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呆愣在辦公室里，孟小春神情恍惚。

湯立傑亂接電話、隨便跟鄰居接觸、邀請陌生人進她家，還干涉她的生活。這種人，她根本不該讓他繼續住在她家的，可她不但狠不下心趕他走，反倒被他所說的話沖昏頭了。

竟然有人說要娶她？而且是個帥得不能再帥的男人。

說不心動是騙人的，但她就是想不透，他為什麼會突然那麼說？他根本還不認識她啊！

想娶或嫁一個人，應該是因為愛吧？他怎麼可以這麼草率呢？

但，有沒有可能……他真的愛上了她？想到這裡，她的心跳不由得加速。

不！不可能！才不過認識幾天，他怎麼可能愛上她？

現在她該怎麼辦？平日有事，她都會找子矜商量，但這件事……

「喂！喂！」美珠在她面前拚命揮手。

「啊？！」她撫著胸口。

「妳幹麼啊？這幾天魂不守舍的。」美珠一臉狐疑。「要不是知道妳的個性，我還真會以為妳談戀愛了呢！」

「談……戀愛？！」她整個臉孔在瞬間脹紅。是這樣嗎？天，她的心思這麼容易就被看出來嗎？

「是啊。沒事一會兒微笑、一會兒皺眉、一會兒臉紅，還咳聲嘆氣，除了戀愛，還有什原因？」

「我、我有這樣嗎？！」她慌張地摸著自己的臉。

美珠眉一揚。「ㄟ？難道真的被我說對了？」

「不是的。」孟小春紅著臉，拚命搖頭。「我只是在想事情，就是……妳知道的，我表弟住我家，給我惹了不少麻煩。」

「又是那個表弟？妳還沒把他送回去啊！」美珠搖搖頭。「可怕的青少年。不過說真的，妳也該交個男朋友了，別老是和貓狗小孩混在一起嘛！瞧妳，人長得甜美、個性也溫柔，難道妳自己都不擔心嗎？如果不是妳那比老鼠還小的膽子啊，說不定早就嫁出去了。」

「其實，我也不一定要嫁人……」她試圖解釋。

像她這樣過生活，也沒什麼不好啊。只不過，最近有個人在家等她的感覺，真的很好。這跟小貓小狗在家等她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而且，她真的喜歡回到家時，看見他的感覺。

這說，她－－喜歡他？

「嫁不嫁人，當然隨妳，只要妳不拿自己的膽小當借口就行了。」美珠聳聳肩。「如果是因為膽小怕人而嫁下出去，那妳的損失就大嘍！」說完，美珠坐回自己的辦公位子，繼續工作。反正這孟小春的生活太沉悶了，肯定沒什麼有趣的事，不說也罷。

