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唐謙一在一個飄雪的日子,再度來到東京。
一下飛機便讓村上家的人接走,碰到村上本家。
雪花紛飛,柔細的雪落在他禦寒的帽子上,他伸手輕拍兩下,在仆佣撐傘接送下,進入大宅。
本就陰冷的宅子,因為下雪而更為寒冷。
「謙一,你來了。」村上雲龍特地排開所有事,親自前來迎接他。
「謙一少爺,好久不見。」孤本健自然隨侍在側,對唐謙一有禮恭謹。「天氣很冷,快請進。」
唐謙一客套地問候,不是沒有發現村上雲龍的討好之意,那是一種……補償心態吧?
像是照顧爺爺遺孤般,對他疼愛有加,唐謙一心存感謝,但仍對這樣的親密感到生疏,村上雲龍也不是無所覺,但老人家並沒有強求。
走過內苑小徑,可以看見中庭聚積了雪花,雪花飄落在櫻花樹上,枝丫被積雪壓得沉重低垂,一個抖落,枝頭上已不見雪花蹤影。
在伯公的引領之下,唐謙一再度來到爺爺的房間。
房間正中央仍掛著那件白無垢,華麗、貴氣、爺爺為奶奶準備的東西,不是只有這件新娘嫁衣。
還有,那天他擺在柜子上,未帶走的爺爺親筆信。
「如果俊彥仍在世,我想,他會是村上建設最傳奇的建築師。」村上雲龍嘆息,遙想當年。
板本健直到嫁衣後方的柜子,取出一張裱框的裝立面圖,在主子的示意下,將它交給唐謙一。
「我把俊彥的圖,從紀念館拿出來了……俊彥的東西,全部都留給子繪小姐都帶回去……帶回去……」村上雲龍揮著手,要唐謙一將能帶的東西,全都帶回去給奶奶。
伯公很清楚奶奶的病情,現在……也很難過吧?
但是剛強的村上雲龍,不會流露出內心的情緒。
再次來到這個房間,唐謙一的心情很複雜,但是很奇怪的,他不再感到躁鬱,好像是在這個寒冷的房間,他能夠冷靜的思考著。
難道這就是步薇琳堅持要他離開台灣的原因?先離開,冷靜一會兒再回來,是這樣嗎?
因為他的心情很平靜,把裱框的圖拿在手上,盯著這張完美的圖,思索著自己的構圖是否不妥?
唐謙一跪坐在榻榻米上,望著手中的圖,望著柜子上的信,再望著冷冷清清的房間。
視線掃過房間四個角落,想著爺爺就是在這個房間里,被囚禁了長達一年的時間,在這裡,一天一天數著日子思念奶奶的臉孔--
視線不意瞥見俊彥的照片,唐謙一突然心念一動,拿起爺爺的照片,凝神望了很久很久,才幽然長嘆。
「我知道你思念奶奶半個世紀,但是……能不能緩一緩?不要急著把她帶走?我還是捨不得奶奶,我還沒……讓她在房子里做每天的巡禮……我還沒……讓她開心……」他對著照片喃喃自語著,後來突然驚覺自己的舉動真是太不科學了!
驀然把照片擺回原位,拿著要給奶奶的信,房子的立面畫,以及那件掛在房間正中的古董白無垢。
信,他沒有偷窺的慾望,就這麼塞進口袋裡,打算直接更加帶回去去給奶奶。
「多謝。」唐謙一生疏客套的向村上雲龍道謝。
「謙一……」見他欲走,村上雲龍喊住他,手持著柺杖,一步一步往他走去。「有沒有什麼事情……我能幫你做些什麼?」
聽見一個近百歲的老人,用著低聲下氣的語氣向他詢問能為他做點什麼,就像是在問他,該怎麼做才能原諒他對他們造成的傷害?
