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怪怪,東方龍斜掛唇角的笑容很詭異,這讓子菲幾乎撐不住浪蕩女的假面具,她非常不喜歡。「討厭,沒得玩兒?那我也要回去了。」
「且慢。」他沒放手。
子菲心底響起警訊。「嘻嘻……捨不得我呀?帥哥哥。」
「我們倆的『雙人』宴會,現在才要開始。」
她背脊都發涼了,都勛笑得太冷靜、太深沉、太老奸巨滑,「可是我爹爹媽媽不許我玩得太晚,不如今夜就作罷了,改天我們再開宴會吧?」
「如果我非要你留下不可呢?」
乾笑著,子菲真想放聲叫救命,「喲,你好討厭。怎麼說話這麼露骨?」
東方龍冷然地捉住她的手朝樓上走去,沒有留給她半點脫逃的機會。子菲曉得和他比腕力自己一定會輸的,怎麼辦?
「對不起,東方龍。」他們身後傳來電燈泡的聲音,子菲差點沒有跪下來感謝老天爺。季青嵐淡淡地笑道:「我們老幫主與幫主夫人派我前來接小姐回家,他們擔心小姐一個人回去太危險了,吩咐我絕不能讓她一個人離開。」
哇,爹爹媽媽萬歲。子菲巴不得親吻一下季青嵐,謝謝他及時救她逃出一劫。
轉過身,都勛看到紅門的第二把交椅,季青嵐。過去曾經見過幾次面,他一直對這位外表看似溫柔的書生,留有深刻的印象。外界會封他為「笑面殺手」不是沒有道理的。
「季先生,子菲和我有些事要商量,請你先回『紅門』覆命,我會親自送她回去。」他都勛亦非省油的燈,凡是他要的……其他人搶也搶不走。
子菲一張興高采烈的小臉馬上垮下,她拚命朝季青嵐擠眉又弄眼的。
「抱歉,若幫主與幫主夫人將責任交給我,青嵐不敢有辱重託。還請都幫主以『大局』為重,另擇一日與大小姐會商要事。」
太感謝了,青嵐哥沒有丟下她就跑,她回頭一定給他加薪加俸。
默不作聲的都勛微眯起一眼,子菲差點以為他會不管青嵐在場與否,將她綁上樓去,但是她畢竟不夠了解這個男人,料錯了都勛超凡入聖的控制力,他鬆開手,以冷靜的口吻說道:「也好,就依你的話,季青嵐。」
反正這丫頭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都勛盯著「笑面殺手」,這一次就當做是給對方一個面子,下次……他可不會客氣了。
「多謝都幫主的體諒。」
都勛保持他謎樣的怒氣與平靜,一個男人如何能在他發怒時維持心如止水的面孔,這是子菲百思不解之處。她確定他很生氣,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熱度都快能燙傷她了,但是他那派難以捉摸的俊容卻一點也沒有皺眉或是怒目以對,普通人生氣時該有的表情他都沒有。他到底是不是人類?
「我會去找你的,子菲。都勛字字清楚,冷淡地說。
不用找了,趕緊撤銷婚約就好。子菲不忘擺出一等一的花瓶笑容說:「啊,好高興喔!我會準備好紅茶和點心還有我自己……等你來。不可以騙人喔!」她揚揚長睫毛,賜個飛吻給他,「拜──拜,小甜心。」
※※※
「得救了。」子菲咻地揮去,裹著皮毛大衣安全地坐在馬車裡。
季青嵐發出毫不同情的嗤聲。
「別這樣嘛,我非常感激你的及時出現,還有爹爹媽媽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沒齒難忘。來生就算是做牛做馬──」
「可以了。」季青嵐輕叱,「真正救了你的人是繼天。」
「繼天哥?」子菲這才趕忙問道:「他人呢?傷口已經好了嗎?嚴重到什麼程度?不會留下任何傷疤吧?我可不可以去探望他?」
青嵐啼笑皆非的說:「親愛的幫主小姐,可憐的手下敝人我只有一張嘴,這麼多的問題你希望我先答哪一個?」
「他還好嗎?」
「傷已經無大礙了,沒有傷到任何視覺神經,大夫為他作了縫合……可能會留下一道猙獰的疤,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大夫說他差一毫就再也救不回左眼了。不過,外表的傷容易救,心傷可得用心藥醫。」
「都是我的錯。」子菲難過地低語,「都怪我。」
「感情的事豈能勉強。」
「如果不是我……繼天哥現在人在哪裡?」
無法對這麼一雙真誠的眼說謊,青嵐嘆口氣說:「他走了,離開上海,去新疆了。」
愣愣地坐回位子,子菲絕望閉上眼,「他還是不肯留下。」
「那傻蛋認為他無顏見老幫主與少幫主,對於這次闖出來的禍端也一直耿耿於懷。我勸了他很久,他還是執意要走,甚至不惜與我動拳開戰。拗不過他,臨走前他吩咐我要好好照顧幫主,還要我立刻趕到俱樂部來,務必要將你安安全全的送回『紅門』。他要我轉達小姐一句話:別再招惹東方龍了。」
暖暖的溫情流過她心海、子菲無言以對。繼天哥如此一份真心……她紅子菲真是何德何能?又該用什麼回報?過去十幾年她都將繼天哥視為哥哥,現在一時間要她將繼天哥當成有血有肉的男人,一個戀愛的對象,太強人所難。
「我也贊同繼天的話,子非。」青嵐難得道么嚴肅地說:「等這次風波結束,你和東方龍的婚約煙消雲散后,盡量離這個危險份子遠一點。他是個比想像中更難纏的對手,不是你一人能應付得了的。以後一定要有我或者是長老們的陪伴,才能和他打交道,知道嗎?」
「這一點我已經有心理準備了,老實說,青嵐哥。就算你今天不告訴我,我也一樣會那麼做。」
想起她飛吻贈別時,東方龍黑眸中那抹紅光,子菲就不寒而慄。耳邊也再度響起他說過的話:戲弄我的人,通常會悔不當初。
今夜她僥倖躲過一劫,勉強在這一盤棋中取得獲勝,暫贏東方龍一籌,也報了他上次捉弄她的一箭之仇。但這並不代表下一次她的運氣也會這麼好,子菲非常清楚這點。
「對了,上次我提過東方龍所說的陰謀,青嵐哥你進行的調查如何?」
「正密切注意。」講起這點,青嵐殺手面孔就展露無遺,「還得多謝東方龍這點線索,目前我們對付起那些暗中偷襲的盜賊也得心應手多了,我們還布了艘船當釣餌打算一網成擒。」
「那好,對付這種鼠輩不需要留情,我將這件事全權交給你,青嵐哥。」
