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翌日清晨。
趙清兒陡然驚醒,睜開雙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張秀美絕倫的臉龐,飽滿盈潤的額,眉心處有顆殷紅的痣。這不正是廟裡受萬民朝奉、寶相莊嚴慈善的觀音大士嗎?難道她已經死了,魂魄來到了觀音大士座前?
趙清兒不覺閉上眼,暗暗向觀音大士祈求,能讓她和父母在陰間一家團圓。突地,她聽到耳畔傳來輕輕的呼吸聲,不覺心疑:難道神仙也要呼吸嗎?還是聽錯了?
她再次睜開眼睛,定目而視,這玉雕觀音大士真的好漂亮,可是那呼吸聲卻又如此清晰真切,忍不住抬手去試,真的有在呼吸耶!
她不禁凝目細看,那盈潤如玉般的膚、挺直的鼻、豐潤又嫣粉的唇、又長又密又翹的睫毛、黑而漂亮的眉、眉梢還微微向上飛揚……
微微向上飛揚?趙清兒不由一愣!更尋思了起來,從沒見過眉梢上揚的觀音大士呀,思索間,目光不由往下移動,然後定視在那咽喉處的突起——
不……不會吧?不、不,別慌、別慌,或許這不是那麼的準確,心念轉動間忍不住伸手朝他胸前摸去,好平!是男人!
趙清兒這一驚非同小可,猶如蝦子避敵般蹦地倏然彈身坐起,這一嚇才完全清醒,也才看清了所處的地方。眼眸上看是床頂,下視是被窩,前移是男人,再前面是垂放的床帳,回視發現自己穿著一件男人的短內衣,更發現那用來纏綁女性胸部特徵的布條,不知何時已被人給解開了。
她本能地雙手互抱掩胸,差點就驚呼了起來。難道她已被這個男人給……霎時間,兩顆哀傷的淚珠已隨這想法沿腮滾下,不過——身體似乎沒有任何的異樣感覺,尤其是那個地方。
趙清兒回神鎮定心神,開始回想昨晚所發生的事,不自覺伸手摸向左肩的傷口。咦?有人幫她包紮醫治了,也似痊癒了,而且精、氣、神也比以前更加的充沛。
這時,沉睡中的南宮靖緩緩地睜開眼睛,晶黑的眼眸微微左移睇了她眼,慢慢地坐了起來,轉首凝看著她。
幾乎是出於一種本能反應,趙清兒立刻挪身退至離他最遠的床角,一手還緊緊地護著胸部,卻也驚艷於這世上竟有如此俊美無儔的男人。
南宮靖面無表情地凝看她,眨了幾次眼后才似完全清醒,開口說:「你肩上的傷我已幫你敷上『合肌散』,過兩天等傷痂脫落,就完全看不出傷痕了。你失血不少,我也喂你吃了顆『回魂丹』,幫你補回失去的元氣。至於困擾著你的病疾,趁我現在還想當好人的時候,就動個舉手之勞幫你做個解決。」語畢,系起一邊的床帳,掀被下床去拿用具和藥物。
病疾?她好端端,健康得很,哪來什麼難以醫治的病呢?趙清兒是一頭的霧水。
未久,南宮靖回到床邊,將一個長形木盒放在被上。
趙清兒不知他想做什麼,只見木盒裡有一大一小兩支瓷瓶,略小的瓷瓶胖底,瓶身細長,另還有支長針,和一柄看似鋒利無比的小匕首。
他……他到底想要幹什麼?趙清兒不覺盯著那柄小匕首,想殺了她嗎?
「你胸前那兩個大肉瘤是累贅吧?我替你割除了了事。你儘管放心,我手上有上好的刀傷葯,保證不會讓你失血太多;這把小匕首是千年寒鐵所鑄,可切金、斷玉、削鐵,只要一眨眼就可替你解決了困擾,不過——」
說到這裡,南宮靖略作停頓,拿來那根約四寸長的長針,又取來那細瘦瓷瓶。「這是蠍子的毒液,一小滴就可讓一隻大水牛動彈不得。為避免讓你太疼痛,我用這毒液在你那兩顆大肉瘤上扎一針,這樣割除時就完全不痛了。」說完就欲拔開瓶塞。
天……天哪!她沒聽錯吧?這傢伙竟要把她胸前的「肉瘤」割除?趙清兒嚇得面色如土,雙手死命地抱住胸前,無限驚恐地說:「你……你……我……我是個女人,胸部本來就是長成這樣子啊——」
南宮靖愕然,凝著她片刻才微皺著眉問:「你說,你是女人?」
趙清兒點頭如搗蒜。
南宮靖眉頭皺得更深,又問:「你說,女人的胸前都會長著兩顆大肉瘤?」
趙清兒也顧不得羞直點頭,心中也同時納悶著:也許他還沒娶親,但一般人也應該了解女人和男人間的差異吧?
