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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沙朗野就是其中一個。

"笨蛋!"唐雅各站在隊伍中,看著沙朗野蛙跳入列,軍隊里著名的"戰鬥澡"----就是九十秒洗完澡,一百三十秒內著裝完畢。

"注意!"以整人為樂的班長又出奇招了。"你們得一邊唱軍歌,一邊洗澡,時間只有兩分鐘......"

"報告!"班上最矮小的新兵陳天賜問:"請問要唱哪一條軍歌?"他們今天的室內課,學了不少軍歌。

他旁邊外號叫"恐龍"的胖子偷笑的說:"不要唱軍歌,唱趙傳的"我是一隻小小鳥",那最適合洗澡了......"

他四周的人頓時爆笑出聲。

"好吧,就這首。"連班長也笑了。"時間有兩分鐘,兩分鐘后洗澡完畢著裝整齊原地集合!稍息后開始動作。"他又看了大家一眼。"稍息!"

班長話一落下,"殺!"大家衝鋒陷陣的衝進澡堂,排排站在浴池邊。

他們營區是全台灣最爛的陸軍營區,房舍老舊,設備簡陋,連洗澡都很困難,大兵們得站在四方型大浴池外,用臉盆舀水來沖洗身體。

從外面望進去,春色無邊,可看見一排排各種不同的屁股,再配上高昂的男聲唱著"我是一隻小小小小鳥,想要飛呀飛卻飛也飛不高......"光是想象那畫面,就不知道有多爆笑。

唐雅各埋著頭,猛潑水,他不習慣與這麼多人"裸裎相見。"

他旁邊是恐龍,一雙眯眯的眼老往他身上瞟,看得他很火大。

"你到底在看什麼?"他轉頭問他。

"說真的,若不是看見你那話兒,我還真以為你是"代父從軍"的花木蘭哩。"

恐龍說著,一雙眼還往唐雅各平板的身體及兩腿間,來回看了一次。

"你再看一眼試試看,信不信我會割了你!"唐雅各冷冷的說。

"哎呀,開個玩笑嘛!"恐龍大刺刺的說。

唐雅各清秀乾淨的長相,說"漂亮"一點也不為過。

他白皙削瘦且均勻的身材,在一群雄赳赳,氣昂昂的男人中,更凸顯出一種陰柔感,而他的冷,反而更強調了那種氣息。第一眼看到他,很難不再看第二眼。美麗的事物,哪個不愛看。實在是很好奇,才會不由自主的往他那話兒看去。

"我不喜歡開玩笑。"唐雅各笑也不笑。

"哎,這有什麼好生氣的,你有的我也有啊!"見他一臉怒意,恐龍的語氣更加放肆。"喏,要不我也讓你看,這樣就扯平了吧!"說著,就挺起下身。

唐雅各惱怒的上前一步,雙拳握緊,準備揮出去。誰知,沙朗野突然擠到他們中間,高大的身材遮去了兩人對峙的視線。他一邊潑水,一邊大聲唱歌:"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像一隻小小鳥,想要飛卻怎麼樣也飛不高......"

搞什麼鬼!唐雅各瞪著沙朗野寬厚的背。

"哇咧,這位大哥,非也非也,你唱錯了啦!"恐龍注意力馬上被拉走,他盯著沙朗野的下半身。"你的bluebird可不是什麼小鳥,是大鳥好不好......"此話一出,惹來其他弟兄們的大笑。"拜託拜託!大鳥先生,請你去別的地方洗,我的小弟弟已經自卑得抬不起頭了。"

於是,沙朗野很無辜的被趕到另一邊洗,那邊的人也嫌棄他,又把他趕到另一邊;一時間,大家笑得東倒西歪,把班長的警告全拋到腦後,結果,一半的人都無法在一百二十內著裝完畢,包括沙朗野在內。

"沒完成的人出列!"班長把手插在腰間。"給我做伏地挺身五十下。

"麥啦!"一時間,有人哀嘆,有人以為他還在學校跟老師拗分數,還說出開根號順口溜。

"嘻嘻!我不但會開根號,而且還要乘以十。"大家趕緊噤聲。"給我一邊做,一邊唱"太陽下山明朝依舊爬上來,我的青春小鳥一去不回來"。"班長還用他雄壯威武的男中音唱了一句。

大家又是一陣哄堂大笑。

"稍息后開始動作。稍息!"