「這麼說來,我可以大開殺戒啰?」青嵐微笑道。
「殺個片甲不留。」子菲似真似假的回道。
「喂喂,我們可不是目無王法的亡命之徒,怎麼可以說出這麼兇殘的話呢?子菲大小姐。傳出去,可就沒人敢娶你了。」他開起玩笑了。
「那最好,我就當你們一輩子的大姐大大,認命吧。」
青嵐不禁為她那可愛俏皮的模樣,放聲大笑起來,幸好他對子菲一直保持著兄妹之情,不敢以下犯上,否則他說不定會成為文繼天第二,被這精靈可愛的女孩擄走一顆心。
※※※
「小姐你回來了?」守在子菲房門外的小女僕揉著眼,打了好大的呵欠。
踢開討厭又可怕的細高跟涼鞋,這種西洋女人穿的刑具,子菲好不容易能鬆口氣,「阿珍,我已經交代過……如果我太晚回來,你就先去睡吧!我不需要人服侍也可以自己更衣就寢。不必強撐著睡眼等我,你再打呵欠下去,連我都要被傳染了。」
小女僕對女主人好意嘻嘻傻笑著,「真的不需要我幫忙嗎?小姐?」
「不用了,你快去睡吧。」揮揮手,子菲自己拉開房門,一蹦一跳的衝進房內。反正她如果脫不下這件衣服,乾脆就拿剪刀一把剪開來,扔進垃圾桶里就行。像這麼暴露的衣服,要不是情非得已,打死她也不可能穿。
「晚安,小姐。」小女僕為她亮起房內的油燈,然後道安離去。
真是漫長的一夜,房間里只剩她一人時,子菲悠長地嘆了口氣,一切都過去了。明天東方龍就會前來「紅門」拜訪,他一退完婚,她和爹爹媽媽就可以開始商量如何和「龍幫」合作對付那些躲在暗處的小人。事情將有完美的結局。
心不在焉地,子菲彎身褪去襯裙,接著拉起裙擺從頭脫去。恣意甩開衣裳后,她僅穿著一件單薄蕾絲白綢內衣,就往卧室另一端的浴室走去,當她一邊放熱水準備泡個澡時,心思無意識地飄到鏡中人兒的身影上。
以前她從來不是自戀型的人,很少注意到她自己的臉蛋或是身材,比起她自己,外頭花花世界要吸引人多了。不過……今夜她忍不要攬鏡自照孤芳自賞一番,不曉得在東方龍眼中的她是什麼模樣?
挑剔的,子菲從那濃密黑亮,散發瀑布般光澤的長鬈髮,凝脂的玉膚與渾圓飽滿結實的雙峰,看到自己纖細的腰與一雙長腿。沒有比較過其他女人,怎麼曉得自己是好還是不好?子菲皺起眉,掐掐自己的臉頰。
「傻子菲,胡思亂想什麼?」她何必在乎東方龍的想法?她一點也不想成為他魔性魅力下的俘虜,也不想成為他那些女性禁臠中的一員。她可是紅子菲,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紅門」中人!
自言自語訓完話后,子菲泡了個痛快的泡泡浴,緊繃一整天的神經也終於得到舒緩。她在水中伸個懶腰,宛如出水芙蓉,氤氳迷濛的水氣凝結在她粉嫩的肌膚上,沾著珠露顯現光華,子菲心情愉快地裹著一條大毛巾,走出浴室。
她卧房裡竟有一個高大的身影自她的床上坐起身,當場將子菲嚇得動彈不得。昏黃的光線提供足夠的亮度,當子菲細看來人面孔時,她幾乎魂飛魄散。
「你是怎麼進來的!」
都勛好整以暇,懶懶地勾起一邊唇角說:「我說過我會來找你的。」
「深更夜半?」子菲盡量不動聲色地退後說:「很奇怪的談話時間,何不等明天天亮之後,我相倍今晚的宴會讓大家都很累了,你不想睡嗎?」
沒有道理,他竟然可以光靠眉毛挑動,變得更加邪惡。「我不是來找你講話的,至於睡覺……總會輪到。」
好傲慢,他其以為上海任他橫行嗎?竟有膽子跑到她房間里,「出去!」
撐著下巴,都勛黑眼一閃一閃地,彈指召喚她。「過來。」
「再不出去,我要喊人了。」子菲氣得雙頰漲紅,他在她的地盤上,還如此囂張。這男人當真天不怕地不怕?
「請便。」
「你……」
「反正我們不是已經訂婚了嗎?『待闕鴛鴦』的相思之苦,大家都懂。嗯……雖然有點衣衫不整,不成體統,看在我們婚期已近的份上,我想外界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生米已成熟飯。算不上是醜聞。」
可惡!看樣子這招是對付不了他。快呀!想想辦法救自己,現在不能等著他人來救了。「喲,早說嘛!原來你是為了這個才來的啊!」子菲重拾花瓶的角色。
不出所料,都勛的俊容隨即結上一層霜。
子菲有了一晚上練習的經驗,笑聲更加嫵媚,「我也想你想很久了,勛。」天保佑她,千萬別吐出來。「我差點以為你是不解風情的男人呢!別人都說你怎麼怎麼英勇,床上又是怎麼怎麼所向披靡,我早就心癢難耐了。」
「是嗎?」他下床走向她。
心頭小鹿已經撞昏了,子菲得掐著自己手心才能控制自己不轉身而逃。「當然,你不是要和我結婚?那我也早點告訴你實話,我啊……早有經驗,其實離不開男人。如果你滿足不了我,可別怪我紅杏出牆,找上別的男人。你自己不也是沒打算放棄你的自由,那正好──五十步笑百步,我們誰也別干涉誰。」
離她一臂之遙,觸手可及之處,都勛停下腳步。他已經除去正式的馬掛,只留下簡單的白襯衫與長褲,敞開的襯衫胸口褐膚隱約可見,雄偉寬肩與勁瘦的腰身,子菲覺得此刻站在她身前的他,比過去任何一次都要可怕而且高大壯碩,他的力量隨時能摧毀她。
「這麼說……你很有經驗?」他淡淡地問。
快生氣呀!混球。「從我十六歲起,就數不清有幾個了。」
「和誰都無所謂?只要他是個男人就可以?」
「哎,別小看我,偶爾姑娘我還是會挑的。」子菲差點沒被自己的話嗆死,「看得出來吧?我不是當老婆的料,對不對?我自己也知道,給你一個機會,趁現在快點解除婚約,對你還有好處,省得將來戴綠帽。」
「你肯分神為我擔心,實在很善良。」
他的口氣溫柔地可以掐出水來,但子菲深信他現在八成想掐死她。「噢,親愛的小甜心,別難過,我會為你祝福的。你一定會找到下一個更適合你的新娘,一個純潔無辜……噢,還有天真,千萬不能漏了這點不是嗎?你喜歡一個純潔的新娘,顫抖無助地等待著你。」她再次柔媚地眨眨眼,「可惜,我讓你失望了。」
她哪裡有半點可惜的樣子,都勛心裡火氣正旺盛。這妮子,一忽兒盪一會兒嬌一下子媚一下子俏,讓他平靜的心湖隨著翻騰起伏已是大大的不應該。現在她以為如此說說話、拍拍頭,他就會任憑她打發嗎?
