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於拓赤裸著上身,他的背有幾道淺淺的傷,醫護人員正在幫他消毒上藥。
不過,傷得最嚴重的是他的左手。水晶燈砸下來的那一刻,於拓護住阮襲人,背部承受了部分的玻璃碎片,一片長方形的碎片更是插入他的手,從上臂划至肘上八公分,留下十來公分長的傷口。
「嘖嘖,這口子劃得可真深。」老醫生一邊搖頭,一邊為於拓的傷口縫線。
「醫生,他的手要緊嗎?還能彈琴嗎?」阮襲人在一旁擔心地問。
「哦,你是音樂家嗎?」老醫生抬抬老花眼,仔細看了於拓一眼。「過來把燈光拿近點,」他喚來一名護士,「那我可得縫漂亮點。」他咕噥地說。
「醫生,」老醫生微微顫抖的手,讓阮襲人看得直想代替他的手,免得他弄痛了於拓。「他還能彈琴嗎?」要是於拓不能彈琴了,都是她的錯。
雖然她直覺這次意外與恐嚇信有關,但於拓卻說是水晶燈太老舊了,掛鉤生鏽才會掉了下來。
老醫生抬眼看阮襲人,瞧她心焦擔憂的模樣,他露出慈祥的笑容:
「他是你男朋友?」他很八卦地對她擠眉弄眼。
「醫生!」阮襲人的臉迅速地紅了。「他……我們不是男女朋友。」
「別害羞嘛,醫生我可是很開通的。」老醫生呵呵取笑。「瞧你們一副夫妻臉,結婚時,可別忘了通知我一聲,我必定送上一份大禮。」
於拓輕笑了起來。「醫生,禮物就免了,你把我縫漂亮點別嚇著人就行了。」
「行,」老醫生大笑起來。「老夫絕對讓你美美的娶老婆。」
真是愈描愈黑,於拓居然也跟著胡來!什麼結婚,再說下去,一些「百年好合」、「早生貴子」的祝賀詞都跑出來了。
「醫生,請問他的傷怎樣?要如何照顧?」阮襲人問了一些護理上的問題,轉移話題。
「他的手沒事,彈琴、打球都沒問題。」老醫生推推眼鏡,仔細地叮嚀:「不過,還是得按時換藥,傷口別碰到水,盡量休息,一個星期後回來拆線。」
還好,他還能彈琴。阮襲人吁了一口氣,轉頭看於拓。
「你可以放心了吧。」他對她微笑。突然間,他的眉頭擰了起來,眼睛閉緊,額頭布滿薄薄的汗。
「於拓!」阮襲人被他蒼白的臉嚇住。
「握住我的手。」他勉強對她扯起笑,然後又疼得閉上眼睛。他的體質與一般人不同,麻藥早退了,剩下的幾針是硬撐著。
阮襲人握緊他的手,恨不得自己能代他承受疼痛。
漫長的縫線終於完成。阮襲人幫於拓拭去額上的汗,他睜開眼睛,看入她眼底的擔憂之色。他對她笑了笑,反手握緊她的手。
「你說我們今晚吃義大利面,好不好?」他的眼底寫著促狹。
———
「義大利面式樣繁多,重點在於什麼樣的醬汁配什麼樣的麵條。」一說到作菜,於拓神情愉悅,一點也不像是歷劫歸來的模樣。
「別弄了,你受傷了,醫生不是要你多休息嗎?」
阮襲人擔心地看著他,他身著圍裙,衣袖捲起,露出左手包著繃帶的手臂。盯著那截白色的繃帶,阮襲人的眼眶不禁紅了起來。
她的情緒還停留在下午,再差那麼一點,於拓可能就沒命了。
老天,她真不能想像那畫面,而於拓竟然像個沒事人,還煩惱今晚吃什麼好。
「這點傷不礙事。」他不在乎地說,拿出作菜的材料洗洗切切。
他是真的沒事,還是不想讓她擔心?
