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寒風颼颼,南台灣的冬天居然下起雨來!
李靖獃獃地坐在海邊,任由細雨打在她的身上,一張細緻的臉顯得凄楚,美麗的鳳眼空洞無神,短髮被雨淋得濕透,沒有十八歲少女的無憂,只有厚重的哀傷圍繞在她的身上。
李靖不再去見姚醫師了,夜裡的夢靨雖然不再,她仍舊睡不著,「卡雅公主」的前世緊緊纏得她喘不過氣,她睡不著、她好後悔--
為什麼她要失眠,失了眠,縣天哥就帶她去看姚醫師,看了姚醫師就要做催眠,被催眠之後就知道了自己的前世……
她好想相信催眠是一種騙人的詐術,因為一次又一次的錄音帶和姚醫師的解說顯得太不可思議,她反覆聽著錄音帶里自己的聲音,不能相信自己居然在催眠時說出那些話,太荒謬了,那一定是她的吃語,她不可能有那麼可怕的前世!
李靖寧願選擇不相信催眠的結果來逃避痛苦,她不願卡雅公主錐心的經歷侵蝕自己,不願意在背負國恨家仇時還要面對那深情的希臘王,不願前世的殘緣綿延到今生……啊……想到昱天哥的臉與希臘王重疊時,她如此的震驚--
「卡雅吾兒,你如今都明白了嗎?」
「您……」李靖莫名望著面貌似曾相識的老人。
「唉!父王多次到你的夢中示意,難道你還不能明白嗎?」
「您是……您是卡雅的父王?」
「也是你前世的父王。」
「為什麼?」李靖流淚問他。
「自從卡瑞亞滅國后,父王的魂魄因為不甘而在塵世飄蕩了數千年,父王期待著卡瑞亞能有復國的一天,唉,無奈卻……」老人原本遙望望遠方的眼移向李靖,「無奈人類歷史的變化太快,唉,卡瑞亞復國大概是無望了。」
「告訴我為什麼?」李靖仍然不能了解老人對她「示意」的用意何在。如果她真的是他的女兒,是他那數千年前的親生女兒,為什麼他不能讓她快快樂樂過這一世,而要讓她知道她曾在這樣痛苦的過去呢?
「卡雅吾兒啊……」老人只手一揮,李靖見到數百名流著血的遠古戰士在眼前一晃,「我們也希望你可以安安穩穩、快快樂樂地生活,但是--那緊追不捨的希臘王終於在這一世找到了你,我們怎麼可能任由你和滅國讎人結合呢?別說父王不準,當年這些為我卡瑞亞犧牲的子民也不願見到如此結局!」
「你到底在說什麼?我不認識你說的希臘王呀!」李靖被弄得糊塗了。
「他就是你這一世認識的時昱天!」
「不--」李靖多麼不顧相信那位自稱是她前世父親的話!
但,當夢醒后,老人的話不斷在李靖腦中迴繞,他們的痛--那些之前在她夢中出現過血流滿身的戰士的痛,她彷彿感同深受,夢境中被血染紅的草原不時出現腦海,滅國的痛在她心底淌血,而,那一雙深情無悔的眼也令她不知所措,面對殘酷複雜的真相,她的心好痛苦……
有時候,當李靖痛得無法忍受時,她會將整個人泡入冷冷的海水,直到不能憋氣時再將頭抬起,讓冷颼的海風刺痛自己的臉,好忘卻心底不停停止的悲傷。
有時候,她會一整天不吃東西,故意讓胃酸囂張地流竄到想吐的地步,她以為她能將所有的苦吐出,但是,當胃酸吐盡時,她的食道仍殘留嘔不掉的苦,就像她的前世,李靖再怎樣想忘也無能為力。
這些不該被喚起的記憶像是灑了鹽巴的傷口--即使痊癒了,疤痕還是存在,李靖在心底哀號,有人能教她更好的療傷方法嗎?
卡雅公主和希臘王,她和昱天哥,為什麼要畫上等號?