今夜,如果不讓她成為他的人,他都勛就不叫都勛。
「你的把戲不少,子菲。」
她心一驚,「床上的把戲我多少僅一點。」
「你在邀我同床共枕嗎?」他跨前兩步,將她困於牆與自己的雙臂間。
不能臉紅、不能認輸,今夜能否安然度過,就看這一刻了。「我可得先警告你,一旦……像你說的,咱們生米煮成熟飯,萬一我珠胎暗結,那這樁婚約就非履行不可。你確定真的想娶我這種女子為妻?」
他在這緊張的一刻竟有心情笑,「如此有經驗的你不會那麼無知吧?」
無知?她犯了什麼錯?說錯什麼話了嗎?子菲貼緊牆邊,開始懷疑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她在演戲,因為他笑容里有絲一閃而逝的怒火,還有更多更多的……澎湃情潮。「此……此話怎講?」
斜勾起半邊性感的唇,他微諷而又坦直地說:「有很多方法可以讓男人在女人身上獲得快樂,又不必付出代價。你不知道嗎?」
慘了。現在要懸崖勒馬已經來不及。「何必冒這種險呢?外面多的是女人,東方龍。我相信你不愁找不到床伴吧?我是為你著想,才不想害你。」
「多謝你的美意,可是今夜你完全勾起我的興趣了,子菲。你那身惹火的裝扮不就是為了燃起我的慾望嗎?身為男人,怎麼能拒絕這麼明顯的邀請?你在宴會上狂歡得很愉快?現在輪到我享受我們兩人間的小小派對。玩火者必自焚,這句話你想必不陌生才對。」
她杏眸圓睜,難道他看穿了──「別想愚弄我,子菲。」都勛低下頭,在她耳邊呢喃,「得不到你,今夜我是不會離開的。」
他全知道!從頭到尾他都曉得她在作戲?子菲慌張地想逃,但他雙手一捉,擒住她的小手,壓到牆上,強壯的身體離她不過分寸之遙,灼熱的怒意強力散發出來。
「你毀了我們的訂婚派對,心情一定很好吧?壞女孩。」
「我不會乖乖讓你強暴我的,東方龍!」她咬牙切齒的回道。
他俯身向她的頸窩,熾熱的氣息騷動所有的知覺,「從我成年後,不斷有女人送上門懇求我要她們,我還沒有過霸王硬上弓的紀錄。今夜我也不打算例外,你抗拒不了我,從一開始你就該知道了。」
沒錯,她全身的血液沸騰著,都勛邪惡的氣息穿梭包圍著她,子菲害怕他說中百分之百事實,那令人更加生氣。「全世界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要你。」
「讓我們看看你說的是不是實話。」他冷冷地微笑,右手穿入她的發海,直直定住她後腦勺,讓她無法閃躲地迎上這一吻。
不能讓他得逞!一閃而逝的警告似乎僅僅保持了萬分之一秒。如果這是粗魯蠻橫外加霸道的一吻,或許子菲還有抵抗的能力。但是他純熟的舌尖化為最輕柔的春風,宛如迎風綻放的薔薇,她不自覺地回應他的吻。難以置信的甜美與熱流融入她的血,衝擊她的心房。
一個男人怎麼能夠外表如此殘酷,卻又深知如何挑動她最柔情的一面?他的吻是所有女人夢寐以求的幻想,那堅實溫暖的體魄,讓人不禁想要牢牢的擁抱,絕不鬆手,就此沉淪於地獄之火的深淵,毫無怨尤。
隨著纏綿熱吻,沉重的大毛巾無聲地墜落到地上,接著都勛的白襯衫也加入地上的那團毛巾,然後是襪子、長褲……當他一把攔腰抱起子菲往床上走去時,她紅灧美麗的俏臉因為醉飲激情而染著酡色緋意,明眸半掩──子菲接觸到冰涼的被單時,才驚覺到自己的處境,何時他們都一絲不掛地……她輕呼一聲想掩住自己,卻慢了他一步,都勛捉住她的手腕阻止她。過去難以捉摸的鷹眸在這一刻散發著熱情的光芒,就連向來諷笑的唇角也在此時顯得專註與堅決,他英俊得讓人心痛,也讓她軟弱。
「我想看著你,每一吋的你都屬於我的,這是獨屬於我的,我的子菲。」他扭過她的手腕,軟軟的舌慢慢滑過她細嫩的內側肌膚,雙眼邪惡地盯著她,勾起她一陣戰慄。「今夜那些膽敢垂涎於你的傢伙們,我真想一個個殺了他們。」
子菲擺脫不開他的手,氣喘吁吁,「天般的,我不是你的玩藝兒,住手。」
下次再讓我看見你穿那樣的衣服,我一定會狠狠地打你屁股。」他灼熱地凝視她道。
「我還不一定會嫁給你──」
舔著她手腕的舌突然離開了原處,他狂熾地吻住她未出口的話,再度將她的思考與反抗放逐到飄渺無際的天邊,燃燒彼此的夜晚,現在才要開始……※※※
紊亂而糾纏成結的床單,親密的象徵了再也無法回頭的一切。
從驚心動魄的高潮跌回冰冷無情的現實。子菲一度失速的心跳重新搶回步調,但是身體疲憊里自有心理沉重。她趴在床上,希望自己能大哭一場,卻找不到任何的淚水。畢竟哭是太矯情了一點,而她向來懶得做些多餘的事,哭不哭都已經不能改變墮落的事,她不但沒有反抗,相反地她投入的熱情絕不比都勛遜色,她的牙痕還留在他的肩上,一如他的佔有奪走她的童貞。
大手懶懶地撥開她的濕發,在她頸背眷戀地經吻。
子菲將臉埋進枕頭,「你已經達到目的了,還不走!」
都勛挑高一眉,這愛逞強又不服輸的丫頭──他的指尖滑下她汗濕嫩滑的背,「為什麼?」
