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午後暖暖的陽光,灑在都府大人宅第的中庭。

一群吱吱喳喳好像麻雀般的女人們圍坐在石桌邊,七手八腳地剝著豌豆莢。這成堆像座小山似的豌豆,再過幾小時便會成為所有人的晚餐。半個月下來,已經習慣了這座府邸生活的水寧,也置身在其中。

她一邊聽著這些婦人們閑話家常,一邊感到不可思議。

人家不是都說大宅裡面猶如深宮,到處都是怨婦嗎?可這些活潑而朝氣十足的婦人們不但沒有半點怨氣,還快活自在的勝過水中魚兒,哪來的勾心鬥角?哪來的嫉妒陷害?這些名分上都是金彌天妻妾的女人,相處之融洽,可稱得上奇迹了。

「唉呀!你這樣不行,難得最可口的地方,都被你丟棄了。」十姨太撿起被水寧摘下的殘莢,羅唆地指點著,並說:「以前我要是這麼浪費,被主人看見了,可是會被罰跪在石板上三天三夜都不許起身呢!」

水寧一驚。「彌天老爺那麼凶啊?」

「誰說是爺兒來著?我說的是『以前』的主人。在爺兒收留我之前,我在偏城西的一名員外家中幹活兒。那個員外爺可吝嗇的,自己吃好用好的不說,還凈是想法子摳我們這些下人。那時候我要是不勒緊褲帶,可會瘦得連裙都罩不牢呢!」

經她這麼一說,水寧更是掩不住驚訝。現在的十姨太豐潤到……全身上下無處不圓,連她的腿都有自己的兩倍粗。對了,講到這個,水寧還有另一個疑惑,那就是金彌天的「品味」。

當然,她不是說他偏好長相普通的女人,可是放眼望去,這些姨太太們和花枝招展、爭奇鬥豔的傳統小妾典型,實在有天壤之別。

豐潤有如十姨太、臉尖長有如二十二姨太、陰沉不語有如三姨太……怎麼看過來看過去,水寧再舌粲蓮花,也只能說出「差強人意」四字。也許有人嘴巴壞一點,就會直言她們全是些其貌不揚的醜女。

難道,彌天老爺就喜歡……這味的?

水寧對自己突來的想法生了愧疚。其實外表普通也無所謂,畢竟人最重要的是一副好心腸。這些姨太太們沒有一個會端架子,全是些和藹善良的好夫人,即使像水寧這樣寄人籬下,她們也不曾有誰對她說過半句刻薄或瞧不起的話。家事也一樣,這些姨太太們都會主動幫忙。

「老十,你這話好像全天下就你一人吃苦,我不也一樣是苦過來的。我家那時窮得一天三餐里有兩頓啃樹根呢!」六姨太嚷著。

八姨太哼著。「你們是比窮,我可是比慘的。你們誰像我一樣,進這門時斷腿又染癆病,走到哪兒被人嫌棄到哪兒?」

最後,連最陰沉的三姨太都開了口說:「我差點就被人放了把火燒死,因為家鄉的人認為我剋死了一家老小,是個不祥女。」

「……好吧,老三你贏了。可是拜託你把臉稍微抬高吧?你這樣低著頭說話,真會把人嚇死,以為是『那個』出現了。」二十二姨太發著冷顫說。

怎麼越聽越讓人糊塗了?水寧小心翼翼地以委婉的說法,問道:「我發現各位夫人都有一缸苦水的樣子,你們該不會全都是讓爺兒給拯救來的吧?」

「沒錯啊!」眾姨太異口同聲地回道。

接著你一言我一語,如洪水般的過去迅速將水寧淹沒。

「像我那時是恰巧餓得暈過去,爺兒路過救了我,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求他把我帶回來的。」

