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長有黑色翅膀的危機
杜若在發抖,一種瀕臨崩潰的恐懼感緊緊抓住了她渾身每一根神經每一枚細胞。她忍不住咬住下唇,在粉嫩的唇瓣上留下一排清晰可見的齒印,「不……不是你想的那樣……」
顏照軒心裡升起一陣報復的快感,「我可什麼都沒想,我是被社長派出來還東西的,工作那麼忙,沒時間胡思亂想。」
聽到「社長」這個詞,讓本就窘迫難當的女孩頭垂得更低,恨不得當下找個沙坑扎進去……「我請假了……」
桃花眼帥哥冷哼:「你不提醒我我還忘了,社長讓我轉告你——玩得開心點兒。」
這個明顯的胡謅威力巨大,杜若當即濕了眼睫,張開唇卻再也發不出聲音。
肖蒔左右環顧,看看趾高氣揚的男人,再看看一臉愁雲慘霧的女孩、兩人神色各異的臉色足以說明了一切。
以肉包的個性,無論對方說什麼她都只會辯解而不是反擊,這樣的狀態是發展不成吵架的,反而會讓別人誤會他在欺負她,所以——英明神武的顏照軒決定結束此場譴責,暫時收兵。
他揮揮手,一臉嘲弄,「千萬別哭,別讓別人以為我在欺負你。」聲音一頓,繼而又道:「你們繼續,就當從來沒有遇到我。我還有工作,先走了。」
「顏……」極為困難地擠出唇的聲音還未成形,顏照軒人已走遠,身影淹沒在午時明媚的陽光中。
杜若凝視著面前空氣中虛無的一點,陷入沉默
如果不說點兒什麼,似乎氣氛會一直這樣膠結下去,肖蒔決定八卦一下,他柔聲地問:「是你喜歡的人嗎?」
得到的回答只是女孩緩慢地搖頭,搖頭之後再搖頭。
此時她已經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這大概就叫做「罪有應得」吧。沒有勇氣違背母親命令的她,只有選擇背叛心底小心呵護的情感、如今真的被撞見,雖然不是被心儀之人親自撞到,但那又能有什麼不同呢……背叛已在顏照軒錯愕的眼神中成了既定的事實。
事實就是,她背叛了丁烽的信任和愛。
她真的真的沒有力氣去思考這之後將要面對的結果,她只想大哭一場讓淤積在心底的掙扎如數傾瀉,讓眼淚淋濕這個膽怯懦弱的自己……
真的真的好想好想……
「杜若……」身邊的男人輕喚。
這個屬於自己的名字瞬間牽回她的神思,深深地呼吸之後她在轉頭的瞬間展開燦爛的笑容,「接下來我們要去哪裡?」
肖蒔完全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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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杜若覺得自己真是發揮超常——一向不擅長偽裝的她居然能時刻面帶笑容,表現亦十分活躍,彷彿真的變成了一個受愛情滋潤的小女人。然而通過肖蒔擔憂的眼神,她可以清晰地察覺自己的不正常——那是一種近乎自暴自棄。
晚上回到住處,她安靜地坐在電腦前面打字,手指在鍵盤上飛舞,編織出一片片愛情故事的羽翼,於是深夜中便傳出一陣叮叮咚咚的歌聲。歌聲在響了一整夜後於凌晨四點停止了,那盞燈亦跟著熄滅。女孩趴在桌面上睡去。
三個小時候后——清晨七點鐘,肉包女孩杜若神采奕奕的笑臉出現在「BLUE」的廚房裡,開始演奏
「藍色早餐交響曲」。
依然可口的飯菜、依然讚不絕口的感謝、依然笑意盈盈的臉孔,惟一改變的是顏照軒的眼神——那不再是和平友善的注視,而是換成了嘲弄和監視。
他倚著門框,監視著廚房中忙碌的她,「我什麼都沒說,不過你好自為之。」
她低頭洗碗,不理會他。
劉忻淳向著這邊走過來。顏照軒突然換了話題,口氣也呈現出微微的柔軟,「一會兒幫我收拾一下桌子,太亂了我沒法工作。」
「好。」她點點頭。
劉忻淳斜看了他們一眼,拿了資料返回自己的座位。
杜若沖好咖啡,捧在手中,「我馬上就過去收拾。」
桃花眼帥哥瞟一眼那杯熱氣騰騰的深棕色液體,從鼻於里哼出冷氣,「千萬別手下留情,可別起什麼殺人滅口的念頭,他怎麼說也是社長,不要害我們失業。」
女孩的手一顫,杯中的咖啡險些盪出。
「別心虛,小心露出破綻。」丟下一句嘲諷。男人轉身離去。
一股沉重的悲傷壓迫神經,她甩甩頭強打精神——就算這是懲罰中的一項吧,畢竟背叛的人是自己。理該無怨無悔地承受,不是嗎?
