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自從與易勁宇相遇之後,在她的糾纏之下,他們兩個人一起結伴同行,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陳昭珶早已習慣有他在身旁,但自從住進將軍府後,他們見面的機會少之又少,除了偶爾一起用膳之外,她一直被遠遠的隔離在一旁,教她有些話想當面問他都沒有辦法。
她該怎麼開口?問他是不是侯爺之子?還是問他為什麼要隱瞞身世?或是問他什麼時候與李汝欣成親嗎?陳昭珶幽幽嘆了口氣。
她從懷中拿出易勁宇送她的珠花,邊看著邊想心事,連易勁宇走到她身旁都沒有察覺。
「在想什麼?」他故意作弄她,大叫了一聲。
「哇!」她嚇得差點跌倒,還好他及時扶住她。
「你的膽子怎麼突然變小了?」
陳昭珶嘟著嘴道:「是你故意嚇人,還說我膽子變小了。」
易勁宇咧嘴一笑,「不是我故意嚇你,只是我來了老半天,你卻只是盯著珠花發獃,我只好提醒你我的存在羅!我送你珠花是讓你戴在頭上的,怎麼你卻拿它來發獃呢?」
「誰拿它來發獃了。」她有些尷尬的將珠花收回懷中,辯解道:「我這是在鑒賞它的獨特。」
「是嗎?可見我的眼光真的不錯。」他微微一笑,接著說道:「最近老是不見你的人影,你到底在忙些什麼?」
「忙得不見人影的人明明是你,你還敢這麼問我。」她嬌嗔的橫了他一眼,嚷道:「我可是閑得發慌,連自己頭上有幾根頭髮都數清楚了。」
「是嗎?那你有幾根頭髮?」易勁宇故意這麼問。
陳昭珶可也不是省油的燈,當下反應靈敏的回答,「十八萬三千一百二十一根。」
「是嗎?」他揚了揚眉。
「沒錯,如果你不信的話,你可以自己數看看啊!」陳昭珶一本正經的接著說道:「不過數目可能會有一些變化,因為剛才我的頭髮又少了好幾根。」
「為什麼?」明知道她是在跟他耍嘴皮子,他還是忍不住好奇的問。
「還不就是剛才被你嚇掉的?」
「哈哈哈!」她的話讓易勁宇忍不住哈哈大笑,他可是好幾天沒跟她這麼抬杠了。
奇怪,為什麼易公子跟她在一起的時候就這麼開心,見到我卻像個石頭一樣,半天也吐不出幾句話呢?李汝欣遠遠走來,既不解又嫉妒的看著他們談笑的樣子。
「好巧喔,易大哥也在這裡呀!」她笑靨可人的迎向易勁宇。
「是啊,好巧喔。」陳昭珶苦笑著點點頭。依她看來,李汝欣八成早就布下眼線,才能在發現易勁宇時立即現身。「我來告訴小昭,明天一早我們就要離開這裡了。」易勁宇對她的態度依然有禮卻顯得冷漠。
「真的嗎?」
陳昭珶與李汝欣不約而同的問,只是前者臉上帶著欣喜的笑,後者卻有著難掩的落寞。
「嗯!」易勁宇微笑著點點頭。他看到的只有陳昭珶高興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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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離開將軍府後的第一頓飯,陳昭珶的好胃口讓易勁宇感到有些訝異。
「奇怪了,怎麼你在將軍府的時候吃得不多,現在反而胃口大開?」
「因為我的命沒有你們好,那些山珍海味、肉山脯林,偶爾吃吃還好,每天吃反而教人食之無味呢!還是家常菜比較合我的胃口。」
其實那時她胃口不好是因為心情煩悶,但她可不想讓易勁宇知道,省得他又問一大堆問題。
「那你就多吃一些吧,我看你最近瘦了一些。」他體貼的為她夾菜。
「瘦才好啊,這樣才能身輕如燕嘛!」陳昭珶笑咪咪的說。
雖然她對於易勁宇隱瞞身世的事依然無法完全釋懷,但此時此刻,只要能與他快樂的同行,她已經覺得很開心了,其他的事她也就不再多想。
易勁宇板著臉說道:「你可別胡鬧,不然把身子弄壞了,恐怕連走路都有問題,更別說是想飛了。」
「哇!這麼凶啊!嚇死人了。」她喊著,直拍胸口。
「你也太誇張了吧!」他忍不住笑了出來,「我只是不想你異想天開的餓壞了自己,答應我,你不會胡鬧。」
「是,弟子遵命。」她煞有其事的對他行了個大禮。易勁宇對她的關心,讓她心裡覺得好甜蜜。
「好了,別鬧了,你專心吃飯吧,吃飽了飯我們還得趕路呢。」易勁宇哭笑不得的搖搖頭。
「嗯。」她低頭吃了幾口菜,隨即抬頭問道:「我們現在要往哪裡走?」
「我們要到德昌鎮去。」
「德昌鎮?」她驚訝的張大眼睛。
「是啊,有什麼不對嗎?」
「沒有、沒有。」她用力的搖搖頭,低頭繼續吃飯。
天啊!怎麼她才闖江湖不久,現在就要回到自己的家鄉,要是遇著了熟識的人,那她的江湖之行不就結束了嗎?陳昭珶心裡暗暗發急。
「你去過德昌鎮嗎?」看見她反常的表現,易勁宇開口問道。
「嗯……那裡是個不錯的地方。」陳昭珶支支吾吾的回答。
「就這樣?」