阮襲人看著他將麵條丟入滾水中煮上六、七分鐘,然後撈起泡入冷水中。接著,他俐落地將雞肉丟人鍋中與蒜片、辣椒一起爆香,一會兒,香味四溢地要讓人滴下口水。怡然自得的模樣,差點讓人忘了他是個受傷的人。
最後,他炒入蕃茄丁、芹菜,再將面倒入以小火拌炒,等麵條呈現漂亮的橘紅色,灑上起司粉,道地的義大利面就上桌了。
「嘗嘗看。」他說。
嗯,他的手藝果然不是蓋的。阮襲人將麵條以單手卷在叉子上,送入口中。酸中帶辣、辣中帶酸刺激著味蕾,是一種惡魔口感。
把面含在嘴裡,她慢慢咀嚼,眼淚不覺掉了下來,手中的叉子也掉了下來,發出顫抖的聲響。噢,她差點失去了他!一想到這裡,她無法控制地顫慄。
「怎麼了?」他坐到她身旁,抬起她的臉。「太難吃了嗎?」他逗著她說。「難吃到讓你想哭嗎?」
阮襲人說不出話來,只是一逕地搖搖頭。
於拓將她攬入懷裡,「噓,我沒事。」他輕輕搖晃她,知道她是在擔心他。
「怎麼可能沒事?你實在不該護住我,你可想過你也許不能再彈琴?也許會有後遺症?音樂家的手是很尊貴的!」阮襲人掙開他,拉住他的手,凝睇他受傷的部位,那是一道長及十幾公分的傷口。
「對我來說,那是個勳章。」他低笑地逗她。
他的溫柔讓阮襲人再也按捺不住情緒,她抱住他,狠狠地哭了起來,感謝上帝沒有帶走他。
於拓的下巴靠在她頭上,聞著她帶著青草的發香,他的手輕輕地拍撫她。「傻瓜,」他的聲音低得只有他自己聽得見。「不能彈琴,我還是個正常人,還是可以活得好好的,但失去你,我肯定不能獨活於世上。親愛的,你懂嗎?」
當阮襲人哭夠了,她難為情地想把自己藏起來,覺得自己好糗又好蠢,居然在於拓面前失態。
於拓體貼地拿了條濕毛巾,幫她把淚痕狼藉的臉拭凈。「吃飯吧。」
他不提方才的事,不讓阮襲人感到不自在。兩人安靜地吃著已經冷掉的晚餐,圍繞在他們之間的沉默,不是無話可說,而是一種和諧。
「你總是如此嗎?作個菜像搞藝術品似的。」飯後,她問。
「我並非總是有這分閑情的。」於拓淺酌一口紅酒,他一向喜歡在晚餐過後小酌一杯。「這麼做是因為你。」他定定地看她。
此時,他們正在客廳。阮襲人坐在唯一的沙發上,而於拓則斜倚在對面的櫸木地板上。
他的髮辮鬆了開來,夜幕般的長發映照著他蒼白的膚色,他的黑眸染上了酒意,嘴角輕輕一揚,一絲笑意溢出,非常眩惑。懶洋洋的姿態,看起來就像剛蘇醒的黑暗王子,全身散發著邪惡的魅力。
「我?」她神情迷惑。
「你知道嗎?當男人為自己作菜時,純粹只是為了填飽肚子。」他舉起酒杯,透過燈光,眼睛微眯地打量杯中絢麗的光采。
阮襲人看得痴了,尤其是他的眼睛,深不可測卻又如此地放肆,比清醒時還要令人顫動。
「但是,當男人為女人作菜時就不同了,他會期待她的反應,他會想要獲得她的讚美。」他輕輕晃動酒杯,冰塊隨著漂亮的酒液載浮載沉,就像阮襲人擺盪不停的心。「當女人的眼神流露出滿足的光芒時,那就是男人最幸福的時刻了。」