南宮靖神情迷惘地看著她,心裡不免疑惑著:女人的胸部真的長成這樣嗎?
趙清兒見他直勾勾地看著她,黑眸透著無限的懷疑,一股莫名的委屈感油然而生。想她珍守了十九年的清白女兒身,就這麼毀在他眼裡,而他竟然還不相信她是女的!
想到委屈處,她不禁眼眶泛潮,脫口而出:「我不管啦!你看了我的身子,你就要娶我啦!」
南宮靖神情又是一愣,不解地問:「為什麼?」
「因為……因為……」趙清兒雙頰緋紅,輕咬下唇,一雙美眸直瞅著一臉迷惘的他。「因為除了丈夫,女人的身體是不可以隨便給人看的。」話落,羞怯地收回視線,嬌顏更為嫣酡。「你……你已經看了我的……所以自然就得娶我。」
「是這樣嗎?」南宮靖自語一句,接著便說:「好吧,就娶你。」
這——未免也太乾脆了吧?似乎連考慮都不用,這樣一來反而讓趙清兒遲疑了,弄不清他究竟是真想負責,還是只是隨口搪塞而已。
這時,門外傳來一聲嬌脆的問候:「少君,您起床了嗎?」
南宮靖放下手中的長針和瓷瓶,回頭應了聲:「起來了。」
咿呀一聲,房門被推開,一前一後走進兩個侍女打扮、年約十五、六歲的少女。身著蔥綠衣衫的憐香上前換洗臉水,穿著粉嫣衣衫的惜玉,則把手上托盤裡的清粥小菜擺上桌。
兩侍女見他大清早就把藥盒擺在床上,心裡雖感奇怪,卻也懶得問。反正少君給的答案定然怪得超出人的想像,兩人已服侍他多年了,怎會不知他古怪的脾氣和個性呢。
「少君,您請慢用。」
兩侍女退出睡房,順手將房門關上。
趙清兒極力往床的內角縮,連大氣都不敢稍喘,直至聽見關門聲才敢輕輕呼口氣。
南宮靖轉身將藥盒收起,然後喚道:「下來漱漱口、洗把臉,吃早飯了。」
不知是心裡作用還是怎麼地,趙清兒覺得他喚叫的語氣倒挺像招呼老婆的口吻,正好她也餓得前胸貼後背了,遂挪身下床,並隨口問:「難道你一點都不好奇我怎麼會出現在你房裡嗎?」
南宮靖聞言,立刻想起夢中那隻壓在他背上、翻不了身的大烏龜,便順意地隨口問:「你是怎麼進來的?」
「我……」趙清兒怎能說出真正的目的呢,眼眸一轉,答非所問:「如果外人闖進這裡,你們都怎麼處置?」
「故意闖入者,把他逮住處死,屍首丟到山溝里喂野狼;不小心闖入者砍手、剁腳,再丟到山腳下,幸運的就被山樵、獵戶給救了,倒楣的就流血流到翹掉為止。」
南宮靖轉過頭,冷淡地問:「你是哪一種?」
趙清兒聽了,心底寒意直冒,更忍不住打個寒顫,支吾地說:「我……我是迷路的,我……走進一個山谷,山谷全是霧,我轉來轉去找不到回去的路,只好一直走、一直走,就走到這裡了。」語畢不覺露出心虛的笑容,「這樣應該沒關係吧?」