思及此,她犒賞自己一個燦爛的笑臉,大步走向丁烽的房間。
可惜,才走出幾步就被一臉懷疑的葉莉攔截,
「小若,是不是那個混蛋顏欺負你了?」
「沒有啊。」
「不要害怕,告訴我,我去幫你教訓他!」葉莉顯現出女俠的真性情,初識時她的淑女風範全數消失。
「真的沒有。」回以輕巧的笑容,她推開丁烽的房門。
她有心事,似乎每個人都能看得出來——就算是一直枯坐畫室不問世事的丁烽也一樣。
淺飲一口香濃的咖啡,他放下馬克杯,關切之意表露無疑,「昨天睡得不好嗎?」
她愣了一愣。
他伸出手撫上她的劉海,「怎麼看起來這麼疲倦?」
「沒有啊,睡得還好。」她垂下眼帘,選擇隱瞞。
丁烽不再追問,微笑頷首,「那就好。」
他並不相信她的言辭。那張臉充分說明了她昨夜睡眠極差,或者是乾脆就沒有去睡,稍顯遲緩的動作與反應無形中為他的揣測提供了確鑿的證據。她有些不對頭——那隻會唱歌的天使耷拉著白色的翅膀,不知為何事困擾著——讓他心疼。
她一向不善言辭,對方結束了話題便不知道該怎麼繼續,只能任由安靜填充在兩人中間。
如果他不問,她就一定不會主動說出自己的煩惱。這可怎麼行……他淺淺地嘆口氣,「我畫得有點累,等會兒陪我出去走走,好嗎?」
「嗯。」簡單回應,她取了空杯握在手中,杯壁上殘留的溫暖帶著他的氣息捂熱她冰涼的手。
「想去哪裡?」他問。
多麼巧合,昨天另外個男人也問過她同樣的問題。不同的是,今天她可以當即就給出答案:「街心廣場。」
丁烽寵溺地微笑著,「還是香芋口味的冰淇淋?」
杜若微微紅了臉。
自從那一日在跑馬場表白之後,他們每次出門都習慣去位於公園附近的廣場坐一坐,看看風箏和人們愜意的笑臉,他亦習慣去固定的攤位上給她買一支香芋口味的冰淇淋,然後看她一副小饞貓嘴臉大塊朵頤。
這是詮釋出幸福與相愛相借的一種默契。
「那我先出去了。」
「好。」
杜若推門而出,貼在門板上的手指輕輕顫抖,眼淚險些奪眶而出。
這樣的丁烽——溫柔體貼,觀察入微,只需一句話就讓她心中的愧疚掀起滔天巨浪。
顏照軒挑眉看著女孩泫然欲泣的小半邊臉,聲音低沉:「內疚吧?怎麼樣,戀愛遊戲好玩嗎?可惜他現在一定戴著耳麥在聽歌,聽不到我們說話,不然你想他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呢?」
她轉過身,面對他,「我沒有在玩……」
「那就是很認真地戲弄他嘍?把他玩弄在股掌之間很有成就感吧,我告訴你……」
「我才要告訴你!」她壓低聲音打斷他的譴責,
「我從來都是認真的!」
「是嗎?」挑釁的笑容浮現在桃花眼男人英俊的臉上,「要不要讓大家評判一下,認真的杜若。」
杜若氣得發抖,身側的掌握成拳,她快步走至廚房一把抓起涮洗台上的抹布丟在他身上,「自己的工作自己做,你這個只會耍嘴皮子的傢伙!」
「喲,原來肉包也有脾氣?你不想混了是不是?」被顏色灰土土的抹布打到,顏氏帥哥很不爽,拉弓搭弦準備開始吵架。
「你到底想怎麼樣?」她厲聲問回去。
隨著爭吵聲音的逐漸提升,客廳中工作的同伴拿下耳機投來錯愕的目光——顏照軒和杜若的吵架,真是稀奇……
發覺自己成了眾人注目的焦點,顏照軒甩手將抹布丟了回去,「不想怎麼樣,幫我收拾桌子。」
「你做夢。」留下一個字,杜若」嘩」地拉上廚房的拉門。
將自己關閉在爐台、微波爐的世界中,她閉上眼,清楚地聽見門外葉莉氣憤地譴責顏照軒的聲音。
她聽見丁烽房間的門被拉開,發出吱嘎的聲響——連他也聽到他們的爭執走出來了,她不由自主地捂住胸口。
那裡很痛……是那種被利器貫穿,撕裂身體冰涼徹骨的痛,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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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痛很痛……還是很痛……
她記得這種神經性的疼痛在父母離婚之後,就沒有再犯過。從前是因為父母的激烈爭執而引起嚴重的心理負擔,那之後平靜的生活中雖然她的胸口時而隱隱作痛,皆是因為生活中的一些瑣事而鬱悶,如今——這是為了什麼?