「是嗎?」阮襲人喃喃道。「你還為其他女人作飯嗎?」話才出口,她發覺打從於拓為她作飯開始,她就想問這個問題了,而且她非常在意這個答案。
「當然。」
這個回答頓時把阮襲人打入地獄,腦袋瞬間呈空白,接著,酸意的情緒充斥心脾,一顆心揪成一團,很痛,很痛。
她低頭掩飾自己的心情,因此,錯過了於拓觀察她的眼神。
於拓暗暗嘆口氣。他起身走到鋼琴前,隨手將酒杯放在架上,倚著鋼琴,指尖輕輕滑過琴鍵,發出一串清脆的響聲。
阮襲人迷濛地看他。他真是個好看的男人是不?心裡酸楚地想。
於拓穿著一身的白,白襯衫、白長褲,露出一雙大大的赤腳,衣擺沒扎進褲子—黑色的長發是身上唯一不同的顏色。他站在那裡,神情淡然,姿態懶洋洋,像個不問世事的隱士,半醉的他,讓她想起李白狂浪的詩人性格。
「我的母親。」他突然冒出一句令人費解的話。
「你的母親?」
「我第一次作飯給女人吃,對象是我的母親。」他坐上琴椅,閉上眼睛,單手彈奏著不知名的歌曲,臉上的神情好溫柔。「她是上海人,嬌滴滴的千金大小姐,十八歲那年與我那軍人父親私奔到台灣。」想到什麼似的,他笑了出來。「軍人的生活並不寬裕,父親又經常調派它地,她沒做過什麼粗活,連煎個蛋都焦黑難辨,可是……那滋味卻是人間美味。」
「她一定很愛你父親,才會如此義無反顧。」這可是他第一次談到他的家人。
「是的,不管日子多麼艱難,她還是無怨無悔。甚至父親在我四歲那年死去,她也以這種心情將我扶養長大,也把她對生活的熱情遺傳給了我。」
「她現在在哪裡?」阮襲人真想見見這位育養於拓的可愛女性。
「在這個地球的某個角落吧。」於拓輕笑出聲。「自從我可以負責自己的人生后,她開始享受她的人生,遊走世界各個地方。我掌握不住她的行蹤,只好不讓自己跑得太遠,免得她找不到我。我常在想,女人真是個堅強的動物,她們總是不會被現實環境給擊倒,隨時可以享受生活。」
「所以,你才會專拍女性意識的電影?」
他停住彈奏,睜開眼睛盯住她。
「第一次見到你,我就知道你是如此的特別。」
好久好久,他才吐出這麼一句話。
特別?「這算是……恭維嗎?」阮襲人不禁微笑。他的個性,總在微醺后一百八十度的轉變,但卻仍吸引她。
他還是深深地凝視她,「你是第二個。」又冒出令人一頭霧水的話。
「什麼?」阮襲人皺眉。
「你是第二個我為女人作飯的對象。」他嘴角噙著笑意,黑眸深處跳動著一抹惡作劇。「這才是我的恭維。」最後這一句說得極輕,像龍舌蘭在舌間跳舞。
頓時,阮襲人只覺一顆心狂跳得厲害,這樣曖昧的話語,令她一時無法反應。
「呃……」好一會兒,阮襲人才找著自己的舌頭說話。「那麼,你現在覺得幸福嗎?」當女人的眼神流露出滿足的光芒時,那就是男人最幸福的時刻了……她想起他方才說的話,又突然脹紅了臉,覺得自已問得好曖昧。