子菲真想踢他下床,「你不是證明了你的無邊魅力,證明我不過是另一隻花瓶,用完就可以丟了?既然如此,你大可以離開我去炫耀你的勝利,我紅子菲不需你假惺惺的安慰。」
「我從來沒說你是花瓶,小丫頭。」
「已經不是丫頭了,全拜你之賜,現在我成了名符其實的浪蕩女,或許我該考慮怎麼找下一個情人好比較──」子菲氣紅雙眼。
「我會殺了任何敢碰你一根汗毛的男人。」都勛冷冽的口吻,與他灼熱的黑眸極端不符。「你身上還有我的印記,不要忘了這點。」
「出去!」她轉身推他。
無視於她捶在他胸口的拳頭,都勛低下頭攫住她的唇,來回蹂躪。「一等我辦好結婚登記的準備,我們立刻就結婚。」
「你這傲慢自大的混球,憑什麼斷定我還願意嫁給你?不要以為所有的女人都非君不嫁,我偏偏不想和你結婚!」她搓揉擦去唇上的火熱。
「那我就一直待在你床上,直到你非嫁我不可。」他眯起一眼。
「你!有夠無恥。」
「出爾反爾的人是你,子菲。從我手中將『黑面煞星』等人騙了回去,卻故意打扮成路邊野雞的模樣,想讓我知難而退,進而退訂婚約。你耍這麼多的手段,還自認光明磊落?」都勛諷笑道:「我就曉得女人向來都是如此,沒有一個值得信賴的。」
被他頂得無話可說,子菲咬住下唇,「那你大可不必娶我這種女人!」
「便宜了你和你的青梅竹馬?」都勛抬起她下巴,「不要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文繼天想娶你為妻,順理成章當上『紅門』的幫主。而你百計千方救他,可見你們倆郎情妹意情投意合的程度。不過,很遺憾,我生平最痛恨人家欺騙我,愚弄我,你非嫁給我不可。」
「你……我究竟對你做什麼可惡的事,讓你這樣處處找我麻煩?」她真的不懂。
他也不清楚為什麼和她結婚會變得如此重要,從吻了她之後,像走火入魔似的,無法將她驅出他的腦海,佔有她的慾望變得越來越強烈,甚至不在乎她身邊有個青梅竹馬的愛人,只要能將她據為已有,就算是要他拘禁她也無所謂,掀起上海灘大戰也沒關係……望著陰晴不定,不說半句話的他,子菲忙捉起被單裹住自己。
「我開你一場玩笑,你也得到我做為報復。為什麼不就此罷手呢?堅持結婚對你我都沒有好處。你不想娶一個麻煩的女人做老婆,我也不想嫁給一個不愛我的男人。過去的事就算了,我們龍幫和紅門還是能夠和平相處,今夜的事我也不會告訴任何人的。」打鐵趁熱,她趕緊說。
嫁給他有這麼恐怖?都勛不悅地掀高一眉,冷笑道:「文繼天這麼愛你嗎?就算你已非處子之身也肯要你?」
紅子菲雙頰染紅霜,「那不關你的事!」
「大大有關。」他侮辱的目光從她臉上飄到被單遮住的胸前。「我丟他撿的遊戲,我還沒決定要不要讓他玩。」
子菲手迅速的揮了過去,他早有準備地捉住。「你齷齪到極點,文大哥與我之間是清清白白的,你再說一字侮辱人的話,我就和你拚命!」
「你已經是我的人了,別再口口聲聲『文大哥』。你心裡只能有我一個人!」
「你這人真是霸道得可笑!」兩人對峙,子菲毫不讓步的說:「只准你州官放火,卻不許我百姓點燈?你憑什麼命令我,當你自己左擁右抱四處拈花惹草的時候,還要我乖乖守著你嗎?我偏要去找一堆的男人,怎麼樣!」
都勛眯著眼,以身體的優勢將她又壓進床墊里。「看樣子方法只有一個。」
「你想做什麼?」她怒吼著。
「讓你累得沒辦法下床,沒空想鬼點子整人!」
子菲張大眼,「你這個瘋子,我不要。」
「剛剛你也這麼說。」
※※※
唯一能逃離魔鬼的最佳機會,就是當魔鬼睡著的時候。
子菲溜下床,回頭擔心的看著床上熟睡的他,還好一時間他似乎不會起床。噢,她抑住一聲呻吟,可憐她的筋骨恐怕要難過上好幾天,那惡棍說要讓她累得沒辦法下床,可不是在開玩笑的。她覺得經過這一夜,她得睡上三天三夜才能恢復……可惜她再也不是原來的紅子菲了。
幸好他言行舉止雖是粗魯霸道又傲慢的惡棍本色,但是在床上卻又是出人意外的溫柔好情人,否則現在的她早就無法活過他那熱情需索的雲雨之歡。匆匆翻出衣箱內的一套長裙,三兩下套上內衣、長襯衣后,她提心弔膽地溜進浴室洗凈手臉,昨夜過後第一次從鏡中看見自己,子菲真是臉紅心跳。
天啊,鏡子里的那個女人真的是她嗎?看起來就是一臉罪惡,活像是貪歡求愛的女人似的,這一下子她深信只要她一出門去,所有的人都會知道她昨夜做了什麼好事!
不行,她絕不要嫁給都勛。
可是她還有其它選擇嗎?
不嫁給他意味著這輩子要孤單一人,畢竟她已經不再是純潔的……而且她也無法想像自己和都勛以外的人如此親近……雖然認識他並不久,但是打從第一眼見到他的那種心跳感受,也是她從未有過的。在都勛的懷中……一點也沒有邪惡或是墮落的罪惡感,他的心跳與她的心跳聲重疊,隨著大自然的節奏不行,她不能嫁給都勛。
讓他為所欲為已經夠糟的了,如果他成為她的丈夫,豈不意味著這輩子她都要臣服於他?不。她或許必須單身一輩子,但也好過待在不愛的丈夫身邊,迎接他心血來潮時的寵辛。她不要做那麼卑躬屈膝的女人。
選擇呢?她還有什麼法子可想的?
