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星期一,貝嘉把跟理哲借到的別墅鑰匙帶到工作室,不但博得一陣熱烈的掌聲,還像足球英雄似地被男孩們高高舉起。
隨後,仁濤藉口必須去勘察場地,拉著貝嘉就要出門去別墅瞧一瞧。猛地,只見於璇跳出來擋在仁濤的面前,不客氣地數落他:
「喂!你沒事找事啊!貝嘉借的場地一定合用的,還要勘察什麼?」
仁濤起先被嚇一跳,但很快就恢復弔兒郎當,嘻笑地答覆:
「那可不一定,那個場地多好多好全是貝嘉的表哥說的,貝嘉又沒親眼見過,而且我是提案人,有責任親自去確定一下。」
「那你可以自己去呀,幹嘛浪費貝嘉的時間?她還有工作要做呢。」於璇目露凶光,火氣少見的大。
「我是很有禮貌的,主人不在不敢進去。貝嘉是借到場地的人,又是代理主人,當然要一起去。」仁濤還是嘻笑的語氣,於璇的不悅顯然不起作用。
於璇更火了,一把挽住貝嘉的手臂把她拖離仁濤的身邊。
「貝嘉,別理他,這種人愈理他他愈自我中心,只顧自己高興,想做什麼就做,毫不考慮別人的感受,也不管會不會給別人添麻煩。」
貝嘉敏感察覺到於璇的火氣不太單純,為難地看看於璇又看看仁濤,心想還是保持沉默為妙;但另一邊,仁濤終於被惹惱,好像老虎要吃人似地回瞪於璇。
「喂!你愈說愈過分喔!貝嘉要不要理我她自己會決定,不用你多嘴。」
於璇登時愣住,不敢相信仁濤會罵她。仁濤雖然長得粗枝大葉,骨子裡卻十分感性,雖然會跟男孩子打架,卻從不會對女孩子惡聲惡氣。
他是真的很喜歡貝嘉,才受不了她在貝嘉面前批評他——體認到這點,於璇一陣心酸,委屈地癟起嘴,眼看就要哭了。
「好了,應該去勘察場地,我們大家都去,就當做戶外活動好了。」幸好宇博及時打圓場,於璇的淚水才又縮了回去。
「我贊成,我今天本來就不太想工作。」靜兒一馬當先地附和。
於是,幾分鐘之後,仁濤騎馳機車,載著手拿別墅地址的貝嘉在前引路,宇博和靜兒各開一輛汽車,各載著幾名夥伴跟隨在後。
不料,仁濤的機車剛衝過路口,行車號誌卻變成紅燈,把尾隨在後的兩輛車子阻停在斑馬線前。而仁濤眼見前方通行無阻,仍疾速賓士著。
「別騎那麼快,後頭的車會跟丟的。」貝嘉連忙提醒仁濤。
「正合我意。」仁濤笑著說,忽然轉彎鑽進一條窄巷,一條即使後頭的車子及時跟上也開不進來的窄巷。
事實上,後頭的車子也沒有及時跟上,仁濤順利把他們甩掉了。
「你在做什麼呀?小心回去以後,他們把你捶成肉醬。」貝嘉又好氣又好笑,又很無奈地任由仁濤載著她穿梭在巷弄之間。
「誰教他們硬要跟來?是他們不應該嘛。你看,連老天爺也打抱不平,忽然變出紅燈讓我有機可逃。」仁濤這點跟貝嘉很像,一旦闖禍總有理由脫罪。
「是啊,老天爺跟你串通好,全聽你的指揮辦事咧。」貝嘉反諷地同意。
「沒那麼神啦,不過剛才我跟她許的願望,倒是馬上實現了。」
「什麼願望?」貝嘉敲一下仁濤的安全帽,好奇地問。
仁濤笑而不答,加大油門火速賓士,沒多久,便將機車停在一棟破破舊舊的五層公為前。
「到了,請下車。」
「下車?我們不是要去勘察別墅嗎?」貝嘉疑惑地打量公寓,沒有移動。
仁濤脫下安全帽,回身笑著說:
「那是藉口,我其實是要帶你來這裡,但又不想讓他們知道,才假裝找你麻煩。」
「為什麼不想讓他們知道?」
「因為他們曾經提過要來,我卻不肯讓他們來。」
貝嘉更困惑了,再度打量公寓。
「這是什麼地方?」
「我的家、我的畫室,也等於是我的教堂,只對最特別的朋友開放,我只想讓你一個人來。」仁濤含情脈脈地揭示了他的願望。