他又笑了,嘴角性感地彎起。他執起酒杯,慢吞吞地向她致敬。
「我很幸福。」
他輕輕地、溫柔地、認真地說,然後仰起頭喝下杯子里的最後一口酒,那一瞬間,他又看起來十分地清醒。接著,他突然從琴椅上跳了起來,跑到唱盤那放了一張唱片,輕柔的音符立即輕泄了出來。
「你試過在月光下跳舞嗎?」他微笑地舉步向她走來。
「跳舞?」阮襲人顯得不知所措,今晚有些事情失控了,可她卻無力去阻止。「可是……你的手受傷了,而且……我們不是要練習嗎?」
即使迷惑于于拓的神秘氣質,她還是喚回自己的理性。月色、酒、音樂,總會讓人變得瘋狂。
「我說過我的傷不礙事。」他堅持道,不由分說拉起她的手走向露台。「你要辜負這麼美好的夜晚嗎?」他扶起她的腰,配合她的腳步,開始在月光下舞動。「月色是如此的美,再說,這也是肢體訓練的一種。」
阮襲人根本無法拒絕,在他的帶領下,在月光下,翩然起舞。
「你總是這麼瘋狂嗎?」在一連串旋轉動作后,阮襲人喘息地問。
「噓,」他將手指按在她唇上,「把你自己交給我。」他一雙和月光一樣柔和的眸子,奇異地安撫了她的不安。
兩人漂亮的身影在月光下流轉,他們舞過一曲又一曲,汗水、微笑、默契和自信,在兩人之間無言的傳遞。
音樂停了。兩人相視,微笑。
一種很久遠、很久遠的幸福感在兩人之間瀰漫。
夜,顯得更沉了。
靜默的空氣中,除了海浪拍擊石礁的聲音外,只聽得見兩人的喘息與心跳聲。
緩緩的,於拓低下頭;輕輕的,阮襲人閉上了眼睛。然而——
於拓並沒有如預期地吻上她的粉唇,卻用醉人的氣息細緻地巡禮她的感官。
阮襲人肯定自己是醉了,被他的氣息。她的臉因為方才的跳舞而漾著美麗的紅暈,心跳因為知悉將發生的事如擂鼓般地顫動。
喔,他的呼吸吹拂在她顫動的眼瞼上,順著臉頰的曲線移動,仔細地膜拜她的肌膚。這是個細緻的感官折磨,未經人事的阮襲人不禁顫抖了起來,然後她感覺他來到了她敏感的耳際,輕輕咬住她晶瑩剔透的耳垂,阮襲人幾乎跳了起來。
折磨還沒有完,於拓正對著她的耳朵吐氣,他用如夜一樣沉的嗓音,說:
「我要吻你。」
他的唇隨著話語落下貼上她顫抖的唇,濕熱的舌頭先是好整以暇地描繪她唇瓣的曲線,然後霸道地闖入她的牙關與她的柔軟溫存嬉戲。
阮襲人在他狡猾的舌尖嘗到了酒味,酒精濃度頓時在兩人舌與舌間燃燒!
夜色醉了,星兒不見了,月兒,羞答答地躲了起來……
———
吉普車在一棟舊舊的、老老的、小小的日式小屋前停下。
於拓熄火,他望住靠在車窗緊閉著眼,一路沉默的阮襲人。
「到家了。」他似嘆息地說。
聞言,阮襲人的睫毛顫了顫,她慌亂地打開車門,跳下車子。「再、再見!」
她幾乎是小跑步地想逃開車子里的男人,但——
「襲人!」背後的叫喚卻硬生生止住了她的腳步。她緩緩地轉回身子,眼睛卻看著地上,像個做錯事的小孩。
她不敢看他,那會令她想起他今晚的吻。天,他吻了她!