坐在長椅上,杜若仰起頭。碧藍的天空白雲恰然,因為不是假日,沒有各式風箏的錦上添花倒也增添了一份寧靜安詳。
很安靜……很安靜……彷彿這樣就可以睡去了……什麼都不想地睡去……
交完錢,丁烽舉著冰淇淋轉過身,看見坐在長椅上半夢半醒的杜若。如果他不快點兒趕過去…那隻鈴襠貓大概又要自動忽略他去神遊九天了……
「香芋冰淇淋。」將淡紫色冰淇淋遞到小貓爪子邊,然後看著小貓抓住冰淇淋放到鼻子下嗅一嗅,伸出粉紅色的舌頭貪婪地舔食起來。
任務完成,丁烽坐到她身旁,長腿一伸,身體呈現慵懶的姿態。這樣的社長大人難得一見,杜若卻只淡淡地掃過一眼,繼續認真研究冰淇淋。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帥哥免疫力?!
他的唇角噙起一絲笑意,「顏照軒惹你不開心了嗎?」
她停下舔食,垂著頭回答:「沒有什麼……」
「別把所有的東西都放在心裡,偶爾也說出來讓我知道一些……」他側著臉凝視著她半合的眼,「這樣我們才能更好地溝通,了解彼此……」
一貫的反應,她「哦」了一聲。
他繼續說:「至少要讓我知道你為什麼悲傷,我們哪裡需要協調……」
為什麼悲傷……他最好還是不要知道她到底為什麼悲傷……「一會兒我會和他道歉的……」
看來自己暫時還沒資格做她心思的傾聽者……丁烽搖搖頭,「不用了,那個傢伙就喜歡胡鬧,說不定是你哪句話踩到了他的弱點他才暴跳如雷,等一下回去,說不定他已經忘記了。」
「畢竟是我的錯,不該亂髮脾氣。」她說。
丁峰是因為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所以才會說顏照軒是胡鬧。杜若無奈地想。她倒真的希望了烽永遠都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無論什麼事都遷就他,只會讓他越來越驕縱,到最後變成一匹野馬。」
她淡淡地一笑,「你好像他的家長。」
「這詞兒用得有些文皺皺的,不如直接說我好像他爸爸。」他調侃。
她「哧」地笑出來。
「能笑就好。」揉揉她頰邊的軟發,他說,「快吃吧,冰淇淋要化了。
杜若連忙舔了幾下,嘴巴上立刻沾滿冷飲的汁液。那模樣看起來就好像一隻將整張臉扎到飯盆里嗜食如命的饞貓。
丁烽掏出口袋裡的面紙遞給她,「髒兮兮的花貓臉。」
「要你管……」軟軟地頂撞回去,她一手接過面紙一於拿著冰淇淋繼續辛勤「勞作」。
他則轉過頭,讓臉沐浴在臨近午時的溫暖陽光中,肆意享受這得來不易的愜意時光。風很輕陽光很溫暖,身邊的天使在吃冰淇淋,身處在不是夢的夢境中讓人想心情惡劣都找不到適當的理由……
「杜若,唱歌吧……」
用面紙努力收拾手指上新糊糊液體的女孩聽到他的請求后停下動作,「唱什麼?」
「唱……」他思索了幾秒鐘,「就唱此時你最想唱的。」
此時她最想唱的,……裝者滿滿的愧疚和悲傷的她,此時只想告訴喜歡的那個人,她很想告訴他……
杜若挺直腰身,歌聲飄蕩出來——
寬厚肩膀手指乾冷而修長
笑聲像大海眼神里有陽光
我想像你一定就是這樣
還沒出現就已對你愛戀
還沒遇見就先有了思念
要給我的愛如果你還在灌溉
要我等待我就等待
她很想告訴他,有個小女孩從很久以前就一直喜歡著他。
北方南方某個遠方
一定有座愛情天堂
我們用愛幸福對方
共用一對翅膀飛翔
請找到我到了對的時候
相遇的路口請認出我
屬於我的愛先種在你心中
請感動我等它成熟
她很想告訴他,那個小女孩曾經發誓無論天涯海角都要找到他。
北方南方某個遠方
一定有座愛情天堂
我們用愛幸福對方
共用一對翅膀飛翔
雖然偶爾會孤單雖然等候大漫長
萬一青春太短
但是只要看遠方就能再堅定信仰
只有最好的你能給最好的愛
她很想告訴他.那個小女孩想要在自己最美麗的年華中遇到他,並能成為他的所愛……
北方南方某個遠方
一定有座愛情天堂
我們用愛幸福對方
共用一對翅膀飛翔
我很確定不遠遠方
會有我們愛的天堂
心會溫暖笑會燦爛
風沙星辰永遠相伴