其實他不恨了,奶奶和爺爺的故事,是動蕩不安時代下的悲劇之一,他沒有怪罪任何人的意思,奶奶不恨了,這就夠了。
但是伯公卻希望能夠彌補……
「奶奶的身體,就算化療能夠延續生命,恐怕也無法承受長時間的飛行,舟車勞頓的,原來是想……有機會,帶奶奶來看一看爺爺生前的房間,奶奶應該會想看看的……」唐謙一語重心長地嘆息。
「待奶奶康復,也無法代我提親--伯公,我有意結婚,對方是你也很熟悉的人,步薇琳小姐,奶奶的身體需要長時間調養,短時間內無法出國了,之前奶奶頻頻催促婚事,我也不想讓她老人家擔心,伯公,待奶奶一切安好,我想要請你為我上步家提親。」
請村上社長上步家提親,一來表示對女方家的看重;二來,他算是對伯公釋出善意。
村上雲龍聽見唐謙一親口說出這請求,眼眶含淚,忙不迭的點頭應允。
「沒問題,沒問題。」
他釋出這麼一點點善意,就讓伯公開心……唐謙一深覺,是他太拒人於千里之外了。
「伯公,待房子改建竣工,若您身子硬朗,醫生同意您搭機遠行,再來九份走一走,看一看爺爺送給奶奶的房子,我想,奶奶會很開心的……」唐謙一再度釋出善意,邀請老人家造訪新家。
村上雲龍沒料到他會有此邀請,情緒更為激動。
「老爺……」板本健立刻上前扶持住村上雲龍,囑咐他要平靜一點,切勿情緒起伏過大。
「謙一,多謝你為我……」村上雲龍沒想到有生之年,可以看見弟弟的夢想完成,以及未曾謀面的弟妹,村上家虧欠多年之人。
如果見面,會是什麼樣的情景?
「我急著把東西帶回去給奶奶,就不多留了,回程還得去探望一下步氏夫婦。」都特地來到東京,那麼就探望一下步治慎和藤崎優子,交代薇琳一切安好,也將他父母的託付帶回去。
「我派車送你。」村上雲龍以柺杖輕敲地面,吩咐阪本健快快去備車。
臨上車前,唐謙一看見守候在村上家附近的黑西裝保鏢,突然想到有件事情,也許伯公幫得上忙。
「伯公,離開前,我還有一事請求,我希望房子改建的速度加快,在各方面需要您的協助。」唐謙一眼神閃過一抹狠厲。「時間有限,我也沒什麼耐性,請伯公助我一臂之力。」
拿了爺爺的信,馬不停蹄地回到台灣,唐謙一下飛機后沒有立刻回家,而是直接帶著信來到醫院探望奶奶。
步薇琳早在醫院等待,他一出現,她的臉立刻亮了起來。
「回來了?東西拿到了嗎?」她輕聲詢問,看見他掏出那封泛黃的信,整個人鬆了一口氣。「太好了!還有十分鐘才到會客時間。你這趟去得臨時匆忙,除了信還帶回來什麼東西嗎?」
「我把奶奶的嫁衣和爺爺擺在紀念館的圖帶回來了,希望真的有奇迹,奶奶會突然轉醒……對了,我去探望過你父母,他們很好,要你勿挂念,倒是優子媽媽托我帶你的東西回來,我擱在車上了,回去再拿給你。」
「咦?」步薇琳驚訝,「你還有時間特地去見我爸媽?」她為他這麼體貼的舉動而感動。
「回程還有時間,匆忙拜訪,沒有停留太久,婉拒你母親留我吃飯的好意,下回得好好補償才行。」
「你特地去見我爸媽……我真的很意外……」她只是想讓他離開這裡,靜一靜,想一想,不要老是這麼暴躁。
唐謙一對她的感激,用言語無法表達,執起她的手,湊在唇間輕輕一吻,深情的凝視他呆傻,想不透的五官,回想她為他做了什麼?而他又為她做了什麼?