南宮靖注視她片刻后才說:「這裡是『迷霧谷』,終年濃霧籠罩,通常這附近的山樵和獵戶是不大來這裡的。不過也有外地來的在『迷霧谷』里迷了路,然後走到南面的斷崖,摔落那百丈高的深谷,成了一灘面目全非的肉泥,你算是幸運的。」
趙清兒聞言,嚇出了一身冷汗,原來這裡是「迷霧谷」,根本不是什麼「黑霧山」,自己不但搞錯了,還差點枉送了性命呢。
南宮靖看著她問:「你到底要不要吃早飯呢?」
趙清兒回神,看著他,心想:既然找錯了地方,總得再另想辦法,不過在這之前,還是得先填飽肚子才行,思畢點點頭。「要,當然要吃!」
「那你先吃,我等會再吃。」
南宮靖說話間,轉個身打開衣櫃,取出一件寶藍長衫穿上,也順道取出一件月白色長衫丟給她。
趙清兒接住后也忙穿上,待看見桌上只有一副碗筷,不覺雙頰微燙,吶吶地說:「那個……我……我不習慣和別人共用一副碗筷。」
南宮靖邊扣衣扣,轉首看了她一眼。「我叫憐香再拿副碗筷來。」
趙清兒聞言,心頭一跳!要是讓他叫侍女來,定然會露了行藏,若讓她們發現她就是昨晚的闖入者,小命肯定不保,遂忙出聲阻止:「等……等一下,這樣太麻煩了,你隨便找個可以盛東西的給我就行了。」
南宮靖想了想,便拉開木櫃抽屜,取出一個研缽,回頭問:「這個可以嗎?」
趙清兒點頭,伸手接過研缽,看了他眼,上前盛了粥、夾了菜,抓過湯匙轉個身,一溜煙地又躲回床鋪內角。
南宮靖看得莫名其妙,上前問道:「你在幹什麼?」
還用問!當然是躲藏啊。趙清兒只得胡謅:「我都習慣這樣。」
南宮靖不覺眉頭一皺,順手欲把另一邊的床帳系起。
不意趙清兒卻急急地低語:「不要綁!我怕光,這樣暗暗的我才吃得下飯。」語畢朝他揮揮手。「不用管我了,你也快去吃吧。」
南宮靖實在搞不懂她,便轉身走至桌邊坐下開始用餐。
不一會,外頭傳來蹬蹬急登梯的腳步聲,接著是一陣急如驟雨的敲門聲,一個無限驚慌的男音喚叫:「少君,不好了!丹爐里的血龍好像快要破爐逃出,您趕快來看看!」
南宮靖聞言,放下碗筷推桌站起。「現在怎樣了?」
門外之人答道:「席護法和弋護法正合力壓住爐蓋。」
「我馬上就去。」
開門聲后,一陣腳步聲漸遠,然後房間又恢復成原先的寧靜。
趙清兒從床帳后偷偷地探出頭,又迅速縮了回去,因為南宮靖雖已離開房間,但沒關上房門。
少君、丹爐、護法?少君是他的名字嗎?可是侍女好像也是這麼稱呼的,奴僕應該不會直呼主人的名字才對。那護法呢?難道這裡是武林中的什麼幫派?「迷霧谷」?父親在世時曾對她大略提過江南武林的各門派,記憶中並未曾聽過這個名字,還是這裡根本就是「黑霧山」,只是他不敢承認這裡就是賊窩罷了?