老人與戰士們的凄慘模樣,和希臘王深情的眼神,交互折磨著李靖善良的心……
「昱天哥……我該怎麼做……」
冬雨漸漸地越下越大,原本就渺無人跡的海岸顯得孤寂,而李靖依舊獃獃地坐在海邊,任由冬雨打在她的身上……
※※※※※※
「朝帝--靖到底跑哪裡去了?」時昱天在大門口堵住李靖的大姐。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怎麼可能不知道!」三天前李靖說要回李家住之後就再也沒有消息,甚至連一通電話也沒有打給他,今天一大早時昱天到李家找不到李靖,只好到公司堵李朝帝問個清楚。
「時大哥……」
「朝帝--求求你,靖到底去哪兒了?」
李靖自從做完催眠后,整個人就不對勁,連時昱天問她怎麼了她都不願說,而姚醫師基於職業道德,更不肯透露半點任何有關催眠的結果,這下李靖居然又演出個失蹤記,教時昱天如何不急啊!
「小妹的心情很不好。」朝帝的意思是要時昱天別去打擾李靖。
「為什麼不好?」時昱天急切問李朝帝。
「咦,她都沒告訴你,那我怎麼會知道!」她匪夷所思的看著時昱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跟小妹最親近的人非他莫屬,他怎麼可能以為她李朝帝知道的能比他時昱天多。「小妹不是和你鬧彆扭啊?」
「不是--應該不是!」時昱天用手耙耙頭髮,不太肯定的說。
「你確定?」李朝帝懷疑,「我們家小妹子性子最溫和的耶,除了跟你撒撒嬌之外,她幹什麼沒事翹『家』呢?」
「好,都是我不對……你快告訴我靖她躲到哪兒去了?」
「哎,早認錯不就好了嘛!」李朝帝從背包拿出小冊子,疾筆抄了一個地址撕給他,「喏,這是靠墾丁的一棟房子,你快去找她吧。」
「墾丁?」靖怎麼會跑到那裡去?
「你忘了?這是康爾的房子啊!」
提及康爾,李朝帝有點心虛,從她去年答應康爾的求婚後,她就一直用拖延戰術對待康爾,搞得原本想在農曆過年前完成終身大事的他一個頭兩個大。
「小妹說她想離開高雄靜一靜嘛,反正她放寒假,我就幫她借了康爾的房子。」
「你讓她一個女孩子待在那個鳥不生蛋的地方?」時昱天火大了。
「不會啊,墾丁很熱鬧的。」李朝帝不知死活的說。
「你、你--」礙於她是李靖的大姐,不然時昱天就一拳揮上去了。
「我什麼我,拿到地址還不趕快去找人,愣在這兒做什麼?」真是笨,難怪連她好脾氣的小妹都跟他鬧脾氣,「我以前還認為你堂堂時家大少有多出類拔萃呢,結果遇上男女情事還不是跟我李朝帝一樣沒用,所以我說啊……」
沒等李朝帝羅嗦完,時昱天人就跑了,他可沒那個耐心再聽她說教下去。
※※※※※※
李靖將屋裡的燈全部關掉,人窩進新拆裝的被單中睡不著覺,她練慣用極慢的速度專心呼吸,渴望腦袋瓜能夠空空不想任何事情。
可是,李靖還是想念起時昱天,拋開憂人的前世,她單純的想著時昱天。
三天了、從昱天哥回國后他們從未離開彼此這麼久過,昱天哥現在在做什麼呢?
他見不到自己一定很著急吧,想到這裡,李靖開始掉淚……
當她哭到一半時,聽見樓下傳來異響,斷斷續續的聲音顯示來人正在找東西,李靖害怕起來,不知道在這荒郊野外也有小偷找上門。她慌張的拿起電話求救、沒想到撥完號碼,卻聽見電話鈴聲自門外傳來,在接通后,李靖居然同時從話筒和房門外聽見時昱天的聲音傳來……
「昱天哥--你在哪裡?」李靖不安地緊握電話問他。
「我在這裡!」同一時間,李靖的房門被打開,黑暗中,時昱天出現在她的眼前,手機發出的微弱光線隱約照出時昱天的臉孔。
「靖……你讓我擔心死了。」他打開床頭燈,想看看李靖是否安好。
「昱天哥,你嚇死我了。」李靖衝到時昱天的懷裡,「我還以為是小偷呢。」
「你呀,該打屁屁,誰你一個人躲到這兒來的?」時昱天硬起心腸責罵她。
「……」李靖竟然沒有回答他!
