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勿葯發現自己一點都不意外必須再見到橫加天,他們父子似乎是說好了輪流出場耍把戲。如果她相信宿命,她會以為是她上輩子不小心欠了他們家的;很可惜她沒那麼宿命,所以她只會把這當作是有錢人無聊的娛樂消遣,而她正是他們找上的無辜百姓。

「李小姐,我似乎警告過妳不要再接近一律。」

勿葯根本不想理他,是他兒子來找她,關她什麼事?她可沒求一律去找她,他們父子倆奇怪的老不先套好招。

「我可以讓妳立刻丟了工作,甚至以後都沒了工作。」

見勿葯沉默著不說話,他認定勿葯是怕了,繼續說:

「除非妳現在立刻答應我再也不出現在一律面前。」

勿葯還是不說話。

「如果妳答應不再出現,我可以給妳一筆錢,數目隨妳填;如果妳不答應,不只沒了工作,連小命都可能不保。」橫加天陰沉地說。

勿葯冷笑一聲。

「妳笑什麼!」小馬向前甩了勿葯一巴掌。

勿葯撫撫嘴角,心裡說不上是高興或痛苦,彷佛從前的勿葯回來了,她剛剛竟覺得自己根本已聽不進橫加天的話語。他們是這樣的不相干,不相干的人竟還要互相對話著,這不是荒謬嗎?這麼一想,橫加天的話便快速地從耳邊流過,就算認真聽,也聽不真切。

「妳是白痴嗎?還笑!」小馬吼著,急切地表現他為主的忠心。

她緩緩抬頭直視著橫加天。「你知道一律找我做什麼?」

「做什麼?」

冷靜似寒風的低語:「送喜帖,來耍威風的。」在橫加天疑惑的眼神中補了一句:「就像你一樣。」

「欠揍!」小馬一步正準備向前。

「住手!」橫加天制止。

「我跟橫一律沒半點關係,也不想有。」

「妳以為我會相信妳說的話?」

「你信不信與我何干?」

「妳的小命在我手上。」

「你喜歡,拿去啊!反正不值錢。」挑釁地看了橫加天一眼。「我能走了嗎?」

橫加天反而欣賞起勿葯來了,這個小女生真是變了很多,絕不是八年前哭哭啼啼擋在爸爸面前的小角色。

他揮揮手,示意勿葯離開。「不準出現在一律婚禮中。」

停步,轉身。「我非去不可!」

「給我個理由。」他相信李勿葯一定能給有趣的答案。

她定定回視橫加天:「影響我心情的事,我不會再讓它出現在我面前;我出現,表示我死心了才會參加一律的婚禮,你應該高興才對。」

頂著未來橫夫人的名義,佳榕一走近一律的辦公室,立刻受到秘書的禮貌招待。

「沈小姐,有什麼我可以效勞的地方嗎?」

「我來找一律。」

「經理他出去了。」秘書翻翻桌上的行事曆。「大概還要再一個小時才回來。」

「那我進去裡面等他。」

「需不需要幫您送咖啡或茶?」

婉拒了秘書的好意,佳榕徑自走進一律的辦公室。

裡面有一個人正開著音響、蹺著腳看八卦雜誌,鞋子還脫了一隻。

「小馬?」

聽見佳榕的聲音,小馬立刻從沙發上眺起來,倉促地合上雜誌,關上音響,窘迫地笑著:「沈小姐。」

佳榕失笑:「你坐吧!」

小馬怎好意思再坐,拍拍自己坐過的沙發:「沈小姐坐。」

佳榕坐下,安靜地看著報紙雜誌,小馬在一旁坐不住的走來走去,這麼靜,坐下又得規規矩矩的,唉,在女生面前嘛!

終於,小馬耐不住靜默開口:「來找少爺嗎?沈小姐。」

佳榕抬頭。「嗯。」

「有什麼事嗎?」

佳榕看小馬,本來不打算說,轉念一想,小馬似乎跟在一律身邊很久了。「你在一律身邊多久了?」

「從少爺高三到現在,八年了吧!」

「那……你認識上次在一律家的那個女人嗎?」

「李小姐?」

「你認識?」佳榕開心。

她今天其實就是為了問她的事才來找一律的,因為說什麼她都覺得怪怪的。之前她就覺得那女的出現在一律屋裡不尋常,再加上上次吃飯時一律的心不在焉,而且,其實之前討論婚禮的事的時候,橫伯伯跟一律的對話她並不是沒聽到,橫伯伯對一律見了那個女人的事很緊張,顯然那女人是在一律心中佔有份量的,所以她今天無論如何都想來問個清楚。

小馬知道,那更好,因為她不認為一律會同她說實話。

察覺佳榕要問什麼,小馬海派地大叫:「哎喲!如果是那個李小姐,妳儘管放心啦!」

「為什麼?」

「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何況老爺根本反對她跟少爺在一起。」

反對他們在一起?

也就是他們曾經在一起過嘍?