沙朗野立即趴下去做,扯開喉嚨就唱,歌聲宏亮有力且不走音,絲毫不因動作而受影響。同時,也讓眾人發現了他的好歌喉,自此之後,大家沒事總會要他唱個一兩首。

他一做,其他弟兄才認命的加入,而完成班長命令的人則先回去營舍。

唐雅各要回去前,還特別看了沙朗野一眼。

夕陽下,沙朗野光著上身,眼神平視,下顎有力,專心的做著伏地挺身,專註的神情,看起來沒有那麼呆傻了,反而流露出一種剛毅。褐色的臂膀,褐色的胸膛因用力而隆起,身體很有節奏的一上一下,不一會兒,勞動使他的背脊閃耀著汗光。

汗順著他臉頰滑下,滴入泥土中。

似是察覺他的注視,沙朗野抬起頭,與他的凝視迎個正著。

一見到唐雅各,他咧嘴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

媽的!又是那種人畜無害的笑,唐雅各突然對他的笑容感到反感,他突兀的掉頭走開。

稍晚些,那些人做完伏地挺身,又去洗了澡才回來,沙朗野夾在人群中與人談笑,顯然已經和這群人打成一片。

唐雅各嘴裡咬著一根草,他的煙癮犯了。他倚在寢室外的牆上看著他們走過來。

"你過來。"沙朗野經過時,他吐掉嘴裡的草,對他說。

沙朗野的臉亮了起來,像個孩子似很開心的跟在他身後。

走到一處空地上,唐雅各停下來,轉身面對他。"不要再那樣做了。"

沙郎野搔了搔頭,徑自的笑,不知道是不明白他的話,還是裝傻。

"不要那樣笑!"唐雅各低喝。

"啊?"

"不準在那樣笑,我討厭你那種白痴般的笑容!"

沙朗野不笑了,嘴巴抿了抿。"你究竟在氣我什麼?"他忍不住問。

"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會解決。"

唐雅各指的是沙朗野在澡堂里愚蠢的演出。他心裡很清楚沙朗野是故意把自己當成笑話娛樂大家,來化解他跟恐龍之間的摩擦。他心裡覺得很不舒服,而且討厭他的自以為是。這根本就是那夜在自助洗衣店情況的翻版,令他痛恨。他有足夠的能力保護他自己,十年來也都這樣一個人走過來了,接下來的五周,他當然也能這樣走下去。

沙朗野知道他在指什麼,也就不再裝傻了。"我們不能成為朋友嗎?"他問。

"我不需要朋友。"唐雅各回答得很斷然。

"可是......"沙朗野頓了一下。"我很想交你這個朋友。"他很真誠的說。

"為什麼?"唐雅各問,想知道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沙朗野又搔了搔頭。"交朋友還需要理由嗎?"他反問。

唐雅各則反問他:"我不需要朋友也要有理由嗎?"

沙朗野無話可說。

唐雅各看了他一眼便走開。

沙朗野留在原地看他漸遠的身影。

雖然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唐雅各拒與門外,但他還是不放棄。

他覺得唐雅各需要他。他一直都在觀察他,發覺他有著自我毀滅的傾向,彷彿在黑暗中獨舞的舞者,一直舞著,舞著,非要把自己弄到筋皮力盡地倒在舞台上死去為止。他看在眼裡很心疼。是什麼樣的原因,讓他這樣自殘呢?

