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喂？小春。我現在要去妳家。」

心情複雜到了極點。

她方子矜「出道」多年，沒想到這次竟然栽得亂七八糟。

真是太衝擊了！

想想，她是要釣金龜婿的人，而今天一隻超級金龜送到她面前，她卻把他趕走？更糟的是，連她自己都不敢想，她極可能、說不定，有一點點喜歡上那個薛亦承了。

這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可她一點也笑不出來。

腦子裡一片混亂，她亟需找人談談。

「子矜？！妳是說現……現在嗎？」回答她的聲音竟有點顫抖。「明天、明天好不好，我現在──」

方子矜心上立刻一緊。「小春，發生了什麼事？」

若不是出了事，小春絕不可能有這樣的反應。只要她開口，小春從沒有拒絕過的，這會兒竟然支支吾吾的不讓她過去？

反常！

太反常了！

「事？沒、沒事？我很好，那個──」

「孟小春。」方子矜喝令。「妳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還不快從實招來，是誰讓妳這樣語無倫次的？」雖然小春是有點迷糊，說話也常牛頭不對馬嘴，可也不至於慌張到這種程度。

「不，我沒事，真的！」語氣堅定多了。

打死她都不會相信。「好，我明白了，今天不方便去妳家對嗎？」

「嗯！」小春連忙回應。「明天、明天就可以了。」

「好吧，那我就不過去了。」子矜叮囑。「要是有什麼事，記得一定要讓我知道，明白嗎？」

「嗯。好。明天見。」匆忙答完，小春掛斷電話。

盯著斷了線的手機，方子矜神色凝重。「這個孟小春，若真沒事才有鬼。」她走到街上，伸手招了部「小黃」，決定直接殺到小春家去。

朋友有難，她當然得趕去幫忙。看樣子，小春肯定是遇上麻煩了。只是這時間，如果小春真有危險，她是不是該找個男丁比較好？

霎時，薛亦承的臉孔浮上她腦海。

「急著上哪兒去嗎？」一輛黑色轎車停在她面前，車窗緩緩搖下。「我可以送妳一程。」

「薛亦承？！」這種時候見到他，彷佛像看到白馬王子、吃了定心丸一樣。她想都沒想，立刻上車。「太好了，我有急事，得請你幫忙。」

他點點頭，一語不發，轎車迅速飆出。

「叮咚──叮咚──叮咚──」

電鈴按得又急又快。

「小春！開門！快開門！」方子矜在門外急得跳腳。

「妳的朋友遇上什麼麻煩了嗎？」薛亦承問。瞧她著急的模樣，他也不禁為她擔心起來。「這麼久都沒人來應門，或許，她不在？」

「不可能！」她回頭。「剛才我才打過電話的。我就知道一定出事了！小春！小春！快開門！」

「還是報警吧。」

「來不及了！快！你幫我踹開大門！」她急了。

踹？他瞥了她一眼，隨即展開行動。

砰！

他卯足全身的力氣踹下去，大門應聲而開。

方子矜什麼也不顧地衝進門內，睜眼看到的，竟是小春被一個男子強壓在沙發上，掙扎著要起身。

「小春──」她衝上前去，拚命搥打對方。

男子低咒一聲，起身閃離她的攻勢。沒想到由於沖勢過猛，在這樣一打一閃之間，方子矜整個人撲跌到地面上，哀聲連連。

「子矜！」薛亦承進到門內，見她被推倒在地，立刻上前揪住對方，一拳揍去，頓時，兩個男人扭打成一團。

「可惡！對！揍他！揍他！」從地上爬起的子矜咬牙握拳。「竟敢侵入民宅欺負女人，我非要報警把你抓起來不可！」

幸好帶了薛亦承來，還派上些用場，瞧他出拳的樣子，還真厲害，不過似乎……對方也不是省油的燈。兩個男人打成一團，不分上下，她開始有點擔心起來。「喂，你行不行啊？」

如果不行的話，她得趕快報警才成。

「我──」說時遲那時快，一個閃神，薛亦承右臉被狠狠揍了一拳，倒退在地。「該死！」他低咒一聲，繼續奮起。

「天哪！」子矜遮住臉，不敢再看，心上揪了一下。

小春呆坐在沙發上，花容失色。子矜趕忙上前護住她。「小春，別擔心，妳已經沒事了。我這就打電話報警！」說著，拿起話筒。

「不要！」小春按住她。

「別怕！這裡有我在，我會處理的！」子矜撥出號碼。

「不！不要報警！不要打了！」小春搶過電話，猛地站起，沖向扭打著的兩個男人。「你們兩個不要再打了！」

「小春！」子矜大叫，根本來不及拉住她。

兩個男人同時收手。

只見小春擋在兩個男人中間，緊緊護住那個「歹人」，淚眼婆娑。

子矜和薛亦承整個人愣住。

「小……春？」這是怎麼回事？子矜傻眼了。「他不是──闖進妳家的歹徒嗎？妳怎麼──」

「他不是歹徒……」小春哭得梨花帶雨，心疼地摸著男子的臉孔。「阿湯，你受傷了，有沒有怎麼樣？」

子矜目瞪口呆。「小春……」

阿湯？這樣子，簡直就像是一對……情侶？！該不會他是……小春的男朋友？！老天！不會吧？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她怎麼會一點都不知道？

