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朱哥等一幫人遭警方逮捕落網之後,警方的「掃黑專案小組」,也同時一舉直搗虎穴,將大台北地區一座最具勢力的地下錢莊幕後主持人一併逮捕歸案,難以計數的借貸人及債權人之間的金錢糾紛,也全部交由法院去公平審核、判決處理。
由於舒蠫的那「四點」說明,君維立刻向刑事組回報,方組長也從善如流,甚至是被「一棒敲醒」,現在有關吳錫安失蹤及被殺的疑雲,警方查辦的重點,也從「追緝殺害吳錫安的兇手」,改變為「追緝吳錫安本人」;這件風風雨雨的社會刑案,不但更加引發平民老百姓的注意,同時也引起警方內部一場全面性的自我檢討,並且也更加註重「警民合作」、呼籲民眾主動出面提供線索的風潮。
這整件事情之後,甚至還出現了一個很可笑的插曲:竟然有電視台某個專門製作警匪單元劇的傳播公司,鍥而不捨地向警方打聽消息,希望能聯絡到從共犯嫌疑搖身一變成了重要線民的宋舒蠫,並且洽談買下她的內幕故事版權,打算拍攝成兩集單元劇。
舒蠫覺得自己這一陣子以來的麻煩已經夠多,報紙上也有文章在多方猜測她的真實身分,而她對這種當明星出名的機會感到興趣缺缺,她不但透過警方對外聲明一概謝絕,同時也要求警方一定要絕對保密,不可以公開她的真實姓名。
舒蠫會如此做,最主要也是希望將來有個平靜日子好過,但是所謂人怕出名、豬怕肥,上回朱哥可以透過埋伏在「皓東企業」兼差當內線通風報信的人找到她,那表示台灣還是滿小的,台北市更是不大;而最緊張的人,莫過於沈君維,經過多日內部人事的調查結果,他已經破例第一次,開除了兩名跟地下錢莊有借貸往來關係的員工。
一直住在五星級的圓山飯店也不是辦法,舒蠫和茹萱商量的結果是——搬家。她跟君維提起時,君維還強烈反對;這天傍晚兩人在小飯館吃飯,舒蠫又抗議說道:「你總不能冀望我從此以圓山飯店為家吧?」
君維其實是怕她搬離士林太遠,於是極力說服她道:「反正你們以前『夜貓子工作室』的生意也不好,你暫時休業一段期間,又有什麼關係?」
舒蠫很不以然地說:「當然有關係,不管是茹萱或是我,我們都可以自食其力,幹麼要靠你『供養』地住在圓山?再說,地下錢莊跟古董郵票的事情也告一段落,如果我們怕還有人上門找麻煩,大不了也只是轉移陣地、搬個家而已!」
君維想不出其他更好的理由,只有坦白老實說出:「我並不希望你搬離太遠,那樣約會起來多不方便!」
舒蠫聽了雖然感到很寬心,但是仍不忘刺激他一句。
「有志者,事竟成!天底下除了沒有白吃的午餐之外,當然也沒有隨便三兩下就可以追上手的女朋友!」
君維一陣苦笑搖頭。
「像我這麼乖的人,沒想到還要吃上這麼多苦頭。舒蠫,你放我一匹馬行不行?」
舒蠫洋洋得意地沾沾自喜。
「放牛吃草可以,放你一馬不行,萬一你騎了馬去找別的驢,那我這匹好馬可是不吃回頭草的喔!」
有這麼一句話,君維就像吃了一顆定心丸一般,他似想起什麼地突然說:「對了,忘記告訴你一件事!剛才又提到了那兩張古董郵票,你猜發生什麼事情?」
「怎麼,郵票在警方那邊收押,又被人搶走了嗎?」
「不是啦!警方為了確定郵票的價值,所以請了專家去鑒定,結果發現那兩張郵票現在也只不過值個二十萬!」
「新台幣?」
「你才知道!」唉,真是有夠不值,吳錫安這傢伙也真是要命,欠我上千萬的債,不還也就算了,還我兩張各十萬台幣的古董郵票,幹麼還騙我是六百萬!」
「那也只能怪你交友不慎!不過,這不正好更加說明了他的用意?故意對你放出風聲他有這種價值連城的郵票,然後把目標註意力全部轉移到你身上,真是有夠毒了!」