當然,沙朗野接近唐雅各並不是像他說的沒有理由,沒有目的。

其實他對唐雅各有私心,因為他對他有著好感。

很早很早以前,沙朗野就知道自己跟別人不一樣。

他一向喜歡注視男生多與女生。

他很快地接受了自己的不一樣,但也沒有大膽到去宣揚自己的性向。

這個秘密只有他在台北PUB唱歌的姐姐知道,因為他的初戀對象,就是姐姐的男朋友,同樣是PUB里駐唱的歌手。

"朗野,他是Sam,我的男朋友。"姐姐一臉幸福的介紹。

Sam有著很頹廢的外表,喜歡邦喬飛,總是一身貼身T恤、緊身牛仔褲的打扮。

認識Sam是考上大學那年,姐姐要他北上到她那裡住幾天,說是要好好獎賞他。

因為家裡這麼多個孩子,就他一個人爭氣,成了村落里第一個大學生。

姐姐跟Sam同居,每到夜晚,就是他最痛苦的時刻。因為套房很小,沒有私人空間,只在睡床與客廳之間擺了一張屏風作為遮蔽。沙朗野睡沙發,但由於個子太高大了,讓他老是睡不安穩,而且還必須忍受屏風那一端傳來粗喘的呻吟聲。畢竟,他正處於生理最衝動的年紀。

除了這件事比較尷尬外,Sam其實對他很好。白天沒跟樂團練唱的時候,他會帶他到處走走。Sam嫌他穿衣服太過老土,還會買一堆衣服裝扮他。

Sam比他老姐還龜毛羅嗦,記得Sam第一次帶他去買衣服時,東嫌西嫌的,差點把專櫃小姐搞瘋。好不容易衣服挑好了,鞋子搭配好了,又嫌他頭髮不搭,硬拎著他去找他的專屬設計師好好設計一番。

站在鏡子前,沙朗野幾乎認不得自己,他穿著硬漿的白襯衣,領子豎得高高的,扣子故意少扣了幾顆,胸前裸露出在東台灣陽光恩澤下的一身褐色肌膚,脖子上掛著一條白金的粗條項鏈,下半身則是一條黑色牛仔褲,再配上一頭經過設計的俐落短髮,讓他看起來就像是電視上的大明星。

Sam帶他去酒吧喝酒,一進門,他高大的身材就吸引了很多目光。

"嘿,這是朗野,帥吧!"

Sam得意洋洋的把他介紹給他的朋友們,說完,還戲譫的打了他屁股一下。

而Sam的朋友們,都是成對成對的男人,他們完全不顧他人眼光,或摟或吻。

沙朗野心裡清楚了,Sam和他是同道中人,Sam也知道他是,他們嗅到相同的氣息,卻沒有人去說開。

那個晚上,是沙朗野第一次進入gay吧,進入那個世界里。

記憶里,很多很多的第一次,都是跟Sam有關。

第一次抽煙,第一次喝酒,第一次接吻......

一天晚上,姐姐去PUB唱歌,Sam帶他上擎天崗夜遊,兩人帶了一打啤酒,找了個山頭,一邊抽煙,一邊喝酒。喝到最後,沙朗野有些醉了,往後一躺,眯著醉眼,看星星,看著看著,星星突然不見了,變成了Sam的臉,Sam緩緩低下頭,他沒拒絕,讓Sam吻了他。

"你是姐姐的男朋友。"說完,他注視Sam的眼說著。

"你來的這幾天,我每晚跟你姐姐做愛時,腦子裡想的都是你。"Sam說得很露骨。

"我很愛我姐姐。"他說"我愛她。"然後,Sam又低下頭吻他。"但我也愛你。"

於是,他翻身壓住Sam,開始激烈的吻他。他的感情像一座活火山,在壓抑多年後,終於爆發,就像野火燎原,一時之間很難撲滅。

後來,Sam故意跟姐姐錯開班。因為他不喜歡去夜店,寧願窩在套房裡看電視,於是Sam就改掉上夜店的習慣,陪他在家。Sam喜歡把冷氣開得極強,讓兩人裹著毯子窩在沙發上,冷意使他們的身體可以更緊密地靠在一起,可以更放肆的依賴,素討彼此的溫暖。