這種時刻不再需要語言,所有的心情會隨著歌聲傳達出來,飄蕩在風中,感染一個個有心或無心的靈魂。
「還沒出現,就已對你愛戀。還未遇見,就先有了思念……」他跟著歌聲輕聲詠讀,「真是精巧的思維。」
她一邊賦予歌曲鮮活的生命,一邊站起身將面紙丟人不遠處的垃圾桶中。
待到歌聲結尾,他問她:「這首歌叫什麼名字?」
凝視著他誠摯的黑色眼睛,杜若胸口中又傳來一陣撕裂的疼痛,「……丁烽。」
「喂?」他揚著頭望向女孩。
她咬緊下唇,忽然失了勇氣,「沒……沒什麼……」
抓住她消瘦的手指,擺弄在掌中,他鼓勵道:
「說吧,我在聽。」
「你說……」聲音停頓了一陣,她終於醞釀好勇氣,「你說,一個有了男朋友的女孩,還去相親,算不算是一種背叛……」
「算。」他乾脆地回答。
她的心墜人萬丈深淵,即使是被他握著的手掌亦傳來化冰的寒冷感覺,「知道了……」
「你知道什麼了?」他站起身,捏捏她圓圓的臉頰,「我覺得那個女孩、定有自己的難言之隱,不然明明有了戀人又何必去招惹麻煩……」
她扁著嘴垂下頭,「是嗎……」
丁烽凝視著她巴掌大的小臉。原來計她灰了包子臉打不起精神的罪魁禍首是這種事情——自從無意間發現了她留在電腦中忘記刪除的退稿信之後,他就大概明白了:他的這枚看上去頭腦簡單一臉白痴的肉包女友,心思可不像臉孔那麼簡單,甚為細膩纖巧……這恐怕又是她小說中無法解決的難題之一吧……
「你要知道有些人是『有流浪貓在懷,不慕名犬』的人。有很多事情『有則有之,無則非求』見她一臉臼痴表情,他只好用白話再解釋一遍,「意思就是說:屬於我的終歸是屬於我的,跑不掉。不屬於我的,終究不屬於我,求不來。」
她當然聽得懂他的意思,「我知道了……」
無奈中犒賞她一記爆栗,他輕聲叱道:「笨蛋肉包……」
雖為責備,其間卻充滿了寵溺與呵護,叫她感動得想要掉眼淚,「丁烽,我可以抱抱你嗎……」
請求一出,他被嚇了一小跳。如此杜若,前所未有……「這個……如果是表示感謝的話我不能接受,」還沒等話說完,腰已被抱住,他翻翻白眼,
「如果是表示傾慕的話,我勉強可以接受……」
小小的女孩緊緊環抱著戀人,將臉孔壓上他寬闊的肩膀……眼淚,馬上就要流出來了……她覺得自己好丟臉……
似乎可以感受到她沮喪與欣喜摻半的心清,他伸手摟住她圓潤的肩膀,「你怎麼了?」
「沒……沒什麼……」這種卸除沉重包袱的解脫感讓她除此之外,再也擠不出其它字眼。
將她摟緊,丁烽唱嘆著道:「其實今天我找你出來也是有事要說,算……等會兒再說不遲,反正也不急於一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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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過之後果然比較輕鬆——去除心結后的少女重新恢復了絢爛的笑臉,牽著他的手闊步走,可是隨步哼唱著的悠揚小凋卻停止在他的聲音里。
「你說什麼?」
他口氣平淡地重複:「我想帶你去見見我媽媽。」
她當即被嚇得愣什了,只發出了一個單音節:
「啊?」
他主動給出原因:「經過那些三姑六婆的遊說,他們終於決定不離婚了。」
「恭喜……」她小小聲地道賀。
了烽臉上浮現出一絲嘲諷,「其實離婚個離婚那只是個形式,大家心裡都很清楚,那場婚姻早已名存實亡。不離婚,只不過是因為面子問題和怕長輩傷心才不得不選擇的下下策。
杜若抓緊戀人的手,感同身受的悲傷傳遞過來,
「至少……」她欲言又止。此時,無論說什麼,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他回握住她小小的手掌,「媽媽準備離開這裡,到其他城市去休息一段時間。她說,在這座城市裡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所以想在走之前見見我的女朋友。