「說呀,為什麼不聲不響的跑到這兒?」時昱天扶她坐好,想要知道她的不尋常為何原因,「怎麼連昱天哥都不說,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
「昱天哥……」李靖遲疑。
「嗯?」他等著她說原因。
「昱天哥……」她又囁嚅。
「說啊!」他鼓勵她。
管他幾千年前她和昱天哥的關係有多複雜,他們倆又該只能是對立廝殺的仇人,李靖再也不管了!
如果有人能幫她療傷,那一定非昱天哥莫屬。
所以她再也不管了,對上時昱天溫柔的眼睛,她口齒不清的敘說所有得知的事情,包括該死的催眠結果和那「父王」不可思議的話--
「傻靖……」時昱天撫摸她的短髮,「為什麼憋在心裡這麼久都不說,你知道我有多著急擔心嗎?」
「昱天哥,你相信我的話嗎?」
「昱天哥,你相信我的話嗎?」她指這些前世今主的荒謬牽連。
「傻靖……你整個人變得如此痛苦,我怎麼不相信!」他抬起李靖削瘦的臉龐望著她,「但是,答應昱天哥一件事,你只能在乎這輩子的事,你只要知道你在昱天哥心中的地位,好不好?」
時昱天緊緊抱住李靖,他從不知道他們之間還有這般重重阻礙與前世情緣,一心等待李靖長大的時昱天只想讓她慢慢體會自己對她的用情,時昱天甚至怕自己太心急而連「愛」這個字眼都不敢直說,只能用「喜歡」兩字替代,他那麼小心翼翼又那麼害怕,深怕自己給李靖帶來煩惱,強求了她稚嫩單純不懂愛情的心,他覺得給她的愛應該是甜蜜和沒有負擔的,沒想到……
遙遠虛無的「前世」對他們重要嗎?
時昱天並不認同!可是,凡事只要是影響到李靖的心情,時昱天都會把它看得比天塌下來還重要,他不由自主的擔憂李靖會從此與他分離、因為,李靖竟然破天荒的對他隱瞞心事,他擔心極了,幾乎要把李靖揉進自己的身體,他緊緊抱住她,說:「答應我,我不會離開我--」
「我不想離開你……我不要離開你……」李靖喃喃地說著。
第一次,她感覺到時昱天不安浮躁的心!
從小到大,他一直像父兄般在她前面替她斬除所有障礙、引導她長大,時昱天像是守護她的天使,從來只給她安全感而不曾像現在如此不安。
「我……我喜歡你……」李靖不知不覺脫口而出。
「靖,你明白自己在說什麼嗎?」時昱天驚喜。
「我明白!啊,我終於明白了!」李靖展顏,露出她已經久未出現的美麗笑靨。
是的,不為前世的牽絆、不為今生奇特的相遇,她為眼前男子的深情動心--
他那麼小心翼翼地對待自己,長久的付出居然只為自己,李靖甚至懷疑時昱天從十歲起就為她而活了。
李靖記起時昱天在她三歲時把她撿回家照顧,他一個男孩子辛辛苦苦的伴著還是小女孩的她,走過不適應學校、團體生活的痛苦,為了她,時昱天會棄台北最高學府不念,而每天辛苦地在高雄、台南間通車上課,還有,在國外繁重的實習工作中,還保持每周四兩封信給她……
她終於明白:她一定是知道了只有時昱天是自己的唯一,所以三歲那年才會離家郵走,到教堂的工地讓時昱天撿到了她;她一定是知道只有時顯天能讓自己快樂,所以在見過他后,她方能破例地輕展笑顏;她一定是知道只有時昱天能為自己犧牲一切,所以才選擇這輩子來了結她的前世……
原來,要明白一件事可以這麼簡單!
