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自從接下唐府總管一職后,唐朝官便盡責的教導小春計賬管賬,讓她真正做到一家之母的職責。
只不過,小春不是好學生,既不勤奮又不聰明,眼神散漫的打著呵欠,時常令鞠躬盡瘁的唐朝官為之氣結。
「四季茶行的店,昨兒頂下來了,這是房契,還有幾個小夥計的賣身契,我瞧掌柜還算老實,再續聘個一季──少奶奶,你聽見了沒有?」
「嗄?說完啦?」回神的小春準備行個禮道再見。
「才說完鋪子的,還有田地,高老頭那一份薄田買是不買?不買就要給放高利貸的錢老闆要去抵債了。」
「那就買下來,還給高伯伯種吧!」小春掩著小嘴,小心翼翼的打著呵欠,卻又不敢讓唐朝官看見,免得把他氣死。
不過,光聽小春說話、唐朝官已氣得要當場吐血了。
勉強接下管家之責后,他如此努力的洗腦,小春的腦袋還是不開竅!「告訴過你,買鋪置地是為長遠之計打算的,又不是在作慈善事業,什麼叫做買了再送還?你當自己開救濟院的啊?」
被唐朝官一吼,小春不禁眼淚汪汪,抿著小嘴。「人家沒田種、沒飯吃,會很可憐的嘛!」
「你可以說,買下來再讓他們承租啊!」唐朝官再度施行機會教育。「不過,那份田太貧瘠,稻穀收成有限。」
「那可以種別的作物啊!像花生、芋頭、菱角……」在唐朝官凌厲的眼神下,小春的聲音越來越小。
「好吧!就買下來,該種些什麼,日後再商量。另外投資大旗錢莊一事……」憑著幾十年的從商經驗,唐朝官一步步管理唐家產業,穩紮穩打的替這對呆夫婦作投資。
真的沒見過這麼呆的人,收他當總管就把家當全部攤給他看,一點戒心也沒有,難道他們不怕他捲款潛逃?這分明是在考驗他的道德良心嘛!「少奶奶──你又睡著了!」唐朝官又大聲吼人了。
揉揉惺忪睡眼,這回,小春真的撐不住了!
「我真的算不出來嘛!一兩銀子為什麼要分三分利、四分利的,不就是兩……哇!人家不當唐家主母了,我要退親!我要休夫!」休夫?嚇!問題有這麼嚴重嗎?
「真是的,都要做娘的人了,還如此任性!」唐朝官不屑的撇撇嘴,「少爺太寵你了!」
「做娘?我才不要做娘呢!」她大聲嚷嚷。
「成了親,就會當娘,那是水到渠成的事啊!」
「可是,那應該……那個那個呀!」
「什麼這個那個的?」唐朝官揪起稀疏的眉頭瞪著她,看得小春的臉更紅、口吃更嚴重了。
「就那個嘛!去年娘有空的時候,就把壓箱底的……那個給我跟妹妹看……還有說明喔!」
唐朝官恍然大悟,她說的是那檔事啊!「哦──是那個呀!」他尷尬的清清喉嚨,打算避掉這話題。豈知,小春猶如溺水人抓到一塊木板,忍不住哀怨的說起困擾她、打攪她睡眠的事兒。
「你說,成親前跟你要好的那男人還在等你?」他的眉心越攢越緊,怪了,他明明只是個管家,怎麼越管事越多了,連小夫妻的閨房之事也拿來問他?
「可你是有孩子的人了,跟孩子的爹一塊兒過活才對嘛!更何況少爺不曾虧待你。」
「我沒孩子呀!我跟正熙又沒那個……難道,娘又說錯啦!親嘴也會生孩子……」她疑惑的垂下頭沉思。
這、這教唐朝官如何回答呀!
「管家伯伯,你告訴我呀!」小春一臉充滿焦慮和疑惑。說真的,生孩子……她還沒準備好呢!
「你怎麼不去問你娘、你爹?」唐朝官腳底在抹油,預備啦!不過,小春幽幽的嘆息打消了他落跑的念頭。
「娘嘛!不大可靠;爹怕二娘又不幫我;嬸娘、姨母又多是大嘴巴,這種事要給她們知道了,隔天我就成了長安城內最大的笑柄。」眨眨布滿哀求之意的大眼睛,那可憐兮兮的表情,登時軟化了唐朝官的心。「管家伯伯就像爹一樣──不!比爹還可靠,請您教教小春該如何是好?」她像小女兒似的拉扯他的衣袖,撒著嬌求救。唐朝官的腦袋開始疼痛,原來,有兒有女也麻煩,三不五時出個狀況給爹娘頭痛!