因為婚姻失敗而心灰意冷遠走他鄉,走之前要見兒子的女友……她歪頭想了想,「好奇怪的邏輯.阿姨是不是很喜歡看言情小說?」怎麼想都好像時下流行的愛情小說里的情節……
「大概是怕我光顧著工作忘了交女朋友……」
「工作狂就是讓人操心。」她嘻嘻地笑著道,
「不會是怕你總在一群大男人中生活變成同性戀吧。」
他側過臉上上下下打量著她,又摸摸下巴,「有這個可能……」
「喂!」狠狠地捏他掌心一下,她扁起嘴巴。太誇張了吧……她雖然不很好看但怎麼看也不至於像個男人啊……
報復成功!丁烽在心裡偷笑,「這個禮拜六下午,和我一起去吧。」
「我還要給他們做午飯……」她支吾著。
「讓他們自己出去吃,我們過去和媽媽一起吃,順便送她上飛機。」
「可是……我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麼其它事情……」還要一起吃飯……她心裡打起鼓。
「我沒準你休假。」他截住她的去路。
「我還是覺得葉莉去會比較好……」她小聲給出意見。
丁烽好笑地搖搖頭,「杜若……」
「我真的覺得她比較好,她人比較漂亮而且聰明……」她說的全部都是事實,卻越說越覺得寒冷。
「是嗎?」他問。
她答:「是。」
「是你個頭。」一記爆栗敲k她的額頭,痛得她直叫喚。他瞪起眼睛,「葉利再漂亮再聰明,她也不是我的女朋友,懂不懂?
她捂著痛處,幾乎掉下眼淚,連忙迭聲回答:
「懂懂……」
「不懂裝懂的肉包子。」感慨一句,他抓住她的手繼續向前走去,「而且我媽媽並不喜歡美女。
「為什麼?」她一臉白痴的表情。
「因為她以前是遠近聞名的美女、她兒子是遠近聞名的帥哥。」
「哦。」好像有點兒聽不明白。這個……有什麼必然的聯繫嗎?
「哦個頭。」
「你幹嗎又敲我……」
「笨蛋肉包。」
「不要總罵我笨,會真的變笨的。」
「笨蛋,星期六下午,和我一起去見我媽媽。」
「我……」
「就這麼說定了。」
「喂……你怎麼可以私自替別人卜決定……」
「照顧你這個笨蛋不就是我的職責嗎?」
凝視著他在明媚陽光中肆意綻放的笑臉,她暗暗決定明大就去拒絕那場有企圖的相親,回絕肖蒔的好感。
因為她已經有非常非常喜歡的人了。
這個人叫做——丁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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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要帶她去見媽媽嗎?會不會有點兒太早了……
丁烽俯身拍拍毛絨狗熊黃色的大頭,蹲了下來.眼對上它一雙黑白分明的玻璃眼睛。
「你認為呢?」他問。
它依然一副憨態可掬的笑臉,無聲的笑容充滿了鼓勵。
鼓勵他呢……「你啊……」他捏捏它圓圓的小鼻子,口氣是對待小孩子一般的寵溺。
大大的狗熊笑容不變,眼神清澈認真地凝視著他,其中流露出的堅定仿若一個人——那個一直陪伴在自己身邊會唱歌的小人兒……
丁烽不由自主地綻開微笑,抱起狗熊仔細打量。
果然很像——一樣圓圓的臉、黑白分明的眼、甜蜜的笑容,連笨拙的模樣都很像很像——難怪人常說物以類聚,原來說的就是這麼回當,類似的東西總會互相吸引……例如,肉包女孩和肉包狗熊……
笑意逐漸加深,他抱緊大個的毛絨玩具,耳邊傳來杜若帶些小女孩氣的聲音。她在唱歌——那首關於天使的歌。她在呼喚,那是自己的名字。
「丁烽,丁烽,丁烽……
記憶飛速轉換。
明朗的歌聲完全淹沒在細密密的雨聲和抽泣聲中,被雨淋透的女孩不停地擦著眼睛,不停地控訴:
「我要和你分手……我要和你分手……」
丁烽猛然感覺通體冰涼,他聽見回憶中傳來自己的聲音,堅定的聲音中蘊涵著一絲淡淡的愉悅,「笨蛋,星期六下午,和我一起去見我媽媽。」
杜若仰起圓圓的臉,嘟起嘴巴,「喂……你怎麼可以私自替別人下決定……」
「照顧你這個笨蛋不就是我的職責嗎?」
記憶中的自己笑了。糾纏夢中的雨不知在何時已經停了,有陽光撒進眼睛裡面,笑容自然隨之而來。
