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兩個月後——

薪豐集團的地下食堂，坐滿了正在吃午餐的員工們，而葉憶寧與楊泉美，習慣性的坐在靠落地窗的位置上。

就算是地下食堂，公司為了讓員工有良好的用餐心情，公司特別建立了一個地下花園。

花園是屬於開放式的空間，有階梯可以直接走上大樓之外，整體的設計有點類似市立美術館的地下餐飲部，不過公司的食堂面積更大。

「公司的制度是嚴格了些，可福利卻很棒，在食堂吃飯就便宜許多，最棒的是還有餐費津貼。」

端著自己的嫩烤雞腿餐，楊泉美愉快的坐在葉憶寧的對面。

「憶寧，你在發什麼呆呀？唉呀！你今天怎麼又吃水果餐啊？」

「沒辦法，我吃不下啊……」

葉憶寧回過頭望著對方，有些無奈的回答。

「你最近胃口變得很差，是不是生病了？你有沒有去看醫生啊？」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最近老想吐……唔……」

胃裡一陣噁心的翻攪感湧上，打斷了葉憶寧的話，她迅速離開座位，直往洗手間奔過去。

擔心葉憶寧的狀況，楊泉美丟下美味的雞腿餐，跟著跑進洗手間里。

惡——嘔吐的聲音陣陣傳來，楊泉美聽得出來葉憶寧非常不舒服。

「憶寧！你不要緊吧？」

壓下沖水馬桶后，葉憶寧從廁所里虛弱的走出來，臉色相當慘白，嘴裡還喃喃自語著：「怎麼回事……」

「你吐過，有沒有感覺好多了？」

葉憶寧苦著一張小臉，難過的搖搖頭，表示自己還是相當難過。

「我……根本沒有吐出東西來，不過最近老是想吐，好奇怪哦！」

最近身體到底是怎麼了？她從來沒有這麼不舒服過，就算是生病想吐，總也會吐出一些吃過的東西啊。

「我看你還是下午請假，去看醫生好了！」

「可是……我還有工作沒做完……」

「拜託你好不好！有什麼事會比身體更重要？不行，我看我還是請假陪你去好了，看你一臉慘白，我真怕你走一走在路上昏倒。」

她的確是很不舒服，所以沒有多作猶豫，立即跟好友道謝表示答應。

醫院裡充滿了藥物與消毒水的味道，讓葉憶寧忍不住又想要吐了。

「葉憶寧嗎？你是哪裡不舒服？」

內科醫生見到病人後，第一句話就這麼問。

「最近食慾不佳，老是覺得想吐，但又總吐不出任何東西。」

「那有沒有咳嗽、流鼻涕、頭痛的癥狀？」

「沒有。」

「嗯？這些癥狀都沒有，可能不是單純的感冒或發燒。」

聽到葉憶寧的回答后，醫生帶上聽診器，立刻幫葉憶寧聽一聽心臟的律動，是否有異。

隔了一會兒，醫生凝重的神色逐漸緩和，拿下聽診器后，笑眯眯地望著葉憶寧的臉龐。

「醫生？我是不是生了什麼大病？」

「你沒有生什麼大病，剛剛我幫你聽了一下心臟的律動，發現你有兩個脈搏正在跳動著，而且你又說胃口不好，一直想要嘔吐，那我問你一個問題，你的月事有來嗎？」

「我？咦？好像都一直沒來……」

經由醫生這麼一問，她才發覺自己的月事已經兩個月沒來了，只是嘔吐嚴重的狀況和繁忙的工作，不知不覺間轉移了她的注意力。

「月事沒來啊……嗯……你這個癥狀，那讓我來大膽假設一下，你可能是懷孕了。」

懷孕？誰？她？

醫生的聲音漸漸遠去，葉憶寧獨自陷入了自我的情緒當中，她像是被一個恐怖的漩渦給吸了進去。

她怎麼會懷孕？一定是醫生診斷錯誤，沒錯！一定是這樣子，內科醫生不可能會知道她有沒有懷孕？

診斷錯誤！診斷絕對是錯誤的！

「小姐、葉小姐！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神志被拉回了現實，葉憶寧再度倉皇的看著醫生。