「我沒事。」男子反握住小春的手，放在唇上輕吻了下。「不過挨了幾下，不礙事的。」

「小春，這是怎麼回事？他是──」子矜忍不住問。

「她是我的女人。」男子一手攬住小春，直截了當地答。

晴天霹靂！子矜後退半步。「小春，他真是──妳怎麼沒告訴我？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的？剛才我在門外按鈴，妳為什麼不開門？」

「我們不想讓人打擾。」男子充滿挑釁地回答：「誰知道有人這麼不識相，竟然破門而入。」

「你──」方子矜氣結。

「子矜，看樣子是妳判斷錯誤了。」坐在地上，薛亦承忍不住搖頭。

「我──」方子矜仍在震驚當中。「你到底是誰？小春！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等等，子矜，我先去拿藥箱。」小春一臉心疼。「阿湯受傷了……」

薛亦承站起，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同樣是男人、同樣受了傷，受到的待遇差別還真大。」

「是你選錯女人了。」阿湯得意地揚眉。

薛亦承瞥了方子矜一眼，不置可否。

「誰是誰的女人？」方子矜猛地回頭，雙頰通紅。「你這個什麼湯的，少在那兒胡說八道！」她轉向孟小春。「小春！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妳什麼時候認識這個……男人，還讓他進到家裡來？為什麼妳連說都沒說一聲？」

今天她非得把事情弄清楚不可。她不信膽子這麼小的小春，竟然會背著她做出這種事！

「我──」小春說不出話來。

「方子矜是吧？」阿湯開口。「小春跟我提過妳。」

「我不是在跟你說話！」方子矜不想理他。小春竟然跟他提過她，卻從來沒對她說過有關他的事！她的心理極不平衡。「小春！」

「我……」

「用不著回答她。」阿湯制止。「她是妳的媽還是保母，用得著都聽她的嗎？妳已經是成年人了，有必要事事都向她稟報嗎？」

「你這個人！什麼湯的──」子矜氣得火冒三丈。「小春跟我的友情，不是你可以了解的！」

「看在小春的面子上，妳可以叫我阿湯。」他答。「不過套句妳的話，小春跟我之間的『感情』，也不是妳可以了解的。」

「你這傢伙──」她幾乎想衝上去揍他。

薛亦承上前一步，按住她的肩頭。「子矜，看來一切都是誤會。既然你們共同的朋友是小春，想必小春也希望你們能和平相處吧，是嗎，小春？」

小春猛地點頭。「你們……都是我最重要的人……」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了，她根本連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口。

「我是──妳最重要的人？」阿湯擁住她，臉上的表情喜形於色。「妳終於肯承認了，小春！」

小春的臉整個脹紅。

薛亦承拍拍子矜的肩。「我們走吧。」

「可是──」

「別可是了。」他半拉半推地帶走她。「戀人的眼底是容不下一粒沙的，妳還要在這兒當電燈泡嗎？」

她僵住。

「謝啦，兄弟。」阿湯對他點點頭致意。

兩個男人交換了個眼神，各自帶開。

打擊。

她覺得自己遭受了嚴重的打擊。

最好的好友交了男友，她竟一點都不知道！

一種被背叛的感覺讓她覺得難過。張財旺、薛亦承、孟小春，一連串的事情讓她覺得有些招架不住。

想想那個什麼湯的，說得確實一點也沒錯。她不是小春的媽、也不是保母，小春本來就不需要事事向她報備。就算是要好的朋友，也是有隱私的不是嗎？只是，她太習慣小春向她訴說每一件事，沒想到小春會瞞著她。