他很清楚他與Sam的關係在開學后就會畫上句點。畢竟,他在東,Sam在西,這個距離對不甘寂寞的Sam來說太遠了,更何況他已經有姐姐了。

Sam也很清楚,所以他要離開的前一晚,他顯得特別激越狂野。

那天姐姐有班,所以兩人更是毫無顧忌,激情正到最高點時,突然"咯"一聲,門被打開了,姐姐站在門口,一臉不敢相信。"分手吧。"他對Sam說。

"分手吧。"姐姐對Sam說。

"那就分手吧。"Sam說

一切都畫上了句點。

對於自己和Sam的事,姐姐不問,也沒告訴家人,只是再也不跟他說話了。幾個月後,姐姐生下一個男嬰。

那是Sam的孩子。

他們的孩子。

他,沙朗野的外甥兒。

那天姐姐提早回來,就是要告訴Sam這件事情。

而她愛的這兩個人,卻同時背叛了她。

教她情何以堪。

如果喜歡一個人,會去傷害到另一個人。

那麼,他寧願一輩子就自己一個人。

沙朗野決定了,如果再遇到喜歡的人,他要好好把那份心意收妥在心裡,把那個人永遠的珍藏在心中。

學長......

升上高中的那年暑假,唐雅各的個子突然抽高了起來。

雖然只有一百七十公分出頭,但他纖細修長的身材,以及愈發清秀的外表,散發著如寒冬里挺立的青竹般冷冽清新的氣息。使得國中時期那個不起眼的小老鼠,突然間就像是有一束強烈的燈光打在他身上,莫名其妙地開始受到大家的注目。

高一下時,已經有他校的女生,會守侯在學校門口等他,大膽的會上前和他攀談,害羞的則會偷偷的躲在旁邊看他。其中,更有一位太妹中的太妹煞到他,點名要他當她的壓寨相公,還對他展開熱烈的追求。

不管是公然的示好,還是私下的情書告白,唐雅各總是淡然以對。

高二時的西洋情人節,一到學校,唐雅各就發現抽屜里照慣例的塞滿了情書與巧克力。

放學后,他到社團辦公室去拿行程表,才走近桌前,只見他苦笑,怎麼?連社辦也淪陷了。

"雅各,你很受歡迎嘛!"身旁響起一個消遣的聲音。

他轉過頭。"學長。"

沈皓偉坐在沙發上,手裡拿著報紙,正對著唐雅各微笑。他是省高校刊的主編,也是藝文社的社長,人瘦瘦高高的,戴了副眼睛,很斯文,有著徐志摩那樣的氣息。

唐雅各無言以對。他找了個紙箱,把那些巧克力全裝了起來。

"你要把這些巧克力全部帶回家嗎?"沈皓偉一直好奇的跟在他身後看。

"嗯,我要拿去送給鄰居的小孩。"

"不好吧?就算你對她們沒有意思,也要好好收下人家的心意。想想,搞不好人家花了一整晚做出來的,或花了一個禮拜的零錢買的呢。"沈皓偉責怪的說。

"去年就是她們的心意讓我拉了一整晚的肚子,又牙痛了一個禮拜。"唐雅各面無表情的說。去年,就是眼前這位傢伙說了相同的話,害他傻傻的把所有女生送的巧克力全部吃完,結果第二天因肚子拉到虛脫而無法上課。現在,他一看到巧克力就害怕。

"那麼給我吧,算是安慰我這個沒人愛的孤單老人。"沈皓偉自嘲的說。

"既然學長你這麼說,就送你吧。"唐雅各把箱子放在他的座位上。

他不知道沈皓偉在他離開社辦后,二讀過附在巧克力里的卡片,再一張張的撕掉,然後把所有的巧克力全拿去丟了。

幾天後,沈皓偉卸下社長的職務,指明由唐雅各接任,也把編輯校刊的工作一併交給他。後來為了討論職務上的各項問題,唐雅各常常去向沈皓偉請示與切磋。

從社團活動,編輯校刊,再加上唐雅各被派去協助編輯學姐,學長們的畢業紀念冊,而碰巧沈皓偉是畢業紀念冊的總負責人,突然間,兩人相處的時間變多了,一直從社團延伸到校外。

