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藍天白雲、艷陽高照，這真是個到海灘一譜夏日戀情的好天氣。

不過，剛下飛機的辛原，沒有那種閒情逸緻。

從巴黎開飛機飛回台灣，需要十幾個小時，他拖著疲憊身軀和行李，一心只想回家倒頭就睡。

風塵僕僕的回到美滿天廈，一路走來他只見到管理員和警衛，習慣性的打聲招呼后，就刻不容緩的坐上電梯。

很好，所有感覺就像以前一樣，辛原輕鬆踩著步伐往自個家去，根本忘了八天前那煩人的小妞。

是的！他這次去巴黎，一去就是八天，所以什麼不愉快的事情，他全忘得一乾二凈。

只是……他掏出鑰匙站在門前，卻發現自家的鐵門貼滿了MEMO。

怎麼都是MEMO？到底是誰惡作劇……不會是討債公司找錯人吧？

不可能，討債公司根本進不來，因為他們會被警衛擋在門口。

而且，依美滿天廈的住戶素質，應該沒有人會缺錢缺到討債公司上門的地步。

除非……不會吧！

辛原沉默的撕下一張張MEMO，仔細瞧一瞧上面的文字。

第一張－－辛先生，你到底去哪了？怎麼一直不在家？

第二張－－辛先生，你是不是故意躲在家裡，不幫我開門？

第三張－－辛先生，你是不是很討厭我，所以都不肯幫我開門？

第四張－－辛先生，都沒看見你，你該不會在家裡病倒了吧？

第五張－－辛先生，你到底怎麼了？我打電話到你家，不管白天或晚上都沒人接電話，無論如何，如果你有看見便條，請聯絡我！

第六張－－辛先生，我突然想到你是開飛機的，你應該是去工作了吧？回來後記得通知我一聲喔！

每一張便條紙的最下面，全都署名－－「萬如意」來著。

辛原除了沉默還是沉默，對了，他差點就忘記這煩人的笨女人。

天曉得這女人怎麼了？居然把他家門口，弄得像被追債一樣！

煩惱的感覺，從他心底最深處冒了出來。

還有……電話……笨女人為何有他家的電話啊？

手上滿滿的便條紙，辛原根本無法再理會，他只覺得心煩，順手將便條紙揉成一團丟掉。

他真希望她像便條紙一樣，丟掉了就不會再回來。

不過，那是不可能的－－

他前腳一踏進自家門，後面便來了個不速之客。

「辛先生－－你回來啦！」

是萬如意，她帶著清朗的聲音，愉快又熱情出現在他眼前，彷佛能將喜悅感染給其它人。

但，覺得高興的人，大概也只有萬如意而已。

「妳好！萬小姐。」

素有紳士之稱的他，就算是如何的不悅，還是不會擺張臭臉給她看。

「我們有好久沒見了，看你提著行李，肯定是去上班，對吧！」

「是啊……」

他敷衍的回答，實在不想深思她和自己為何總是這麼有緣？

閑聊之餘，兩人一起進入他久違的家。

辛原苦笑的拖著行李走進屋子，他知道自己不用擔心門沒關的問題，因為她不正替自己關上鐵門，跟了進來嗎？

「這幾天沒見到你，感覺好無聊喔！」

「會嗎？應該有人陪妳吧？例如……王先生。」

他疲累的半躺半坐在沙發上休息，暫時不想整理行李，當務之急自是先打發眼前的萬小姐離開。

「哪有，學長他很忙，不像我閑人一個，唉？你好象很累的樣子？」

她笑嘻嘻坐到他旁邊，覷了他一眼，才察覺辛原似乎非常疲憊，雖然一樣英俊迷人，但整個人顯得不是很有精神。

噢－－感謝上帝，她終於發現了！

「嗯，我剛從巴黎回來，飛了十四個小時，所以很累。」

為了讓她發揮惻隱之心，他的臉更是掛上招牌笑容，那種憂鬱又疲累的微笑。

這個笑容，通常是為擺脫一些想邀他同游的空姐們，所研發出來的！

此絕招一出，幾乎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那些具有母愛特質的女人，總因他這一招而甘心放棄與他同游的機會。