「昱天哥……我愛你……」李靖攀附時昱天的肩膀,輕輕在他耳邊低泣。
「靖……」如果李靖剛剛說喜歡他給了他驚喜,現在的愛語就讓時昱天極度震撼。
「你做錯了一件事……」
「啊?」李靖不解。
這句話應該是我先跟你告白才對呀!」時昱天俯身親吻她甜蜜的雙唇,一種從所未有的滿足感由心而生,「靖--我愛你。」
在時昱天說話的那一刻,床頭的燈突然熄滅,一股寒風倏地吹起,他們倆聽到了幾難分辨的話:「卡雅,你不能和滅國讎人結合啊……」
「昱天哥,這是在我夢中自稱是我前世父王的聲音啊!」李靖低呼,她居然認得出「他」的聲音。
「你是誰?為什麼在這裡裝神弄鬼?」時昱天對著空氣質問聲音的主人。
「哈哈哈……令人可敬的希臘王啊,這輩子你不再有呼風喚雨的能力,當平民的滋味如何呢?」
「你到底有什麼目的?」時昱天將李靖護在身後,深恐有不測發生。
「卡雅,你不能和滅國讎人結合啊!」還是那句話。
「不--我不是卡雅,我是李靖。」
「可憐的孩子,你忘了……」
「不!不管數千年前我是誰,我現在是李靖。」
「如果要報仇,我記有說過希臘王已經為救卡雅公主而喪生石下了。」時昱天補充,「卡瑞亞王,你不覺得你該重新投胎來體會真實的人生嗎?念念不忘已逝的往事,到底有何用呢?」
「你沒有資格說這種話!你沒當過亡國之王,我如何體會我的痛苦?」
「你又如何體會靖的痛苦?靖只是一個未滿十八歲的女孩,她的世界再大也不容你來加重她的負擔!」時昱天怒吼:「你根本不是她的父親--『』
「你胡說。」
「如果你是,為何你要她陷入數千年前的恩怨,害她進退兩難、不知所措?」他質問,「這就是你疼女兒的方法嗎?」
「她不可以……」
「我不能愛昱天哥嗎?」李靖含淚,「父王』,為什麼?我愛他……當他仍是希臘王的那一世,我已經錯過,今上我不想再和他擦身而過了。」
彷彿卡雅公主復活,李靖哀凄地說著:「我不要再用冰冷的身體、不會笑也不會哭的臉虛度餘生,我不要!」
在卡瑞亞王的幽魂影響下,李靖不用被催眠也能想起更多的事,時光似乎倒流,希臘王為了救她一命,被壓在巨石下的意外,恍若就在眼前--
「我愛你……下輩子我還要找到你……再續前緣……」
李靖記起意外發生后,卡雅公主就只靠這兩句話了度餘生,那十足行屍走肉的記憶刺痛李靖,她緊抱時昱天,「答應我你不會再先我而去,不會再一次死在我的面前,留下我一個孤獨在世,答應我?」
「我不會的……」時昱天心疼的向她保證。
「你忘了,你居然忘了!」卡瑞亞生氣地說:「有多少子民為我們流血犧牲,而你竟敢忘記?」
「我沒有……」李靖捂住雙耳,「你到底要我怎麼做?」
濃烈的血腥彷彿迎面撲來,她想起草原上許多無法瞑目的的戰士,他們的眼好像在控訴自己的背叛。
卡瑞亞王的幽魂厲聲道:「離開他。」
「不……不要……」
為什麼歷史要重演?已經轉世為李靖的她,還逃不過命運的捉弄?她的良心譴責自己的背叛,可是--她不要離開昱天哥呀……
「我不要選擇,求你不要逼我選擇!」
李靖惶然往後退,她哀號著:「不、要、逼、我、選、擇!」她絕望的推開落地窗沖向陽台,一腳跨出欄杆往下跳,「我不要再過行屍走肉的日子……不要……」
「靖!」時昱天奮力抓住她,「你不能--」
太遲了……
他的手沒有拉到她的身體,「撲」地一聲,李靖墜樓而下,他不能置信悲劇居然在他眼前發生,於是下一秒時昱天奪門往樓下飛奔而去,奢望著他的靖從陽台跳樓還能完好無傷。
「這下你滿意了吧?」從泳池將李靖抱起的時昱天狂嘯,他放平李靖的身體開始為她做人工呼吸。幸好陽台下蓋的是一座小型游泳池,否則,他不敢想象從二樓掉下來的李靖會有什麼不測……