仁濤的家在頂樓,屋內的破舊程度跟屋外差不多,用很便宜的租金租的。不大的坪數隔出小小的廚房和浴室,剩下的部分是客廳也是卧房,只有一個衣櫥和一張單人床墊貼牆而放,到處堆滿了畫作跟繪畫用品,只剩一點行走的空間。
仁濤的薪水幾乎都買了繪畫用品,從高中開始,即風雨無阻天天跑到晨間的批發市場去畫人。
「起先那些小販都當我是神經病,後來習慣了我的存在,又看我滿順眼的,都會主動跟我打招呼,有時候還會送我蔬菜、水果、豬肉什麼的。」仁濤笑著告訴貝嘉。
貝嘉還在觀賞仁濤的畫,雙膝跪在地上,整個人幾乎埋進晝堆,而且全神貫注,根本沒聽見仁濤在說什麼。
仁濤不但畫得多,更畫得好,好到讓貝嘉非常非常驚訝。
從工作上根本看不出仁濤的繪畫實力。他負責的是月刊的版面編輯,只涉及設計及配置上的問題,無從展現他最傲人的才華。他的繪畫主題雖然都是「人」,卻各具姿態、各有神韻,把人畫活也畫透了。
仁濤的才華今貝嘉深深佩服,置身於仁濤的畫作之間,她確實感受到一分神聖的氣氛,難怪仁濤把這兒比喻成他的教堂。
「你這麼用功,一定有什麼遠大的目標吧?」看完全部的畫作之後,貝嘉刮目相看地問仁濤。
「遠不遠大視在還無法斷定,不過,我一直很希望能當個專業畫家。」
專業畫家?貝嘉想起許多專業畫家在成名前所承受的種種辛苦,不確定該鼓勵仁濤勇往直前,還是該勸他打消念頭。
「兩個月前我把幾張作品寄給美國的一家藝術基金會,向他們申請贊助,昨天迴音來了。」仁濤接著說,然後把一張電腦打字的英文信交給貝嘉看。
「我看不懂英文。」貝嘉搖了搖頭。
仁濤又拿回信,並耐心地為貝嘉解釋信中大意。他說,那家基金會經過嚴格的審核,認為他很有潛力,很值得培養,決定每年贊助他一筆生活費,讓他免除後顧之憂地專心創作;但是,為期只有五年,如果五年後他仍末得到國際畫壇的認同,就停止贊助。
「你會成功的,不需要五年你就會成功的。」既然仁濤的生活沒有問題,貝嘉便了無忌憚地鼓勵他。
貝嘉的鼓勵讓仁濤露出了笑容。
「我也認為我會成功。明天我就去辦簽證,下個月就要在美國展開新生活。」
「這麼快?」貝嘉衝口而出,對即將到來的離別感到依依不捨。
貝嘉的依依不捨讓仁濤欣喜,他動情地握住貝嘉的手,大聲的說出今天帶她來此的用意:
「跟我去,跟我一起去,讓我們一起創作、一起奮鬥,做一對看遍世界、浪跡天涯的神仙伴侶。」
「我、我不行。」貝嘉縮回了手,對仁濤的要求感到錯愕。
「為什麼?」仁濤十分失望,匆促間只找到一個原因。「你是怕吃苦嗎?你放心,那筆生活費還滿多的,絕對夠養活兩個人。」
「你太小看我了,如果我想去,就算天天喝西北風我也會去。」貝嘉正色聲明。
「你是說——」仁濤問不下去地停了口,怕答案正如自己所懷疑的。
「我很喜歡你,可是,喜歡不是愛。」雖然有點殘忍,但當斷即要斷,不斷必亂,貝嘉還是證實了仁濤的懷疑。
儘管貝嘉的用詞很溫和,仁濤還是受到了打擊。
「我明白了,我太一廂情願,我認為把你擺進我的人生是很自然、很完美的事,卻沒想到你並不接受。」仁濤沮喪地垂下目光,沮喪地蹲下,彷佛頓時間失去了全身的力量。
「別這樣,你這個樣子讓我覺得我很壞。」貝嘉差點要軟下心腸,答應跟仁濤走了。
「不,別自責,你有權拒絕。」仁濤畢竟是昂藏七尺之軀,是個男子漢,很快就撐起精神,勇敢接受了失敗。
「我們可以永遠當好朋友嗎?」仁濤恢復了平靜。
「我們已經是了。」貝嘉說。
「你可以讓我抱一下嗎?」仁濤又恢復嘻皮笑臉。
貝嘉放心了,她走向仁濤,讓仁濤展臂擁抱她。
仁濤真想永遠抱著貝嘉,可是他必須鬆開她,鬆開之前,他故作頑皮地問:
「你要不要再考慮考慮?」