好像……怎麼疼惜都不夠。
會客時間到,他倆紛紛消毒后套上無菌衣,進入加護病房,走到奶奶病榻前,望著奶奶熟睡的容顏。
依舊沒有清醒的跡象,但是燒已經退了,不再反覆高燒,算是這陣子以來的好消息。
「奶奶,不要睡了,該醒了。」唐謙一俯身,在奶奶耳邊說道「「醒一醒,不可以被打敗。」
「奶奶,該起床了,你睡好久,都變成懶豬了。」步薇琳握著唐奶奶越來越瘦弱的手,輕柔摩擦,想溫暖奶奶冰冷的手。
兩人不停的呼喚奶奶,祈望奶奶快點醒來,不斷的說話,提起家蓋得如何,提起Michael最近闖了什麼禍,唐謙一最近賣了一個陶器賺了一大筆錢,要奶奶快點起來分紅等等。
但奶奶卻不為所動,靜靜的沉睡著。
「奶奶,不行,我跟爺爺說好了,你要多陪我一會兒,我知道你很想念爺爺,但是就為了我好不好?就為再等一等……房子快蓋好了,就快了……」唐謙一難掩心酸。「奶奶,醒一醒,不要再睡了,你看,我帶回來了,是爺爺給你的信,原來除了你房間的圖和小模型之外,你看,現在多了信,這是爺爺給你的情書,你不想看嗎?」
「起碼要看完信知道爺爺有多肉麻當有趣,才能去嘲笑他啊!奶奶,求求你……快點醒來吧……」唐謙一將那封泛黃的信,塞進奶奶的掌心。
聽見唐謙一對奶奶說的話,步薇琳鼻酸的別過身,眨掉眼眶的淚水,告訴自己不能哭,不可以哭!
當她轉過身,重新握住唐奶奶的手,突然發現……奶奶的手,好像在動?
「咦?」難道真的是奇迹?因為爺爺的信,奶奶醒過來了?
步薇琳掌心中的手以極緩的速度漸漸收攏,將手心的信件揉得皺了,原來躺在床上沉睡昏迷的奶奶,先是輕輕咳了兩聲,而後緩緩、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唐謙一和步薇琳不敢相信地對看一眼,兩人都懷疑這不是真的?
「你們兩個……」奶奶的聲音虛弱嘶啞「吵死了……不要在我耳邊說話,吵我睡覺……」她沒好氣地道」「快點走開……吵死了……」
奶奶一醒來就嫌他們兩個吵,但是他們一點也不覺得生氣,反而覺得開心極了。
「奶奶,你總算醒了,你睡了好久……久到我們都被你嚇壞了,以後不可以這樣嚇我們……」唐謙一眼前的視線模糊了,連奶奶的臉都看不清楚。
奶奶覺得莫名其妙地罵他,「我不過睡一覺而已,有什麼好哭的?渾小子,還不快點把眼淚擦乾?你要害薇琳也跟著你一起哭啊?真是的……」
唐謙一立刻抹乾眼淚,隔著口罩,傾身在奶奶臉頰上印下一吻。「奶奶,我幫你帶回爺爺的情書,現在已經在你手裡,沒有人知道爺爺信里寫什麼,等你有力氣了,再打開來看……」
唐奶奶聞言小小地驚喘了一聲,收了收手,虛弱地抬高手臂,看見手裡有一封寫著自己名字的信。
信封泛黃,但目送黑墨般的子繪兩字,確實是俊彥的筆跡啊!
唐奶奶不禁眼眶泛紅,露齒笑得好美好美……
當奶奶清醒后,他們告訴她,她的身體發生了什麼事,得到奶奶的首肯,便進行第一次的化療。
但是奶奶接受化療有一個但書,要唐謙一和步薇琳兩人遵守。
「在我好之前,不許來看我。」唐奶奶下這個決定,兩人當然是不肯。「如果不同意,那我就不做化療。」
奶奶的任性讓兩人不得甚解,拚命追問她為什麼,才不好意思地說「「聽說化療很辛苦而且很醜,我要堅持,要有期盼,這樣才會有未來,在一階段化療結束之前,我不要你們來,看我痛苦的樣子,你們會難過,我也會變得懦弱。」奶奶的理由,竟然不想被看見化療的醜態。
不過因為看他倆面有難色,無法接受她開出來的條件,於是唐奶奶退一步的說。「准你們打電話給看護問我的狀況,這樣總行了吧?你們兩個,一個去把房子給我蓋好,另一個把工作完成,薇琳,我記得這時候你應該人在香港才對,怎麼會在這裡呢?我記得你明明告訴我,這兩個月會去香港出差啊?」