「過去的事--是什麼意思?」

「那時候的事我是不太清楚啦!不過那件事之後,老爺就派我跟著少爺,我跟著少爺這八年間,他們一次面也沒見過。」

「那你說你知道的給我聽。」

「就是……好象是……」小馬偏頭擠著腦汁:「啊!好象是說李小姐是少爺的家教老師,然後她藉機勾引少爺,老爺知道了就很不高興,所以妳根本不用擔心,說到底老爺都站在妳這邊。」

「你剛剛說『那件事』……是哪件事?」

小馬反而有點遲疑,把腳上沒穿正的鞋子套好,乾笑了起來:「那件事,沒影響啦!」

佳榕卻不這麼認為,因為她見過一律失常的樣子,這是他在她面前絕不會有的姿態,所以小馬的話並不能安撫她,只讓她更好奇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況且,小馬說的那八年的時間也讓她有所感觸,她是認得從前的一律的,只是高中時期有一段時間沒見,再見時只覺得一律成熟了,並沒有想過這可能是一夜之間的轉變,還以為是時間使他成熟,現在經小馬一提,她反而覺得這改變不尋常。

「我想知道。」佳榕堅定地說。

小馬這時真氣自己的大嘴巴,無緣無故趄什麼話頭呢?哀怨嘆口氣道:「老爺知道少爺脾氣倔,絕不能從少爺這邊下手讓他們分開,所以就……」看了一眼佳榕專註盯著自己的眼神,小馬知道非說下去不可,苦著一張臉說:「就派人去警告李小姐,結果李小姐的態度激怒了老爺,老爺命手下教訓了他們父女。」

「你在場嗎?」

「我……」

「算了!無關緊要,繼續。」

「總之後來聽說他們父女倆很快就搬了家,李小姐好象也休學了的樣子。」

「一律呢?他知不知道這件事?」

「少爺不知道。」

「那他後來什麼反應?」

小馬眼神轉了轉:「沒什麼反應,不久就忘了李小姐了。」

佳榕仍無法釋懷。「可是,誰知道那個女人在想什麼?萬一她有心要跟我搶一律呢?」

「這妳就更該放心了!」

「怎麼說?」

「她親口跟老爺說,她會去參加一律的婚禮。」

佳榕驚慌:「那怎麼行?她是故意的嗎?」

滿意於自己製造的驚險效果,小馬故作神秘一笑:「她說她是對少爺死心了才會出現在少爺婚禮中,不然她是不會參加的。」

佳榕吸收著這新消息,喃喃道:「是嗎?」

小馬肯定地說:「是!」走到佳榕面前,打開佳榕蓋上的雜誌。「別想那麼多了,少爺疼妳,老爺罩著妳,妳就安心等著當橫太太吧!」

秘書從洗手間回來,看到站在自己辦公室前緊皺著眉的一律。「經理--」

一律轉身,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走到一律身邊,秘書耳語說:「會議提早結束了嗎?」

一律點點頭,往外走,並交代:「不要讓人知道我回來過,取消我今天所有的行程。」

他離開公司,匆匆上了車。

「到新竹科學園區。」

沒說過!

沒人跟他說過爸爸有去威脅過勿葯,難怪爸爸問起勿葯,勿葯也問起爸爸,這樣就說得通了,原來是爸爸逼勿葯離開,不是……不是勿葯自己離開的!

一陣狂喜湧上心頭,接著又沮喪了起來,他對勿葯……

「如果你還喜歡勿葯的話,一定要問問她原因。」

原來,雷貫謙是有給過他暗示的,訂婚典禮那一天,雷貫謙追出來,要他如果還喜歡勿葯的話,一定要去問問勿葯當年失蹤的原因,他沒把這句話放心上,當時只覺得雷貫謙是想炫耀自己跟勿葯關係非比尋常。

不是,其實是一個轉機,只是被他輕忽了。

苦笑。

小馬也真會說,說他不久就忘了勿葯,哪有這麼容易說忘就忘的,因為才不是如小馬所言,勿葯趁機勾引他,而是他費了千辛萬苦的勁兒,才讓勿葯對著他微笑。

他還記得勿葯離開后他花了多少時間,才能自以為已經將勿葯消磁,可是他心知沒有,如果他真忘了勿葯,不會不準有人在他面前提起勿葯的名字,不會老想著再見到勿葯要冷淡對待她,不會繼續養著菲力固。

現在他卻親手把勿葯推到千裡外。

貫謙一見一律就轉身想離開。

「等一下!」

貫謙停步,轉身嚴厲地說:「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說的,你也別指望從我這裡套出消息再去傷害勿葯。」