他得到的回答是被用力踩了一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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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中午的時候,貝嘉和仁濤回到工作室,兩人臉上都帶著開朗的笑容,宛如剛從一場愉快的約會中相偕歸來,誰也看不出仁濤曾陷入被拒絕的沮喪,而後又花了番力氣才破冰而出。
工作室里的氣氛頗不尋常,他們一進門,就對上於璇的怒目,其他人也放下工作一齊轉過來看他們。
其他人的態度傳達出不滿,於璇除了不滿還有氣憤。於璇整個人硬梆梆坐在椅子上,兩隻眼眨也不眨地瞪住門口,她肯定自回來后就維持那個姿勢,好在他們一進門就能用目光射殺他們。
「嘻!對不起啊,各位,這次是我不對。」仁濤很難得地自動認錯,而且露出十分懺悔的笑容企圖博得原諒。
「說對不起就行了嗎?見色忘義、出賣朋友是天理難容的,照我判決的話,就算不五馬分屍也得下油鍋。」靜兒首先發難,話里儼然把貝嘉當成共犯。
「噯!是我口口作主張,貝嘉完全不知道我會放大家的鴿子,你們別連她也氣進去。」仁濤趕緊替貝嘉洗刷清白,不讓她遭受池魚之殃。
突然,於璇站了起來,而且拿起一本厚厚的美術書朝仁濤丟過來。
仁濤連忙舉手護住頭部,書重重打到他的胳臂又掉下去砸到他的腳。他連續痛叫了兩聲,邊跳著腳邊瞠視於璇。
「喂!你真想殺人啊?」
於璇惡狠狠瞪著仁濤,嘴唇緊抿成一條線,過了幾秒鐘,居然放聲大哭並沖向門口跑了出去。
「天哪!她發什麼瘋?挨K的是我,該哭的是我耶!」仁濤眼望門口,被於璇搞得莫名其妙。
「她在吃醋,笨蛋!」靜兒再次開口,嚴肅取代了氣惱。
「吃醋?怎麼可能?!」仁濤好笑地咧開嘴。
頓時,包括貝嘉在內,大家彷彿望見無知孩童地望著他,不約而同一起憐憫地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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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特殊事情纏身的話,貝嘉一回家就會先去洗澡。全身刷得清清爽爽,換套乾淨的運動衣褲,便覺得精神百倍,消耗在舟車勞頓及城市煙塵里的活力又統統回來了。
她剛把肥皂泡泡沖洗乾淨,就聽見電話響了起來,她連毛巾也懶得圍就走出浴室去接電話。康家的房間都是套房式的,走出浴室便是卧室,每間卧室都有一支分機,都屬於私人空間。只有貝嘉會興之所至就沖入理哲的房間,理哲斷然不會擅闖她的房間,而且,此刻只有她在家,就算她想來個天體遊行,只要不走出大門外便不會被誰撞見。
「喂。」她對著話筒招呼一聲。
沒有回答,幾秒鐘過去,她還以為電話故障,正想掛上話筒,才傳來雲妮略帶猶豫的聲音。
「請問——你是貝嘉嗎?」
「是呀,雲妮?你聽不出是我嗎?」
「聽不太出來。請問——理哲在家嗎?」
「啊?他不在,家裡只有我一個人。」貝嘉十分驚訝,她還以為理哲此刻正在跟雲妮約會呢。他們不是一吻訂情了嗎?她還記得雲妮臉上煥發的幸福神采。
嗯,或許是那樣。她接著問:
「你在等理哲表哥嗎?他是不是遲到了?」
「不是,我下午撥電話約他吃晚餐,他說晚上要加班,沒辦法去。可是剛剛我再撥電話到辦公室,卻沒人接,我還以為他回家了,結果也沒有——」雲妮有點幽怨的聲音忽然停了下來。