原因當然是她推掉了,奶奶病況未見起色,她擔心得想把工作辭掉到醫院照顧奶奶,若不是公司和尚哥百般挽留,配合她的作息,她早就受不了這樣兩頭奔忙的壓力辭職。
這一天,她剛從香港出差回來,唐謙一未待在書房裡,在工作室里,專心一心一意地準備客戶指定的陶藝品。
步薇琳剛結束跟奶奶的電話,看見擺在書房的圖,她驚奇的發現,唐謙一變動了房子的室內動線,驚喜交加的拿著圖奔到工作室去見他。
「謙一!」她輕敲兩下門探出頭,嬌笑,「我看見圖了,你重新改過啊?」
「嗯。」唐謙一正聚精會神的拉胚,動作熟練如魔術表演,將一塊陶土拉成高度六十公分的花瓶,小心塑形調整。
「把動線改成這樣啊,跟原來的一樣,但是更適合奶奶生活,不會讓奶奶辛苦的爬樓梯。」她把圖擺在工作台上,伸手指著奶奶走動的動線。
前後都有緣廊,春天可以看櫻花,平時每天晚上可以看夜景,白天看海,還有啊,原來規劃成小孩子房的房間,變成了民宿的房間,只是改變使用的對象,規格、大小都沒有什麼改變。
手指點呀點,點到被標註有她和唐謙一名字的房間,不禁小臉一紅,知道那是她和唐謙一以後要住的。
跟奶奶的房間相對,出入使用的是另一個階梯,感覺上這是小倆口的新婚住宅,步薇琳想到就好害羞哦。
那麼,既然是他們要住一輩子的地方,那她想要讓房子更完美。
「謙一,我覺得,我們房間的浴室要大一點點,一點點就好!可以放大浴缸,冬天就可以泡澡。還有,我覺得可以規劃一下我們兩人生活的動線,不要跟奶奶撞上就好……」她滔滔不絕的說著,腦中不禁浮現未來家的藍圖,嘴角不自禁上揚。「還有啊……」
「房子怎麼可以亂改?你不要亂出主意,我現在沒心情聽你說這些,我在忙。」唐謙一打斷她的滔滔不絕,口氣生冷。
「噢……」步薇琳立刻禁聲,吐了吐舌頭,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他做事要求完美,捏陶時他很認真,繪製建築製圖時他一樣認真,一絲不苟,幾乎完全符合爺爺原來的設計,只對奶奶的動線小小修改。
她打擾到他了--意識到這一點,步薇琳是想離開工作室,回到房間去等他忙完的,但是……一個人,她會怕。
自從他告訴她,他每天晚上半夜到工地巡視,不是因為怕小偷而是怕那些歹徒她更不敢一個人待在房間里,就算有Michael陪伴,她還是不敢。
現在雖然他沒空理會她,但是起碼這裡還有人啊,那她乖乖在旁邊玩好了。
拿起擺在工作桌上,她做完很久,唐謙一幫她素燒完成的盤子,本想問他下一步該怎麼做,但步薇琳想想,還是不要打擾他好了,便一個人埋頭並研究該怎麼用雕刻刀在上頭刻出想要的花紋裝飾。
沒有聲音了……
唐謙一突然驚覺,工作室里沒有她說話的聲音,他不習慣的放下手邊的工作,抬頭一看。
看見她背對著他,坐在工作桌那裡埋頭苦思,手裡拿著雕刻刀,正在思索要怎麼把她做好的盤子做裝飾。
她離他離得遠遠的,聲音儘可能的放輕,一副怕吵到他的模樣,唐謙一這才驚覺,他剛才對他說話的語氣,太不耐煩了。
但是她並沒有生氣,一逕的包容,想想這陣子以來,有她在身邊支持,給了他多少鼓勵?奶奶生病,她的難過不在他之下,但每一次都是她鼓勵他,讓他重新燃起希望,現在奶奶化療的結果很不錯,都是因為她的關係。
在奶奶昏迷那陣子,他焦慮、暴躁、壓力大得讓他亂髮脾氣,但是她並沒有生氣,一次又一次的包容他,為他著想,甚至沒有對他要求過什麼。
現在,他只是因為她提出的一點點小小的要求,為他們以後共同生活的家給予意見,這麼一點小事,他都無法滿足她嗎?