難怪小春老是不想參加天下企業的秘書甄試、老是避談釣金龜的話題，原來她早就有要好的男友了。虧她還一徑地為小春的終身大事擔心，真蠢！

這些年來，她一直以為小春很依賴她，但現在看來，說不定其實她對小春的依賴比她自己以為的還要多。

「想上哪兒去？」陪著她坐在路邊，薛亦承側身問道。

「別煩我。」這種時候，她只想好好靜一靜。

他搖搖頭。「有什麼好煩的呢？人家是有情人終成眷屬，身為好友，妳應該替朋友感到高興吧？否則，妳就太不夠朋友了。」

他當然知道她所遭受的衝擊，不過他也真弄不懂女人間的友情是怎麼回事，該不會是每種秘密都要分享吧？若真是如此，那就太嚇人了。

「我怎麼不夠朋友了！若不是擔心，我怎麼會趕著去救她──」她轉過頭，眼前的情景卻著實讓她嚇了一跳。「嚇！」

「怎麼了？」

「你──你──」她指著他。

「我怎麼了？」瞧她嚇成這副模樣。

「你的眼鏡歪了！還──被打出黑眼圈了！」

原來是這回事。他聳聳肩。之前挨上那一拳，他心裡早就有底了。「這還不是拜妳所賜。」

「我？」對了，她想起來，當時她喊了他一下，所以就……「那──那是你自己定力不夠，怪不得我。」她撇清。

「也只有妳會讓我分心。」他淡淡地說了句。

嗯？她胸口一緊。

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是她聽錯了，還是她想太多了？他這是在說，他在意她嗎？一時間，她不知該如何答話。

「沒事的話，我送妳回去吧。」他起身，雙手插在褲袋裡。

突然，她覺得他似乎變得高大帥氣起來。穩定的態度、低沈的嗓音、成熟的舉止，在在都令她覺得安心和……動心？！

噢天！又來了！她按住自己的胸口。

看樣子，她的「病況」越來越嚴重了，她得想出一個徹底解決的方法才行。

「今天晚上幸虧有你的幫忙。」她跟著站起。「雖然情況是有點烏龍，不過至少知道小春沒事我就安心了。」

「舉手之勞。」他聳肩。

她有些著迷地望著他。突然發現，話少的男人，比那些說得天花亂墜、花言巧語的男人更可靠、更吸引人。

一切盡在不言中。

噢天哪！她快不行了。情況似乎比她所願承認的還要更嚴重。

「你的眼睛……」她把手伸向他的眼鏡。「我看你還是把眼鏡拿下來好了。」

「不用。」他微笑制止。「我還看得見，至少還沒瞎就是了。」

她的心跳漏了半拍。這樣下去不行，她一代美女方子矜，怎麼會被感情迷惑呢？甚至，她連他喜不喜歡自己都無法確定。這真是太糟了！

有沒有方法可以讓她知道他的心意呢？

有了！

靈光一閃，她低垂著眼睫開口道：「今天謝謝你了。如果……你還有事的話，就先回去休息好了。」

「那妳呢？」他問。

在月光下，她的美顯得更柔和了。雖然「柔和」這兩個字跟她的形象不符，但經過今晚，他更看見她內心柔軟的一面。

「我──我想自己慢慢走回去，順便整理一下心情。」她低下頭，心跳加速。

「是嗎？」他看著地上的石子，淡淡地接道：「那麼我陪妳走一段吧。」

耶！耶！她壓抑住自己想狂跳的衝動。她就知道、她就知道他肯定是在意她的！一個男人若不喜歡一個女人，絕對不會想陪她散步的。

「可是……」她繼續套他的話。

「妳一個女人半夜走在路上，太危險了。」他開口。「更何況，我的眼鏡壞了一邊，也不適合再開車，就陪妳走走吧。」

這話，讓她雀躍的心又往下沈。

所以，他完全是出於君子風度？還是，這只是他想親近她的借口？生平頭一回，她突然覺得自己猜不透一個男人。

「算了。」她有些失望。「要不，我叫車好了。」

「也好。」他同意，伸手為她招了部計程車。不等她反悔，他將她送上車，記下車號。「早點回去休息，明天還要上班呢。」

「那──你呢？」她攀在窗沿，依依不捨。

「我自己會處理。」他微笑，指示司機開車。

「哦，那──再見。」

「明天見。」他答。

車子迅速駛離。

她回頭，看著他在路邊目送她的身影，心跳的頻率仍未稍減。這年頭，好男人似乎越來越難找了。

那麼，她是不是該好好把握呢？

當然是！她一擊掌。本來，她進到天下企業就是要找金龜婿的。可現在，經過張財旺的刺激，她發現了比釣金龜更重要的事，那就是──找一個她愛、也愛她的好男人！

既然發現這個稀有品種，她怎麼可以輕易放棄？！就算他還沒愛上她，她也得使出渾身解數讓他注意到她才成！

沒錯！

主動出擊、為自己爭取幸福，正是她一代英雌方子矜會做的事！就這麼決定了！

往前賓士的計程車上，她為自己立下了新的人生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