子岳哥如果不失蹤,她現在就不用困擾了。畢竟,失去了幫主的頭銜,都勛就不會一意孤行要她嫁給他。子菲可不傻,她曉得自始至終東方龍都是為了利益而來,他想藉著和平架構兩幫間的關係,穩定上海的地盤。唉,真悲哀,她在外國受的洋教育,最後還是不敵傳統的「和親」關係。
自由戀愛真的是場夢?
等一等。子菲高興地跳起來。如果找到子岳哥,那她就沒有煩惱了!
※※※
小女僕阿珍大清早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泡好香甜的熱可可,送到小姐房內。今天當然也不例外,她捧著小茶盤,裝著熱騰騰的可可,叩叩子菲小姐房門,「早安,小姐,該起床了。」
俯卧在大床上的人影在被單下欠身動了動。
阿珍將餐盤放在小茶几土,然後走上前為小姐拉開厚重的窗帶,釋放陽光進入屋子裡,她轉身一看……奇怪,小姐怎麼還沒起床?而且房間好亂喔!她一面柔聲地喚著:「小姐?小姐?該起床了。」一面動手整理起地上的衣物。
咦?她拾起一件男子襯衫,這會是小姐穿的嗎?好像太大了?
「現在幾點了?」低沉沙啞的聲音,自被單下傳出。
這……阿珍雙腳凍在原地,她緩緩地掉回頭──一位赤裸上半身的陌生男子,竟在小姐的床上伸腰,而且還明顯地什麼也沒穿……「啊啊啊!」
半睡半醒的都勛,被那小女僕震天價響的尖叫完全叫醒了。他皺著眉,摸摸身旁的空位,可惡,讓那頑固丫頭溜了。看樣子紅子菲一定是趁他睡著的時候,偷偷溜走的。她竟有膽子將他留在她床上,一個人悄悄溜走?
「怎麼一回事?」屋子裡所有有空的人這時全擠到房門口來。
都勛頓時置身在眾人懷疑與驚惶的目光網底。
「你是誰?從哪裡闖進來的?我們大小姐人呢?」幾個拿著槍的年輕小夥子,將槍口抵著他太陽穴旁問。
「最後的那個問題,我也很想知道答案。」都勛勾起唇角,冷笑道。
「找死!」某個較激動的人解開安全栓,嚇唬地扣下扳機。
「給我住手,都給我退下。」
一位極有威嚴,相貌堂堂的五、六十歲中年漢子,身著黑長袍,腰間掛著兩把金彎刀,目光炯然有神。都勛收起笑容,斂眉以對。這位想必就是過去叱吒上海三十年的紅玉龍了。
他一出聲,所有擠在房門的人都讓出一條路給他,跟在身後的則是笑容不改的季青嵐。他隨著紅玉龍身後進來,與都勛四目相交的瞬間,閃過訝異與難以察覺的一點敬佩。有膽子獨闖「紅門」幫,還在紅子菲的床上被捉到,肯定是極有膽子──或極沒腦袋。
「你能解釋你為何出現在這地方嗎?小子。」紅玉龍低咆說著。
「能給我時間穿上衣服,還是我必須這樣子解釋?」他攤開雙手問道。
紅玉龍瞪他一眼,「青嵐,你在這邊守著。等他人一穿好衣服,馬上讓他到大堂來見我。」
「是。」季青嵐送走了老幫主后,順手關上門,靠在門板上,臉上笑意越來越濃。「沒想到第二次見面,竟是這種情況之下,東方龍──或者該稱你為龍幫幫主?」
都勛毫不在意的走下床,然後直接進入浴室說:「你們那該死的大小姐,下次我見到一定會狠狠賞她一頓屁股。」
「小心你說的話,我身上可還有帶槍的。」季青嵐的聲音遠遠傳來。
他凈完手臉,刷完牙后,感覺又像個人了。「你認為她不應得嗎?」他步出浴室,坦然大方地拾起地上的襯衫與長褲,重新快速的著裝。面對著季青嵐手中的黑槍,倒是一點都沒有害怕的面孔。
「對『紅門』的每一個人來說,她是我們最重要的幫主與寶貝。任何膽敢傷她一根汗毛的人,都只有一個下場──死。」季青嵐臉上的笑會讓人以為他在說什麼笑話。
都勛望他一眼,「怪不得他們稱你為『笑面殺手』。」
「你昨天整夜都待在這裡?」
「想殺了我?」
「你強迫她?」
「她沒有哭叫我毀了她,還倔強地說她不想嫁給我。」
「如果她流下一滴眼淚過……我發誓你絕對會死於『紅門』人之手,而且絕非一槍給你痛快。」季青嵐微笑的臉中,有過人的凜色。
「她未來會屬於『龍幫』的。」都勛不卑不亢地說。
季青嵐搖頭,「不管她嫁到何方,她永遠都是『紅門』的一份子。如果你認為娶她之後,她就會成為完完全全的『龍幫』人,那你就錯了,錯得很離譜。而且,也難怪她不願意嫁給你。」
「聽起來你很了解她?」都勛口氣里有絲火氣。
笑著收起槍,「從她綁著兩根辮子、流著鼻涕時到她長大。我一直以她的兄長與保護者自居,未來也不會變。」季青嵐拍他的肩說道:「你是腦袋被燒壞了,才會闖到『紅門』來,不是嗎?」
被看穿了自己的心事,都勛有點不適應。難以捉摸的他,也總有栽觔斗的時候。可是因此而少了一個情敵,總是件好事。「恨不得燒壞的是那套垃圾禮服。你們怎麼會讓她穿那樣子出門?」
「這都得歸功於某人,當你想強迫子菲去做某件她不想做的事情時,就要預料她絕不會乖乖聽話,一定會無所不用其極的反彈。」季青嵐打開房門說:「請吧,我們老幫主還在等你。」
「聽說紅玉龍的拳法打得不錯。」都勛淡淡地問。
「讓他打幾拳,可會要了你的小命。」
「命小不小,打了才知道。」
季青嵐跨出房門,微笑著說:「幸好,未來你不會是我的敵人。」
「彼此。」