不過,他的確是喜歡小春的,她的良善、無心機、容易滿足,都是他喜歡的,不知不覺中,他確實拿小春當自家女兒相待。「好吧!你就從頭到尾把過程說給我聽聽,我再琢磨琢磨該怎麼辦。」於是,小春開始說話,說上足足一個時辰,說到口乾舌燥,才將這樁湊合姻緣報告完畢。
唐朝官臉頰抽搐,十分努力剋制不讓爆笑逸出口。
小春幽怨的結尾,「小春是不是很不守婦道,見一個喜歡一個?」
終於,滄桑臉上的剋制潰堤,炸裂開的笑聲在臨時書房內回蕩,久久不停,直到他看見小春嘟高的小嘴,這才努力將笑聲壓低。「咳咳咳!少奶奶,您的成親過程曲折離奇,比說書還精彩──」見她一副要掉淚的模樣,唐朝官趕忙改口說:「不過,瞎貓碰上死耗子,我跑生意這麼多年,憑我豐富的識人經驗,我敢跟你保證,少爺絕對是個好丈夫,錯不了的,相信我!」
「正熙很好,小春知道啊!像小春這般平凡無奇又沒多大本事的人嫁給他──」
「怕高攀?」他主動替小春作註腳。
「嗯!」小春點點頭。「還有,女史上都嘛有寫,可歌可泣的愛情,全是從一而終,至死不悔,正熙並不是小春第一個喜歡的男人……」
「你想學那些可憐的女人,悲慘的過一生?」唐朝官反問一句。
「呃……」小春倒沒這樣想過,「我只是覺得那些人的愛情好凄美、好感人!」
啐!小孩子!
「是喔!要學人家,就別苦惱啦!包袱款款去投奔那個渾球小夥子吧!」
「是紹祖哥,不是渾球小夥子。」小春嬌聲抗議。「我就是不能決定才問伯伯嘛!你不知道,二娘很可怕,她會折磨小春。」
「我還以為你真的笨到現實跟書本分不清咧!要偉大凄美的愛情,本來就不能怕折磨,非得狠狠痛上一回,女史才會將你列為歌功頌德的人物。」
小春不禁打個冷顫,腦海中似乎已浮現自己跟著紹祖哥的悲慘人生。「可是……」
「可是?可是你又舊情難忘,又怕配不上少爺?」他替小春把話挑明。小春不禁喘了口大氣,有人了解──真好!
她眨巴著圓滾滾的眼睛,期待唐朝官給她完美的解決之道。「我倒是覺得少奶奶別忙著給那個渾球什麼承諾,等他成為男子漢,真的能夠保護你再說。」
「可以這樣嗎?」小春保持懷疑態度。
「跟男人成親,不就是期盼丈夫能懂你、疼你,就算不能保護你,也要有那片心,要是連這點都做不到,說他愛你有多麼堅貞,我可不信!」
「可是……那是因為紹祖哥孝順二娘嘛!」小春期期艾艾的替舊情郎辯解。
「別提那渾球了,這件事先擱著,他又不會怎樣,倒是得先解決你跟少爺之間的……嗯,困擾。」
瞥瞥那團厚滾滾的腰身,那究竟是什麼一回事?肉嗎?
