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抬起線條完美的頸子，徐方翊一睜開眼看見的，是辛奕雲那飽含怒火的冰冷視線——
嗚！怎麼這樣……
原本以為辛奕雲在獲得滿足之後，應該可以暫忘記那個學弟的事情，怎麼這個狡猾的傢伙卻對「情敵」如此耿耿於懷。
徐方翊在心中乾笑一聲，心虛的別過頭。
「是、是呀！」他粗聲粗氣的回道，還加上一句：「不行嗎？」
相對於他的不耐煩，難得的，辛奕雲口吻比方才平靜一些。
「方翊，我覺得他對你不安好心。」
「什麼呀？」徐方翊覺得莫名其妙的瞪了他一眼。
什麼不安好心？從以前到現在，自己身邊的人最該用「不安好心」來形容的，恐怕只有他了吧？
「拜託！我之前不是說過，你不要莫名其妙的吃醋好不好？沈遲是男生耶！」
忍不住大大嘆了口氣，徐方翊今天在社團多少也覺察到辛奕雲的怒氣，可是他是真的覺得，完全沒有必要和一個同樣性別的人爭風吃醋。
更何況，為了自己而加入籃球社的男生也很多，怎麼他唯獨對沈遲特別防備？
好吧！他承認沈遲是有一張不太像男孩子的臉蛋和如女孩子般纖細的身材，但是，再怎麼說，他還是個貨真價實的男孩子啊！
男生對男生吃醋，不是很奇怪嗎？
想到這裡，徐方翊免不了蹙起眉，對於辛奕雲的醋意他真的沒有辦法理解。
「那又怎樣，我也是男生，而且我可以感覺到，他對你真的很不一樣！」辛奕雲理直氣壯的反駁，然後著急的揪住徐方翊光裸的手臂。
「什……什麼不一樣？」愣了下，徐方翊納悶的回問。
「眼神啊！我發現他看你的眼神，跟那些同樣是崇拜你才加入籃球社的學弟不一樣！」辛奕雲咬牙切齒的說著，他是最能理解箇中滋味的人。
畢竟，在對徐方翊單相思的那陣子，他就是為了徐方翊才加入籃球社的。
而這大概就是身為徐方翊戀人的第六感吧！
無奈，眼前這個英俊的男孩子，無論自己怎麼說之以理、動之以情，甚至還差點誘之以利，都只是對自己的觀點不予認同。
「那根本是你想太多了，沈遲只是比較女性化一點，而且，有一個像女生一樣纖細的經理來處理球隊上的事情，其實也不錯嘛……」徐方翊輕哼一聲，企圖化去辛奕雲口氣中的緊張感。
「方翊！」
「不要再討論這個話題了，何況，你沒事去在意他幹什麼？沈遲只是個普通的學弟啊！」說真的，徐方翊到現在還是一頭霧水，為什麼辛奕雲總要因為一點小事，就限制自己不準跟誰來往、不準和誰說話之類的。
都已經是高二的大男生了，怎麼辛奕雲這個平常在眾人面前成熟斯文的好學生，私底下面對情感的想法意是如此的激昂且幼稚？
他搖了搖頭，真的無法理解。
「方翊。」辛奕雲再次呼喚他。
「幹嘛？」翻了翻白眼，徐方翊打定主意，要是辛奕雲再繼續跟自己糾纏不清這個話題，他絕對要認真的翻臉對他發火。
然而，辛奕雲只是悵然若失的笑了下。
「沒有，我只是覺得，為什麼你都不會在意我的心情？」
「什麼？」這個傢伙又在說什麼了？徐方翊驚愕的看著他軟軟的抱怨。
「你為什麼每次面對我的妒忌都那麼不耐煩？」
「哪、哪有呀……」徐方翊心虛的否認，看見辛奕雲那種楚楚可憐的模樣，他還是捏了把汗。
「有！就是有！不管是溫菱恩那女人，還是今天……」辛奕雲激動的想一吐苦水，未料卻看見徐方翊此時的神情卻轉為鄙夷。
「辛奕雲！我不是跟你說了嗎？那些事根本不需要去在意的啊，你這人真的很莫名其妙耶！」徐方翊實在快要受不了了！