極富同情心的萬如意，表情開始產生變化，滿臉擔心。

「真辛苦……竟然要開這麼久的飛機。」

「是啊，所以我現在累得很想睡覺……」

語畢，他想這樣「強烈」的字眼，她應該了解自己該怎麼做吧？

「真的呀？可是我好想跟你聊天耶！」

她嘟起小嘴嘟囔著。明知道他想休息，但她有好多話想說，所以乾脆問問他願不願意，花一丁點時間陪她聊天。

「聊天……可是我想休息。」

「拜託，陪我聊一下嘛！」

她頷首合掌誠心的拜託他，因為她真的很想跟他說話，不見他的這八天里，她總覺得日子無聊得很。

若是問她原因為何？那可能只有老天爺才曉得。

面對蠢字當頭的萬如意，辛原簡直氣岔，都說他累得想休息，怎麼她還不肯死心？硬要找他聊人？

「好吧……那就聊一下子。」

偏偏，他紳士般的自然反應竟是答應她了！

他笑容依舊，但在心裡暗罵，痛恨自己的虛偽性格。

接下來的聊天，可不是一下子簡簡單單就能解決！

熱情的萬如意花了三個小時，闡述她這八天來發生的事，其間，她也強迫辛原說出自己這幾天周遭的情形。

須臾，天又黑了，兩人再度一起用餐，直到九點多她才拍拍屁股回家，想當然耳，辛原的休息時間，全部灰飛煙滅。

＊＊＊

一夜好夢后，萬如意感到精神飽滿、幸福無比。

或許是辛原回來的關係，所以她知道接下來的這幾天，自己不會無聊而感到開心。

也或許是因為昨天接到的那通電話。

她今天早起，完全是為了去見新客戶，想想他還真是她的幸運星，他們隔了八天後才剛見面，馬上有幸運的事降臨。

昨晚九點回家，她接到一通高中同學的電話，說是生了小孩，他們想要幫孩子保險，所以就找上她。

為此，她還興奮得睡不著呢！為了第一張保單，她今天可是十分早起，好好打理自己，以留給客戶專業的形象。

她覺得住進美滿天廈果然是對的，因為在這裡遇見了辛原后，她的運氣開始好轉。

雖然和當初預想的狀況不一樣，第一個保戶並不是他，不過意思也差不多啦！

啦啦啦的哼著輕快曲子，萬如意趕著出門，所以今早自然不會「邀請」辛原一起吃早餐。

不過，最主要的原因，是她終於良心發現，覺得自己若再打擾他休息，實在很不人道！

她經過他家門口，習慣性的瞄了一眼，隨即燦然一笑。

心想，下午回來再去找他就好啦！不差這個早上，反正昨晚和他聊天時，她得知他這次有四天的休假。

萬如意一走出美滿天廈，在守衛森嚴的大門前，就發現每天都會來接她的王禾翔，正騎著機車在等她。

「早安啊！學長。」

她三步並成兩步的跑去，順手接過學長遞上的安全帽，顯得非常開心。

「早安，妳今天好象特別開心？」

這些天，他來接她，都不見她像今天這樣快活。

「璏！昨天高中同學打電話給我，麻煩我做一份人生規畫單，我預感今天一定會有成績。」

「太好了！真是恭喜妳了，如意！」

他很想轉身去摸摸她的頭，不過礙於騎機車的關係，他只能動口不能動手。

「另外，還有一件事情，讓我很開心。」

「什麼事？」

兩人騎著機車呼嘯而去，幾乎都是用大吼大叫的方式與對方談話。

「住在隔壁的辛先生回家了，我昨天跟他聊好久，聊得好愉快。」

萬如意興奮得說著，卻不見王禾翔的臉其實多麼不悅。

「是嗎？」

他語調冷淡，但她還是傻愣愣的繼續說話，完全沒有察覺到學長的不耐。

其實，王禾翔非常不喜歡她把辛原掛在嘴邊。

雖然，她以前也會在他面前討論其它男人，但從不會像現在這樣天天提及，好象她周遭只有辛原存在似的。

他從高中到現在，都一直照顧著萬如意，說沒有企圖是騙人的！

她深深吸引著他，他愛她的天真、孩子氣；他愛她的粗心大意和熱情活力。