「不然呢?」她呵呵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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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德昌鎮后,因為怕遇到熟人,陳昭珶不是掩臉裝睡,再不就是低頭專註的研究自己的手指頭,一改以往的活潑健談,一直到住進客棧,她才鬆了一口氣。
「你今天怎麼怪怪的?」易勁宇早就發現她的不對勁,終於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她笑咪咪地道:「我哪有怪怪的,我很好啊,是易大哥想太多了吧!」
這會兒她又恢復往常的活潑,弄得易勁宇更是一頭霧水。
「小昭,我待會兒必須去辦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個地方不方便帶你一起前往,不過你不必擔心安全的問題,因為我已經找了幾個人到客棧樓下保護你。」
他等一下要去的地方是妓院,那種地方當然不能讓她一起去,但為怕舊事重演,他慎重其事的拜託父親在此安養天年的舊部屬派人前來幫忙。
「我知道了,易大哥也要小心。」陳昭珶直點頭。
能不跟他出門再好不過,因為留在客棧里比較不容易遇見熟人,她也就不必擔心被捉回家了,
「你為什麼這麼開心?」易勁宇不解的看著她。
以往只要聽到他要丟下她,她嘴裡雖然沒說什麼,可是眼裡的落寞可沒逃過他的眼睛,怎麼她今天卻這麼開心呢?
這教她如何回答?因為找不到理由解釋,她只好反問道:「我應該不開心嗎?」
「倒也不是,只是以往只要我留下你一個人,你總是有些不開心,所以你今天的反應讓我覺得很奇怪。」
「是嗎?我自己怎麼不知道?」陳昭珶裝傻的呵呵笑。
易勁宇雖然還是對她的說法心存懷疑,但因有要事在身,所以也不多加追問,只是交代道:「等一下用完午膳,你就先回房去,保護你的人會在樓下守護,你有事的話也可以找他們幫忙。」
「我知道。」陳昭珶沒有意見的點點頭。事實上,她打算一直留在房裡,更希望易勁宇能快快辦好事,他們好快點離開這裡,因為她可不想她的江湖之行這麼早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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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派到客棧保護陳昭珶的幾個侍衛,剛開始時十分小心仔細的四處巡視,但四周平靜得讓人嗅不到任何危險,他們也就逐漸鬆懈下來。
他們預計易勁宇不會太早回來,所以乾脆坐下來喝茶聊天。幾個人東拉西扯,不久后,話題便轉到易勁宇與陳昭珶身上。
「喂,你們說這個江姑娘是何等重要的人物,為什麼易公子這麼重視她?他只不過出個門,就這麼大費周章找我們來保護她。」
「這還用問嗎?我看江姑娘八成是易公子心愛的女人,否則他哪會這麼在意她的安危?」
「你少開玩笑了,江姑娘既然是易公子心愛的女人,那他幹嘛還跑到妓院去找別的女人?」
「你怎麼知道易公子要去的地方是妓院?」
「我不小心聽到他向小二打聽怡紅院在哪兒,到妓院去不是去找女人,難不成還去燒香拜佛啊!」
「你少缺德了。」幾個大男人嗤嗤笑著。
「如果江姑娘不是易公子心愛的女人,至少不是唯一的一個,那易公子為什麼這麼在乎她呢?我聽說易公子好像要跟李將軍的女兒完婚了,說不定已經在挑日子了呢!」
「天知道?不過男人的風流債本來就很難算得清,家有三妻四妾還到處拈花惹草的男人多得是啊。」
「可不是嗎?都要成親的人了,不但身旁帶著一個身分曖昧的姑娘,還跑到妓院去,他還真是個多情種子呢!」
「你少說別人了,你自己還不是常瞞著老婆到妓院去找你的老相好嗎?」
「人家說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這是男人的本性啊!你就別取笑他了。」
「你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就別只說我們了。」
「所以咱們是物以類聚呀!」幾個人呵呵大笑,壓根沒發現他們的談話已經全部聽進陳昭珶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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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昭珶原本只是下樓向店小二要茶水,沒想到卻聽到侍衛們的話,當下臉色蒼白的走回客房中。
除了易勁宇到妓院尋花問柳的事外,其他的事她都早已預料到了,為什麼親耳聽到別人這麼說時,她的心裡會這麼難過呢?