「吾兒卡雅…」他的聲音充滿悔恨,「父王真的錯了嗎?」
「咳咳--」蘇醒過來的李靖沒有答話,她只是默默流下眼淚。
「也罷……或許父王該拋開過往的不快,回去我該回去的地方吧!」震撼李靖的自毀舉動,他幽幽說道:「吾兒卡雅呀,別忘記父王也是疼你的,如果你真的不能離開他,那麼父王不再管便是……」
空氣中的陰寒漸漸消失,東方略色乍現,溫度也逐漸升高。
卡瑞亞王的幽魂似乎走了……
※※※※※※
盛夏,和平女中的畢業典禮上--
「哎唷唷,我說鼻子已經快要頂到天的陳英華呀,你還以為這張和平女中的狀元獎真是你得的嗎?」葉芯蘭糗甫領完獎正得意洋洋的陳英華。
「咦,我什麼時候說我得狀元獎?」拿起獎狀,陳英華敲了一下葉芯蘭的頭,「我是幫李靖領的耶,你剛剛沒聽見司儀唱的名是李靖嗎?」
「是沒錯,可是你一副像是你得獎的狂樣,讓人很想扁耶。」
「拜託,我從國小到高中哪一次的畢業典禮能夠上台領這種大獎,你讓我高興一下會死啊!」
「喂,你告訴我李靖為什麼沒來好不好?」葉芯蘭這個八卦王好奇極了,「狀元女居然缺席畢業典禮,有什麼事那麼重要,讓她連第一名畢業的獎都拜託你領?」
「嘿嘿……告訴你是沒問題。」陳英華奸笑道:「不過嘛--」
「哎呀,不過什麼啦?」葉芯蘭最恨有什麼消息是她不知道,看死堂保密的「囂掰樣」,她巴不得一腳踹過去。
「不過--聽說你買到第十四代的喬登鞋啦……」
「陳英會!不准你打鞋的主意。那可是我存了三個月的零用錢,不吃不喝買來的,你有良心的話就別打我寶貝鞋的主意。」葉芯蘭彷彿聽見她錢包在滴血的聲音。
「小氣鬼。你一個女人買男生穿的運動鞋做什麼?倒不如借我穿穿過癮,你也不想想,放眼南台灣還有誰的球技比我好,你的鞋子借給我是你的榮幸哩!」
「不行不行不行--」葉芯蘭連連搖頭,「被你穿過就沒價值了,我還要放到三五年後賣錢,你少打主意。」
「哼,希軍。不要就算,我要走人了。」陳英華收拾好東西,準備從走道溜走。
「喂,畢業典禮還沒結束你要野到哪裡去啊?」
「嘻嘻……不告訴你。」
不理會小氣鬼的話,陳英華乘台上的學妹表演節目時從禮堂溜掉,匆匆招輛計程車就往教堂趕去--
「哇!你真的沒騙我,你、你真的要結婚了?」陳英華在教堂休息室看見李靖美麗的新娘妝扮時,眼珠子差點掉下來。
「是啊,我要結婚了。」李靖甜甜的說。
「你沒搞錯?我們今天才高中畢業,年紀還很小耶……」
「可是,靖從年初等到現在等得都不耐煩了。」
回她的話的是一個男人的聲音,當陳英華看見穿新郎裝的時昱天走進休息室時,整個人簡直要從椅子上跌下來,「你……你不是李靖的哥哥呀?」
陳英華看看李靖又看看時昱天,不敢相信地問:「你要娶李靖?」
「是啊。除了我,還有誰能娶靖呢?」
聽到時昱天的話,再加上她自己不當的聯想,陳英華這下子真的嚇暈在椅子上。
「你嚇到我同學了。」李靖不在意的說,此刻的她,眼中只有她的新郎時昱天,「還有,行禮之前新娘新郎不能見面的,怎麼跑來了?」
「怕你跑掉呀!」時昱天拉起李靖的手,在她腕臂印上一個吻。
「我絕不會跑。」李靖又露出一個笑,「你忘記是誰逼誰結婚的嗎?」
望著美麗的李靖,時昱天迷失在她的笑靨中久久不能自己,「你變了,自從墾丁回來后,靖,你就變了。」
「是嗎?可不准你退貨,我親愛的新郎!」不顧臉上化好的妝、李靖踮起腳尖,親吻時昱天的下巴。
「我有說要退貨嗎?我是說你變得好愛笑、變得更漂亮了呢。」他頑皮道:「不過,你再這麼笑下去,把我迷得暈頭轉向想一口吃掉你,我就真的不能保證婚禮可以準時進行唷。」
「你……」雖說從前內向怕生的李靖已變,不過與時昱天「吃人」的眼睛對望,她還是害羞!