他曾想過，如果可以，他希望她可以成為他的另一半。

在辛原尚未出現以前，萬如意眼中唯一的男人只有他，如今辛原的出現，破壞了一切。

她變得喜歡在他面前說另一個男人的事，再也注意不到自己是如何的愛護她、體貼她、幫助她。

敏銳的他，能感受到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岌岌可危，所以他正想辦法補救。

他不想再聽她說關於另一個男人的事，只是，萬如意卻仍說個沒完沒了。

「如意！別說了！我想專心騎車。」

王禾翔抑制不住自己的脾氣，口氣頗壞的低吼。

萬如意趕緊閉上嘴巴，嚇了一大跳，這是她第一次被學長吼。

「喔……」

她小心翼翼看著學長冷漠的反應，還真不知道學長為什麼突然生氣？

只是，念頭一轉，她以為一向工作至上的學長，大概是在工作時，遇到了什麼不順遂的事，才會對她發脾氣。

等等下車之後，再問問他怎麼了？

此刻，萬如意忽然意識到，她似乎好久沒和學長談心，也不知道他最近發生什麼事？只知道他每天會來接自己而已……

怎麼會這樣？以前她不是老喜歡跟學長聊天談心嗎？

＊＊＊

成功了！萬如意有生以來的第一張保單，終於千呼萬喚始出來。

她心情就跟剛生完孩子的高中同學一樣，感染到那幸福的喜悅。

回家的路上，她唱唱跳跳，心中有著無限感動。而她，正想與其它人分享這份喜悅。

當然，那個其它人，指的還不就是辛原！

電梯抵達十一樓，她第一時間衝出來，直往辛原的家人。

門鈴叮咚響，睡到下午三點才醒來的辛原，正在看書打發時間。

他聽見門鈴聲，還捨不得放下手邊的書，邊看邊起身去開門。

他輕輕打開門鎖，一下子轉身回到客廳看書，毫不顧忌來者是神、還是鬼？

來者不是神、也不是鬼，更不是人！對他而言，來的只是一個「麻煩」。

喀的一聲門被關上，一陣倉促的腳步聲逐漸接近。

他用眼角餘光緩緩掃了一眼走進門的人，果然是麻煩小姐萬如意！

不喜歡與人深交的他，向來不會有人來拜訪。

若去除掉萬如意的打擾次數，最近一次來拜訪他的人是他大哥，而且這還是去年六月份的事。

就是如此，幾乎不會有人來找他，所以他才篤定來的人是萬如意。

「坐！」

辛原平靜讓出最右邊的位置，然後在書里放進書籤后便合上，他知道等會他肯定又無法看書了。

他訝異自己心底的平靜，沒想到，他這麼快就能適應原先不堪其擾的生活。

笑嘻嘻的萬如意一屁股坐下，隨即將一袋點心放到桌上。

「我買了泡芙，這泡芙很大、奶油又多，甜而不膩很好吃喔！」

「嗯！」

「而且，泡芙搭配紅茶風味更是絕佳，你家好象有一罐紅茶吧？我們來個悠閑的下午茶！」

她一面說著，一面拿出四個大泡芙，每個泡芙上的奶油都滿滿的，看起來非常美味。

泡芙一擺上，他的手不禁摸著自己的肚子，突然覺得好餓。

因為懶得去買東西吃的關係，從起床到現在，他僅僅只吃了幾片餅乾充饑。

美味食物在前，豈有不吃的道理？

才想動手拿起讓他食指大動的泡芙時，眼明手快的她，咻的一聲馬上移走盒裝泡芙。

「妳……泡芙不是要給我吃的嗎？」

每次她帶過來的食物，都有他的份，所以他理所當然的認為，泡芙有一半是要給他吃的！

「我說過要搭配紅茶嘛！你快去泡……」

她嘟起小嘴抗議，還把他垂涎的泡芙放進懷裡。

「好！是、是、是！」

算她厲害，居然才一段時間，就知道他家有些什麼東西，她果然不是來假的！

由於肚子餓，加上太想要吃泡芙的原因，辛原只好暫時屈服在她的淫威下，去泡了一壺錫蘭紅茶。