在他的心目中,她到底算什麼?她又期待他們之間有什麼呢?當他與李汝欣完婚的時候,她該用什麼身分祝福他?一連串的問題不斷的侵蝕著她脆弱的心,讓她的臉色更加雪白。
為什麼光是想像易勁宇與李汝欣完婚的甜蜜模樣,就讓她肝腸寸斷,到底是為了什麼?難道是因為她……她愛上了他嗎?陳昭珶因自己突然領悟的事實而更加痛苦。
天啊!她為什麼這麼傻?她跟易勁宇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她能期望這樣的愛情有什麼美好的結局嗎?明知道早晚都是悲劇一場,她為什麼要傻得將自己的心賠進去呢?
陳昭珶想放聲大哭,卻發現自己哭不出來,茫然失神的呆坐了一會兒后,她突然站起身,把自己的行李打包好,只留下一張紙條便離開房間。
她悄悄的走下樓,那幾個負責保護她的人正因說著葷笑話而笑得東倒西歪,壓根沒留意到她離開。
走出客棧后,望著熟悉的街景,陳昭珶卻覺得陌生而茫然。她失神的往家的方向走去,隨即又猶豫的停下腳步。
如果她現在回家去,爹娘少不得一陣質問,眼前的她實在沒有多餘的力量承受那一切,那麼她該何去何從呢?
這時她突然想起昭妹,或許她該去看看她過得好不好,如果可以的話,也替自己找一個暫時的避風港。於是她轉了個方向,落寞的向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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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平第一次走進妓院,迎面而來的濃郁胭脂味讓易勁宇覺得很不舒服,但為了找尋妹妹的下落,他只得強忍著不適往前走。
「公子裡面請,你可是咱們怡紅院今天的第一個客人,你想要什麼樣的姑娘只管開口,保證讓公子滿意。」老鴇笑臉迎人的說。
「我要找的人是你。」
老鴇聽了,笑得花枝亂顫,揮舞著手上的手巾說道:「喲!公子別開我玩笑了,雖然我曾是怡紅院之花,但那已經是幾十年前的事,我現在早已人老珠黃,公子就別吃我的老豆腐了。」
易勁宇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苦笑著說:「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是來向你打聽一些事情的。」
「啊,打聽事情?」一聽到人家不是上門來尋歡作樂,老鴇的表情馬上不一樣。
「你放心,我不會白白浪費你的時間。」易勁宇拿了一錠元寶給她。
老鴇見錢眼開,當下又露出喜孜孜的笑容,邊把元寶放進懷中邊說道:「公子真是太客氣了,一見面就給這麼貴重的禮,真是不好意思呢!我這個人一向最熱心了,公子想打聽什麼事只管說。」
易勁宇點點頭,「十多年前是不是有人把一個女孩子帶到這裡來?」
「十多年前?」老鴇眉頭深鎖,想了一下才道:「十多年前我們這裡來了許多姑娘,我不知道公子說的是哪一個耶!要不,我把她們全都叫出來,讓公子你好好的瞧瞧。」
「嗯,那就麻煩你了。」
老鴇笑呵呵的說道:「麻煩倒是不麻煩,但公子知道我這裡的姑娘們賺的是皮肉錢,出來見客的話多少得給點賞銀,不知道公子能否接受?」難得來了個出手這麼大方的人,她總得多撈一點。
「這個我知道,你只管叫她們出來吧。」
「好好好,我馬上去。」
不到一會兒工夫,老鴇已經招來幾十位姑娘。她們站在易勁宇面前,不忘賣弄風騷想吸引他的注意。
「我要找的是十八歲左右的姑娘。」
易勁宇一句話,當下剔除了近三分之二的姑娘,不過他還是很大方的給她們賞銀。