是這樣的嗎？

孟小春忍不住沉思起來。

「孟－－小－－姐－－」

嘰－－

腳踏車猛地停下。誰？是誰在叫她？

「孟小姐！孟小春小姐！素偶啦！右邊、偶在妳右邊啦！」陳媽媽大聲叫著。「來啦！」

孟小春往右邊一看，只見一個胖胖的婦人面帶微笑，拚命對她招手。她左顧右盼了一會兒，小小聲說了句:「妳好。」便趕緊騎上單車準備離開。

這麼多年來，她很少跟鄰居往來，大家習慣了也相安無事，今天怎麼會有人突然喊她呢？

可怕，真的好可怕。還是快回家吧。

「喂！孟小姐！妳等等！偶有話要跟妳說啊！」陳媽媽追上來，一把抓住單車的後座。

嘰－－

一股強大的力量讓她不得不停下來，猛地回頭，只見陳媽媽雙手壓在單車後座，讓她動彈不得。

「妳－－」孟小春臉色發白。救－－救命啊，有人劫車了－－

「孟小姐，別怕啦！」陳媽媽咧開嘴笑。「偶就住這裡，大家都叫偶陳媽媽啦！從來沒跟妳說過話，有點話想跟妳聊聊咩。」

「聊……聊？」她的心臟已經跳得快要蹦出來了。

「素啊！」陳媽媽點點頭。「偶素想告訴妳后，那個阿湯很不錯啦！」

「阿湯？」

「唉喲！要死了，就素妳家那個帥哥湯立傑啊！」陳媽媽忍不住拍了下她的肩頭。「偶知道妳很害羞啦，可素也不要這樣裝傻咩！」

「湯立傑？！」她真的傻了。

他什麼時候跟她的鄰居這麼熟了？這個陳媽媽到底想跟她聊什麼？不知為何，她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對啦！偶跟妳說，這個、這個，有一句話叫什麼……『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對啦，就素這樣啦，所以妳后，不要再拖了，遇到像阿湯這樣帥又可愛親切的好男倫，當然要趕快給他嫁一嫁咩！」

什……么？！她瞪大了眼，開始覺得呼吸困難。「陳……媽媽，我想妳誤會了，湯立傑他……是我的表弟……」

這可惡的傢伙，他到底對鄰居說了什麼？

「嘜騙啊啦！」陳媽媽用力拍了下她的肩膀。「誰沒有那種一表三千里的表弟？阿湯都跟偶說了，這種表姊弟素可以結婚的啦！」

「我－－」孟小春吃痛，拚命搖頭。

「偶再跟妳說喔！」陳媽媽湊近，小聲地道：「阿湯才來不久，可是很受歡迎喔，那邊的林小姐，還有那邊的米小姐，都來拜託我牽線哩，啊妳要是不好好把握，好老公很快就會被搶走的啦，真的要小心喔～～」陳媽媽指來指去。

「事情不是這樣的……」她急了。

「偶知道啦！」陳媽媽揮揮手。「妳膽子小、又害羞，怕人家說妳，不過都已經住在一起了，有什麼好怕人說的咧？是說妳膽子這麼小，也敢和人家同居，真的是黑坩仔裝醬油，看不出來喔～～」

她後退。「不是的……」

陳媽媽跟進。「偶覺得后……」

「對不起……我……我要走了……」再談下去，她的名聲肯定全毀了。

不，拜湯立傑之賜，應該「已經」全毀了。

「要走了啊？」陳媽媽有點遺憾。「好吧，也有點晚了，偶得回家煮飯給老頭子吃哩。那－－偶們下次再聊、再聊喔！」

「再聊、再聊。」她趕緊點頭。

陳媽媽一鬆手，孟小春立刻以從未有過的速度，咬著牙，騎上單車飛奔回家。

「湯立傑！」大門「砰」一聲被甩開。

「喔，妳回來了，今天心情很激動喔！」他自廚房走出來，瞄了她一眼，端著菜走向餐桌。「回來得正好，我剛把晚餐都煮好了，就等著妳回來吃呢。」

「激動？我當然激動！湯立傑！你太過分了！」顧不得其它，也管不了他做好晚餐等她的用心，孟小春直接揪住他。

這輩子，她從沒這麼生氣過。事實上她根本沒想過自己敢向任何人發這麼大的脾氣，但他真是讓她氣壞了！

「我？」他一臉無辜。「怎麼，妳不喜歡我煮的菜嗎？」

「你－－你還想裝傻！阿湯、湯立傑，你到底對鄰居都說了些什麼？！」她脹紅著臉，有一股想親手扁他的衝動。

「鄰居？」雖然被她揪住，但她的小手根本對他不造成任何壓力。「喔～～我明白了。妳一定是遇到陳媽媽了吧？我是跟她說了些話，不過就是我很喜歡妳，想娶妳當老婆之類的話而已。她可熱心了，竟然說要替我當說客，要妳早點嫁給我呢。」