「我建議你到婦產科挂號，徹底檢查一下。」

「這……」

想吐、煩躁、沉重，討厭的感覺纏繞在葉憶寧身上，她六神無主的離開診療室后，完全不曉得自己該怎麼辦？

在診療室外等著她的楊泉美，見到她踏出診療室，隨即迎上。

「憶寧，醫生怎麼說？是感冒嗎？」

「醫生叫我到婦產科挂號。」

「啊？什麼？」楊泉美帶著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她，心裡還以為葉憶寧在開玩笑，又或者是自己得了幻聽。

一滴眼淚從葉憶寧眼眶滑下，然後，她便止不住的一直落淚，抽抽搭搭的重複剛剛那句話。

「醫生叫我到婦產科挂號！」

「嗄？不會吧？！」

比起葉憶寧的震驚，現在想要口吐白沫、昏倒的人是楊泉美。

用力的放下一杯白開水，楊泉美在一聲嘆息后坐下。

「比較精確的婦產科檢查報告，再過兩天之後會出來，現在你可以告訴我是怎麼回事嗎？」

下午，內科醫生的建議，使葉憶寧真的到婦產科挂號，沒多久就馬上證實，她確實懷孕了，而剩下的精確檢驗報告，都是關於胎兒和孕婦的健康狀況。

讓婦產科醫生證實了葉憶寧已經懷孕，著實讓她嚇個半死，「蒼白」二字已不足形容她的臉色了。

「失戀的那一天……我不是下午請了假嗎？就在那一天……我跟一個陌生男人發生了一夜情。」

「天啊！怎麼會？平常你不是最矜持的嗎？」

一陣昏眩襲上楊泉美的心頭，她簡直不敢相信，這個幾乎要絕種的純情女，居然會做出跌破大家眼鏡的事情。

連葉憶寧自己也不敢相信，在幾杯黃酒下肚后，她的行徑竟會變得如此放肆、不羈。

當然她並沒有想要完全推託責任，都說是酒精害的，事實上當時的她，也確實渴望有一雙溫暖的手臂，能夠擁抱她、呵護她。

只是她沒想到，自己會如此該死的幸運中「大獎」。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人家當時只是想要尋求溫暖而已……又喝了幾杯酒之後，就變成這樣了……」

抖著雙手、垂下了眼眸，葉憶寧像個做錯事的孩子，為自己的行為辯解著。

「小姐，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已經懷孕了？這是很嚴重的事情呀！你……還記得那個男人的樣子、在哪裡遇到的嗎？」

葉憶寧無助的點點頭后，不太理解的開口問道：「我記得那男人的樣子，也記得他好像在我家附近的酒吧工作，可是我知道這些要做什麼？」

「做什麼？你這個笨蛋！」

楊泉美除了大罵著葉憶寧外，還順勢牽起她的手。

「當然是要那個弄大你肚子的男人負責啊！」

就這樣，楊泉美拉著她，直奔夜歸人酒吧，去找她腹中孩子的爹。

車水馬龍，台北市的霓虹燈明亮似白晝，夜晚延續著白天的熱鬧，而夜歸人酒吧也如是一般。

「你說他是在吧台內調酒，對吧？」

「嗯！沒錯。」

得到肯定的回答，楊泉美直拉著葉憶寧走向吧台。

「喂！是你吧！先生，請你負起男人的責任！」

「小姐，你在跟我說話嗎？」

吧台內的BOSS，一臉莫名其妙的轉過身子，在看到BOSS的表情之後，葉憶寧瞪大眼睛，緊張的扯著楊泉美，不讓她繼續說話。

「泉美，他不是……」

「憶寧你不用怕，我一定會替你討回公道。」

「泉美你聽我說啦，這個人不是……」

「你別吵！再吵我怎麼幫你？」

默默的瞧著眼前兩個女人拉拉扯扯，BOSS沉思了一會兒，瞬間他將手擋在兩人面前，使她們倆狐疑的望向他。

「停——我知道你們要說什麼了，這位小姐我還記得你哦。」

「我？」葉憶寧用手指著自己，有些訝異。

這時候，一臉笑眯眯的BOSS看起來既聰明、又狡猾——

星期天天氣晴

街上人來人往，大家看起來都好開心呀，習慣坐在窗邊的葉憶寧，不自覺的盯著窗外微笑著。

「想一想那個叫BOSS的男人真厲害，我們還沒開口，他就知道我們在找他朋友。」楊泉美啜了一口咖啡后說著。

「是啊，還好他記得我當時喝醉，又吵又鬧的，要不然真的跟他興師問罪，我都不知道要如何下台？」

「不過他也很過分，說什麼朋友的隱私，絕不會泄露給陌生人知道，不肯給電話號碼就算了，連名字都不給，還說想找他朋友，就請到酒吧等，什麼態度嘛！憶寧，你有到酒吧里去等那個男人嗎？」帶著微笑的葉憶寧，輕搖著頭。