「我是知道人家說金爺兒慷慨仁慈,所以故意在府邸前面徘徊……」

「鄉民正要點火的時候,爺兒經過……」

水寧得到一個結論,那就是——

「為了報答爺兒的恩情,所以大家才會成為他的姨太太嗎?」

「嗯,這麼說也沒錯。但其實是我戀上這府邸的舒適生活,不想再離開,所以就在某天夜裡,投爺兒的懷,生米煮成熟飯好博得個名分,讓爺兒留下我。」十姨太率直地說。

「大家都差不了多少啦!」二十二姨太笑著揮揮手,要水寧別再問。「你看也曉得,我們這些女人長得也沒多得人緣,嫁給普通莊稼漢當妻子,人家還會三挑四揀的,過的日子也苦。可是在這兒………多好,一下子就多了一堆的姐妹,感覺上熱熱鬧鬧的,一點兒都不寂寞了。」

「啊!八成就是這緣故吧?」

十姨太摸著胖下巴說道。「所以爺兒的後院里才漸漸成了女人國。」

「誰教爺兒心腸好,無法見死不救,即便女人投懷送抱也不好意思拒絕——尤其是大家都對爺兒哭訴著自己沒人要的時候,爺兒最無法拒絕女人的淚了。」最後補充的八姨太微微一笑。「跟了爺兒,我可從沒後悔過,現在的日子是我夢寐以求的。」

「我也一樣。」

看著紛紛同意的眾姨太太們,水寧終於曉得這奇迹是從哪兒生來的了。也許是相似的境遇產生的同愾心,讓這些女人們不僅不會有獨佔心理,反而異常地團結,像個相親相愛的大家庭。

這爺兒也是怪,好像天下所有遭受災難的女人,都會被他給拯救似的——水寧一邊在心中嘟囔著,一邊把大伙兒摘出來的豌豆整理好,放進竹籃,起身拿去給金家的主廚。

「哇!」

在通往廚房的路上,她差點撞倒人。

「小心——」

伸手定住她的身,子喬咧嘴一笑說:「小水兒,走路得看著人,光顧著看地面,可是很危險的喲!」

近距離地看見他,不禁教水寧心跳急促。自從上回在溪邊的一席話后,自己就莫名地躲著他。也說不上什麼理由,只是遠遠地瞧見他,就會臉頰發燙。自己是討厭他的,但為何卻又不由自主地會找尋著他的身影?

這是為什麼?連水寧也想不明白。

幸虧這段日子有一批自願想成為斬妖客的新人來到,子喬等人忙於訓練新人,幾乎難得見上一面,更不必說是要講上兩句話。了。

「我沒事了,請放開我的手。」水寧馗尬地扯著自己的手。

子喬苦笑。「你還是這麼討厭我啊?小水兒。我最近可沒招惹到你咧!」

「你現在就招惹了我!」明知是在雞蛋裡挑骨頭,可水寧就是無法平心靜氣地和他說話。

「好吧,是我不好。你小心慢走……」

水寧覺得被他握到的地方,滾燙不已。她假裝沒事地掉頭走開。

「啊!等等!」

他忽然衝到她面前,張開雙臂攔阻下她。

「還有什麼事嗎?」

她一雙眼左飄右揚,就是不放在他身上。

「你現在可有時間?我想帶你去個地方瞧瞧。」

「沒有。」

「說謊是不好的行為喔,小水兒。我看你每天都無聊得很,要不就幫忙人洗洗菜、掃掃地,根本一點兒都不忙嘛!吶,一會兒就好,我保證不會耽誤你多少切菜煮飯的時間。」

這傢伙打從一開始根本就不接受拒絕的!水寧相信自己若說「不」,他一定會死纏爛打到她不得不點頭為止。

「我去就是了,你別再纏我。」

放棄抗拒,和商子喬比「纏功」,她是一點兒勝算也沒有。

☆☆☆

「到了,就是這兒。」

子喬得意洋洋地指著面前大片空地中,一座簇新的煉鐵房。自煙囪中冒出濃黑的煙,幾名召集來的鐵匠正忙進忙出地調節著火候、敲打著手中的鐵塊。這幕景象熟悉得教水寧產生錯覺,以為自己又回到唯鐵村了。