這一天,兩人去老師那裡報告進度,經過一處木棉花道時,一陣風吹掠而過,花霧狀朵朵的棉絮翩翩飄落。

"雅各,看!"沈皓偉突然停下來,指著眼前如詩如畫的景象,唐雅各佇足凝看,他仰起臉,一片棉絮落在他的睫毛上,他伸手要拿----"我來。"比他高半個頭的沈皓偉已經靠過來,唐雅各來不及拒絕,只好閉上眼睛讓他取下那片雪花般的棉絮。

感覺輕輕的一個觸動,唐雅各睜開眼睛,只見沈皓偉用一抹專註的眼神注視他。

"學長?"他眼裡有著疑問。

沈皓偉驚醒似地移開視線。他攤開手掌,那片棉絮安安靜靜的躺在他掌心上。

風又起,棉絮開始不安與室的飄動了起來,沈皓偉趕緊把手上的書翻開,將棉絮小心翼翼的夾在其中,然後闔上。

唐雅各看著他一連串的動作。"學長,你真像個詩人。"他忍不住說。

沈皓偉看了他一眼,嘴角微揚。"我只是想把這一刻永遠記下來。"

他說這話的時候,白色的棉絮彷彿有著羽翼般在他們周圍飄飛著......

一天中午,唐雅各和沈皓偉在福利社吃飯,順便討論畢業紀念冊的排版。

唐雅各負責拍攝,他剛拍完兩卷底片,都已經沖洗好了,所以拿來讓沈皓偉挑選。在一堆相片中,赫然見到唐雅各的相片。

"對不起,是班上女同學趁我不注意時把相機拿去玩了。"唐雅各伸手想把照片拿回來。那時他坐在教室里,突然有人叫他,他一回頭便被拍下了這張照片。

"拍得很好呀。"沈皓偉卻先他一步把照片拿走。他仔細端詳,那張相片把唐雅各眼裡的茫然都攝了進去,他怔怔的模樣像一隻迷路的白馬。沈皓偉將眼鏡抬了抬,望著唐雅各。"你這張相片可以給我嗎?"

"呃?"唐雅各愣了愣。"你要就拿去吧。"

"你呀。"沈皓偉推了推鼻樑上的眼睛,微笑著看他。

"不問為什麼嗎?"

"為什麼?"唐雅各只好問了。

"我想如果把這張相片拿去拍賣,說不定能賣個好價錢。"

聽到他的話,唐雅各笑了。"那麼別忘了分我一半。"

當時他沒注意到,沈皓偉注視他的眼神好溫柔,很眷戀。

五月的某個周末下午,兩人又約在社辦工作,直到五點才一起離開去搭公車。

"我請你去吃刨冰。"經過冰果室時,沈皓偉對他說。

唐雅各聳聳肩。

"一碗芒果冰,一碗花生牛奶冰。"唐雅各還沒說,沈皓偉就徑自幫他點了。

"我記得......你喜歡芒果吧?"都已經點好了,沈皓偉這才轉頭詢問他的意見。

唐雅各點了點頭,心裡很納悶他怎麼會知道他的口味。

不只如此,沈皓偉還知道他不能吃辣,所以吃便當時,會主動拿走他便當里會辣的菜,他知道他喜歡吃水果,卻懶得剝皮,削皮,所以會從家裡帶來已經削好、切好的水果片給他......而這些疑問,終於在學長的畢業典禮后得到了解答。

畢業典禮后,沈皓偉約他在社辦教室見面。

"我喜歡你,雅各。"他說。

像被雷打中般,唐雅各整個人愣住,完全不能置信。

"你一進來學校,我就很喜歡你了,但我不想讓你討厭,只想靜靜的看著你。"

他繼續說:"現在我就要畢業了,以後就再也見不到你了,所以,"他頓了一下。

"我想跟你說明白我的感覺。"他注視他的眼睛,像在探查他的情緒。

唐雅各唯一能說得出的一句話是:"我不是同性戀。"

他面無表情的從沈皓偉身旁走過。

在錯身的那一剎那間,他彷彿聽見了沈皓偉心碎的聲音。

他對他告白,在那個青春又躁動的年少。

他無法以平常心去正視這樣的感情,只能殘酷的走開,連"再見"也不給。

堂哥被大伯、村人唾罵的場面還歷歷在目,彷彿昨天才發生。

不!