「本來我還連續去了好幾天，可都沒有看到他出現，何況酒吧里又是煙又是酒的，對胎兒也不好，就算人找到了，那人也不一定會承認孩子是他的。

再說，酒吧的老闆也沒錯，雖然他記得我的臉，但對他而言，我的確是個陌生人，所以我暫時先放棄！」

葉憶寧平靜的回答著。

一開始，她知道自己肚子里有個小BABY時，若說心裡不慌不亂、不想要男方負責，根本是騙人的，可是當她這幾天冷靜想過後，卻產生了不一樣的想法。

其實男人這種生物，可信度幾乎是零，雖然總有例外，但她仍不斷受到傷害。

即使她找到了那個男人又如何？說不定她會因此而再度受傷，甚至會牽連到自己腹中的小寶貝。

與其如此，還不如順其自然，不需要一直執著著，非得找到這個小寶貝的親生父親不可。

當然，若能夠找到小孩的父親是最好了，如果對方是一個負責任的好男人，那就更完美，這樣她才可以讓小寶貝有一個溫暖又完整的家。

不管如何，現在自己腹中的嬰兒，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血脈、是上帝送給她最珍貴的一份禮物。

「你幹嗎這麼消極，這樣，豈不便宜了那個男人！」

「我才沒有消極，比起要找到那個男人，還有更重要的事等著我去做，譬如：怎麼迎接這個小生命的誕生、怎麼教育他。」

她撫摸著自己的肚子，充滿慈愛的笑了。

「你該不會是打算，獨自撫養那個小孩吧？這樣太傻了啦！」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啊，要是真的找不到小BABY的爸爸，我只好自己一個人養小孩，這樣一點也不傻啊。」

她已經是個成年人了，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何況有了小孩子之後，她第一個念頭便是生下小孩，她從未想過要把他打掉，她怎麼忍心殘害自己的血肉呢？

「這樣還不傻？女孩子就是這一點吃虧！」

楊泉美翻翻白眼，覺得好笑又好氣。

「我真的不覺得我傻啊，或許在外人眼中，我這個未婚媽媽，獨立撫養一個孩子好像很笨。

「可是仔細想一想，原本只是一塊血肉，能夠在我的腹中成長，最後變成一個完完整整的生命，這是一件多麼偉大的事情。

「即使他和我的身體脫離，我還是要好好的教育他，讓他知道什麼是愛，讓他知道生命的意義。「然後我了解到女人是多麼的神聖，要肩負著孕育生命的重責大任，就算是耶穌基督，它也是從女人腹中誕生啊。

「自己的身體能夠做這麼偉大的事情，我認為自己一點也不吃虧！能夠擁有一個小BABY，我反而覺得很幸運。」

葉憶寧說完自己的想法后，卻發現楊泉美熱淚盈眶的緊盯著她。

「了不起，說得太好了！憶寧，我覺得你好勇敢哦！要是我可能就沒有勇氣去獨立撫養一個孩子，我很佩服你，你也讓我覺得身為女人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我好感動能有你這樣的朋友。我們走吧！我知道前面有間嬰兒用品店正在打對摺。」

