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比起早出晚歸，洪鎮邦更過分的是——乾脆不回家!

見到她，會心煩想報復她，欺負她到淚汪汪的可憐模樣，他又受不了，這種心情實在是難以言喻。

他不禁嘲笑自己的行為，比七歲的小毅還要幼稚、還要小孩子氣。

為了杜絕自己幼稚的行為，他已經好幾天沒回家，反正公司有的是地方讓他休息。

雖然會擔心小毅，不過小毅的情形已經好很多，而且……她真的是一個非常稱職的「母親」，即使他不想承認……

原以為把她娶進門后，若能夠好好幫助小毅的話，他也能無視她的存在，相安無事同在一個屋檐下。

不過想得倒容易，實際去做，還真不簡單。

他在乎她的舉動，尤其是她無怨無悔，努力扮演好自己角色的模樣，真讓他火冒三丈。

十年前，她用刻薄的言語羞辱他，如今卻想讓自己當一個好妻子、好母親，來彌補過錯。

沒用的……

十年前，他因為她的那番話，過著一蹶不振日子、作踐自己，朋友們紛紛遠離他。

當時，他真的以為沒錢，是連活下去的資格都沒有，忘了什麼叫自尊，什麼叫做鬥志。

糊裡糊塗的過了一年，荒廢青春和大好時光，終於被父親一巴掌打醒，之後才開始振作。

猶記得在那痛苦的一年裡，意志消沉的他，甚至被大家指指點點，那種感覺比死還痛苦。

現在，她所面對的只有他一個人，這種痛苦比起他所受的，根本不算什麼!

呵……是他太小氣了嗎?

或許他該讓事情猶如流水，隨之而去，忘了心中所有的怨恨。

搖搖頭，他辦不到，一看見她無辜的臉，他就，生氣，最初明明是她辜負自己。

也因為這樣，他總會有欺負她的衝動。

唉——

嘆了一口氣，他整個人鬆懈在皮椅上，昂首閉起雙眼，雙手十指交叉，覺得一陣空虛。

他真的不想再憶起，十年前他們兩個交往的甜蜜情形……

惟一記住的，全是她那些惡毒的話語，清清楚楚在腦海中浮現。

「總裁!」

一個平穩的男音，喊了洪鎮邦一聲，他張開雙眼一看，是吳秘書。

「有什麼事嗎?」

方才一臉的空虛和無力一掃而空，洪鎮邦該有的老闆氣勢、鎮靜，馬上顯露出采。

「沒有，只是我看下班時間到了，總裁怎麼還沒走?」

吳秘書畢恭畢敬的詢問著。

「我有事情要做，還不想回去。」

洪鎮邦平穩的回答；深覺自己的私事，不需要別人來管。

「那……總裁，你已經住在公司好幾天了，是有什麼事處理不完，我可以替你代勞嗎?」

吳秘書如此問，除了一片好意外，另一方面則是這兩天，他一直接到「總裁夫人」的電話。

也就是說，洪鎮邦不肯回家，而楊思淳實在很擔心，逼不得已打電話到公司找他。

想當然，他定是不願意接電話，因此應付她的工作，全權落在吳秘書身上。

加上吳秘書忠厚老實，是個心地善良的好男人，十分同情總裁夫人的處境，不由得想幫幫忙，規勸總裁回家。

「我的事，你幫不了，先下班吧!」

他委婉的拒絕工作一向盡心儘力的吳秘書。

「總裁……你這樣太辛苦了，我看有什麼事，明天再繼續把它完成，你先回家好好休息。」

不死心的吳秘書再度出言規勸，希望他的一番話，總裁聽得進去。

「不用了!你自己先下班吧!別再說了!」

微微皺起眉間，洪鎮邦知道吳秘書一片好意，不過還是覺得不耐煩。

發現總裁不妥協，吳秘書放棄似的喃喃自語：

「這樣……總裁夫人實在太可憐了……」

這句話像啟動炸彈的開關，瞬間，洪鎮邦冷戾的神色，使他不寒而慄。

「吳秘書!」

他大喝一聲，吳秘書驚覺自己太多話了，急忙閉上嘴巴，只是他怒火未必會因此平息。

「我的家務事，需要你來教我怎麼做?需要你來管嗎?」

「對不起……總裁，我太多事了!」

匆忙的賠不是后，吳秘書趕緊的離開辦公室，免得總裁更加生氣。

可憐嗎?