一切有了定案，反而更讓他確定自己的心意。

想想，到時結婚，他還可以公開發布消息，那麼他那對躲在台灣不負責任的雙親，肯定會看到他要結婚的消息，到時，他們會不出現才怪。

這樣一來，既可以完成他此行到台灣的計劃，又能抱得美人歸，豈不是一舉數得？越想他就越覺得好極了！

「你喜歡我？想娶我當老婆？！你跟她說這些？！你怎麼可以隨便跟鄰居胡說八道！」而他竟然還敢若無其事地承認！

要是別人當真了，她－－也當真了，那該怎麼辦才好？

「胡說八道？」他握住她的手。「妳錯了，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出自真心誠意的。」

向來，只要是他認定的事，就不會改變。喜歡她，是再自然、再容易不過的事，畢竟她是這麼甜美、可愛、善良和－－好騙。

只可惜，打一開始，她就不把他的話當真，他自然得藉助各種力量來提醒她面對現實了。比如說－－熱心的鄰居。

她一愣，甩開他的手。「你－－誰會相信你的鬼話！」但他的眼神讓她心跳加速，她極力掩飾不安。「湯立傑，你違反我所有的規定，還破壞我的名譽，你說，這一切你該怎麼負責？」

「當然。」他揚眉，極具深意地一笑。「妳放心，我一定會負責的。」

「嗯？」她的臉一紅。

「只要妳一句話，我隨時可以娶妳。」

「你－－又來了！」她變臉。「你又在那兒胡說八道！都是因為你這樣，害得我－－你知不知道那個陳媽媽是怎麼說的？」

「怎麼說？」他問。

「她說我……說我跟你同居！同居！你聽見沒？」她上前揪住他的衣襟。「我不是告訴你別跟鄰居隨便接觸，還要你說你是我表弟嗎？結果呢，你做了什麼好事？！現在我就算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嘿、嘿，別激動。」他攤開手。「要是妳平日也能把這種『熱情』善加利用的話，人緣肯定會比現在好得多。」

「我的人緣關你什麼事！」她氣得伸手揮向他。

他輕鬆捉住她的手腕。「ㄟ～～什麼時候膽小鬼變成母老虎了？還是，妳只對我特別？」他眨了眨眼。

「放開我！」他的手像烙鐵般灼熱，緊緊箝制住她，讓她心慌意亂。

「親愛的小春，」他的唇，勾起一個邪邪的弧度。「妳先別急著生氣。我並沒有跟鄰居『隨便』接觸。那天如果不是妳沒把貓狗關進房裡，我也不會被迫出外求救，當然，也就不會跟鄰居有接觸嘍！所以這實在不能怪我嘛！」

「強辭奪理！」她掙扎。但那句「親愛的小春」，卻讓她心上一悸。天，她是怎麼了？她不是應該很生氣，氣得要把他趕出去嗎？

「至於表弟的身分，我可是聽了妳的話，一再強調呢。不過那個陳媽媽也不是省油的燈，直問我是什麼樣的表弟，我也答不出來，自然，就被誤認為是一表三千里、可以結婚的那種表弟了。」他綻出一個微笑。「至於……我喜歡妳，以及想娶妳這事，我沒有任何借口。」

轟！她整個人從頭紅到腳。

「可是……你根本不認識我……」她囁嚅。

「怎麼不認識？妳二十八歲，未婚、美麗、單純、膽小、善良、喜歡貓狗、能做出好吃的早餐，還有一點倔強和任性。這些，足夠了。」他揚眉。「難道妳就這麼沒自信，不相信有人會喜歡上妳嗎？」