這時,外頭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
「奇怪,房門怎麼是開的?」
「大概是煉藥房那邊出了什麼狀況,少君趕著去處理吧。」
憐香和惜玉進房來,果真就看見碗中的稀飯吃不到兩口,筷子還擱在一旁呢。
憐香見了忍不住叨念了起來:「少君也真是的,每次都不好好吃飯,老讓老爺子擔心。」
惜玉本想也跟著附和,卻在看見小飯鍋里所剩無幾的稀飯後,伸手拉拉姊姊的衣袖。「憐香,你看。」
憐香看了看飯鍋,不覺轉憂為喜,和妹妹相視一眼,露出寬心的微笑,然後收拾殘肴退出房間,順手將房門關上。
躲在床上的趙清兒,捧著研缽,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凝神靜聽直到腳步聲完全消失了,才輕輕地呼出口氣,小心翼翼地用湯匙把稀飯舀進口中。
吃飽之後,趙清兒抱膝倚壁沉思。雖然他答應要娶她,但她真的要嫁他嗎?他會不會是仇人之子?若不小心愛上了他該怎麼辦?屆時她還會有報父仇的決心嗎?愈想愈心煩,也愈不安。
不知過了多久,趙清兒從睡夢中驚醒,本能地轉首四顧。現在是什麼時候了?一低頭就看見那研缽里堆滿了似座小山般的飯菜。已過中午了嗎?傾身向前偷偷探了眼,房間一如早上般安靜,他回來又出去了嗎?還替她盛了飯菜放在床上,而她竟這麼好睡,連他曾回來都渾然未覺。
她端起那一大碗的飯菜,入手仍感微溫,趙清兒不禁嘆了口氣,感覺像是被他偷養在屋裡的貓狗一樣;但落難至此也只好忍耐了,再嘆口氣,開始扒飯,嗯——老實說,他家的大廚手藝還挺不錯的,飯很香,菜美味。
掌燈時分。
南宮靖回到睡房,在桌邊的椅上坐下,倒了杯茶水啜了口,問道:「你要洗澡嗎?」
床帳后探出一張嬌美的臉龐,輕答:「要。」
「要就快去洗,洗澡水已經準備好了,晚飯還要半個時辰才會送來。」南宮靖說。
趙清兒這段時間以來,都在仙霞嶺的山上轉來轉去,一直未能好好地洗一次澡,當然十分渴望,但想到他要禮讓她先洗,芳心不由怦怦直跳,不覺遲疑地問:「那……那你呢?」
「等你洗好我再洗。」話落,南宮靖突然轉過身,「還是你要和我一起洗?」
一起洗?開什麼玩笑!被他看見胸部已夠慘了,怎還能讓他全身看光光呢。趙清兒半是氣惱半是羞地下床,氣沖沖走至衣櫃前,打開衣櫃隨手抓出內衣和長衫,然後快步轉往後面的洗澡間。臨出門前不忘回頭惡狠狠地鄭重叮嚀:「我警告你,不要跑來偷看,否則我……我就讓你吃不完兜著走!」話落便走了出去。
莫名其妙,洗澡有什麼好看的?不過就是搓搓抹抹、沖沖水罷了,難道她有什麼特別的洗法嗎?南宮靖心裡疑惑,轉回頭飲盡杯中清茶,只手托頷閉目沉思了起來。
好一會,趙清兒身著一襲天青色長衫走了進來。「我洗好了,該你去洗了。」
南宮靖回神,睜開眼睛放下手,起身打開衣櫃拿出換洗衣物,轉往後邊的洗澡間。
趙清兒見他走了出去,不由心想:不如趁這個時候偷偷溜走吧,反正又還沒有夫妻之實,看在他替她醫傷的份上,讓他眼睛白佔便宜的事就一筆勾銷。
主意打定后,她悄步朝窗邊走去,探頭欲張望逃離路線時,卻看見那通往這裡的徑道上,有兩排成隊的勁裝大漢,人數約莫二十,朝這小樓方向走來。
趙清兒本能地蹲下身躲藏,只聽見下方傳來喝喚:「換班了!」
隨後是一陣雜沓的腳步聲。
「後院護衛交換結束!」
未久,一個渾厚的嗓音亦說:「前院護衛也交換結束。」
趙清兒好奇地偷偷探頭往下看,這不看不打緊,看了差點驚呼出聲!下方是兩列人數約莫四十人,一律碧青勁裝打扮的漢子,隨著前頭兩名身穿深藍的領頭而行,且每個人皆腳步輕盈,可見武功都不弱。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這棟不起眼得像座倉庫的小樓,需要這麼多的守衛?要從這裡溜出去簡直難如登天,難道他們已查知她就藏身在此,想把她圍困至死?