「康、康」的擊鐵聲、由火紅的鐵塊上四射迸裂的火花,每一樣都能勾起她胸口中的悸動。

那段心無旁鶩、一心只為追求打造出登峰造極的魂劍的日子。

「花費半個月的時間,前天終於造好。這兩天陸續會有鐵礦運抵,聽說也有特地從唯鐵村招來的鐵匠師傅,以後大家就可以在這兒替斬妖客們鑄造出一流的兵器。目前最主要的工作是修補磨利一些刀劍,長久的對抗下來,大部分的劍都裂的裂、缺口的缺口。」

睨著她的臉色,子喬含笑地說:「如何?有沒有興趣在這兒工作呢?」

水寧冷聲道:「你要我看的就是這個?」

「我在想,或許你可以重新考慮再次鑄劍。好不容易才學會的技術,說放棄就放棄,不覺得可惜嗎?何苦糟蹋自己的才華,對不?」

水寧一旋踵,他迅速地上前拉住她的手腕。「別頑固,我看得出來,你的眼神中對鑄劍還有一分熱情,你根本不需要勉強自己去熄滅它,你可以再打造出一把把的魂劍啊!」

「你懂什麼?!」

情緒失控的水寧,發出怒吼。「我要是繼續鑄劍,會給哥哥什麼感受?只有不斷刺激哥哥,讓哥哥傷心而已!所以我絕不會再鑄劍,你死了心吧!」

子喬改握住她的雙肩,不許她逃避地說:「你這麼說,不過是想轉嫁責任到靖雲哥身上而已。靖雲哥有說不讓你繼續鑄劍嗎?明明就是你想藉此來鞏固自己動搖的心,你深怕自己不是為哥哥鑄劍卻一樣快樂,對靖雲哥會是一種背叛,這才是你內心的實話吧!」

「不是、不是、不是!」水寧掩著臉竭力否認。

「如果我說的不對,那你為什麼不試著鑄一把劍看看?何必這樣堅決地抗拒呢?不拿靖雲哥當借口,你替自己鑄劍也無妨吧?」

柔聲的反問,一句句令她招架無力。

為了……自己而鑄劍?她從未有過這種想法,她當時一心只想為了哥哥……

「你不想要嗎?不為別的,就為印證自己活著、印證自己存在,所以想去做點什麼、留下點什麼?這樣的心思,你沒有嗎?你不是靖雲哥的附屬品,你應該有屬於自己的熱情與人生吧?」

抬起噙淚的大眼,水寧哽咽地反問:「你這樣逼我到底圖謀什麼?即使沒有我鑄劍,你們一樣有新的兵器可用啊!你又不缺我鑄的劍,幹嘛非要我不可?」

「我就是只要你!」

漏了一步的心跳,怦怦怦地響起。

他的眼是這麼深邃嗎?他的長相……原來並不討人厭?他……也有這樣正經的一面?

「從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我就決定只要你——為我鑄劍。」子喬低沉地述說著。

「騙……你騙我……那時你根本不曉得……我會鑄劍。」揪著心口,水寧掙扎著,她不想陷人他編織好的網中。

「好吧,那我改口。當我看到你所鑄的劍的時候,我就再次決定只要你,不要別人了。」

這……是指她的劍吧?

「我喜歡你,水兒,我不想瞞你。你大可繼續討厭我、罵我、遠離我,可是我不會改變心意的。就算你眼中只有靖雲哥也沒關係,我會等到你發覺我和靖雲哥的不同、發覺我勝過靖雲哥的地方;我會等你愛上我。」

子喬冷不防地執起她的手一親。

「以鑄劍為起點,我想要你去發掘靖雲哥以外的天地,重新認識這世界。往後,不是你鑄的劍,我都不再使用了。你真的討厭我,就看我赤手空拳地與鬼卒戰鬥吧!萬一我戰死,你再想替我鑄劍,也只能做我的陪葬品,這樣也無妨嗎?」

「……」戰、死?!這樣活生生的字眼,瞬間奪走水寧胸口中的氣。

「你忍心嗎?」

水寧直到吐出這口氣,才曉得自己一直在憋氣。她腦中一片混亂,這和之前的玩笑話都不一樣,他是認真的。

「我沒那麼偉大,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推開他,水寧慌張地想逃。她從沒碰過這種事,沒有人像他這般霸道地索討她的全部,她要逃!