「可惡,竟然刻壞了,我是笨蛋--」步薇琳捧著自己辛苦捏出來的盤子唉嘆。她的美術天份不夠高。「啊,我吵到你了?對不起。」發現有視線正望著自己,她回頭,就看見他眼都不眨的,正盯著她。
於是她先道歉,努力安撫他的情緒。
一股悶氣在胸口的感觸,令唐謙一感到不適。
這陣子以來,她一起這樣哄著他……先道歉,先安撫他的情緒,因為體貼他,知道他焦慮奶奶的病況,接受他的壞脾氣,也從不生他的氣。
這個女人……怎麼可以傻成這樣呢?
「刻壞了?拿過來我看看。」他朝她伸手,要她把藏在身後的盤子來給他瞧一瞧。
步薇琳忙不迭的搖頭。「不要!」給他看她雕得多醜?拜託,她還要臉!
她臉酡紅,看起來是在害羞,唐謙一忍俊不住噴笑出來。
「我不會笑你的。」
「才怪,你現在就在笑我!」她指控道。
「我笑是因為你反應很好笑,不拿過來我用就搶的嘍。」他語氣認真,語帶威脅。
「你少土匪了,還不快點工作……哎呀,你怎麼真的搶?!」步薇琳躲避不及,竟然被他搶走了刻壞的盤子,「不要看!」伸手想把盤子拿回來。
「有什麼關係,刻壞就刻壞,我不是告訴過你?陶藝很有趣,有趣的地方在於新手捏出來的東西,不會有兩個一模一樣的。」他信手拈來,就她刻畫的部分,隨便幾筆雕出了幾朵盛開的櫻花。「就算是刻壞了也無妨,這世界完美並不存在--」自己說到這裡,也才覺得自掌嘴巴。
他告訴她不需要事求完美,但卻要求自己面面俱到,這樣,不是本未倒置了嗎?
房子是人住的,要為了住在屋子裡的人設想而去建造房子,而不是為了滿足自身的設計慾望……他竟然不知不覺間,走偏了路。
「房子的事情,我會想一想。」就算改得跟爺爺當初的設計不同,爺爺應該不會計較都對,房子的存在是讓人感到幸福。
「想什麼?」步薇琳傻傻地,聽不出來他已經決定為她改變房子的動線。
忍不住想說她笨,但Michael急促的吠叫聲,引起兩人的注意,那種叫法讓他們心中都有不好的預感,上回Michael這麼叫,是發現奶奶病倒在地上。
「該糟,不好了。」唐謙一迅速跳起身來,走出工作室往狗狗吠叫的來源處望去,不料這一瞧,他呆掉。
除了和廊相連的工作室,蓋到一半的房子以及權充房間的書房,燃起了熊熊大火,因為是以木材為原料,加上最近天氣冷,天乾物燥,火苗燒得很旺,一下子,火焰便衝到天邊。
「啊啊啊啊……」步薇琳看見火苗吞噬書房,立刻尖叫衝出,要往書房衝進去。
「來不及了,有人蓄意縱火,別進去冒險拿東西了。」唐謙一冷靜地報警,拽著步薇琳躲進工作室退到廊宇。「Michael!」他朝對著火吠叫的Michael吹了聲口哨,叫笨狗快速歸來。
「來不及也要進去,你忘了嗎?奶奶的白無垢在裡面,還有以前你爺爺留下來的手稿和陶土模型,那是奶奶很珍視的東西,一定要拿出來……」她一臉快哭出來的表情。「都是我……我雞婆,我去奶奶借住的朋友家把東西帶回來……對不起……」說著說著,已經哭了。「早知道就不要帶回來……奶奶對不起……」
她自責的掩面,深覺愧疚。
唐謙一難掩心中的激動,她剛剛急著想衝進去,不是想拿回自己的東西,證件、錢包、客戶資料、名貴的高跟鞋,不是那些對她來說很重要的東西,而是他奶奶重視的東西……
這個女人,能不能還要老是想著別人?多為自己想一點好不好?
忍不住捧著她哭花的臉,俯身親吻。
「薇琳,嫁給我吧。」他忍不住在這種兵荒馬亂的時候求婚。
「咦?」步薇琳懷疑自己聽錯了。
唐謙一看見一旁的水管,打開水龍頭將自己全身淋濕,拿起一條厚毛毯沾濕后將自己包覆住,對她笑說:「等我回來再聽你答案。」
說完,他全身濕透的衝進火場。
步薇琳驚呆掉,然後失聲尖叫「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