「你怎麼了?」
正好回到房間的南宮靖,見她站在窗邊,一臉的憂急,遂開口詢問。
趙清兒回神,急忙離開窗邊,壓低聲量問:「外面為什麼有那麼多的守衛,而且看起來個個武功都不弱呢?」
「我怎麼知道他們派那麼多人要做什麼。」南宮靖用一種不甚了了,也不在意的口吻說:「反正又沒妨礙到我,他們高興就好。」
「他們?」趙清兒聞言疑念漸生,難道她先前的猜測錯誤,遂問:「難道你不是此地的少主人?」
「我?」南宮靖眸中閃過一絲愕然,睇了她眼,想了想說:「我只是這『翠吟樓』的主人,他們才是『迷霧谷』的主人。」
什麼意思?趙清兒小心地詢問:「你跟此地的主人究竟是什麼關係?」
「這個……」南宮靖眉頭微皺,思索過後說:「論歲數他們比我大,論輩分他們比我小,這就好比老頭子娶了個年輕的小老婆,孫子的年紀比小兒子大,就是這樣。」
原來是這樣啊,老爹爹死了,他這個小兒子就被輩分小的侄子給軟禁了,還真是可憐哪!可是——他似乎也沒什麼不滿的,也或許是自知逃不出壞侄子的掌心,所以就得過且過……好可憐!真的好可憐!
趙清兒不覺對他投以深深的同情,同時間也激起了她的俠義之心,抬手一拍他肩頭。「沒關係,你再多忍耐一會,我會替你想辦法的。」
南宮靖聽了,大感不解。她要替他想什麼辦法?弄走「翠吟樓」四周的守衛嗎?那恐怕不容易吧?接著他想起了一件事。「我一直都忘了問,你有名字嗎?」
一經他詢問,趙清兒也才想起,自己既未自報姓名也沒問他的名字,更想起這樣的她一早就說要嫁給人家,思及此,不由嬌顏染霞發燙,嬌羞地輕咬下唇,低答:「我姓趙,名叫清兒,你呢?」
「複姓南宮,單名靖字。」
這時,趙清兒聽見外頭傳來登梯的腳步聲,本能反應地趕快躲回床帳后。
南宮靖正感奇怪之際,門外就傳來敲門聲,一個嬌脆的嗓音說:「少君,我們送晚飯來了。」
南宮靖睇了床鋪一眼,應聲答:「進來。」
房門推開,憐香和惜玉進來將晚飯擺上桌,當兩女欲退出時,南宮靖開口喚住她們:「你們等一下。」
「少君有何吩咐?」兩女齊聲說。
「我問你們一件事,女人的胸前是不是都長了兩顆大肉瘤?」南宮靖仔細回想那奇特的觸撫感覺。「摸起來軟軟的,還有一種奇特的彈性,是不是?」
此話一出,憐香和惜玉皆驚得花容失色,下意識轉首看向對方,同聲問:「是你被摸了嗎?」
接著又齊搖頭否認:「不,不是我!」
說完,兩女相互楞看半晌,憐香靠上去輕問:「會不會是春燕她們被摸了?」
惜玉斜睨著少君,用幾不可聞的音量答:「應該不是吧,否則煉藥房那麼多人,怎麼都沒人談論?」
那到底是誰被摸了?這是姊妹倆此刻心中共同的疑問。
此時,躲在床上的趙清兒是又驚又羞又氣!驚的是她不但被看而且還被摸!氣的是他竟把此事拿出來與人說,若不是怕泄露行藏,她真想衝出去揍他兩拳。
「到底是不是?」南宮靖追問。
姊妹互看一眼,憐香紅著臉點頭,「是啊,差不多是這樣。」
「原來她真的不是有毛病呀。」南宮靖自喃,待看見姊妹倆那好奇的眼神,遂揮揮手,「你們可以出去了。」
「是。」兩女依言退了出去。
南宮靖待她們走遠,轉身就欲招呼趙清兒出來吃飯,不意才轉過身,就見一顆枕頭朝他飛來,更不偏不倚地砸他個正著。他本能地閉上眼,待睜開眼睛,面前已佇立著滿面怒意、嬌顏脹紅的趙清兒。