過去，自己尚未跟他表明心意時，辛奕雲有妒忌心是情有可原，但是現在兩人都已經是名正言順的「戀人」了，他為什麼還要在意那些根本不可能介入兩人感情的假想敵人？
「可是……」辛奕雲欲言又止的輕蹙細眉，發現對方似乎沒有抓到自己要說的重點。
他只不過……是希望徐方翊能給他一些安全感嘛！
誰教他和自己交往這些日子以來，都不曾再跟自己說「我喜歡你」；再加上他有時又實在過於遲鈍，他真的很擔心兩人之間的感情會慢慢隨著時間淡化。
顯然徐方翊似乎不想再和他爭論這個問題，翻了個身，做出不願多談的態度。
「方翊？」辛奕雲不太肯定的看著他的背影，突然覺得有些難過。
要是徐方翊能夠懂他一半……不，十分之一的心情就好了……
不過，從徐方翊那背對他的固執背影看來，他這渺小的心愿，恐怕是不可能實現的。
***
接下來的幾天，徐方翊發現辛奕雲顯然沒有將他的話聽進去！
不管是在社團時，還是下課時間，沈遲跑來高二教室找他時，辛奕雲表現出的態度都是絕情而冷酷到令人側目。
像今天，沈遲為了一件天大的喜事跑來教室找他時，辛奕雲卻明顯表現出排斥的態度，惹得和徐方翊同班的隊員皆感到不解。
「學長，我這幾天努力收集了過去籃球隊的輝煌戰績，向學校提出申請，後來學校終於願意撥出一點款項贊助月底出賽的經費！」沈遲興奮的對著徐方翊說。
不一會兒，班上幾個籃球隊的同學也紛紛圍了過來，其中自然包括一直對沈遲帶有戒心的辛奕雲。
「真的嗎？」徐方翊開心的咧嘴一笑。
畢竟，過去他不知道申請過多少次，然而學校給的經費總是很吝嗇，出賽時常要全部的球員共擠一間通鋪；因此，之後他根本完全不抱任何希望。
而由沈遲告知的金額數目看來，仔細的算一算，徐方翊發現這次出賽的住宿經費，即使三個人一間房間都不成問題了！
「天呀……小遲，你是怎麼做到的？」
故意親昵的叫著沈遲的小名，幾個隊員紛紛感到訝異。
「太帥了，以前每次擠通鋪時，晚上都有會聞到男生的體臭。」
「可是，學校的經費不是很難申請嗎？小遲，你是怎麼辦到的？」有人忍不住提出質疑。
「沒什麼，我只是去調閱了社團里歷年來的成績資料和獎狀，然後找了機會和學生會提起，並且告訴他們這學期籃球比賽會越來越頻繁，在經費方面，我們這些學生已經有些吃不消，最後才獲得許可。」
沈遲淡淡的露齒一笑，露出甜美的笑容。
要不是清楚沈遲身上的制服是北祿男高指定的服裝，班上一些不知情的同學可能還會以為他是哪個學校來拜訪的女學生呢！
「沈遲，真是辛苦了，學校那邊應該沒刁難你吧？」徐方翊雖然開心，卻擔心為了要申請到補助款，學校刁鑽的要求沈遲做一些事情。
「沒、沒關係……為了我最敬愛的徐學長，一切也值得……」沈遲嬌羞的回道，因為徐方翊擔憂自己的神情而笑得開懷。
為、了、我、最、愛、的、徐、學、長？
一顆正中核心的地雷，在一直靜默不語的辛奕雲心中炸開，他再也無法漠視的出聲相諷：「哼，可真是感人肺腑啊，沈學弟。」
冰冷的嗓音一竄出，瞬間凍結了現場原本一片和樂的氣氛。
同學們都不解的找尋這飽含譏諷意味的聲音來源，最後訝異的發現居然是來自於班上……不，全校公認的資優生兼斯文美少年辛奕雲？
雖然不明白辛奕云為何總愛找這個美少年學弟的麻煩，甚至有人覺得或許是出自於敵對意識，不過，面對公認的資優生難得發火的局面，大部分的人都興味盎然的看著一觸即發的局勢。
「辛奕雲！」偷偷在旁邊捏了他一把，徐方翊知道他的老毛病又來了。