「你的皮包忘了拿。」他調侃的語氣,又令她紅了臉。
阮襲人忍住心中的膽怯,走到他的車窗前,於拓將她的皮包遞給她。她拿了就想跑,於拓卻扯著皮包的帶子將她的身子半拉進車窗。
「你……」她驚悸地抬眸。這真是個要命的錯誤,因為,於拓的臉是如此地靠近,他的眸子鎖住她,他的吐息拂在她的面頰。阮襲人想掙開,卻怕扯疼他的傷口,只好懦弱地逃開他的凝視。
「看著我。」於拓卻不讓她,他托住她的臉,黑眸重新持住她,黑色的長發在夜風飛揚,看起來格外的狂野與魅惑。
阮襲人毫無選擇,只能無助地看著他,覺得自己快溺斃在那黑色漩渦中。
「你喜歡嗎?」他嘎啞地問。
「嘎?」她怔怔。
「你喜歡我的吻嗎?」
阮襲人驚跳了起來,頭撞到車窗上的框架下——
「噢!」她哀呼一聲抱住頭,臉皺成一團,痛得連眼淚都掉下來了。
一隻手伸了過來扶住她的頭,另一隻手按住痛處,規律地揉搓著,一圈又一圈。他的動作是如此的溫柔,漸漸,疼痛消失了。
「還疼嗎?」於拓捧起她的瞼,審視她濕潤的眼睛。
阮襲人搖搖頭:「比起你受的傷,我的痛根本是芝麻綠豆小事。」她還是很在意他的傷。「你想……會不會是……」
「別再想那件事了。」他打斷她。「我的傷不要緊,休息一下就好了。」
「那……你早點休息吧。」捉住這個理由,阮襲人慢慢退出車子。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於拓一使勁,她又回到方才的姿勢。「你喜歡我的吻嗎?」他又問。
阮襲人的臉蛋刷地通紅起來。她以為她可以混過去,沒想到,於拓更諳於貓捉老鼠之道,根本不讓她有逃開的機會。「我……我不知道。」她低下眼。
於拓又托起她的下巴。「不要怕我,襲人。」
「我不怕的。」她勇敢地迎向他的目光。「我只是……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辦,你讓我手足無措,你讓我不自在……你為什麼要吻我?」聲音不聽控制地顫抖。
「我的吻令你困擾嗎?」
「不……」話一出口,她立刻後悔了,這無疑是自曝自己的感情!她訝然住口,無措地看著他。
「那麼,你在困擾什麼呢?」他的眼睛變得溫柔,聲音帶著笑意。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不住地搖頭,又搖頭。
「噓噓,看著我,仔細地看我。」於拓低聲的勸誘。他低而沙啞的聲音是一種催眠,阮襲人不由自主地望住他,頓時,掉入他那深如黑夜、湛如星晨的瞳眸。「當我吻你的時候,我要你好好地記住這一切。」
說著,他的眼珠子變得深邃,以非常慢的速度低下頭,當他的唇碰觸到她冰涼的唇,阮襲人從靈魂深處發出一聲喟嘆。她的心跳如雷,呼吸急促,感官卻變得更清晰。他的唇如羽毛般落在她的臉、她的唇,灼熱而渴望,深長而猛烈,他加深這個吻,又加深,直到兩人都喘不過氣,胸口急劇地起伏,最後,他咬了一下她的唇,才不舍地放開她。
「你記住了嗎?」
車子的引擎遠去,阮襲人背貼在門上,她深深地吸氣,呼氣,又吸氣,呼氣,仍然無法平息奔騰的情緒。
「你記住了嗎?」他暗啞的聲音猶在耳邊,阮襲人顫慄地閉緊眼睛。她撫住唇,他烙印在上頭的重量與熱度,還有他的咬痕是如此的火燙與難以磨滅。
天,她怎麼可能忘記?