「你……」趙清兒氣得渾身發抖,「你怎麼可以把這種事說給別人知道!」
南宮靖撿起枕頭,拍了拍丟回床上,不解地問:「我說了什麼不能說的事嗎?我並沒有把你在我房間的事說出來呀。」
「不……不是這件事啦!」
南宮靖是更加的不解了。「那是什麼事?」
「就是——就是——」趙清兒心裡雖氣,卻怎麼也無法明說道出,又見他一臉的不在乎,最後氣得脫口而出:「你怎麼可以把摸我胸部的事說給別人聽!」
南宮靖總算有點明白了,卻不甚在意地說:「我怎麼知道這個不能說給別人聽?我還在想會不會是你弄錯了,因為我是男人,為了確認,只好問憐香她們了。」
原來他還在懷疑她是不是女人!趙清兒是氣得七竅生煙,開口罵道:「你的腦子是不是有問題啊?一般人都分得清男人和女人的!」
南宮靖聞言卻問:「怎麼分?一般的女子都挽髮髻、穿羅衫,你不但穿男裝,還纏布,而我又沒看過女人的身體,怎會知道女人的胸部都長著兩顆大肉瘤?」
「這——」趙清兒被駁得啞口無言,片刻才又說:「就算這樣,用看……看的也看得出來。」
南宮靖看著她問:「怎麼看?」
「首先——」趙清兒想了想,「就是看她有沒有穿耳洞。」
不意,南宮靖聽了卻是眉頭一皺,抬手撥開兩鬢的發露出雙耳,「我也穿了耳洞,難道我是女人?」
趙清兒見了,霎時傻眼!怎麼也料不到他竟是那個例外,遂輕咳一聲,「這……這當然也有例外的。」
待見他瞅著她直瞧,似在說:看吧,連你都搞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女人了吧。趙清兒秀眸一轉,輕咬下唇,「再……再來就是看胸部……」
南宮靖聞言,目光下移,端詳了好半晌,除了看起來好像肉肉多了點外,實在看不出有多大的不同,不覺眉心微蹙。「我看不出有多大的不同。」
他是在諷刺她的胸部不夠看嗎?她自覺雖比上不足,但比下卻綽綽有餘了。趙清兒當下惱羞成怒,氣得拿過研缽把桌上好吃的全夾進缽里,轉身就躲回床上,再也不理他了。
南宮靖很是莫名其妙,見她又躲回床帳后,遂逕自坐下開始吃飯。
晚飯過後,南宮靖坐在桌邊凝神看書。
趙清兒抱膝坐在床的內角,凝著那映在床帳上的身影,隨著時間愈晚,一顆芳心更加忐忑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透過床帳的投影,她看見南宮靖站了起來,開始動手脫外衣,接著將油燈捻小,轉身朝床鋪走來,他每走近一步,趙清兒的心跳就加快不少。
南宮靖走至床邊,轉身坐下,脫去腳上的靴,解開繫繩,上床躺下睡平,拉上被子蓋上,就欲閉眼睡覺;隨著一個不經意的轉眸,才看見縮在床角的她。於是,他又坐起看著她。「床很大,你可以一起睡啊。」
一……一起睡?!趙清兒只覺得一顆心狂跳得幾乎從口中竄出,忙搖手說:「不……不用了!我……我習慣坐著睡,你睡就好,你睡就好!」
南宮靖注視她片刻又躺了下去,反正在這「迷霧谷」,多的是坐著睡的人,遂拉上被子閉眼進入夢鄉。
不到半刻鐘,趙清兒就聽到均勻的呼吸聲,顯示他已入睡。楞看了好一會兒,心中有種不知是氣還是放心的莫名情緒。一個正常的男人,會在和一個年輕姑娘同床時,睡得如此自在、安適,好像她根本就像是這床鋪的一部分般?