楊泉美用力的握住她的手，心裡十分感動。

「謝謝！好高興你能支持我。」

她的心裡感到一陣暖意，雖然自己說了這麼多冠冕堂皇的話，但她仍非常渴望得到朋友的支持。

兩人為了躲避烈陽所射的紫外線，一路沿著有遮蔽物的人行道走著，一邊還可以看看櫥窗、吹吹冷氣。

一路走來皆是時裝或精品店，想當然爾這些時尚櫥窗，不時的在吸引女人的注目。

不過，葉憶寧卻不為所動，她現在的心思，全部懸在小BABY的身上。

但楊泉美可就抵擋不住那些視覺的誘惑，她又停在一個時尚櫥窗前觀望，而在一旁的葉憶寧只是東張西望的想著，等一會兒她要替寶寶買些什麼。

忽然間，她看見在對面的人行道上，有一張熟悉的面孔。

咦？啊！那個人好像是……

「喂？憶寧，你要去哪裡啊？」

她冷不防的移動腳步，扔下了泉美，越過馬路走到對面的人行道，看著男人走入SISLEYA商品專賣店。

康紹擎跟在一位老婦人的身後，老婦人往哪裡走，他就跟著往哪裡走。

「媽，你走進SISEYA的商品專賣店幹嗎？」

「當然是買禮物，送給我未來的兒媳婦。」

到處看著商品的康母，笑呵呵的說著，但康紹擎聽見母親回答后，不以為然的揚起眉毛。

「媽，你真愛開玩笑，我又沒有論及婚嫁的女朋友，你哪裡來的兒媳婦？」

「啐！怎麼會沒有？你上次帶回來的蘭芯小姐，不就是你的女朋友？」

「當然不是！她只是我的老同學，最近才剛回國，所以我才邀請她到家裡玩，更何況我還有邀請其他朋友啊，我和她根本八字還沒一撇！」

康紹擎瀟洒的撥弄了自己的頭髮，微笑、正經的解釋著。

他知道自己已經快三十歲了，可母親也實在不需要這樣一直逼他結婚吧？

「別把話說得如此絕對，我看得出來蘭芯小姐很喜歡你，人家好歹也是大家閨秀，你可以慢慢跟她培養感情。」

「別說了，媽，我已經是個成熟的男人，我自己的事情自有分寸，你不必替我擔心。」

帶著強硬的口氣回堵著母親的建議，他希望母親別再替他出什麼餿主意了。

「你這孩子性子怎麼這麼硬啊？那我要到什麼時候才能抱孫子？」

「先生！」

康紹擎尚未回答母親的問題時，一個拔尖的聲音，劃開了他和母親的交談。

一個看上去有些眼熟的陌生女孩，正朝著他大步走來，她不斷的前進，幾乎要把小臉貼上他的了。

「先生，你還記得我嗎？」

絕對是他！自己肯定沒有認錯人，他就是那一天，跟她發生關係的男人。

瞅著眼前這張素凈、秀麗的小臉蛋，他的確是有幾分印象。

小花？理慧……還是惟美？啊——應該是白雪！

腦海閃過了一堆名字，在認真的思考之後，康紹擎終於下定決心了。

「我記得，你是盈盈……曾盈盈對吧！好久不見了！」

康紹擎臉不紅、氣不喘的說出，在自己腦海中好不容易想起的名字。

剛開始，一聽見對方說還記得自己，葉憶寧打從心底感到高興，但轉眼間，這男人接下來的話卻讓她迅速的斂起笑容。

「我叫憶寧、葉憶寧。」她咬牙切齒、惡狠狠的說著。

「哦！請問葉小姐，我認識你嗎？你找我有什麼事？」

不會吧？這個男人，居然是貼近她心中最厭惡的那種差勁男人，對自己做過的事完全忘得一乾二淨！

看他一副公子哥的樣子，應該常常玩弄女孩子的感情，她看了就火大！

如果她說出自己懷孕的事情，他一定會相當困擾吧？這樣也好，她就是要說出來讓這種男人困擾。

「沒什麼事，只是想請你負起男人的責任，我懷孕了！請你和我結婚。」

話一出口，果然和她預期的結果一樣，所有人全瞠大雙眼驚奇的看著她，而這男人更顯得錯愕、慌張。

「你在胡說些什麼？！」他氣憤的大聲吆喝。

「我沒胡說，你就是我肚子里小BABY的父親。」

她才不畏懼這男人的吆喝，她就是想看他慌亂、生氣的樣子，即使對方不承認也無所謂，像這種到處玩弄女人的公子哥，一點都不適合為人父。

尾隨在後的楊泉美，一進入商店裡便聽到這爆炸性的宣言，她看看憶寧、再看看男人，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憶寧！你怎麼了？他……他是總裁啊！」

楊泉美扯著她的衣袖，緊張的告訴葉憶寧對方的身份。

「什麼？總裁？」楊泉美一張誠懇的臉，不停的在她面前猛點頭，她不得不相信，再別過臉蛋后，凝視眼前這名俊逸的男人。

我……我孩子的父親是我的老闆？

薪豐集團的黃金單身漢，康紹擎？

那個身價千萬的總裁？

天啊——這下子，葉憶寧可真的是要昏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