上海外灘櫛比鱗次的華洋大廈,數不清的寫字樓、洋辦廳與世界各地前來貿易的洋行,構成一個紙醉金迷的上海金字塔,動輒數千萬到數億的交易在這方圓幾十里的天地間流通著。
位於新落成的世界銀行頂層,一場秘密會議正在進行。
「會議現在開始,大家都到齊了吧?」
「少啰嗦,四個人都坐在這邊,難道要一個個點名不成?」
「還是這麼缺乏耐性,虎兄。」
「別以為你是獅子我就怕你,哼,獅虎大戰誰輸誰贏還未有定見呢!」
「好了,開會不是拿來鬥嘴耍嘴度的時候。今天開會的目的,就是上次設下的陷阱,敵人已經有動作出現。你們手上都拿到一份報告書,裡面已經詳細記載了日本間諜如何透過三口組在上海前進,以及他們的主要企圖。根據近兩年來,日本巡洋艦隊不斷騷擾朝鮮半島的動作來看,他們對於東北的野心已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這些兔患子,真把中國當成他們的囊中物了。」虎吼道。
「打算怎麼對付三口組了嗎?龍。」
「按原定計畫。『冷麵諸葛』已經在進行了,相信短期內會有成果。」他轉向左手處,「還要勞煩你躲避幾天,如果現在你回來,反而打草驚蛇。」
「還用得著你說嗎?龍。」獅笑了笑,「我在新疆可是樂不思蜀,那些維吾爾族的妞兒一個個比中原女人更要豪爽、大方,更合我的胃口。」
「勸你還是少惹她們為妙。維吾爾人對貞操觀念可是十分強烈而保守的,我不希望哪天看你被憤怒的爸爸或是兄弟給砍成八大塊。」豹面無表情說。
獅悻悻道:「凈潑冷水。說到這個……你香港那邊景況如何?殖民地政府沒找你麻煩?或者你已經撐不下去。」
「哈,說笑話。」虎搶先答道:「你沒聽說嗎?港督的女兒迷咱們豹哥迷得要命,有她替豹哥說好話,香港地盤對於他而言就如探囊取物一樣簡單。」
「是啊,總比你在天子腳下做事要方便多了。」獅冷眼看虎。
「你這傢伙!」
「可以了,今天會議就到此為止吧。」龍伸起手來阻止虎進一步行動。「下次會議時間另擇一日再聯絡。」
豹伸了個懶腰,「下次該輪到我的地盤了,咱們香港見。」
「喂,別這麼小氣,上次我找你要的那份軍火明細……」虎追著豹,自專用的秘道中離開。房間頓時安靜下來,只有龍與獅沉默地對坐著。
低頭點燃一根煙,「你臉上的傷是我老爹的傑作吧?」西方獅揮掉手中的火柴,眯起眼說。
「你也想如入嗎?」龍漠然地說。
「很想。」西方獅瞪著他,「不過,我可以等。你對子菲應該是真心的,因為如果你不是──你知道我一定會殺了你。那麼我們花費這麼多心血所建構的地下聯盟,所有的努力都將會付諸東流水。」
龍唇色浮現隱不可見的笑,「你和當年在哈佛時的個性依然沒變,一樣喜歡講話一針見血。」
「哈佛?」獅也漾起一點笑意,「八百年前的事。」
想當年清一色的白人世界里,四個初生之犢不畏虎的少年,在那人生地不熟充滿歧視與偏見的異鄉,胼手胝足建立起雄心壯志,歃血之盟結為兄弟,闖蕩江湖化身黑道,只為那風雨飄搖的美麗大地,變色的秋海棠……俯望底下歌舞昇平的繁華街景,「總有一天……我們將穩穩健健的鼎立於世界,不再任由他國隨意入侵、踐踏我們的國土。總有那麼一天的。」
獅起身站到龍的身旁,與他一起注視窗外的夕陽。他吐出一口煙圈,讓它沉默地消失在空氣中,無形的決心為這句話畫下一個句號。
※※※
解開旗袍領子上端的花盤扣,子菲擦去額頭的汗,仰望著烈焰赤日。
真沒想到,上海那端還微帶點寒風的春,到了新疆反而是燠熱難度的氣候。她一襲長袖藏青旗袍底搭一條白窄褲,一點也不能抵擋四面八方的熱氣,越來越有烤鴨的感覺。
從這邊開始就要搭乘另一種交通工具──駱駝,才能抵達烏魯木齊,也就是哥哥飛機失事後失蹤的地點。沒想到大老遠橫渡五省,從海路一直換到了陸路,從搭船、坐車一直到火車,她花費了十天的功夫,才好不容易到達沙漠的邊緣。
自己旅行,遠比她所想像的要辛苦多了。
不過,子菲對自己能夠不引起任何騷動,也沒有讓人發現蹤跡,一個人安安全全的抵達這麼遙遠的新疆,心中真是成就感十足。哈,想必現在在上海的東方龍一定氣得跳腳,而且未婚妻失蹤也變成他的燙手山芋,活該。希望爹爹媽媽看了她昨天拍回家的電報,能諒解她這麼做的苦衷。
走出車站,荒涼的黃土平原小鎮風光盡入眼帘,這兒與上海有著天壤之別。別說是人,就連小貓小狗都不見影。一些衣衫襤褸的乞兒正虎視眈眈地看著她從車站提著皮箱出來。子菲伸手招人力車──突然身後冒出四名高大的黑袍男子,左右將她圍住。「紅幫主,我們恭候你多時了。」
「你們是誰?」
「我是龍幫『新堂』堂主古月,奉本幫幫主之命,要請紅幫主到『龍幫』新堂堂口做客。希望你賞臉。」那人抱胸必恭必敬地說。
子菲沒想到龍幫動作如此迅速。「你們幫主真是客氣,我紅子菲怎麼敢當?古月先生你知道我手提箱裡面裝了什麼東西嗎?」
「幫主曾要我轉達一句話給紅幫主,他說:『欲速則不達』,請紅幫主三思而後行。如果一意孤行的話,對『紅門』與『龍幫』都會造成不好的後果。」