他並不知道雅之現在是什麼模樣,但他知道她與娘非常相似,所以想找到她應該不難,他仔細的審視著留在大廳的姑娘們,卻始終找不到任何可能是他妹妹的人。
「十多年前到這裡來的姑娘就只有這些嗎?」易勁宇眉頭深鎖的問。
「是啊,就這些了。」老鴇點點頭。
「她們全都是在十多年前被丟棄在怡紅院門口嗎?」
「被丟在妓院門口?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這些姑娘可都是我用銀子買來的。」
「這麼說來,這裡從未收容過任何被丟棄在門口的小女孩?」易勁宇揚眉問。
「沒有。」老鴇肯定的說道。「如果你一開始這麼問我,我一定會告訴你沒有的。」
「你確定真的沒有嗎?」
「當然羅!誰會放著白花花的銀子不要,把小女孩丟在這裡呢?這一點我絕對可以肯定。」
「那麼我要找的人顯然不在這裡。你把這些銀子給姑娘們吧。」易勁宇拿出幾錠銀子交給老鴇后,快步離開怡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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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勁宇神情落寞的走回投宿的客棧。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該為得不到雅之的消息感到高興或是悲傷?幸好她並非淪落妓院,但找不到她,代表唯一的線索就這麼斷了,想找到她不知是何年何月。
他心情複雜的走進客棧,發現前來保護陳昭珶的侍衛們竟開心的喝茶聊天,不由得對他們的表現感到有些不悅。
「公子,你這麼快就回來了呀!」他們一發現易勁宇,當下心虛的站起來,解釋道:「因為實在沒有什麼事,所以我們才稍微放鬆一下。」
「沒事就好。我去叫小昭下來,等一下我們一起吃飯吧。」說著,易勁宇便往樓上走。
不一會兒,他臉色蒼白的衝下樓。「她到哪裡去了?」
「江姑娘一直待在房裡呀。」
「房裡根本沒有任何人!」易勁宇不悅的吼著。
「怎麼會呢?」
幾個人趕緊衝上樓,空蕩蕩的房間教他們嚇出一身冷汗。
「你們真是該死,我找你們前來保護她,你們卻連她人不見了都不知道。」易勁宇跟著上樓,咬牙切齒的看著他們。
「可是我們一直在樓下,的確沒有看到江姑娘下樓呀!」
「那表示你們有多麼專註的喝茶聊天,再不,就是她長了翅膀,直接從樓上飛下樓去!」
罵完后,易勁宇忍不住移到窗旁,因為他有點擔心行事一向出人意料的她真的異想天開的飛下樓,還好樓下並沒有任何物體落地的跡象。
「易公子,這裡有封信,好像是江姑娘留給你的。」一名眼尖的侍衛發現放在桌上的信。
易勁宇眉頭深鎖的將信打開,上面只簡單的寫著--
[i]易大哥:
謝謝你這些日子來的照顧,我決定回家了。
小昭[/i]
他作夢也想不到,她竟然只留下這麼簡單的一句話便離開了他!
他一直認為她是個小麻煩,現在她終於回家去了,他應該感到高興才是,為什麼反而有一股濃濃的失落感在心中發酵?
「易公子,江姑娘是不是有告訴你她的下落?」
「不管她是不是留下訊息,你們的失職依舊是事實,我真不知道你們平常是怎麼保護你們主子的安全。」他疾言厲色的訓誡。
「對不起!我們知道我們錯了!」幾個侍衛愧疚的低下頭。
「你們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們。」易勁宇只是冷冷的看了他們一眼,隨即快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