「你急著找他嗎?撥他的大哥大嘛,一定找得到他。」貝嘉好心地建議。「他把大哥大關掉了。呃……其實我也沒急著找他,只是,一直聯絡不上,我有點擔心他出意外。」
哇!緊迫盯人呢。貝嘉完全明白雲妮擔心理哲出意外是假的,擔心他跟別的女孩子約會才是真的。不過,雲妮這樣才像戀愛中的人,這代表她相當在意理哲。
理哲的表現就有點奇怪,難脫撒謊的嫌疑。難道他還不願意收心?還想流連於眾香國?貝嘉興起疑竇,卻不想火上加油,而是安撫著雲妮。
「你放心,理哲表哥那種面相很難出意外的。那,表哥回來我就叫他打電話給你,他一定會給你一個很好的交代。」
「不,不用告訴他我來過電話,我不希望他覺得我很纏人,好嗎?」雲妮的口氣像在懇求。
貝嘉自然答應了,雲妮也放心地收了線。
然後,好一段時間,貝嘉一直在想理哲去哪裡了……
理哲去了一間酒吧。
傍晚下班后,他開車回家,還差兩個路口就抵達家門,卻忽然來個大迴轉將車子掉頭,朝反方向開去,開到了酒吧。
這間酒吧是劍輝經常光顧的地方,他應劍輝之邀曾來過幾次。他不喜歡喝酒,也不擅長喝酒,來此頂多喝杯啤酒。
可是,今晚,他有股想醉的衝動。不經意掃視一下,酒吧里沒有劍輝的影子,他便挑了最角落的位子坐下,然後點了一杯他從沒喝過的烈酒。夜剛開始,酒吧里卻已座無虛席。各種品牌的菸味、酒味刺鼻而來,電視牆播放著勁歌勁舞的音樂帶,一首接一首的樂曲震耳欲聾,和酒客們不得不提高的交談聲疊成一片嘈雜。
理哲喝著、聞著、聽著、看著,任時間一分一秒陣亡在近乎天崩地裂、鬼哭神號、嗅覺與味覺一併錯亂的迷狂氛圍中。
一個容貌妖冶的女人過來搭訕,理哲請她喝了杯酒,同時請她不要打擾他的獨飲,女人只好撇一下嘴無趣地踱開。
酒精產生作用,理哲的臉呈現潮紅,可惜那點作用並不足以驅散他胸臆那股莫名的煩悶,於是,他又叫了第二杯酒,仍是從沒喝過的烈酒。
這下總會醉了吧。但是,凌晨一點多,當他讓位給排隊等待空桌的一對情侶,起身離開酒吧時,僅是腳步有點蹣跚,腦袋依舊清醒。
他實在該感謝有顆清醒的腦袋幫他平安開車回家,不過,當他又以有點蹣跚的步伐踏入屋內,心裡卻在怨怪著酒量突然變大,害他徒勞無功虛耗了大半夜。
接著,他的怨怪轉成驚訝,目光霍然定在沙發上——
貝嘉睡著了,睡在沙發上;而且側貼在椅座邊緣,一隻手並伸出垂指地面。
貝嘉怎麼會睡在客廳呢?還有,這種睡姿太危險了,看起來只要梢微動一動便會摔下地面。理哲拖著腳步走近貝嘉,想要搖醒她叫她回房去睡。
但是,等貝嘉近在咫尺,理哲卻沒有伸手去搖她,反而緩緩跪坐下來,靜靜望著她,像是忽然忘記自己要做什麼;而且,他愈望就愈捨不得挪開視線,因為貝嘉變得非常迷人,比他見過的任何一個女孩子都要迷人。
他一定是醉了,酒精這時才顯現威力、讓他產生了幻覺。不過,他喜歡這種幻覺,喜歡靜靜望著貝嘉、靜靜守著她、彷佛生命里只有這件事值得做、只有這件事最重要。
他的嘴角彎了起來,有種安祥而幸福的感覺,昏昏的感覺也在這時湧進頭顱並迅速擴散。他忍不住合上眼皮,慢慢把頭垂向沙發,然後,他的頭就靠在貝嘉的臉旁,他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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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方破曉,貝嘉醒來,首先望見一顆頭貼在自己的臉旁,連忙直接上身,才看清是理哲睡在身邊,才安心了。
理哲仍維持頭擱在沙發、屁股坐在地板的姿勢。