「你若是不試著了解少爺,明白他心裡頭想些什麼,如何跟他做長久的夫妻呢?」瞧她努動小嘴似要發表高論,他趕忙舉起手阻止她開口。「適合不適合、高攀不高攀、配不配,這種問題只有當事人才能回答,我們這些旁觀者呢!是沒理由說閑話的。」他拍拍小春的頭,和藹的笑笑,「反正,你也不討厭少爺,不如學著接受少爺──」
「我已經接受了啊!」小春忍不住插話說。
「你娘給你的那種壓箱底的『那個』接受嗎?」他再問。
「那個啊!一定得那樣嗎?」小春愁眉苦臉。
「那樣了以後,就是真夫妻了。」你就不會再苦惱那些有的沒的問題咩!唐朝官吞下這句話不說,只露出忍耐的神情苦笑說道:「做了真夫妻,你就會明白少爺值不值得託付終生。」
「真的嗎?」小春遲疑的開口。「人家我還想說,等廂房修好,要跟少爺提分房的說。」
「分房?!」唐朝官被嚇愣了,正經八百的問:「說來說去,你還是不跟少爺做夫妻啰?」
「不是啦!是正熙那個親人家……親……」
「別說了!」她說得難過,別人聽得也難過。「我建議,這種閨房內的問題,你直接去找少爺解決。」
「哦!原來如此,別人不能聽啊?」小春似乎有點懂了。
原來,夫妻間的親密是靠兩人慢慢摸索、慢慢熟稔,旁人是幫不了忙的!「那可以告訴正熙,有關紹祖哥的事嗎?」
他真是被打敗了!這位少奶奶真不是普通的呆耶!
「看情況啰!」唐朝官已經全身沒氣了,「你們的問題才不只這一個,少奶奶究竟做了什麼讓少爺以為你懷孕的事?」
「這個嘛……」小春抱著腦袋想。是不是正熙沒見過壓箱底的東西,所以不懂?
「別問我!別說!別胡思亂想!」唐朝官無力的揮著手,拚命搖著腦袋。「我不要聽,你去問少爺!現在,繼續記賬,少爺回家前,少奶奶得把這兩本賬冊記完。」
「嗚……人家不要啦!」在唐朝官嚴厲的鞭策下,臨時書房內不斷傳出小春的陣陣哀嚎聲。
☆☆☆
「少爺。」
唐正熙剛踏入家門,就讓唐朝官給半路攔住,端視這名歷盡滄桑的長者,他恭恭敬敬的問道:「伯伯有事?是月俸不夠嗎?再添十兩行嗎?」
這兩夫妻是怎麼回事?嫌銀子太多,漫天亂撒嗎?
「我跟小春、福爺爺又用不了這麼多,您要是不夠,儘管拿去。」唐正熙是個胸襟開闊、凡事不大計較的人。
上天派這兩人救他,分明就是為了累死他這把老骨頭嘛!他們夫妻倆都不懂得持家營生,看得他忍不住就要管他們、鞭策他們,現在連閨房內的曖昧之事,他都得湊一腳。
這算什麼嘛!「少爺,我是來跟您商量將整座宅院重整之事。」
「您看著辦吧!」唐正熙漫不經心的回答。
「就這樣?」唐朝官滿是皺紋的臉瞬間擠成包子狀。
「就這樣。」唐正熙肯定的點頭。
嘆口氣,唐朝官打算來個「明示」。「上回重整廂房,整了一半不是教我給停下──」
「是啊!伯伯說家中有孕婦不宜動土。」說至此,唐正熙突然臉色大變,緊揪著他的衣領,「是不是小春的孩子……沒啦!才能再次動土?」吞了口口水,他才將後面的問話擠出口。
「少奶奶的孩子是沒了,不過──」
「小春!」唐正熙大喝一聲,放掉唐朝官,轉身便往屋內急奔。
「不過,不是你想的那樣啦!」嘆口氣,攤攤手,唐朝官無奈的瞪著狂奔離去的高大背影,「這對夫妻還真是配得剛剛好。」
歹命的唐朝官向天發誓,絕不再開口說一句有關他們夫妻誤解的事實,就由他們自己去亂掰亂演吧!
唐正熙使勁的喊著小春,拍著每扇門窗。
從未見過少爺如此慌張的唐福,還拚命追在後頭問發生什麼事了。「正熙……」躲在破園子偷偷掉眼淚的小春,聽到他狂亂的呼喚聲,終於探出粉嫩的腦袋。
「你在這兒做什麼?」揪著心的唐正熙一把將她抱入懷裡,驚懼不已的從頭到腳看著她,「別哭、別哭!一切有我!」
小春被他的舉動弄得莫名其妙。「人家只是肚子有點疼……」
「我知道、我知道!沒關係的,有緣分還會再碰上的,你別太在意!」他疊聲安慰。
「我不在意啊!」每個月都會遇上一回,她才不在意呢!