他的話、他眼底的神采，讓她慌了手腳。「你－－」她確實是不敢相信，但這點，她是絕不會對他承認的。「我受夠了，湯立傑，既然你違反所有的規定，請你明天就搬出去！」

「要我搬出去？太無情了吧。妳的承諾全都不算數了？不是說讓我住到找到工作為止嗎？」

「你都可以不遵守承諾，為什麼我要？」她插腰。「說到找工作，你有空跟鄰居八卦，怎麼不出去找工作？就算你真想娶老婆好了，像你這樣身無分文、遊手好閒，誰願意嫁給你？」

他愣了半晌，然後才緩緩地道:「原來－－妳也是個嫌貧愛富的女人。」

「什麼？！」

「說到底，妳就嫌我是個窮小子，沒錢、沒工作，所以不願意嫁給我。」他垂下頭，眼神寫滿了受傷。

「才不是這樣！」她反駁。「我根本不是這個意思！」可惡！看見他這副模樣，她開始心軟。

如果她想嫁他，絕不會在乎他的身分的。

「妳就是這個意思。」他吃定她，博取同情。「妳明知道我孤身一人，什麼依靠都沒有，卻還用這樣的理由攻擊我。」

「我沒有！」她忙著解釋。「這根本是兩回事，湯立傑，你別把事情越搞越混亂好不好？」

「哪裡混亂了，我說的明明就是事實。現在社會已經和以前不一樣了，不一定非得要男主外女主內不可，妳出去賺錢養家，我在家裡煮飯洗衣、打理家務，有什麼不好？」

「是沒什麼不好……」她皺眉。「不！不是這樣的，我的意思是說，無論如何，你也要有個正當工作養活你自己啊！」

「這麼說，妳是同意了？」

「同意什麼？」

「同意嫁給我啊！」他微笑。「只要我找到正當工作？」

「你想得美！」氣死她了，她開始動手推他。「出去！你給我出去！」

「妳要趕我出去？」他瞪大眼。

「沒錯！你這個滿口胡言亂語、不守信用、不思長進、專搞破壞、膽小如鼠的傢伙，不准你再住在我家！」她用力推他，把他推向門外。

「喂！現在是晚上了耶！妳要我上哪兒去啊？」這女人，竟然真這麼絕情！

「你想上哪兒去，都不關我的事！」

當著他的面，大門砰一聲關上。

嘩～～好狠。

瞪著緊閉的大門，湯立傑無奈地聳聳肩。

看來他真把她給惹毛了，不過，他的計劃也不能說完全無效，至少讓她清楚地知道他的想法，接下來，就走一步算一步嘍！

想想，她生氣的模樣還真可愛。帶著微笑，他緩步踅出去。

氣死人了！

環著雙臂站在大門前，孟小春簡直氣得說不出話來。把他關在外面幾分鐘，讓他好好反省反省，看他還敢不敢在她面前胡言亂語。

瞧他把娶她說得這麼容易，她才不相信他！

一分鐘過去。

兩分鐘過去。

外頭安靜無聲。

「奇怪？」孟小春開始皺眉。「他怎麼不敲門呢？外面有點冷耶……」稍稍冷靜下來，她開始覺得自己這樣趕他出去，會不會太過分了些？

現在，他該不會蹲在門口，傷心痛哭吧？她剛才狠狠地罵了他，說他是個膽小如鼠、不思長進的傢伙，這對一個男人來說，應該很刺耳吧？

怎麼辦？可是他不敲門，她要怎麼開門讓他進來呢？要是－－她主動開門讓他進來，會不會顯得她太沒原則、太沒尊嚴？不、不行，那樣他一定會吃定她，不會好好反省的。

那就－－再等一下好了。

三分鐘……

五分鐘……

不行！她再也忍不住了！

「湯立傑！」她拉開大門，卻發現門外竟然－－空無一人？！「湯立傑？！」她心頭一緊，衝出門外四處查看。

人呢？昏黃的路燈下，不見半個人影。

天！她的心像是狠狠被揪緊。他真的……被她趕跑了？顧不得是夜晚時分，她衝到路上大喊－－

「湯立傑！湯立傑！」

響應她的，只是一陣冷風。

怎麼辦？她的眼淚立刻「噗」的落下。

這個笨蛋，怎麼說走就走！難道他不知道她只是想嚇嚇他的嗎？

他一個人身無分文，什麼人都不認識，還只穿著件薄運動服，能到哪裡去呢？「湯立傑！你這個笨蛋！」她大喊。

又哭了一會兒，抹去眼淚，她決定找人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