她逃了。

子喬望著她倉惶跑走的嬌小身影,重重地嘆了口氣。

他太躁進了些嗎?他所說的話嚇著了她嗎?但如果不說這麼重的話,恐怕她一輩子都不會願意剝開重重防守的心殼,允許靖雲哥以外的男人進入吧?

總之,能說的都說了,後悔也沒有用了。

☆☆☆

「大約千人的軍隊正在前往金華城的路上!」這消息一通報到金彌天手中時,他立刻召集所有留守在城內的斬妖客們。

「真傷腦筋耶,看來我已經被妖姬列入頭號敵人的名單中了。」他眨眨眼,氣弱地笑道。「不知各位有沒有什麼好計劃,能應付這千人的鬼卒們?」

況賢面不改色地說:「對方只是想招待都府大人到京城一游,也就是說,最簡單的解決方式是——你去自投羅網吧,爺兒!」

「這……沒有比這個更好的嗎?我一點也不想去見妖姬啊!」金彌天哀嚎著。

「阿賢分析的也沒錯,戰鬥必會有犧牲,與其要我們花費大隊人馬與他們戰鬥,不如爺兒一個人去應付他們,如此一來既可保城,也可換得眾人平安。」田齊搖頭晃腦,發表意見。

方跟著點了點頭。

金彌天絕望地尋求後援。「靖、靖雲,你也一樣要放棄爺兒我嗎?"這次他找對人了!

不懂玩笑話的封靖雲嚴肅地說:「爺兒是金華城的支柱,對方想把爺兒挾持到王都,目的就是想藉此分散我們的勢力。如果真把爺兒交出去,我們就只能等著被各個擊破了。」

「說得好!靖雲,你說的沒錯!」眼睛一亮,拚命點頭的金彌天,回頭朝著況賢等人說:「你們幾個聽見沒有?這才有道理啊!哪有人賣主求榮——求安的呢?我會努力不成為諸位的絆腳石,所以你們一定要想辦法守住這金華城啊!」

況賢好氣又好笑地說:「爺兒,你有點主子樣行不行?瞧見你的窩囊樣,在場的人全都沒了鬥志。」

「咦?會、會嗎?」

眾人哄堂大笑。在這樣危急的時候,還能夠有說有笑的,或許就只有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斬妖客了。水寧躲在大廳的角落,看著他們的集會,自己因為沒有參與其中的任何工作,也不好意思露臉。

現在的她,徹徹底底是個食客而已。

「先把所有的人手以兩兩一組,分成幾批在城內城外巡邏,前哨站一發現有任何動靜,立即封鎖城門。目前城內的囤糧,足可供應三個月所需,長期戰鬥不成問題。鬼卒的體力全靠幻妖這毒物支撐,沒有幻妖,他們是不可能耗持久戰的。等他們急切地進攻時,我們再分幾路前後夾擊,應可解圍。」