「凡事不預留後路的都是傻瓜。」子菲甜甜一笑,「我箱子里裝了些炸藥,如果我點燃了它……就不是『不好的後果』,而是『好不了的後果』。所以,謝謝你們的邀請,也請轉達你們幫主一句話,就說我紅子菲祝他在地獄和閻王老婆生活愉快。恕我失陪。」
古月等人都對這位明艷動人,輕描淡寫的言語間洋溢火藥味的美女幫主,看得既是目瞪口呆,又是束手無策。只好眼睜睜讓她坐上一輛人力車,揚長而去。
「堂……堂主,上海的女人都是這樣子的嗎?」
古月咽下一口口水,「還……還在這邊問什麼問,快追上去。要是弄丟了人的蹤影,怕不被右副座給宰了。快追啊!」
※※※
所謂較熱鬧的市中心區,也不過是一條大街十幾幢兩層樓房。子菲住進塔馬市最大的一間客棧,即使是全市最好的客房,也不過代表了乾淨一點床鋪與勤快的店小二。至於任何現代化的設備,想都別想。
換件較為涼快的短袍,依然一襲長褲,飄逸裡帶著女性帥氣的子菲,神清氣爽、精神奕奕地下樓用餐,一進入空蕩的餐館內,她下意識察覺到警訊,不過還沒來得及轉身離開,「八面玲瓏」已經迎上前來。
「留步,子菲姑娘。」
挑起眉毛,她冷看那位溫文爾雅的美男子。「你們幫主又有什麼話要你轉達了嗎?勾燁。你們怎麼找到我的?」
「這個……『龍幫』的情報網還算小呢,姑娘的行蹤早在幾天前就已掌握。至於幫主傳話那倒沒有,因為我不是個很好的傳話筒,恐怕大哥不信任我這笨嘴笨舌。」他微躬身做了個請的手勢,「小生可有榮幸與子菲小姐共進午餐?」
大眼骨碌碌地轉了一圈,子菲心想光天化日之下,「八面玲瓏」再怎麼有辦法,也不可能當場把她捉回上海。況且,透過勾燁也許能和都勛喊喊話,要他快快解除婚約。不置可否地,子菲走向一張擺設在二樓高窗邊的雅座,勾燁也很識趣地自動跟上前。
「讓我們單刀直入的說吧,勾燁。」子菲用完餐后,喝著茶,大眼眨也不眨地直視著他說:「你們老大怎麼樣才會放過我,放過結婚這個念頭?」
緩緩地倒了杯熱茶,「我沒有辦法回答你這個問題,子菲姑娘。不過,我可以回答你,老大放棄和你結婚的機率有幾成。」
「別賣關子,勾燁。」子菲放下茶杯,「我非知道不可。」
「如果我願意告訴你,那麼你是否願意……移駕到我們『龍幫』新堂堂口?他非常擔心你一個人在外的安危,尤其現在時局並不安全,你身邊需要強大的保護網。」
子菲揮揮手,「先別提那些,我一個人都安全抵達這裡了。我要知道先前的答案,快告訴我,勾燁。」
嘆口氣,「沒有希望,子菲姑娘。連一成都沒有。微乎其微。」
呼地站起來,子菲雙手撐在桌面上,臉逼到勾燁的上方,「胡說!他根本就無意與我結婚,這一切不過是為了『紅門』與『龍幫』的利益而已。只要他知道和我結婚無利可圖,他馬上就會忘記我是誰,而且也不會再來糾纏我。所以,隨你們喜歡跟我跟到新疆或哪裡都好,我紅子菲在找到哥哥前是絕不會回到上海,也不會嫁給他的!你們趁早了解這一點,對你們越好。」
「稍安勿躁,子菲姑娘。」勾燁竟還能微笑以對,「你這麼急著想解除婚約,是否另有隱情?比方說:你還有心上人?」
子菲臉蛋染上紅暈,雙眼冒火,「我紅子菲做事絕不偷雞摸狗,更不喜歡腳踏兩條船。下次再讓我聽見這種無中生有的臆測之辭,小心我翻臉不認人。」
「小生失言,請子菲姑娘不要見怪。」勾燁唇邊笑意更濃,「我只是以為姑娘堅持不嫁給我們幫主,另有原因。既然是我小人心度君子腹,勾某賠罪便是。
「你們這些人真是吃飽撐著沒事做了嗎?」子菲雙手抱胸,氣嘟嘟的說:「與其來管我和你們幫主的婚姻小事,還不如回去應付三口組的人才對!」
優閑地喝口熱茶,勾燁閉上眼說:「偷得浮生平日閑,真是人生一大樂事。你說是不是?子菲小姐。」
和「八面玲瓏」周旋只是白費功夫,子菲拎起小錢袋,準備出門去探聽有無到烏魯木齊的商旅,順便問問何時能出發。
※※※
「喂,你到底要跟到什麼時候?」她實在忍無可忍,只好回身沖著勾燁大叫。
勾燁一派瀟洒地微笑,「直到子菲小姐安全無恙的回到客棧為止,直到正主兒來了,我們這些被派來的小兵、小將就可以休息了。」
「正主見是指誰?算了!」子菲掉回頭,「我一點也不想知道。」
一下午只見一位身穿鵝黃淡雅及膝旗袍與白衫褲的小女子,屁股後跟了一群為數不少的跟班,從大街頭走到大街尾。鄉下小鎮哪裡見過這種陣式,原本要找的人都被嚇得不敢出面,子菲真懷疑勾燁是何居心,為什麼總在她身後搗蛋?如果不擺脫他,她是休想要找到子岳哥或是文繼天的人了。
「唉,被你害得沒人理睬我。無聊死了,我現在就回客棧,你總可以放心地離開吧?」子菲似假似真的抱怨道。
「為了保護子菲小姐,我已經派人包下整間客棧,還請你安心休息。」
安心休息?她會休息才怪。就算是都勛布下天羅地網,她一樣會想盡辦法離開的。束手就擒不是她的作風。
子菲整理好行囊,從客棧的雅房窗戶跳出去,區區二樓她有恃無恐自己不會受傷。但是人剛著地,就有好幾雙腳對著她。子菲緩緩地站起身來,看見勾燁那張討厭的笑臉。
「好奇特的運動,子菲小姐。」
「是啊,我怕筋骨久久沒運動會變僵硬。」
「讓我送你回樓上去休息。」
「有勞你了。」
這幾乎、根本、就是──被關禁閉!