她忘不了啊,很久很久以前,他就住進了她心房。她的腦袋全是他,他的眼神,他的聲音,他的微笑。
不愛那麼多,只愛一點點……
現在,不只一點點了……
———
於拓以高速度行駛在無人的道路上,他的眼神不似親吻阮襲人時的溫柔,而是如暴風雪般的凌厲與冰冷。
不久,後照鏡里出現同樣速度追趕的車子,於拓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當緊隨在後的車子跟到一個距離后,慢慢緩下速度。
於拓也緩下速度,直到兩輛車並駕齊驅。他眸子里迸射一記厲色,方向盤一轉,車子九十度大轉彎橫阻在另一輛車的車道——
嘰!刺耳的一聲,車輪胎在地上磨擦出一股煙硝味。對方車子與於拓的吉普車只相差一個拳頭的距離,車子裡頭的人已經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嚇飛了半條命。只是,當他面對於拓時,剩下的半條命也只有苟延殘喘的分。
於拓走下車子敲了敲對方的車窗。
車窗緩緩降下,露出一張滿臉豆花、慘無人色的臉。
「請……請問,有、有什、什麼、事嗎?」吞了一下口水,一想到差點向閻羅王報到,豆花男無來由地感到一陣寒慄。
「拿來!」於拓面無表情。
「什、什……么?」面到冷峻的於拓,豆花男結結巴巴,語不成音。
「底片。」與阮襲人在一起時,他就感到不尋常的閃光,以及被偷窺的不自在感。原來,他是真的被盯梢了。「把你剛才偷拍的底片交出來。」
「底……片?」豆花男又是艱難地吞了一下口水。他怎麼會知道他偷拍他們?「呵、呵呵,我哪有什麼底片?」他裝傻。開玩笑,他跟蹤於拓已經有一些時日了,好不容易才達到這位電影金童的緋聞,他怎麼可能會輕易交出底片,他可是靠明星與名人的緋聞吃飯哩。
「拿來,不要讓我再說一次。」冷眸一沉,於拓將豆花男身體拖出車子。「跟蹤、偷窺、拍照、探人隱私,面目可憎!」一把蝴蝶刀忽地晃到豆花男面前。「要不要我幫你修理一下門面?」
「大哥,你、你冷靜點……」哎呀,我的媽!於拓看似瘦削,力氣卻大得驚人。「有話好說、有話好說!」豆花男雖然覺得自己面目像月球表面一樣瘡痍,可與其被划花瞼,他寧可讓人笑他是「豆花」
這時,精光一閃,一絲液體從他臉龐滑下——豆花男伸手往臉上一抹,「血?!」他瞠目結舌,差點昏厥。
媽的!於拓當真劃了他的臉。他是個瘋子!他絕對是個瘋子!
「大哥,饒命!」為了保住小命,豆花男把所有的底片都交出去。「你要多少底片,我全送給你。」
於拓冷冷地看他一眼,手一耍,蝴蝶刀馬上失去蹤影。他接過底片,就在豆花男面前把底片一一拉出來。看在豆花男眼裡,噢,心痛呀!所有的心血全在上頭,但豆花男卻敢怒不敢言,男性珍貴的目屎含在眼裡。嗚嗚嗚,他的獨家飛了!
「還有嗎?」於拓甚至放把火燒得一乾二淨。
「沒了,沒了,大哥。」豆花男忙揮手,他就算有九條命也不敢招惹於拓。
「要是讓我發現你再跟蹤我,做這些下流事……」於拓故意停頓一下,威脅感瞬時在空氣中縈繞不絕。
「大哥,我不敢了。」豆花男一再保證。
當於拓的車子絕塵而去,呼,豆花男整個人攤軟在駕駛座上。
大新聞,於拓竟然是玩刀的!之前遠遠看他,就覺得這人冷得可以,漠然的神情足教空氣停止流動;與他面對面,更是有種被掐住脖子無法呼吸的窒息感。瞧,他已經嚇得濕透了衣服,只差沒屁滾尿流。豆花男抖著手掏手巾擦拭臉上的血,突然摸到一樣硬物,一瞧,不得了,是保存底片的小瓶子!
喔,寶貝!豆花男忍不住親吻瓶子一下。身為新聞工作者,追求事實的真相是他們的職志所在,雖然說,他走的是不入流的路線,不過,誰在乎呢?他們唯一的信條就是——別人的痛苦就是他們的快樂。。
豆花男得意忘形地哼起歌:「你我皆凡人,同在人世間……「生命」與「道德」擺兩旁,把「麥克」擺中間……」很快地,他就把於拓的威脅拋在腦後。
呵呵,這卷底片可是拍攝了於拓與那女人的親吻照片呢。他豆花男出運了!
豆花男摸摸被子拓划傷的部位,血已經幹掉結塊了,他望著於拓離去的地方:
「親愛的痘子們,哥哥一定替你們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