「嘿--這不像對我逼婚的那位新娘喀!」
時昱天對突然害羞的李靖驚艷,分不清她臉上的紅暈是化妝點綴上去的胭脂,還是害羞的臉紅。
他的靖真的變了。
半年前時昱天從墾丁帶回李靖,那時「前世今生」的謎底剛揭曉,墜樓落水的李靖身體尚虛弱,於是他硬跟學校請了長假讓李靖休息,當正時昱天為複雜迷離的前世煩惱,擔心李靖陰魂不散的「父王」會再找他們時,他發覺李靖變了--
李饋回高雄后開始變得愛粘他,她常常待在時昱天的身邊一整天不肯離開,時昱天發現她常常盯著他看一動也不動,炯炯的眼神好像在瞧寶藏似的。有一天,當他在工作室趕圖時……
「昱天哥,我們結婚吧!」李靖摸著杜甫的尾巴這樣說。
「你……你說什麼?」時昱天把礙眼的杜甫趕出工作室,不過,搖著尾巴的老狗仍不識相的蹲在門邊不肯錯過這場好戲。
「昱天哥你趕快娶我吧!」李靖露出她傾城傾國的笑靨說著。
「李靖--」當時昱天又叫她全名時,就表示事態嚴重了。
「你說過要追我的。」李靖理所當然地說。
「我知道。」
「你還說你愛……我。」
」我愛你。」時昱天把她拉到懷裡,激動的說:「我當然愛你。可是--我得等你長大才行哪。」
「我長大了呀。」李靖頰上的酒窩隱隱出現,「而且,我好愛你。昱天哥,我常常覺得胸口的愛都要溢出來了,『它』好像在裡面住了好久好久,你如果再不娶我,我怕我會…」
沒讓李靖說完她的話,時昱天狠狠地吻住她。
「我一定是瘋了才會想答應你。」他不舍地離開她的唇瓣,低沉的說著:「靖,你確實你不是被嚇壞才有這樣的『求婚』?」
時昱天認為李靖恐怕被她的前世嚇得神智不清,她可能怕她重蹈「卡雅公主」和「希臘王」覆轍,所以才急著和他成婚吧!
「不…」她搖頭否定,「我愛你…昱天哥,我真的愛你。」
李靖將耳朵貼在時昱天的胸前聽他的心跳聲,兩隻手環到他的後背。「當兩個人相愛時,結婚不是最美好的一件事嗎?」
「你還小,我不能讓你將來後悔!」
雖然時昱天恨不得能馬上娶李靖,但他還是得違背自己的心愿拒絕她。
他認為年輕的李靖還不能真正了解婚姻的意義,時昱天不想李靖將來有一天後悔,後悔她因為年輕衝動才嫁給他。
「我不會後悔。」李靖信誓旦旦。
「靖……你真的還好小,雖然我非常非常想娶你,但我不能不替你想遠一點。」他捧著她的臉說:「婚姻大事,我們就等你再長大些再做決定吧!」
李靖沒有耐心她沒有耐心等太久。當她第一次「求婚」失敗后,她開始她的計劃--
「李靖!」
時昱天又叫她的全名,「你在做什麼?」
她沒做什麼,她只是穿著一件白色的、薄薄的、幾近透明的上衣窩在時昱天的床上等他。「我怕又作惡夢,昱天哥陪人家睡嘛。」李靖拉他的手,楚楚可憐地說著。
這一晚,時昱天因為心疼李靖所以陪她同睡一房,只不過他人躺在地板上卻一夜未合眼,因為他被李靖大膽的穿著弄得睡不著覺!