擅長運籌帷幄的況賢,把基本策略定好后,場上的人開始討論起如何分組、誰與誰一組巡邏。

想想自己這些日子來都沒有任何貢獻,水寧不由自主地跨出一步。「我……也想加入巡邏。」

在場的人紛紛吃驚地望著她,特別是靖雲。

「水兒,不要鬧了,現在不是可以讓你任性的時候。」

「我也想做點什麼啊!哥。」

「可是你——撇開能不能和鬼卒戰鬥,就連基本逃跑的速度都沒有。」同樣無法與鬼卒戰鬥的靖雲,起碼鍛練過腳力。

況賢也出面直言。「你加入巡邏不但沒有幫助,水兒姑娘,反而是種阻力。同組的人為了照料你,還得花額外的心思,恕我無法同意你參與此次任務。」

垂下雙肩,水寧起初的衝動也漸漸退去。他們說得對,自己什麼都不會,不過是絆腳石罷了……

「讓她參加吧!我會負責她的安危,也自願與她同組。」此時,整場討論中一直保持著異常緘默的商子喬,邊說邊起身。

「子喬,你瘋了不成?」況賢瞪著他。

水寧也是這麼想。

「我不是沒有思考過就這麼說的。」子喬沒看她,徑自對著眾人發言。「她和靖雲哥同樣出身唯鐵村,也應有同樣卓越的眼力——否則是無法煉出魂劍的。根據這點判斷,我認為她應該也能看出鬼卒的死穴,只是沒有經過鍛練,所以無法成氣候。這次巡邏的機會,或許是可以促成她覺醒的契機。」

他竟然願意相信她?在場的人都不願相信她的時候,他……竟然站在她這邊?水寧緊緊地扣住自己的手。

「有必要冒這種險嗎?」況賢疑慮未消地蹙著眉。

子喬微笑地說:「我們總不能一直依賴著封哥一人吧?缺乏人手是目前最大的問題,在鬼卒大軍殺到之前,如果水兒姑娘有心想協助我們,何不讓她也多一次演練與學習的機會呢?」

嗯……突地陷入思索中,況賢難以決定地看向金彌天。

「我也贊成子喬的決定。」

金彌天爽快地道出自己的看法。「既然子喬自告奮勇要提拔水兒姑娘,想必是對水兒姑娘有信心,不妨讓他們試一試。靖雲,你是水兒的哥哥,你來做最後的決定吧!要不要讓令妹加入?」

哥——水寧以眼神懇求著他。

「我還是無法贊成。」靖雲沉痛地閉上雙眼,再徐緩地睜開。「水兒,你不能放棄這想法嗎?算是哥哥求你。」

咬著唇,她失望地垂下雙眼。

「那就沒辦法了。」金彌天聳聳肩,朝子喬說:「小子,你不得信賴,人家不肯把妹妹的安危交付在你手上。」

「我不是這意思,爺兒!」靖雲趕緊澄清。「子喬,你別誤會,我是不想水兒礙了大伙兒的行動,所以才這麼決定的。」

哥哥的話,再次刺痛了水寧的胸口。為什麼商子喬都能站在自己身邊,哥哥卻不願意相信她呢?不對,不是的!一定是過去她都絆著哥哥的手腳,所以才會使哥哥無法信賴她,他眼中只當地是那永遠長不大、愛撒嬌又緊黏他不放,沒有辦法自我保護的妹妹。

「哥,我求你,讓我加入吧!」水寧再次挺身,這回不是一時衝動,而是下定了決心。「我發誓,我一定會小心,絕不會給商大哥添麻煩的。拜託你!」

見靖雲蠕動雙唇還想再說什麼,水寧索性雙膝一跪。「請允許我,哥哥!」

「水兒!你——」靖雲左看看、右瞧瞧,發現眾人全都等著他的回答。

他不懂,平時乖巧聽話的水兒,今日怎會如此固執?靖雲以為還年幼的妹妹,何時已搖身一變,長成這般堅定、堅強的大人了?咽下心頭湧現的不安,靖雲走到水兒面前,伸手將她扶起,嘆口氣說:「和我約定好一件事,水兒,這樣哥才能答應你。」

水寧喜悅地張大眼。

「絕不能單獨行動,一切要聽從子喬的指揮,好嗎?"「好的,哥!謝謝,哥!水兒不會讓你擔心的,哥!」給靖雲一個大擁抱,水寧很高興終於獲得加入他們的機會。

☆☆☆

以九方宮格劃分出金華城的區域后,一方格有三組人馬負責一天三班的巡邏,也許是顧忌到水寧新手的身份,她與商子喬巡邏的時段,是清晨到午間。另一個特例,就是配置了一匹駿馬給她。