他絕對不容許這樣的事發生在他身上,他不能讓母親受到鄙夷唾棄的眼光,他不能被大伯掃地出門......

絕不能!

入伍第六天,終於到了弟兄們望穿秋水的懇親會。

這一天大家都很興奮,引頸盼望家人的到來。

沙朗野的一千女同學,包括亞亞在內,都很捧場的包了一輛休旅車南下來探視他,鶯鶯燕燕圍在他身邊,不時摸摸他那矬矬的三分頭,有爭著與他拍照,讓其他弟兄看了很眼紅,嘔到想槌胸兼吐血。

"大鳥先生。"大鳥成了沙朗野在班上的外號。"你後宮佳麗三千人,介紹一個給我啦,不然我要你好看喔。"沒有家屬認領的恐龍把沙朗野叫過來。由於兩人的身高差太多,使得這樣的要脅一點效果也沒有。

"你可以自己上前自我介紹,這樣比較有誠意。"沙朗野對他咧嘴一笑。"加如我們吧!"

恐龍本來扁著的嘴,馬上揚得高高的:"耶,這才是好兄弟嘛!"

沙朗野又去找了幾位沒有家人來探視的弟兄加入,頓時,年輕的男男女女聚在一起,當下成了來電五十,好不熱鬧。

"我們談談好嗎?"

氣氛熱絡之際,亞亞在其他人不注意的時候對沙朗野說。

記憶重新拉回到兩個禮拜前......

天還沒完全亮,沙朗野悄悄的離開她的公寓。亞亞睡到近中午才醒,是鬧鐘叫醒了她,那是沙朗野幫她設定的時間。鬧鐘上貼了一張紙條:咕咕咕,起床了。太陽曬到屁股了!

放心,別忙,不急,我已經幫你請好上午的假了。

起床后,亞亞發現昨天她所製造的災難已經被收拾得乾乾淨淨,被單,床單都已洗凈,且散發著雄寶貝的清香,整整齊齊的疊放在沙發上。

亞亞去浴室梳洗時,發現了沙朗野在鏡子上貼了一張紙條。寫著:亞亞,我走了。你睡得很沉,像是個睡美人,所以捨不得叫醒你。

醒來記得要吃飯喔。

他這一提醒,亞亞才感覺到飢腸轆轆,她來到廚房想泡碗泡麵吃,卻看見她囤積各式零食,泡麵的紙箱上頭,也貼了一張紙條,寫著:厚,被我猜到了吧,你一定又要隨便泡個面充饑是吧?

別吃泡麵了,我幫你買了一個便當放在冰箱,拿出來微波就可以吃了。

她哭了,在她對他做了那種事後,他怎能還這麼體貼。

她一邊流淚,一邊吃便當,感受著他的溫柔。

吃完后她把便當盒收好拿去洗,想倒杯水來喝,結果在飲水機旁又發現了一張紙條:嘿,吃飽了嗎?元氣恢復了嗎?

甘巴爹,要打起精神工作喔。

亞亞忍不住笑出來。沙朗野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不管什麼時候,他總是為別人付出,為別人著想。所以,她才會這麼喜歡他。

她返回房間準備著裝上班,在衣柜上又發現了一張紙條,上頭這麼寫著:亞亞,我不是故意要隱瞞自己的性向,更不是故意要讓你愛上我。

我痛恨傷人,如果我傷害你,那絕對比傷害我自己還要痛苦。

不管你怎麼看我這個人,對我而言,你是我永遠的朋友。

亞亞緩緩蹲了下來,將頭埋在膝蓋里,低低切切的哭泣。

沙朗野真的很溫柔。他就像是那種會踏在櫻花屍上的溫柔殺手,他會一劍穿過你胸膛,卻淚流滿面的,微笑。

那天,亞亞終究還是沒去學校上課。

她用了一個禮拜的時間好好的想她和沙朗野的事,最後她心裡有了決定。

她決定要當他的朋友。

"愛"有很多種形式,朋友也是其中一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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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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