹到飆車族。」

嘖嘖，這年頭的年輕人可是十分血氣方剛的啊，最見不得別人在大馬路上卿卿我我了，要是被這些飆車族堵到了，輕微的大概只是罵兩句或勒索錢，嚴重的話，那些傢伙說不定會動刀動槍的，到時候被砍得斷手斷腳或少一條命，倒楣的還不是他們警察?

「警、警察先生，謝謝。」紅透了臉的程樂樂，連忙對高大的熊德威九十度鞠躬。

只見熊德威用著十分憐憫的眼光看著她，又嘆了一口氣。

「唉，小姐，你真是傻啊……」

剛剛才把你欺負得那麼慘，現在又乖乖變成小綿羊，繼續給他佔便宜，這女人不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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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騰了半天，兩人好不容易在警察「關愛」的護送下，坐上車回家了。

離去前，還得等著熊德威敲著他手上的小電腦，查查伍立人的車子是不是贓車，或是屬於哪個作姦犯科的大壞人。

「嗯，沒問題了，你沒前科。」熊德威很酷地揮揮手，「快回去吧，這麼晚了還在外面遊盪，很危險喔。」

這麼晚了還在外面遊盪，還不都是因為你們?

伍立人在心中無言抗議，他已經沒有力氣張開嘴巴說話了。

一路上，兩人沉默無語，氣氛很尷尬。

程樂樂好幾次想開口，但又硬生生忍住，只是咬著自己的下唇，然後偷偷看著伍立人的側臉。

其實……他長得雖然不特別英俊，但看久了也有一種魅力。溫柔的眼，挺直的鼻，總是喜歡對著她含笑的雙唇，雖然那唇此刻是緊抿的，但正經嚴肅的模樣，竟也意外的好看。

或許是情人眼裡出西施，程樂樂發現其實伍立人不管怎麼看，都是個十分討人喜歡的帥哥耶。

她的思緒就這樣飛來舞去的，直到她家到了，她都還沒有回過神來。

然後，伍立人對她說了一句話——

「樂樂，這陣子你好好休息吧，我不會去打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