洪鎮邦看著玻璃窗外不停流動的車輛，反芻吳秘書的話……

看在外人的眼裡，都覺得她可憐嗎?

那當時，他落魄、失志，為什麼沒人憐憫他呢?

***

他們貌合神離的日子持續著。

他沒回家，當然她也不會放棄打電話到公司找他。

但最可憐的是，夾在中間的吳秘書，一接到楊思淳的電話，他就十分傷腦筋。

電話又響了——

以前電話響起采，不外乎是公事，哪能難倒工作認真的吳秘書。

可，如今一想到，可能是總裁夫人打來的電話，他就下意識的害怕接電話。

一想到每次都要用不同的理由回拒她，吳秘書就頭痛，他總不能照實講吧?說總裁不願意聽到夫人的聲音。

鈴鈴——

電話鈴聲像索命鈴，不斷催促吳秘書趕快接電話。

「喂——鎮邦企業，您好，我是總裁的秘書，敝姓吳。」

說完一串制式的禮貌用語，聽筒的那頭才傳來嬌滴滴的女聲。

「喂——你好，我要找洪鎮邦總裁。」

「請問你哪裡找?」

不是總裁夫人的來電，讓吳秘書鬆了一口氣。

「哦——你跟他說，我是飄飄。」

這女人又軟、又細的聲音，有一種令人蝕骨銷魂的錯覺。

「飄飄?哦?請稍等一下。」

按下保留鍵，吳秘書覺得有些奇怪且莫名共妙。

飄飄?他做總裁的貼身秘書這麼久，從沒聽過這名字，飄飄是哪一號人物啊？

叩叩——

敲過辦公室的門后，吳秘書直接進入總裁辦公室內。

「總裁，有一位叫做飄飄的小姐，打電話找你，你要接聽嗎?」

「飄飄?」

坐在皮椅上的洪鎮邦，遲疑了一會兒，心裡想著誰是飄飄啊?

努力在腦海中搜尋一番，他終於想起誰是飄飄了!

「把電話接進來。」

吁了一口氣，洪鎮邦記得飄飄是個酒家女。

那一天為了氣楊思淳，他特意上酒家，隨便找了個女人，在身上留下痕迹，而那個酒家女就叫做飄飄。

對方是一個手腕高竿的酒家女，連洪鎮邦也拿她沒什麼辦法，當初就是因為她一直纏著自己，所以他不得已給了她一張名片。

沒想到，她真厚著臉皮打電話到公司來找他。

之前，她拚命打他手機時，他就說得很清楚，要她別纏著自己，怎麼消失一段時間后，她卻又來找人。

這次還打到公司來?真是個難纏的女人!

「喂——」

洪鎮邦拿起電話筒，緊擰眉心、口氣奇差無比，打算在一分鐘內解決這個不討喜的女人。

「唉呀——洪總，你怎麼最近都不來找人家啊?」

一聽見他的聲音，叫做飄飄的酒家女，極力發出嬌嗲的聲音，誘惑著電話另一端的男人。

「哼——我不是請你別再纏著我了嗎?我要掛電話了!」

對方的撒嬌不能打動洪鎮邦，反而碰了一鼻子灰。

「唉呦!人家記性不好嘛——洪……」

喀——嘟……嘟……

酒家女還未說完，他已經自行掛上電話，不到三十秒就掛上電話的他，懶得浪費寶貴時間。

女人真是麻煩的生物，這個叫飄飄的女人是，楊思淳也是!

不!他怎麼可以把這酒家女，跟好歹也是他明媒正娶的楊思淳做比較?

雖然他不愛她，但那酒家女，跟她絕對沒得比……

不過麻煩的程度，倒是不相上下，嗯……還是楊思淳略勝一籌!