「為什麼就我一個人騎馬?」坐在馬背上,水寧不由得好奇。

子喬徒步在旁,替她牽著韁繩,嬉笑著說:「這樣不好嗎?偶爾嘗嘗高高在上的公主是什麼滋味,瞧,還有忠心耿耿的侍從跟著呢!」

「我才不稀罕當什麼公主,更不必你的保護!」嘴硬歸嘴硬,水寧心知自己是理虧的,她只是不好意思承認「自己佔盡了便宜」。據她所知,斬妖客中也不是沒有女流之輩,而她們沒有人像她這般嬌貴,還有馬騎。

「喲?這氣嘟嘟的臉,越來越有主子的架勢了。」

水寧臉一紅。

「其實你一點兒都不必介意騎馬的事。」見狀,子喬嘆笑道。「我們不是不騎馬,是騎馬也不見得能快過自己的一雙腿,所以不騎。我這樣子行動反而更方便。」

這話倒讓水寧想起,過去曾見過一次他和哥哥以超越常人的速度飛躍在竹林間的模樣。

「那種快得嚇人的腳法,我也學得會嗎?」

「你想學的話,沒有學不會的吧?」他將她的問話,再反扔給她。

眨眨眼,水寧嘟囔著。「這種說法好狡猾,擺明了我是非學不可,而且不學會就是蠢蛋一個!」

他哈哈大笑。「這樣就能激起你學習的心,也不失是件好事。」

不得不同意他的說法。水寧心想,自己對商子喬的印象,也許已經逐漸有所改變了?過去她總是見不慣他的所作所為,也討厭他油腔滑調的說話方式,可是近來她卻能理解他說的話有著兩面意思。

那些聽似刺耳或漫不經心,被子喬一笑帶過的話語底下,有時卻蘊藏著他獨特的見解與哲理,經常都是準確地說中了她的心思。以前水寧常為此而狼狽,並故意以生氣來掩飾,逃避著不去正視。

然而,一旦放棄抵抗后,她反而曉得,接納他的意見,對自己並沒有壞處。

此外,還有一點水寧得感謝他。

他隻字不提上回兩人不歡而散的事,讓水寧鬆了口氣。坦白說,她還不知道要怎麼去應對他所說的「喜歡」、「愛」以及他所宣言的「往後,不是你鑄的劍,我都不再使用了」的話。在她無法跳出「背叛哥哥」與「背叛自己」這兩個大框框前,她決定懦弱地逃避。

不管子喬是有意或無心,可是他能不提起那件事,水寧覺得萬分慶幸。

我現在還不知道未來會怎麼樣……

如果我能想通我想要的是什麼,也許我就能給你一個答案了,商子喬。

所以在那之前,請你再給我一點時間吧!

這番老實的心聲,盼有傳送到他的心頭裡。水寧默默地垂眸望著他的頭頂,而恰巧此時他也抬眼望著她,顯露了抹略微稚氣的單純笑容。

「怎麼一直盯著我?噢,該不會終於發現,我是個比靖雲哥還好的男人吧?」

只要他改掉這種自賣自誇的缺點……

水寧翹起唇,扮個大鬼臉。「你還早得很!」

「哈哈哈!水兒姑娘講話還是這麼不給面子,就算假裝一下也好,不要這樣傷人嘛!」

「你是自找的!」

兩人漫無天際地扯著無關緊要的話。彼此都曉得,這種偽裝遲早必須揭開,但又都想要拖延那一刻的到來。至少水寧想要多一點和他這樣鬥嘴、瞎鬧的時間。只有在這樣的時間中,她才可以敞開胸懷地和他自然相處。

「嗚哇——」

前方的尖叫,中斷了他們的對話,水寧與子喬互望一眼。「你先去吧,我沒關係,我會騎馬過去的。」

「嗯,要是有危險,你就先回城內,知道嗎?」

「你不用擔心,我會的。」

見他率先消失在道路的彼端后,水寧壓抑著恐懼,策著馬前進。

她希望沒發生什麼事才好,如果那叫聲是上一組巡邏的人馬所發出的,那不就是說……靖雲哥哥遇上危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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煬劍孃(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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