有小小的孩童跑過丁烽身邊,啪啪的腳步聲讓他從沉思中醒來,超市玩具區里的人逐漸多了起來……
丁烽將懷中的毛絨狗熊放回原處,愛憐地拍拍它的大頭,「我走了。」
大個的布偶憨厚可愛地微笑著,看著它,丁烽再一次展開笑容。
他將帶她去見自己的家人,過幾天就去……媽媽想在臨走之前見見他的戀人,更何況,感情的規劃也該走到這一步了。
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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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出所料,相親之後的第五大早晨杜若的母親大人終於沉不住氣,打電話過來關切地詢問女兒「相親」結果。
大清早就被電話刺耳的鈴聲吵醒是件不甚愉快的事情,尤其是對於一個破曉時分才爬上床的人來說——簡直是一種極端殘忍的刑罰。
她晃晃悠悠地挪到書桌前,提起話筒的前一刻賭咒發誓——如果是木櫻花打來的,她一定當即掛斷,然後飛到對方家裡爆扁她一頓泄恨。她只能容忍她一次,絕無第二次……只可惜如意算盤打錯了,才一句
「喂……你好……」便被對方興奮的語氣凍僵在當場。
「杜若,是媽媽……」
只需要一句話,杜若便感覺到自己的神經開始抽肋,「媽……」
「這麼晚還沒起來?」
她瞟一眼鬧鐘——才早上七點一刻,很晚嗎?
「嗯,就要起來了。」
「今天有什麼安排嗎?」
兩個禮拜中惟一的一天休息日,她當然不會安排任何影響休息的節目了……「沒有。」
「不準備出去走走嗎?」
她比較想睡一整天,「沒有……朋友都上班上課。」
「那就好,一會陪媽媽上街。媽媽正好有時有事情要問你。」
啊?她頓時渾身僵硬,「那個……我突然想起來一會兒櫻花下了課要過來找我……」
雖然轉得有點兒硬,但是做人家媽媽的還是寬容地原諒了女兒的慌張,笑著道:「是和那個相親的男孩子有約吧?」
額頭青筋爆出,她懷疑自己老媽有千里眼,一眼就可以看到自己的心裏面,只能顫著聲音回答:
「是……是啊……」
「傻孩子,這有什麼個好意思說的?」
「呵呵……」她怎麼好意思說……若是母親大人知道她此次約會的目的定會勃然大怒!」
「給媽媽講講,那個男孩子還滿意嗎?」母親八卦時間開始。
「還好。」她想了一個中肯的答案。
「人怎麼樣?」
「是個好人。」這個評價屢試不爽,足以安撫所有的人。
「那你對他……」
重點問題終於出場了,她深呼吸,一口氣截住母親的好奇,「是個帥哥。」沒等她再次發問,一連串的讚美之詞傾囊而出,「那絕對是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超級無敵霹靂到哇哇叫的可以媲美超人蝙幅俠的絕世大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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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險些噴出滿口茶水,肖蒔慌忙抓起紙巾擦去嘴角溢出的液體,「你真的對你母親這樣形容我?」
杜若將手邊的紙巾遞過去,老實地點頭,「是,就是這麼說的。」
「然後呢?」他追問,忍不住開始佩服對面女孩的瞎掰能耐。
「然後……」她慚愧地咬咬下唇,「沒有然後。」
聽得他有點兒意外,「哦?」
「因為……媽媽一定會罵我胡說八道.所以我沒等她說話就掛斷了電話……」
再次險些失口損傷形象,肖蒔乾咳兩聲,「咳咳,然後你就約了我,告訴我你有了喜歡的人,不能和我交往?」
她柔順地點頭。
十指交叉,肖蒔微笑著道:「杜伯伯的女兒果然可愛。既然這樣,我也告訴你一個秘密。」
「秘密?」滿面疑惑,她豎起耳朵。