君維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只是一個勁兒地搖頭嘆氣,半晌,他又問道:「那你決定什麼時候搬家?需要我幫忙找房子嗎?」
「不必了!這兩天沒事可做,又不太敢回那間小公寓,茹萱跟我在士林夜市那邊逛了好幾天,終於找到一間吉屋要出租,很適合我們重新掛起招牌來作生意。話說回來,有閣下你貴大公司的照顧生意,其實我們的CASE也接不完了!」
說起這件事,君維乘機提出在心中憋了很久的說話。
「舒蠫,請你千萬別誤會,我並不是因為現在追你,我才這樣說……我覺得,反正你們現在接的工作有大部分是我公司的,而你和茹萱的工作效率也實在是沒話說,倒不如你們兩個也別開什麼工作室了,安安心心地到我公司來正式上下班不是更好?」
「這個嘛,我得和茹萱考慮考慮!」
「考慮什麼?這樣一來,我還多得兩名得力助手,再說,你也正好實習一下……」
「實習一下什麼?」
「當老闆娘啊!你不知道,以前我媽一直每天催我趕快跟席文莉結婚,現在她是恨不得我馬上把你娶回家。」
舒蠫的臉一下子刷紅起來。
「你媽對我太好了,上次還拉我去逛街,拚命要買衣服給我;我警告你啊,我是人窮志不窮,將來會不會嫁你是一回事,我早說過,我是永遠要做我自己的!」
君維又愛又憐地把她緊擁在懷裡,連迭答道:「是是是!我的女王、我的母夜叉!你說過的話,誰敢把你當作放屁?」
「喂!請你衛生一點好不好?對了,上次在你家的宴會上,席文莉受到那麼大的打擊,她現在怎麼了?」
舒蠫問得真心誠意,君維則有些沒好氣地說:「你還這麼關心她呀?她還差點害你被朱哥擄走!」
「那也不能怪她呀!說嘛,她到底怎麼了?」
「唉!不瞞你說,她現在正在看心理醫生,我早說過她有點怪怪的,思想不怎麼正常……噯,好啦,我們別談這些了,你什麼時候搬家?我過去幫你。」
「只有幫我而已啊?別忘了我還有個同居人,而且你不可以跟茹萱吃醋喔!嘻……」
君維也一本正經地舉起手指向天發誓道:「我保證不會!她要嫁人我還更高興,免得我每次去找你都有座電燈泡在旁邊監視,連打個啵都不方便。」
「變態!不跟你扯了!」
罵歸罵,舒蠫的一顆芳心還是像浸泡過整壇蜂蜜一樣,半晌,她看一下手錶,頓說:「時間不早了,你明天還要上班,也別太晚回家,再說,你也別花太多時間陪我,應該多陪你爸媽才對!」
「唉,難怪我爸媽這麼喜歡你,你真是太體貼別人了!好吧,我送你回飯店去!」
兩人付完帳後走出小飯館,街外已是華燈初上,兩人手拉著手漫步走去停在巷口外的車子,冷不防後面突然有輛車尾隨跟蹤,然後踩足油門加速向他們衝過來!
「啊!小心!」
君維喊了一句,連忙拉起舒蠫的手拔腿就跑,車子衝撞過來時,幸好撞上停在小飯館門口外的一輛摩托車,飯館里的人都跑出來看發生了什麼事。
舒蠫跑了幾步路,還停下來回頭一看,不禁嘀咕道:「這人八成是喝醉酒了!搞什麼鬼?巷子這麼小還……」
君維這時正眯著眼睛朝那輛開著超強前燈的跑車看,他一時臉色大變。
「不,不是喝醉酒,是文莉!文莉——你在幹什麼?」
君維氣急敗壞地朝跑車吼道,然而車子內的文莉卻無動於衷,只逕自把車子一倒,然後繞過摩托車又衝過來,君維不得不抓緊舒蠫的手逃命要緊。
「快跑!別往後看!」
「噢,天哪!我今天是想淑女一點才穿高跟鞋……」
兩人沒命地往巷口跑去,直直地奔向君維停在路邊的車子;兩人上氣不接下氣、連話都說不出來,然而文莉的跑車就像一頭髮瘋怒吼的野獸般衝出巷口,一個急轉彎之後,又朝君維車子的方向飛沖而來!