「別硬撐,這事不怪你,只能說沒緣分……」
「你連我跟賬本沒緣分都知道?人家把賬冊掉進洗硯的大水盆里,賬全糊了,伯伯好生氣……正熙,你會不會嫌小春笨手笨腳而休掉小春?」膩在溫暖安全的懷抱里,舒服的讓她捨不得推開。
「我再說一次──」唐正熙堅定的看著她,「我永永遠遠都不會休了小春,蘇小春是我唐正熙這一生一世唯一的妻!」
「可是……萬一……要是小春……」
「沒有什麼可是、萬一的!」掩住她的口,唐正熙情深款款的傾訴,「你可能不相信,這事真的有點荒謬。」
吸口氣,他嚴肅認真的凝視著小春。
「從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歡你了,但是,剛才聽見……我整顆心全揪痛著,恨不得能替你痛,我這才知道,你對我太重要,連一丁點的苦,我都不願你去嘗!」
「少爺……」小春滿心感動,噘起紅唇輕輕往他的唇上啄去,「這是小春罰自己的。正熙……」又是一啄,她滿面紅雲,「這是賞──咱們的……嗯,進房裡去……」
「是啊!都忘了,你該多歇歇的。」唐正熙不費吹灰之力的將小春抱回卧房的床上,拉起被子嚴密的裹著她后,才轉身要走,小春卻緊抓著他的衣袖不放。
「你上哪兒去?」
「替你抓點葯──」
「不要!不要吃藥……你、你上來……陪我。」害羞的小春鼓足勇氣開口邀請。
「好。」病人最大,唐正熙坐在床畔陪她。
「不是啦!你脫鞋上床……嗯,抱我。」這已是小春的極限,面紅耳赤的她,羞得不敢抬頭看唐正熙。
結果,他是抱啦!卻是一種溫暖沒有一絲遐想的擁抱,像在珍惜寶物似的擁著她。
「正熙……不跟小春做真夫妻?」等了許久,小春才敢悄聲問道。
「嗄?做真夫妻?」唐正熙微皺眉,一時反應不過來。
「你知道的……嗯,姑娘出嫁時,娘親都會偷偷塞給一盒壓箱底的,教姑娘家如何為人妻……」這樣夠明顯了吧!
「哦──是那個呀!」唐正熙恍然大悟,抬起她的下頷,在她頰上一啄,「我當然想跟小春做真夫妻啰!不過,現在不適合,你的身體狀況……目前不行。」
「對喔!人家都忘了。」她羞澀的將螓首埋在他的胸口。
「你怎麼突然……想做真夫妻?」唐正熙好奇的抬起她的臉。「以前你從來不提的。」
「小春問了伯伯一些問題,伯伯說,不跟少爺做真的夫妻,就不能了解咱們是不是適合做夫妻──小春覺得伯伯的話很有道理,所以……」
「有問題為什麼不問我?」想到自己不被信任,唐正熙便覺得不快。
「你生氣了?」小春察言觀色,一眼就瞧出他不對勁。
「沒有!」他氣呼呼的板起臉孔,翹高薄唇道。
「還說沒有,臉臭臭的,好醜喔!」他的孩子氣,讓小春撤掉最後一絲敬畏,掐掐他的臉皮,親昵的同他笑鬧。「這麼愛生氣,誰敢問你問題啊?」
「既然怕我,還敢掐我臉?」唐正熙生著悶氣撥開她的小手。
「人家知道,正熙對小春最好了。」說著,她學小狗般伸出舌尖,在他臉上亂塗口水。
唐正熙邊笑邊反擊,又顧慮小春身體不適,不敢弄出太大的動作,玩鬧一陣后,趕忙制止她的舉動。
「怎麼回事啊?今天的小春不大一樣。」
「這才是小春原本的性格嘛!正熙不喜歡?」她緊張的等著宣判。
「只要是小春的,我都喜歡!」他想也沒想的回答。
「騙人!正熙最愛哄人了。」小春不依的在他懷裡大扭特扭身子,「你一定要告訴我實話。」
「我是說實話了啊!停!停!彆扭了,小心弄傷身體。」
「我又不是玻璃做的,隨便扭扭就會碎,別緊張嘛!」瞧他寶貝自己的模樣,小春心裡就覺得暖洋洋的,可愛的臉龐不自覺的露出一抹如蜜的甜笑。
「在沒娶小春當妻子以前,你一定有想過,將來要娶哪種姑娘為妻?快告訴我!」這是在大拷問嗎?