「其實我並不是令堂指定給你的相親對象……」見她逐漸瞪圓眼睛,他笑意更濃,「別太驚訝,我不是並不代表沒有這個人的存在。那個人是我的同學,我受社伯伯——也就是你爸爸的委託說服了我同學,代替他來見你。」
這下,女孩驚訝得連嘴巴都張成了「O」形,
「為什麼?」
「別誤會,我們都是出於一片好心。杜伯伯知道你討厭這種形式的交往,所以派我來暫時掩護一下,無非也是想告訴你——在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人不那麼勢利,不要只遇到了一點點挫折就全盤否定……」
原來父親早已洞察一切,不似母親的粗枝大葉,體貼入微的父親總能讓她在覺得寒冷的時候得到溫暖的呵護。舒眉垂眼,她的唇角掛了笑,「不必擔心……」
「我並不是很擔心這個。」端起白色瓷杯,淺嘗其中清香茶水,肖蒔口氣淡然,「我倒是比較擔心門口某隻怒氣衝天的蘑菇待會兒爆炸的時候會不會震碎玻璃……」
終於把他一長串的敘述聽完,她飛快地扭頭看向門口,某個熟悉的身影一閃而過。那股摻了冰屑的寒冷再一次人侵身體各個細胞,杜若驀然站了起來。
「要去追嗎?」肖蒔明知故問。
「抱歉,我有點兒事,先走了。」眼睛徵求意見似的看向他,她人已走向門口。
他亦跟著站起身,「不先吃一個冰淇淋再走嗎?聽說這裡的冰淇淋超級好吃。」
「不了,下回吧。」她邊回答,邊衝出了茶吧。
「下回?還有下回嗎?」肖蒔重新坐回竹椅中,一邊摸出手機按下那個熟悉的電話號碼,一邊自言自語,「杜伯伯,我好人做到底,別浪費了你定的那套冰淇淋餐點,反正錢已經付了……」
與其浪費糧食,向來體貼溫柔的肖蒔準備借花獻佛,用來孝敬他親愛的小戀人,「喂,小笨蛋,想不想吃冰淇淋?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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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第一次可以說是巧合,那麼第二次對以用再次巧合來形容嗎?
「顏照軒!」
杜若一路小跑沖向前方不遠處那個頎長的身影,就在她即將趕上的前一刻對方似乎發覺了她的意圖,驀然加快步伐,只幾步就將她甩在身後老遠。她惟有用盡吃奶的力氣再次提速,狂追上去。此時,一向不在乎個頭高矮的她才真正了解到高個子的優勢——可以走得飛快,叫她這種短腿一族跑得丟掉半條命,也依然距離目標物十萬八千里。
終於跑得渾身脫力,腳下一軟向前趔趄幾步險些摔倒,她彎下身,雙手扶膝大口喘息。
此時顏照軒亦停下腳步,轉過身看向她,聲音里聽不出情緒起伏.「你個要再跟著我了,我還要去編輯部。」
「我只是想問你……」扶住腰側,她氣喘如牛
他一旋身,便邁步離開。
「顏照軒!」急撲上去,杜若一把扯住他的袖子,「你為什麼要跟蹤我!」
抬手將她甩開,他怒目而視,「我是路過,愛信不信!」
她當然不那麼容易被說服……「上次也說是路過……」
「我說是路過就是路過!」顏照軒狠狠地反吼回去。
如果時間可以倒流,他寧可自己因為早飯吃壞了肚子而拖延了出門的時間,或者因為貪玩而在商業街里樂不思蜀……如果可以,一同出門的丁烽就不必在經過咖啡店時看見笑容動人的她了;如果可以,那麼他就不會在看到那樣的場景時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了;如果葉以,那麼他就不必眼睜睜地看看丁烽轉頭離去,心痛不已了。
如果小羽不曾離開丁烽……如果自己不曾和丁烽相遇……如果杜若沒有出現……那麼他們就不必面對如此尷尬而悲傷的局面了……
只可惜如果……有時候只能是如果……
再深深地看她一眼,他眼底逐漸浮現出色彩濃重的悲傷,「放心吧,我不會和任何人說這件事的,我先走了,明天見。…
只是真的會有明天的見面嗎?他也不清楚……
面對猛然轉變的顏照軒,杜若心底湧現出一股莫名的壓抑,她再次伸手拉住他的手臂,「顏照軒……」
「我還有很多工作,沒時間和你聊天!」