第二晚,李靖又來了。這一次她的衣服有點變化,天,她不再在單薄的衣物下穿內衣,隱隱若現的胴體和沾淚的雙眼使得時昱天又陪了李靖一晚,不過……夜剛過半時,李靖人不小心地跌下床、跌到他身上了。望著沒被自己的跌下床痛醒的李靖,時昱天不忍心叫她起來床,他忍著下體的蠢蠢欲動又失眠了一夜!
第三晚,李靖又來了。這一次,她居然沒穿短褲,及臀上的衣根本達不住她細直的長腿,老天,她這樣比脫光衣服還誘人!
「靖--你饒了昱天哥吧!」他忍住眼睛往她那美麗身子飄的慾望,又怕自己意志不堅,於是將焦點定在床頭燈上。
「昱天哥……」站在床上,李靖死命抱住他。
該死的手,時昱天咒罵他那忍不住回擁李靖的雙手。
「昱天哥……你到底要不要娶我嘛?」甜甜的聲音壓得低沉,李靖不安分地在時昱天的耳邊傾問。
「該死--」時昱天用火山欲爆發的聲音回答:「我答應娶你!」湊上他燃火的雙唇之前,時昱天找回一絲理智,」不過我發誓……至少得等你畢業才行。」
※※※※※※
教堂的鐘聲響起,提醒他們倆結婚典禮即將開始。
「這麼害羞的你不像對我逼婚的那位小女孩唷!」時昱天撫摸她酡紅的雙頰,忽有所悟的說:「現在我完全相信那件事了。」
「什麼事?」李靖對時昱天突來的話好奇。
「你的前世的確是卡雅公主。」他真的如此相信,」你和她都一般固執--卡雅想報仇,所以她不顧危險、不顧達雷斯的勸阻到了希臘;而你,說要嫁我,也就不顧一切的誘惑我來達成目標……」認真一想,時昱天還記起去年回國時,他在飛機上做的那個綺夢,是啊……她兩世用的方式還都一樣啊!
「昱天哥……」想起悲劇收場的前世,李靖惴惴不安地倚進他的胸膛,「我們會白首到老,是不?」
「當然。除非你不要我。」時昱天還是有點擔心李靖的衝動求婚,在將來的某一天會後悔。
「我當然不會不要你呀……」聽到時昱天沒有必要的擔心,李靖又笑了。
「就算那位幽靈出現也一樣?」時昱天指那位曾經破壞他們倆的卡瑞亞王。
「嗯。」李靖點點頭。
「不會再做傻事?」他指跳樓的事。
「不會。」她非常肯定。
「那恭喜你,你得到永久保證的新郎一名,我們一定會白首到老!」
李靖聞言一笑,是啊,她曾答應某人此生只為他展露笑靨呢!
聽說--有一種「石頭」它會在宇宙旅行億萬年。
當它找到喜歡的星球時,會毫不留戀宇宙的寬廣和自由,而急急投到這顆星球上。
而當它穿越這顆星球的保護時,會摩擦出一道眩人的光芒,星球的人驚嘆它美麗又短促的光芒,為它取了一個感傷的名字,他們稱它為流星!
十五年前,時昱天和李靖的緣分就像流星般出人意料地在教堂工地前劃下,他們都不曾料到這道光芒能延續到十五年後……
或者,他們倆兩千多年的前世才是那顆美麗「石頭」的光芒。
它用億萬年的時間旅行,走遍全宇宙尋找它喜愛的星球,就像希臘王在每一次的投胎轉世尋找卡雅公主一樣,石頭與星球交會那剎那間的光芒,或許就像時昱天和李靖的婚禮一樣燦爛!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