理哲這樣也能睡著?貝嘉驚奇地笑了。隨後,聞到理哲身上殘留的酒味,了解他其實是醉倒在她的身邊,不禁皺了皺眉,又用力拍拍沙發。
理哲被驚醒,猛然抬頭,緊接著發出一聲呻吟,又把頭擱回沙發。
「哈!這就是花心的報應了。」對理哲宿醉后的痛苦呻吟,貝嘉毫不同情。
「什麼花心?」理哲語氣有點虛弱地問,眼皮有點虛弱地抬起。
「明知故問嘛。」
貝嘉不滿地用食指推一下理哲的腦袋,理哲立刻發出一聲比剛才慘烈的呻吟。
「別、別再這樣。」理哲近乎求饒地說。
「不想這樣啊?好吧,你發個誓我就不再這樣。」貝嘉賊賊地趁機要脅。
「發誓?我長這麼大從沒發過誓,我才不要。」
「真的不要?真的不發?」貝嘉又豎起食指,詭笑地慢慢逼向理哲的頭。
理哲急忙抓住貝嘉的食指,無奈地投降:
「發,我發,問題是,你到底要我發什麼誓?」
「那,你跟著我念——我發誓,從今以後,我只跟雲妮約會,絕不再跟別的女孩子勾三搭四。」
貝嘉一本正經念著誓詞,理哲卻哭笑不得。
他沒料到貝嘉又責備又威脅,全是為了別人。她一定以為他昨晚跟別的女孩約會去了,故而穿起盔甲、拿起劍戟,捍衛她的紅娘使命。
貝嘉真是作媒成痴,他忽然對她的多事有點生氣。
「什麼勾三搭四,你的用詞真難聽。」理哲不作解釋,反而挪揄貝嘉。
「這叫白話,不叫難聽。你呀,有了雲妮還不滿足,實在太過分了。昨晚我一直坐在這裡等你,就是為了聽你保證不再花心。快,別拖時間,快點發誓。」
原來,她是等他等到睡著了。她那麼希望他跟雲妮交往嗎?
「不用發誓了。你要我跟雲妮約會是吧?好我會跟她約會。」成全貝嘉的希望后,理哲抱著脹痛的頭緩緩站起來,緩緩上樓走回他的房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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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哲再回到客廳時,已經是下午。長長的一場回籠覺總算治好了他的宿醉後遺症,但他的精神仍有些委靡不振,仍不想去上班。
林嫂正在整理庭院,所以他自行走進廚房,準備隨便煮點東西,喂喂他那開始感到飢餓的肚子。
然後,他看見冰箱上貼著一張紙條,上頭說電鍋里溫著他最愛吃的咸稀飯。紙條是貝嘉留的,咸稀飯也是貝嘉煮的。她預算他醒來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覺得餓,便在上班前為他煮好咸稀飯並保溫著。
理哲非常驚訝,不是對貝嘉的料事如神,而是對貝嘉的體貼非常驚訝。
這是貝嘉頭一回表現出關懷他的舉動,以往,她只會戲弄他、欺負他或是設計他,再不就是要脅他、強迫他,她總算良心發現了。
而且,貝嘉煮的咸稀飯很好吃,比林嫂煮的還好吃。雖然這麼想對勤勞又盡責的林嫂頗為不敬,理哲還是大口大口吞著咸稀飯,直到肚子實在撐不下了才停止。
貝嘉其實是很可愛的,只要她願意,絕對有能力做個賢妻良母——理哲愉快地對自己說,隨即,又暗吃一驚。
因為他發現,貝嘉對他的影響力似乎太大了,僅僅一次體貼、一鍋咸稀飯就收買了他,令他感動莫名;萬一她再對他好一點,他恐怕會感激涕零,非肝腦塗地無以為報了。
接著,他想起了父母。最近他常以一種急切的心情想起他們。他們到底要玩到什麼時候才回來呢?到底要等到什麼時候,貝嘉的身分才會真相大白?
抱著謎團與貝嘉相處,就好像一個明眼人被布蒙住雙目,以致在黑暗中跌跌撞撞,漸漸讓他不能忍受了。他祈禱著父母能快點歸來,那時他便可以清清楚楚當一個哥哥,或者當一個……一個什麼呢?