唐正熙有點不好意思的搔搔頭,卻又禁不住娘子的再三哀求,終於起身,走到他那疊書山裡,掏出一張年代久遠、泛黃的紙箴,遞到她的手心。那是一幅不知名畫家所繪的羽化成仙圖,圖內的仙女圓臉大眼,豐腴婀娜的體態,含笑拈花的模樣,竟與小春有七、八分神似,當年一見著這畫,唐正熙便著了迷。
「所以,當第一眼看到小春的時候,我真的好震驚,原以為只是一場不可能實現的夢,竟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而且,還是我的妻子!自我看過這畫,盼呀盼的,竟盼了整整十年。」
說著,他上前緊緊擁住柔軟的身軀,深怕不牢牢握緊,美夢便會轉瞬間消逝。
「我並不打算成親,因為,我是個固執的人,也是從一而終的人,要不是礙於法令,本來我是打算獨身至死,反正這個家目前由我作主嘛!」
聽完他的話,小春突然悲從中來,忍不住放聲大哭。
「那……那你第一個喜歡的姑娘……是小春,可是,正熙卻不是小春第、第一個──」
「噓──」掩住她的口、抹去她的淚,將殘存的哽咽全數吞咽至自己的嘴裡,分享她鹹鹹的淚水,也分享她酸澀的心情。
她不能跟他在一起了!因為正熙是個從一而終的人,她也應該從一而終。嗚……為什麼這樣?人家好不容易要跟正熙做真夫妻,為何如此歹命?小春為不能跟唐正熙在一起而大哭特哭。唐正熙卻以為小春是因為失去孩子而痛哭,拚命的安慰她。
唉!這對夫妻,何時想法才能交流啊?
☆☆☆
弄好年節用品,算完最後一筆賬,終於覺得報恩已足夠了,該是包袱款款走人的時候。
沒想到,才住了四個月,行囊卻變得好多,比當初一隻小包包嫁入門暴增了百倍不上。這是正熙送的第一枚首飾,該帶走。這是兩人一起糊的燈籠,留個紀念。
這是他親手製造的木梳、那是他送的衣服……每一件物品都有其特殊的意義,要她捨棄哪一件,她都不忍心。
等到她好不容易將行李扛上驢車,淚眼婆娑地同唐宅的一草一木、管家伯伯、福爺爺……還有正熙道再見。哇──她真的捨不得離開這裡!
可是,不走又不行。
正熙愛的是像畫里那般高潔不染塵埃的仙女,而她,不但只是個普通人家的女兒,第一個喜歡的男人也不是他!
長痛不如短痛,雖然,心口如刀子在割般的疼,但還是得走。
才走到大門口,她就愣住了。
「娘!小冬!你們怎麼來啦?還帶著包袱?這是怎麼回事?」
「我們被趕出來了。」於婉娘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告訴小春她們悲慘的遭遇。
原來,色狼房東被老娘婉拒太多次后,老羞成怒,竟將房價漫天飆漲,讓她們母女倆住不下去,於是她們就去投奔嬸娘,又發生積蓄被侄兒偷光光的慘事,不過是和嬸娘理論兩句,嬸娘火大起來,又把她們掃地出門。
「小春,娘是逼不得已才來投奔你,我跟小冬說好了,我們母女往後每日到城隍廟口賣藝賣葯,房租會照付給你。」於婉娘怕小春不好做人,故作此提議。
「娘,你怎麼這麼說!」
「是啊!丈母娘要是不嫌此地簡陋,儘管安心住下來,讓小婿有機會孝順您。」唐正熙的聲音突然冒出來。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小春舉頭看看天色,太陽都快下山了,難怪他會回來。
哇!她竟然花了一天的時間才把行李整理好。
替丈母娘和小姨子放好行李,說了許多歡迎和抱歉一直忘了去拜會的話后,唐正熙轉身和小春鼻子對著鼻子,眼睛對上眼睛。
「請你說說,驢車上的家當是怎麼回事?難道咱們家一夕間家道中落,逼得你拿東西出去當?」
「我……這個……想出門逛逛。」不善撒謊的小春,不斷的眨著圓滾滾的眼。
「逛到什麼地方,需要這麼多東西?來,咱們回房好好談談!」他的表情莫測高深得可怕。
「正熙……」小春突然覺得頭皮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