「快呀!君維,你還在等什麼?」
「我,我的車鑰匙呢?噢,找到了……」
「噢,噢……她衝過來啦——」
兩人各站在車子兩邊車門外干著急,但是急也沒用,越急君維的鑰匙越插不進鑰匙孔,眼見跑車就在幾公尺之外,千鈞一髮之際,自然控制鎖的車門終於打開,君維失聲喊了一句:「快上車!」
兩人才剛鑽進車子內,君維都還來不及發動引擎,後面就猛烈地被飛車衝撞一下,車身砰然巨響地震了一震,君維回頭一看,氣得咒罵道:「她一定是發病了!我的寶貝車……」
「好啦,別管你的寶貝車了,逃命要緊!」
這時在後面倒車的文莉,一邊探出頭來神經兮兮地笑了幾聲,向他們狂吼道:「維哥!好不好玩?我得不到的,那個小賤人也別想得到!哈哈哈……」
車子才倒了幾公尺,文莉又踩足油門地衝撞過來,君維的車子甚至被往前撞了一公尺,君維根本沒有辦法轉動鑰匙發動引擎,兩人早已經被撞得七葷八素!
君維雖然氣得抓狂,但是仍強保鎮靜地發動著引擎,但是試了幾次,車子卻只是徒然地叫了兩聲又歸於死寂,大概是什麼零件給撞歪了!
然而,文莉卻不肯就此罷休,她一次又一次地倒車然後再衝撞,最後連君維車子的後座玻璃車窗都被撞得粉碎,而文莉的跑車也好不到哪裡去,前面兩個車燈全毀、車前頭都撞歪了,而她仍然笑聲恐怖地在高喊:「哈哈哈!真好玩!真過癮!」
這時幾輛路過的車子都停下來觀看,但是沒有人敢太靠近,因為文莉就像喝醉酒似地把車子開得橫衝直闖,一連十幾次追撞之後,兩輛車一前一後都已經是慘不忍睹,但是君維的車子發不動也是沒有辦法!
舒蠫和君維坐在車內被撞得歪七扭八之後,文莉這時竟然把跑車稍微一歪斜,這回不是去衝撞車尾,而是斜斜地朝君維坐的駕駛座這邊車門橫撞過來——
又一陣玻璃四碎的砰然巨響之後,為了閃避連人帶車門被撞上的君維,情急之下只有往舒蠫的方向一撲,車子打斜地往一邊歪歪地撞離出去,舒蠫坐的一邊車窗外面,正好是人家住戶公寓的一道牆,經這麼一撞之後,車子撞上了牆面,舒蠫這邊的車門正好被卡死,開也開不出去,更慘的是,文莉的跑車撞上君維坐的駕駛座這邊之後,車門往裡面凹陷進來,而且文莉也沒打算再倒車!
於是就這樣,君維的車子就被堵在一面牆和文莉的跑車之間動彈不得,剛才兩人是跑上車來逃命,現在則是兩邊車門被卡死,想開門跑出去逃命也不行了!