當然是朋友啦。理哲只遲疑一下,就明確地告訴自己。同時,他記起答應貝嘉的事,便走向電話,撥通了雲妮的專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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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理哲的邀請之後,雲妮變得神采飛揚、先衝進公司專掛新貨的服裝展示間,挑了最美的那襲套裝換上,又細細修飾了儀容。
於是,夜色漸掩之際,當她步入那間位於摩天大廈頂層,素以觀夜景聞名的餐廳時,真是艷光照人,把女客們的姿容都比了下去,把男客們的目光都吸了過來。
理哲已經坐在靠窗的位子上等候,不過,他正凝望著窗外,直到雲妮拉開椅子在他的對面坐下,他才發現她來了。
理哲露出歡迎的笑容,雲妮也甜甜一笑,而且把眸光投向理哲方才凝望的那片燈海,甜甜地說:「挺好看的,難怪你看得那麼入神。」
「呃,是啊,還不錯。」理哲漫應幾句,然後招手請侍者過來。
事實上,他對那片人工打造的燈海一點感覺也沒有,剛才僅是視而不見兀自發獃而已。他喜歡的是自然天成的,譬如一片樹海或者一片花海,但他生性隨和,沒必要掃雲妮的興。
點好餐,雲妮又興緻勃勃地說:
「其實,這裡的燈海還不是最漂亮的,我知道一個地方可以看到很美的星空,同時又可以看到很美的燈海,改天我帶你去。」
理哲差點又隨和地同意;還好,一股不知從何而生的力量阻止了他,一些近日常盤桓腦海的話搶先跑了出來。
「雲妮,我認真反省過了,我發現,我對愛情其實很無知,直到現在還不明白它是怎麼回事,像我這樣迷糊,也許還不適合談戀愛。」
雲妮的笑容頓時僵住,滿腔熱情全被打碎。她還以為理哲約她就代表沒問題了,她已經準備好要跟他共同經營美滿的未來,想不到……這是拒絕嗎?還是——
「是我太主動、太大膽,讓你討厭我了嗎?」雲妮不死心地追問。
「不,我很高興你說你喜歡我;可是,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能力公平而對等的回報你,我怕到最後,不但情人做不成,友誼也破壞了。」
公平?對等?回報?雲妮不禁瞠目失笑。理哲居然認為愛情是件有付出就該有收穫的事,他對愛情的定義跟他對生意的定義一模一樣,確實十分無知。不過,那也表示他從未真正談過戀愛,從末真正付出過感情。
「你不是交過很多女朋友嗎?怎麼會不明白愛情是怎麼回事?」雲妮不再失望,反而以一種感到有趣的口氣問。
「我是交過很多女朋友,可是,最後她們都很傷心的離開我。過去我不明白為什麼,還怪她們要求太多,最近我仔細回想,才發現她們抱怨得沒錯,我對她們的好確實比不上她們對我的好,連千分之一也比不上;而且我並不是故意的,我也想對她們很好很好,可是,事情總是會變成那樣。」
理哲儘力說明,然而,過去他從未花時間思考、分析過愛情,也沒有謝絕女孩子心意的經驗,這些嶄新的體悟其實還像團亂絲,雖已努力整理,仍不確定是否表達清楚,也不確定雲妮是否聽得懂。
「她們離開你的時候,你會傷心嗎?」雲妮又問。
「有點愧疚吧,不是傷心。」
「你會想念她們嗎?」
「不會。所以,也許我是個根無情的人,根本不適合談戀愛。」理哲的神情有著自我懷疑,也有一絲苦惱。
「不對,你只是還沒遇到真愛罷了。跟我交往吧,我會讓你明白愛情到底是什麼。」雲妮綻開燦爛的笑容,胸臆激蕩著高昂的鬥志,自信滿滿地望著理哲。
「可是,你是我的好朋友,又是劍輝的妹妹,我不想害你傷心。」理哲依然遲疑。
「你怎麼能肯定我一定會傷心呢?」雪妮不服氣地抗議,臉上笑容未減。
既然確定理哲從未愛過,就沒有任何理由可以令她退卻了。就算飛蛾撲火也沒關係,即使理哲現在還不愛她也沒關係,她一定要也一定會叩開理哲的心門,成為他生命中唯一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