一壺紅茶、兩隻茶杯、四個泡芙，哇－－多麼美好的下午茶時光呀！

兩人一邊享用奶油泡芙，一邊喝著口味絕佳的錫蘭紅茶。

喔！好幸福耶！

「嗯……這泡芙好好吃，對吧？」

萬如意一臉幸福，品嘗著她最愛的奶油泡芙。

「不錯，很好吃，不過奶油實在太多，很沾嘴巴。」

辛原很少吃這類的點心，所以吃得嘴都是奶油。

下午茶這個名詞對他來說遙遠得很，他總覺得喝下午茶，根本是女孩子才有的行為。

所以，即使有再多女人，邀他一起共度午茶時間，他總是拒絕。

但他今天居然破天荒的跟個他認為很麻煩的女人，一起吃下午茶，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真是奇妙……原本還覺得她煩人，甚至有股衝動想對她大吼大叫。

可是她每次來總是帶著一些食物，而且面對他的臭臉時，仍舊是不屈不撓一臉笑嘻嘻……若不是她的厚臉皮功力深厚，那肯定是個沒大腦、沒神經、又遲鈍的女人，完全看不出他的不悅，也不懂他說話時，總是話中有話。

但瞧她一副傻愣愣的模樣，也不像是奸詐小人。所以，或許他就是被她的傻裡傻氣和熱情軟化了，漸漸地沒那麼討厭她……

但也有可能他是被她的食物和笑顏給收買……

天曉得是怎麼回事？反正現在他的確不討厭她了……

甚至，他還覺得和她一起吃下午茶的感覺真好，他喜歡享受這種氣氛。

「嗯！喜歡就好！其實我今天是特地來慶祝一件事的！」

「慶祝？」

她眼睛發亮，活像中了樂透彩頭獎似的？如果是，那買了幾個泡芙就當作是慶祝餐會，未免太小氣。

「是啊！我今天得到了第一個保戶，所以覺得很高興，我想我陸陸續續會有很多保單哩！」

她一興奮，將一大口的泡芙塞進嘴巴，弄得滿嘴都是奶油。

她俏皮的舔舐嘴巴周圍的奶油，那孩子氣的樣子，讓他覺得她頗為可愛。

「呵……吃得滿嘴都是，妳真像個小孩子。」

或許是氣氛太融洽，辛原笑得好開懷，還順著感覺，用手指輕輕拭去她嘴角的奶油。

她靜靜讓他的指腹輕觸自己的唇，清亮大眼像要說話似的，動也不動的盯著他看。

片刻，辛原才意識到自己在幹嘛？他……他怎麼會做出這種親昵的舉動？

明明兩個人的關係，充其量也只是鄰居而已，他怎會如此自然的幫她擦掉嘴角的奶油？

怪不得她會用這種不敢置信的神情，死盯著自己！

她一直看著他不語，看得辛原心煩意亂，幾乎快冒出火來了……

天曉得是怎麼了？他生平第一次知道害羞為何物！

不！一個大男人竟然栽在一個小妮子手上，怎麼可以！

終於，他受不了她的注視，率先移開目光，另一手抽了幾張面紙，準備擦掉沾手的奶油。

「等一下！」

乍見他想擦拭手指上的奶油，萬如意緊張的喊暫停。

二話下說，她一把抓住他的手，粉色小舌頭隨即舔上他的指腹。

啊？這笨女人在幹嘛呀？不會是在引誘他吧？

「妳這是做什麼？幹嘛在我手指上亂舔一通？」

比她緊張百倍的辛原，瞬間抽回自己的手。

老天，真沒想到這個傻呼呼、又孩子氣的萬如意，竟會有如此引誘男人的高妙手段？

莫非他看走眼？以為她只是個笨女人，其實她是披上羊皮的大野狼，而他才是被啃的小紅帽？

不、不、不！這實在是太離譜了！

萬如意沒有馬上回答他的問題，只是自顧自的繼續舔著他手指上的奶油。

最後，她才緩緩的抬頭一問：「你幹嘛這麼緊張？」

上帝啊！

她為何這樣粗神經，還一副狀況外的樣子？難道她不知道她剛才的舉動，對男人而言有多大的誘惑嗎？

辛原無力苦笑，簡直不知道要怎麼回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