然而，完全不將徐方翊氣急敗壞的暗示放在眼裡，辛奕雲還是繼續著和沈遲劍拔弩張的緊張局面。
「我說，既然你這麼有本事，為什麼當初在金擎高中不加入籃球隊，替他們爭取些資金呢？還要大老遠的來北祿男高助長敵勢，該不會其實你一開始根本就是對方派來的姦細吧？」
譏誚的冷凍口吻與俊美的臉蛋形成一種強烈對比，令辛奕雲身邊的同學都不由自主的倒抽了口氣。
不知怎地，明明平日在眾人面前是個不多話的斯文男生，為何每當某些特殊情況，就會展現出另一種面貌呢？
不過這所謂的「特殊情況」和「另一種面貌」，卻是眾人難以理解的地方。
挑了挑細眉，沈遲彷彿現在才注意到辛奕的存在，他無動於衷的接下他的譏諷。「不，我會想加入北祿男高籃球隊，只是因為徐學長罷了，跟我是不是喜歡籃球一點關係都沒有，所以，我也沒有必要去幫金擎高中拿下冠軍或者申請經費。」
「沒有必要？說得可真動聽，我看該不會是對方看到你這麼纖弱的體格，才會拒絕你的吧？」辛奕雲冷哼一聲，惡劣的看著他，「還是說，你根本不是轉學，而是被退學？畢竟你實在太像女扮男裝的女孩子了！」
「辛奕雲！」他說得也太過分了吧？徐方翊皺起眉頭，看不慣對方每次生氣吃醋就口無遮攔的差勁習慣。
沈遲依舊不為所動，反而用一種冷若冰霜的聲音和表情道：「這一切都跟你無關，辛奕雲學長。」接著，他以近乎深情的目光凝視著一臉尷尬的徐方翊，「再說，我所做的這一切，只是為了徐學長……」
當下，可想而知沈遲這句毫不掩飾彷彿告白般的話語，又是一顆直入辛奕雲心中的未爆彈。
去他媽的……
在幾乎得握緊拳頭才能剋制自己情緒和理智的情況下，辛奕雲壓抑住想當場扳過徐方翊臉頰，吻上他唇瓣藉以宣告所有權的衝動；接著，他帶著一股幾乎要將人碎尺萬段的怒意轉身就走。
不過，臨走之前，他自然不會忘記將一臉不知如何是好的徐方翊自眾人面前綁架帶走。
不管身後同學納悶的呼喊，以及沈遲一副想追上來的模樣，他只是揪住滿臉驚愕的徐方翊，忽視耳邊響起的上課鐘聲，往沒有人煙的林蔭區衝去。
「我那天不是跟你說過了！根本沒什麼！沈遲只是好心好意！」
再也無法剋制的對著辛奕雲嘶吼，徐方翊發現自己已經被他磨光所有耐心了。
辛奕雲這個傢伙，是人長太高空氣稀薄腦袋不清楚嗎？
都已經跟他說了N遍，不要再凈吃些莫名其妙的醋，怎麼他那顆平時還算精明的腦袋遇上這種情況，就是無法理解呢？
同時，徐方翊不甘心的發現，他好象真的又比自己長高了一些。
可惡！老天爺真不公平，為什麼總是特別厚愛這種一天到晚造成別人麻煩的人呢？
「沒辦法，我喜歡你，我沒辦法容忍你身邊那些礙眼的人。」辛奕雲冷酷的說著，他發現自己的耐性也逐漸喪失。
徐方翊對於他這一千零一個、永遠不變的答案，只是更鎖緊原本就皺起的眉頭。
「好吧。」他僵硬的道。
「方翊？」
「那你要我怎麼做？」
怎麼做？辛奕雲不解的望向他。
徐方翊只是露出一抹不屑。「對呀，怎麼做你才可以不要吃那些不必要的醋？你要我讓你吻，我成全你，要我讓你抱，我照做了，那我到底該怎麼做，你才會不再為那些無謂的小事造成別人的困擾！」
近乎是怒吼出聲，在這沒有人經過的荒涼處，而且現在又是上課時間，徐方翊可以盡情發泄連日來內心的不滿。
為什麼他總要一天到晚提心弔膽？
不能太過接近女孩子就算了，現在連跟一個學弟講話都不行？
辛奕雲憑什麼處處干涉他的交友？
如果說跟一個男生交往要如此處處顧慮的話，那這種戀愛乾脆就算了！不要也罷！