無視他的氣急敗壞,女孩聲音溫婉地請求:「我們談談,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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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站在車水馬龍人潮洶湧的路邊,倚著銀白色的護欄,觀看路人臉上形形色色的表情。一看就是好一陣,直到自己的表情亦變得如路人一般空洞麻木才感覺出疲倦。
杜若揉揉疲倦的眼角。一直找不到更好的說辭,她只好開門見山地提出疑問:「你是不是喜歡丁烽?」
問題一出,惹來顏照軒一頓嘲笑,「等了這麼長時間就是為了問這個?」
「很抱歉……我找不到其它……」
他打斷她的辯白:「在『BLUE』,乃至漫畫界會有人不喜歡丁烽嗎?你不會是想計算自己到底有多少情敵,多少場好戲可以看吧?」
「我不是那個意思……」如此尖刻的他,讓她一時難以招架,「我只是……」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眼神一沉,他冷漠的聲音飄蕩出來,「注意你的六辭,不要自己隨意揣測。」
「我沒有……」她努力抑制發抖的衝動,「其實喜歡也沒有錯,喜歡一個人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嘖。」他發出嘲笑,「這就是所謂漫畫愛好者豐富的同情心和想象力嗎?看到兩個長得不錯關係比較好的男人就自動在腦海中把他們湊成-對,然後胡思亂想一些凄美的愛情故事……」
她默不作聲,因為無力反駁。
他笑著繼續說:「我真搞不懂你們這些女人整天都在想什麼,這樣很好玩嗎?何況我不是什麼同性戀,就算我是,也請你收起那副悲憫眾生的乖寶寶表情,我噁心……」
「真的很抱歉,請不要生氣……」
一接觸到她清亮的黑色膜仁,顏照軒立刻扭開了頭,「我沒有生氣……」
指肚輕輕摩擦亮色的鐵欄杆,她想起那個沒日沒夜工作的人,「其實我只是想說,人都是不斷找尋著的,不停找尋自己喜歡的那個人。你喜歡丁烽,我也喜歡他,而丁烽最喜歡的卻不是我們兩個中間的任何一個……感情,本來就沒有任何規律可循……」
「喜歡他?」他挑眉看向她,「你真的喜歡他嗎?如果真的喜歡為什麼還會去和其他男人約會?」
「那是個誤會。」
「我認為那是個事實。」
「那個人只不過是我爸爸的-個朋友,並不是我的什麼追求者。他喜歡惡作劇……」她笑著道。
面對她的笑臉,他無法真的生氣,心用卻痛得受不了,「這種謊話,我不會相信。
「是真的。」她強調。
「好,不管是不是真的,就算是全天下最好的男人全部都在追求你.你和小羽比起來也不過是垃圾,根本配不上丁烽!」一口氣說完,他深呼吸,胸口依然疼痛不止。
「我知道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小羽,就算不是我,也依然沒有人可以比得上她……」
那是小羽——丁烽在夢中依然牽繫挂念著的女子,獨一無二的女子。
「你……你知道就好……」
她張開雙手,「我希望自己能知道一切,我不在乎他最愛誰,只希望自己能在他心中佔有一席之地我不會放棄,因為我喜歡他,甚至希望終有一天他會徹底將那個女孩子忘掉,真真正正完完全全地只愛我一個人。
洋溢在女孩笑臉上的自信和堅定在一瞬間刺傷了顏照軒的眼睛,他惱怒——這個世界有失公平,有些感情竟可以如此坦白、自豪、明目張胆,而有一些……卻只能終年隱埋心底,見不得陽光,無法傾訴,「你這張白痴臉真讓人討厭。」
她捏捏自己圓鼓鼓的臉頰.「我一直都長這樣,沒變過……」
他別開了眼,兇巴巴地警告道:「肉包臉!別把丁烽當笨蛋!」
「我知道。」她淡淡地一笑,心口驀然一緊,疼痛由其中鑽出來,瞬間侵襲身體各處,「謝謝你,顏照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