關於她的一切，沒由來的讓他心煩……

翻著手上的資料，洪鎮邦仔細檢視裡面的內容，心裡不禁驚訝，他如她所說，已經變得很多。

若是十年前的自己，一定會為了情事苦惱不已，無法專心任何事情。

如今，即使被個人私事困擾著，卻也絕對不會影響工作，依舊能夠把事情做得讓人心悅誠眼。

「叩、叩、叩」有人再度敲了辦公室的門。

「進來!」

他抬起頭探了一眼，隨即又埋首資料中，會打開門進來的，也只有吳秘書。

「有什麼事?」

「總裁，你的電話……」

見吳秘書一副吞吞吐吐、面有難色，洪鎮邦停下手邊工作，疑惑的看著他o

「我的電話?誰?」

「是……總裁夫人……」

「她?我不是說不接她的電話嗎?你跑進來跟我講幹什麼?立刻幫我回絕她就行了!」

知道是楊思淳，他老神在在的低下頭，繼續手邊的工作。

「可是……總裁夫人說，若總裁再不接電話，她就要直接來公司找總裁。」

真是麻煩!吳秘書的一番話，讓他再度停止工作。

「我不接!你告訴她，就算來公司，我也不想見她，就這樣!」

他看了吳秘書頗久，發現吳秘書完全沒有移動腳步的意思。

「你還不快出去，站在這裡幹嗎?」

「總裁，這樣會不會不太好?」

吳秘書頗有微言，小心翼翼的問著。

「不會!」

他用兩個宇簡單回答了吳秘書，但氣勢駭人，見苗頭不對的吳秘書，無可奈何的點點頭，趕緊退出辦公室。

在電話另一頭的楊思淳，卻不禁氣惱起來

洪鎮邦一直不回家，也不肯接她電話，實在讓她傷透腦筋，就算不想見她，難到他也不想念小毅?

掛上再度被拒絕的電話，楊思淳不解的思考著。

但，她哪裡會知道，他不擔心小毅的原因，是因為他清楚知道她會好好照顧小毅。

她看看時間，公司應該快下班了，他既然躲著她，那隻好自己要積極點!這樣兩人的關係才有改善的可能，她不行一直逆來順受了……

她要多製造兩人接觸的機會，人家說機會是要自己抓住，現在，她必須勇敢一點，去抓緊機會。

否則，他避不見面的情況，只會讓兩人越來越遠，她不要這樣……」

碰碰運氣，她決定直接去公司找他!

***

秋天到了，晚間六點多的天色，不像夏天時那般明亮。

楊思淳抵達洪鎮邦的辦公大樓，心想究竟該不該進去?

她能想象，他見到自己的困擾神情，更能想得出，他又會吐出什麼惡毒的話，不過……她還是想看看他過得如何?

另一方面，洪鎮邦還真怕楊思淳來公司找他，他實在不想讓自己漸漸平靜的心再起漣漪。

所以，下班時間一到，決定馬上離開公司。

六點多了，他收拾好一些卷宗，拿起西裝外套，離開辦公室。

當他走出電梯，通過一樓大廳，正巧她也走進辦公大樓的玻璃門，來到一樓大廳。

兩人四目相接，分別了兩個星期，終於再度看見對方。

「鎮邦！」

看到他，她是多麼開心，她快速奔到他面前。

見到她，他的表情先是驚訝，接著眉宇緊蹙，然後一臉困擾。

「你還真的跑過來!」

他的口氣除了不耐煩，還是不耐煩。

「我……你一直沒回來，我很擔心你的狀況!」

果然，他又是這張厭惡她的臉，不過她早有心理準備了。

「有什麼好擔心，我的事用不著你管!你只要照顧小毅就夠了!」

他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話，她老早就習慣了!

「最近小毅越來越進步了，你還是回家看看他，小毅很想念你。」

我也很想你……這句話，她偷偷在心裡道，不敢說出口。

「是嗎?」

談到小毅，洪鎮邦的臉自然緩和下來，變得非常溫柔。

看到他的樣子，她不禁對小毅既羨慕又嫉妒。

「鎮邦……一起回家看小毅吧……」

說話的時候，她突然感到臉紅心虛，她這樣子好像在利用小毅，只是，她管不了那麼多了。

他能回家就好了……

他還沒回答她要不要的時候，突如其來一道嬌滴滴的聲音，打擾了兩個人之間的對話。

「洪總——」

兩人的眼光，同時落在剛從玻璃門外進來的女子——一名身材姣好、妖嬈美艷的女人。

哼——

洪鎮邦冷哼一聲，他認出了那女子，是對他死纏爛打的酒家女——飄飄。

飄飄厚顏無恥的貼近洪鎮邦，一面挽住他的手臂。

「洪總，你很討厭，今天幹什麼掛人家的電話嘛——」

楊思淳在一旁看見這陌生女子，跟他狀似親密的模樣，臉色一陣白、一陣青，不由得猜測……

這名花枝招展的女人是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