趙清兒不得不開始懷疑,他是不是有問題呀,可是看不出他像白痴的樣子,抑或——他根本就是個對女人不感興趣的斷袖……她實在不敢再想下去了。
一整夜,趙清兒都不得安眠,總是醒醒又睡睡,不是因為坐著不好睡,而是怕他夜半深更之時突然有所不軌。可是啊,整夜下來,他睡得像個死人般,連翻個身都不曾,害她白擔心一整晚。
遠方的天邊泛起了一片魚肚白,趙清兒隱約中聽到了破曉的第一聲雞啼,她只覺得眼皮沉重得不得了,意識就像搭小船般晃呀晃、盪呀盪的,好舒服呀。
窗外,雞鳴一聲又一聲,公雞們似在比比看誰的嗓門大、中氣足,晨曦伴著雞鳴聲從窗紙透入房內。
南宮靖的意識從淺睡中蘇醒過來,睜開眼睛慢慢坐起,第一個映入眼帘的是那倚坐而睡的人兒;見她雙唇微啟,呼吸均勻,似睡得十分香甜,唇邊不自覺漾開抹微笑,爬過去輕輕拉起被子覆在她身上,然後悄悄地下床。
一轉眼,匆匆數日已過。
趙清兒卻只能鎮日抱膝縮坐在床鋪的內角,時而冥思時而打盹,吃飽睡足,精神充沛得不得了,卻跨不出這床鋪一小步。
因為每天坐著睡不怎麼舒服,於是兩天前開始,她放大膽量平躺下來,與他同睡。結果不要說是不軌了,連多看她一眼也不曾,他總是躺下來,拉上被子閉了眼就一覺到天明,害她愈來愈疑心他是否不正常。
她也不敢妄想要逃出這裡。南宮靖曾說過,故意闖入者唯死路一條,不小心闖入者也要被剁手砍腳,而這小樓四周又布有四十多名守衛,她自知一身所學登不了大雅之堂,比所謂的三腳貓功夫還好上一點點罷了。
唉!難道她真的只能當個被他養在床鋪上的人形寵物?
正當此時,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從外頭傳來,趙清兒立即屏氣放輕呼吸。
咿呀一聲,房門被推開,憐香手捧一疊衣服走了進來,跟隨在後的惜玉托盤上是一壺茶水。
「少君最近胃口很好呢,每一餐的飯菜幾乎都吃光光,看樣子過些時候,一定能多長些肉出來。等老爺子回來,看到少君白白胖胖的模樣,一定會高興得不得了。」惜玉將托盤裡的茶水端上桌,把原本桌上的茶水換回托盤裡。
「是啊。」憐香過去打開衣櫃,把洗凈晒乾的衣服放了進去。「不過有點奇怪就是了,少君為什麼一天要換兩套衣服?」
「也許是煉藥房太熱了,少君流了許多汗,才多換一套衣服的。」惜玉說。
「也許吧。」憐香稍稍將衣櫃整理一下。
這時,惜玉不覺把目光投向那一邊系綁一邊卻垂放的床帳,似自語般說:「真不知少君為何要把床帳垂放一邊。」
床鋪里的趙清兒聞言,心頭咚地一跳!
憐香轉首看了一眼,「別管了,少君高興就好。」
「說得也是。」
說完,兩女又相偕退出睡房。
當腳步聲逐漸遠去后,趙清兒才敢偷偷從床帳后探出臉來。從兩侍女的對話聽來,南宮靖的老父親好像還活著,家裡的人對他也滿寬縱的;可是想不通的是,為什麼小樓的四周要布下重重的守衛?
翌日正午,憐香和惜玉送來午餐,擺好之後又相偕退了出去。兩女走到樓梯口,惜玉才發現托盤忘了拿,下意識一個旋身又往回走。
憐香不知她怎麼了,也跟著走了回去。
正當憐香走至房門前,抬手欲敲門之際,裡頭卻傳來少君的話語,似在向什麼人詢問般——
「今天中午有清蒸鮮魚、煨雞腿、鮮菇銀魚湯,兩道炒青菜,你要吃什麼?」
「我每一樣都要吃。」有個女子的嗓音回答。
「我盛給你。」
房門外,憐香和惜玉聽得楞了,少君房裡怎會有女子?