如果東方龍以為這麼做,就能讓她乖乖主動回到上海去,接受他那施捨與傲慢的大男人式婚姻,他末免想得太美了。子菲躺在床上,閉上雙眼,試著讓自己進入夢鄉。說不定夢裡會有神仙指點她迷津,給她一條生路走。
神不知鬼不覺中,紙窗內伸進一隻竹管輕輕吹送迷濛的煙霧進入房內,讓還未進入夢鄉的人,墜入深不可測的熟睡。
勾燁確定紅子菲一時間無法醒來后,召喚所有的部下,進行計畫的第二部分──「得罪了,紅幫主。」他在子菲耳邊說,一面將她用毛毯包起來,送到客棧外等候已久的雙人座螺旋槳運輸機上。
※※※
什麼?子菲傻眼地愣在沙發上。她……她……她真是活見鬼了,或許她作夢還沒醒?為什麼她一覺醒來,卻發現她睡在「東方之珠」的三樓呢?她人應該是身在新疆的沙漠客棧,為什麼產生這種幾可亂真的錯覺?以為這裡是……她從沙發上坐起身子一邊用力揉著雙眼,差點沒有放聲大叫。她是醒了還是沒醒?這片玻璃地板,她怎麼樣也不會記錯,明明是在「東方之珠」裡頭!
「好像又回到原點,是不是?」
子菲全身凍結,她最不想聽見的聲音,最不想見到的人──不可能!又不是南柯一夢,醒來后發現自己還在原處──都勛自暗處現身,他站在那片五光十色的璀璨地板前,低頭凝視著她說:「真可惜你睡過這趟生平第一趟的飛行旅程。」
飛行?她臉色刷地慘白,「你把我送上飛機?那種害死我哥哥的交通工具?你竟然把我用那種危險的工具捉回來,你這個惡棍!」
「不用擔心,駕駛員的技術很好。你不是完整無缺地坐在這兒嗎?」
「你根本是強辭奪理。」她氣呼呼地說。
「如果飛機失事,我也會與你一同葬身在那片火海中。」他淡淡地說。
子菲沒轉出他的話意,「算你聰明,如果我死了,我老爹一定會要你陪葬。」
「我就是駕駛員,子菲。」他話中有笑。
沒想到他竟也會玩飛機,和子岳哥哥有一樣的興趣。為什麼男人都對這麼危險的東西趨之若鶩,她倒希望世上沒有這種可怕的東西,失去了哥哥還不夠多嗎?為什麼好好的火車不坐,偏要在天上飛呢?她不是貪生怕死,但是失去了子岳,讓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了。
「你把我帶回來做什麼?我要回去新疆,找我哥哥。」
「沒有那個必要。」
他坐到沙發上,子菲隨即跳起來。不行,記憶還如此鮮明地烙在她心上,她沒有辦法忍受這麼接近他,他的氣息和他的熱力會讓她記起那萬劫不復的一夜,會讓她回憶他貼著她的感覺,絲滑的肌膚在黑暗中親密的相互廝磨取暖,那雙充滿魔力的大手無所不在……「我不會吃了你的。」他在她身後低聲笑道。
子菲朝大門走去,但是門卻被鎖住了,「把門打開,我要回家。」
「你的家在這裡,在我床上。」
紅暈漸次染紅了她的頸背與雙頰,「那天早上你是怎麼從我家脫身的?」
「想得知惡作劇的結果?」
「像你那麼習慣從這張床跳到那張床的人,一定在女僕來敲門前,早就溜了,何必假裝──」當她看見都勛解開衣扣,敞開胸膛,露出那一大片的白色繃帶時,所有的想法都不翼而飛了。她沖回他身邊,「這是怎麼回事?」
「你爹地寶刀未老,拳頭真結實。」都勛想扣回襯衣,但是子菲卻捉住他的手,顫抖的摸著繃帶。「怎麼了?還欣賞不夠?」
「你這人──正經一點行不行?」她從沒有過如此心痛過,「發生什麼事?我爹爹為什麼會下手──」她噤口,想當然耳,大清早如果做父親的在女兒房間發現一個裸男在床上,會有什麼反應?換成幾年前脾氣火爆的紅玉龍,沒有赤手空拳宰了都勛就是奇迹一樁。「還有哪裡受傷了?醫生怎麼說?」
「別大驚小怪,只是斷幾根肋骨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都勛抬起她下巴,「怎麼?你這淚水是喜極而泣?還是為了我?」
「我以為你很快就會醒來,沒人會發現你在我床上……」子菲難過得說不下去,她從來沒有害人之心,現在都勛卻因為她而受傷,斷了肋骨那不是很痛嗎?聽人家說斷了肋骨連呼吸、吃飯都很痛,想站也站不起來。爹爹下手絕不輕,過去有膽子挑釁爹爹的,聽說後來都在床上躺好幾個月,不能動彈。
以指尖揩去她一滴淚珠,他向來冷傲的臉多了抹不自覺的柔情,「在為我擔心嗎?小丫頭。」
「對不起……對不起。」
他抬起她下巴,雙眼熠熠,「與其向我道歉,我寧可要你的吻。」
子菲紊亂的腦尚未翻譯好他的話,他的唇已經輕柔地銜住她,熱情融化彼此思緒,沒有任何事比得上這一時這一刻緊緊地擁抱住懷中人來得重要。他執著的舌尖吸吮她每一滴珍貴的蜜津,慷慨地與她分享他火熱的唇,直到她再也無法自己,環住他的頸項,投入這場沒有輸家的激情戰爭里。
他輕嚙著子菲滑嫩的頸項,對她的需要已經遠遠超過他所能自制的程度,他不斷地揉著她的腰背,指尖不安分地解開第一顆小盤扣……「天啊,你這折磨人的丫頭,我該拿你怎麼辦?」
「都勛……」他的名字化為一次次渴望的嘆息,她曉得自己不該再次陷入他的激情迷陣,但是就像陰陽相合天經地義,她無法排斥或抗拒他,「都勛!」她朝他的耳垂輕輕咬下去,這令人又愛又恨的男人。
所有的自製都隨著她的輕喊與誘惑不已的呻吟飛向天際,都勛發現自己著瘋似的扯開細緻美麗的珠扣,越過半空散落一地,但兩人誰也無心去注意,當他一手探向她的裙底,子菲則忙碌地為他去除上半身的襯衫……「不,我不能。」她碰到他的繃帶,大半的神智恢復清醒,「老天,你受傷了,我們怎麼可以──」
握住她的小手,都勛俯下頭親吻著她說:「不要緊,有許多方法可以不去動到我的傷口,我要你,菲兒。不許你拒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