「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和那些不安好心的人……」被徐方翊的怒吼嚇了一跳，辛奕雲其實真的沒打算讓氣氛變得這麼僵硬。
他只是、只是希望徐方翊能表現出重視自己的態度而已啊！
希望戀人對自己表現重視，難道有什麼不對嗎？
辛奕雲覺得心很痛，而造成自己如此不安的人卻無法理解這種痛苦，才更讓他感到撕心裂肺的絕望。
「不安好心？」徐方翊冷笑一聲，對這種已經聽到膩的借口感到厭煩。
「方翊？」辛奕雲不安的看著他，對玩弄他那種不屑的態度感到憂心仲仲。
「我告訴你，從以前，你就只會把自己的想法套在別人身上，限制我的一切，包括之前你喜歡我時也是一樣，只會造成別人的困擾！」
想到連日來的麻煩，徐方翊實在咽不下這口鳥氣繼續低吼：「不準跟女孩子講話也就算了，連跟個加入籃球社的學弟講話也要提心弔膽，這樣的生活我受不了，乾脆什麼都沒有，或許還要來得輕鬆！」
動嘴向來比動腦快，來不及阻止自己，徐方翊已經忍不住近乎歇斯底里的將這番話說出口。
抬起布滿怒氣的英俊臉龐，望見的卻是辛奕雲那張泫然欲泣的漂亮容貌。
原來，真的如自己所想……
對徐方翊而言，這段感情是隨時用一句「結束」就可以簡單畫下句點的。
為何他總是不能體諒自己內心的不安？
為何他總是無法體會自己吃醋的痛苦？
辛奕雲實在不明白，連日來自己處心積慮的想要保護這段戀情的心情，為什麼會得到這樣的成果？看來，自己在徐方翊心目中的地位也不過如此。
「方翊……」辛奕雲痛苦的呢喃，抬眼，卻發現自己伸出手的舉動惹來徐方翊一陣退縮。
愣了下，他從徐方翊幽黑的眼眸中看到一絲對自己的戒備。
畢竟，過去無數的例子里，每每徐方翊和自己有類似爭執，都會被他壓在身下予取予求，所以，此時徐方翊才會潛意識的誤以為自己又要對他做什麼。
「方翊？」心痛得無法言喻，辛奕雲不太肯定的喚道。
辛奕雲這種絕對令人不忍的表情，看在正怒火攻心的徐方翊眼底，他卻是固執的不願輕易原諒他。
「我想，我們還是暫時別那麼親近好了。」視線飄移一下，徐方翊淡淡的道。
最近，辛奕雲實在給自己太大的壓力了。
他那過於激烈的嫉妒心，已經讓自己不知道該如何去應付了。
眼看下下個星期三即將要比賽，他實在不想將私人的情感帶到球場上；更何況，他根本不可能為了了辛奕雲個人的獨佔欲而不和沈遲有所接觸。
所以無論怎麼說，兩人先分開一陣子，也許是最好的方法吧！
然而，無法體會他這種想法，辛奕雲此時心一酸，語氣顫抖的問：「方翊，你的意思是……要和我分手？」實在難以形容心頭的感覺，辛奕雲努力剋制著，才能抑止眼淚奪眶而出。
平常雖然總愛假裝流淚逢場作戲，但是真正受了傷之後，他發現自己居然不可思議的想表現得堅強些。
事情難道跟自己想的一樣？
徐方翊當初之所以會對自己告白，只是一時的衝動，他從來沒有打算和自己長長久久。
徐方翊重視自己的程度，也許根本沒有自己重視他的萬分之一。
而面對辛奕雲此時痛心的質問，垂首的徐方翊並沒有否認，只是輕輕的擰起眉頭作為回答。
分手？他根本沒有這樣想，他只是、只是很單純的覺得如果兩人暫時先分開一陣子，彼此冷靜一下會比較好。
「辛奕雲，我只是……」
總覺得多少還是解釋一下，然而，他才剛抬起原本低垂的頭，只能愕然的看著辛奕雲灰心的背影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