追上貫謙,一律急切地說:「我知道了,我知道八年前的事,我想問問你……」

貫謙誇張且諷刺地一笑。「你在說什麼呀?說得好象你第一天認識你爸爸似的。」

「我真的不知道這件事,今天我才聽小馬--我爸爸的一個手下--說起這件事。」

「我有叫你去問勿葯。」

「我……」

從鼻子哼了口氣,貫謙轉身離開。

一律拉住他。「拜託你,跟我說說那件事的過程,小馬說勿葯激怒我爸爸,所以我爸爸教訓勿葯,我要知道情況。」

他不留情地甩開一律的手。「你要知道情況是不是?」雙目大睜的瞪著一律,伸指戳著一律胸口:「勿葯激怒你爸爸?如果她叫你爸爸的手下停止毆打自己的爸爸算是激怒你爸爸的話!一個可憐的女生為了替自己的爸爸擋拳腳,卻被人打得瘸了腿,這叫激怒你爸爸?」

看到一律驚訝的表情,貫謙冷笑:

「還有更驚人的,勿葯流產了,你清楚孩子是誰的,這些激怒你爸爸了嗎?當然!」

一律震驚地退開。

勿葯什麼都沒跟他說,從再見面起,勿葯只是對他微笑,殘酷的話一句都沒提過,然後被他傷害,靜默地退場,再也不出現。

「她沒跟我說過。」

「跟一個以自我為中心的紈桍子弟說,有用嗎?只要你們父子倆以後少來煩她,就謝天謝地了。」

「爸爸……還找過她?」

「你放心!勿葯不是死纏爛打型的人,喜帖勿葯收到了,她一定會去參加你的婚禮,因為你我都清楚--」故意看著一律:「『不重要的人』就算在她面前脫光了跑步,她也不會在意。」

翻著報紙找工作,勿葯攤在單人套房的地板上優閑著,找不找得到工作她並不急,因為她現在最想做的事就是放個大假,好好休息一下,把所有有關橫一律的事都忘個精光。

她其實是很想象電視電影里失戀的女主角一樣,為愛消瘦、茶不思飯不想,可惜她李勿葯天生不是這種人,不開心的事她只想忘記,吃飯睡覺一定要做,為誰憔悴?除非那是自己想減肥的借口。

感謝橫一律的爸爸,這幾年她被磨得現實多了。

一律的再出現,讓她差點又作夢變回以前天真任性的小公主,夢碎了,結果出現在眼前的也只有現實。一個年近三十歲,跛腳的女人,如果她哪天想不開真去養了貓,那就真成了名副其實--孤獨的老女人了。

忽然她想起以前一律說的一句話:

「我們都不要提起對方的年齡好不好?」

當時覺得他任性得可愛,現在卻足足成了個大諷刺,說不要提起年齡差距的是誰啊?結果不喜歡對方時還不是拿來當作借口。

哼,試試感情還在不在?這種事需要試嗎?再見面的第一眼她就知道答案啦!如果一律不確定、不知道,就是沒感覺啦!

沒感覺……啦……

說不想一律的事,腦子還轉個不停,為什麼?李勿葯,不要沒志氣嘛!

「我們談一談。」

一律開門進了橫加天的會議室,劈頭就是這一句,引得橫加天及會議室中的所有人都抬起頭。

想要打發一律出去的橫加天,在看到一律的表情后,點點頭,手一擺,會議室中的其它人魚貫走出去。

「你要跟我談什麼?」

「勿葯的事。」

橫加天微微抬高眉毛。

李勿葯?這不是八百年前的話題了嗎?

「你為什麼要找人傷害勿葯?」

「她阻擋了你的路。」

「我的路?」一律冷笑。「還是你的路?」

「你該不會誤會我對你一番安排的用心吧?」

他幫一律鋪好了路,現在婚也訂了,結婚日期也定了,算準了一律不會反抗他,橫加天老謀深算地微笑著。

一律看著橫加天,傷害勿葯的就是這個人,就是自己的爸爸,這已經是他的原罪,而在勿葯最需要他的時候,當事人的他卻一無所知,甚至還因誤會而怨恨著勿葯。第一次他覺得橫加天不是自己的爸爸,不然他不會微笑著看自己的兒子淌血。

低下頭,一律轉身離開會議室,他知道爸爸不會輕易改變心意。

但他也是!

他不會再讓任何人分開他跟勿葯。

橫加天滿意地看著一律垂頭離開會議室,豈料在一律合上門前,回身問了句:

「你跟媽媽的婚姻也沒有感情嗎?」

門關上。

橫加天呆了半晌。

如果自己是因為愛而結婚,卻和兒子說,為了美好的未來,娶一個你不愛的女人吧!這理由未免過於冠冕堂皇……

婚禮當天,橫家沒有任何喜慶的氣氛,雖然一列豪華禮車在橫家大宅外等待著,雖然所有準備婚禮的人都已經就列……

看著攤在眼前的報紙,橫加天一臉面無表情。

全版的報紙廣告,簡單的登著幾個字:

原訂於今日舉行的策略性婚禮取消

橫一律

小馬戰戰兢兢地站在一旁,等著橫加天要爆發什麼情緒,但橫加天最後只是將報紙丟在一旁。「叫秘書取消飯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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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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