君維被撞得眼冒金星地撲在舒蠫身上,他回過神來搖了下頭,萬分驚恐地連忙問道:「你有沒有怎麼樣?」
「沒——沒有!你呢?啊,你的腳……」
舒蠫看見君維的左側大腿上沁出一片鮮血,他倒並不覺得疼痛,搖搖頭安慰她道:「不礙事,只是被車窗玻璃割傷了,但是我的腳卡住了!」
因為車門往裡面凹陷進來,駕駛座也歪了,長得人高馬大的君維腳又特別長,這時就被縮擠在座位上。
「舒蠫,你盡量往另一邊擠,我看能不能把腳伸出來!」
「要伸就趕快,再不點……」
君維順著舒蠫的目光望向車外,這時只見文莉提了一隻塑膠桶下車來,一臉笑嘻嘻地將裝在桶裡面的液體潑灑在君維的車子前後和車頂上。
舒蠫看了只是翻了一下白眼,撫著額頭說:「噢!天哪!她真的是瘋了,把我們撞成這樣,是要當街替我們洗車?」
文莉把一些液體朝破碎的車窗潑進來,君維嗅了嗅自己衣服,然後掉過頭來向舒蠫說:「我看不是吧?那是汽油!」
「什麼?汽油?那她想把我們……巴比Q?」
舒蠫和君維兩人相視一眼,然後異口同聲同時尖叫:「救命啊!救命啊!」
這一尖叫,更加引起路人注意,慢慢有人圍觀過來,甚至一名路人朝文莉怒吼問道:「小姐!你在做什麼?」
但是文莉卻一副旁若無人的表情,她正忙著把汽油灑在君維的車前蓋上面,甚至還停下來用一根手指按在塗著口紅的嘴唇上,向君維噓道:「噓!小聲一點,以免防害鄰居安寧!」
這時有人想衝過來攔住文莉,但是只見文莉這時已點燃手上的一支打火機,路人嚇得又後退幾步,文莉把打火機靠近車前蓋時還露出迷人一笑說:「拜拜!」
剎那之間,君維的整輛車子浸在一片熊熊火光之中,文莉自己倒退兩步觀賞傑作時,路人們乘機衝上來將她攔腰一抱,其他幾個人則在一旁高聲吼道:「快出來啊!」
「不行!車門被卡住了!」
君維一邊吼聲回答,一邊還用手猛拍肩膀上濺到的幾滴著火的油點,舒蠫則像驚弓之鳥地失聲尖叫道:「啊——完了!這下子完了!君維!君維……」
烈火燃燒,車子內的溫度也逐漸升高,眼看著油火已經蔓延到車子裡面來,火舌朝兩人一伸一吐,舒蠫十萬火急地抱頭亂竄叫道:「噢!啊!我的頭髮……」
「別管你的頭髮了!噢,我怎麼這麼笨!快!舒蠫,爬到後座去,打開後車門,快啊!」
舒蠫依言馬上七手八腳地往後座爬過去,君維也一邊推著她的屁股,舒蠫又羞又急又氣地嚷道:「你別乘機揩油吃我豆腐好不好?」
「我沒有哇!快逃出去,要不然車子要爆炸了!」
舒蠫再也顧不了淑女風度,連滾帶爬地跌落在後座里,微一定神之後,她馬上伸手去打開面向外邊的後車門,但是整座門就像馬戲團的火圈一樣,舒蠫遲疑起來。
「跳!快跳出去!」
「那你呢?噢,君維,我不能丟下你!」
「先別管我了,你先出去再說!」
舒蠫仍在猶豫不決之際,幾名勇敢的路人已經冒火伸手進去抓住她的手臂,連拖帶拉地一把將她從火窟中糾扯出來!
舒蠫跌跌撞撞地被拉離火場,隔了幾公尺的距離,卻只見君維仍被困在車前座內,她凄厲地失聲高喊:「君維!君維——」
「小姐!你剛逃出來,不能再衝進去啊!」
舒蠫被一名路人拉住,車內的君維仍在火窟中和死神掙扎;時間一分一秒特別緩慢地過去,君維好不容易把腳伸出前座的夾縫,然後他有若狡免般地往後座一撲,就在這時候,由於火燒溫度太高,連車前蓋都膨脹變形地翹開來!
火燒眉毛之際,君維跌跌僕僕、踉踉蹌蹌地爬滾出後座車門外,車子也在同一秒鐘之間傳出一聲爆炸巨響,頓時火片四飛,一朵帶著濃煙的火球沖向夜空!
舒蠫奮不顧身地沖向跌趴在地上的君維,星火在他們四周自空跌落,她緊緊地抱住君維泣不成聲。
「噢,君維!君維!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一直到這一刻,她才深刻地知道她並不能失去他,他是她生命中的陽光,是她一生的摯愛。
君維灰頭土臉地爬起來,無限激動地擁抱著舒蠫說:「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我怎麼捨得離開你?你還沒嫁給我哩!」
「噢!逃過這一劫,你說什麼我都答應你……」
兩位有情人激情地當街擁吻,這時不遠處也傳來救火車的警笛聲,然而這時聽來,卻好像在替他們轟轟烈烈的火燒愛情伴奏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