兩女回神后,憐香對妹妹使個眼色,惜玉會意,以指沾口水,在門上的窗紙輕輕戳個洞,湊上眼去偷瞧。
只見南宮靖用研缽裝了飯菜,送至床帳的後方,卻聽見床帳後傳來女子的問話:「有幾隻雞腿?」
南宮靖答:「只有一隻。」
女子又問:「你把整隻雞腿給我,那你吃什麼?」
南宮靖說:「我吃清蒸魚就好,你快點吃吧。」
話落,南宮靖返身回到桌邊,開始動手吃午飯。
門外,惜玉對姊姊比個手勢,兩人便靜悄悄地退開;走至樓梯口,惜玉靠上去,在姊姊的耳邊一陣低語。
憐香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
兩女相視交換個眼神,悄悄地下樓,相偕飛快朝「尊天樓」奔去。
尊天樓,一座三層樓高的巨大樓閣,碧青色的屋頂,飛鉤重角,畫楝雕梁,遠看已覺氣勢恢宏,近看更是巨大,想當初在這荒山高嶺建造這宛如宮殿般的高樓,不知耗費了多少人力、錢財。
正門進去就是「飏霄堂」,是此地主人發號施令之處;擺在正堂上的紫檀太師椅,椅背浮雕著兩條似欲騰空而去,栩栩如生的龍;雙龍椅後有四張一字排開的太師椅,四張椅子椅背上分別浮雕著龍、豹、鷹、虎等猛獸。
雙龍椅左右下首也分別擺著兩張紫檀木椅,階梯下的左右兩邊,則排列著五張太師椅,整個「飏霄堂」予人一種威嚴肅穆的氣勢。
憐香和惜玉進入「飏霄堂」后,從側門通道直奔位在後院的飯廳。
兩女進入飯廳,看見圍桌而坐,正要吃午飯的三位谷主,便嚷嚷道:「三位谷主,大事不好了!」
坐在上首者是個年近三十,氣度沉穩、英姿煥發的男子,聞言放下碗筷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氣喘吁吁的兩女,便把在「翠吟樓」的所見所聞一五一十地說予三人聽。
「什麼!?在房間里養女人?」木天南驚得霍然站起。
正在吞咽食物的管彤雲,一口雞肉梗在喉頭吞不下去,難過得直捶胸口;而正在喝湯的文殊玉,則驚得嗆咳不已。
好不容易,管彤雲吞下雞肉,迫不及待問道:「你們兩個不是在開玩笑吧?別大白天的就說起夢話來了。」
「我們才沒有說夢話呢。」兩女齊聲反駁。
惜玉睨著他。「是我親眼看見,我們兩人親耳聽見的。」
木天南這時已回過神來,卻仍不敢盡信地問:「你們說的是真的嗎?」
「千真萬確!」兩女齊聲說,憐香更是舉起手,「我們敢對天發誓,如有半句虛言,願遭天打雷劈。」
惜玉更是加說了一句:「谷主若不信,可前去瞧瞧。」
管彤雲看了兩個師兄一眼,他當然是很想去瞧瞧。
木天南只是沉吟不語。
一臉敦厚、個性溫文的文殊玉,看了師兄和師弟一眼,率先發言:「我看,還是等師叔祖回來再說,反正他老人家也快回來了,暫時就先維持這樣吧。」
木天南看了二師弟一眼,亦覺此話甚是有理,微頷首,正想出言附和。
管彤雲見狀,卻暗自發急。他實在對那女子感到好奇,也迫不及待想去一探究竟,可是又怕南宮靖事後大發雷霆,那他可就吃不完兜著走了;但如果能說動兩位師兄同去,即使惹惱了南宮靖,至少還有師兄們可一起分擔臨頭大禍。
思畢,他便搶前說:「可是萬一那女子別有用心呢?」
此話一出,木天南和文殊玉眸中同時閃過一抹驚然。
個性率直的文殊玉忙改口說:「師弟的顧慮也是有理,我想我們應該要前去了解一下比較好;若是無害,就等師叔祖他老人家回來再做定奪。」
木天南又是一陣沉吟。去看看當然是無妨,但他也害怕,若惹惱了南宮靖,那下場可不是一個「慘」字就可形容。不過他也自詡如見苗頭不對,憑師兄弟三人的武功修為,即刻逃離還不成問題。
思畢,遂同意地一頜首,「好,我們就去看看吧。」
管彤雲見兩位師兄同意,即刻站起說道:「那我們現在就去吧。」
木天南沒有應答,反而坐了下來,拿起碗筷繼續吃飯。
文殊玉也只是看了他一眼,又繼續喝他的湯。
管彤雲見狀,以為兩位師兄臨時又變卦了,正待開口催促之時。
恭候在一旁的憐香和惜玉,兩雙美眸齊注視著很「勇敢」的三谷主。
半晌,惜玉開口說:「少君應該還在房裡吃飯,三谷主您真的要『馬上』去嗎?」
「呃——」管彤雲這才猛然醒悟,難怪師兄們會如此無動於衷,他也只好笑了笑又落座。「當然是吃飽了再去,吃飯皇帝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