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荒涼的平原一望無際,在這個堪稱挑戰人類生存極限的嚴苛環境下,每個人都被鍛鏈出一身的銅皮鐵骨,能抵擋狂暴的風沙,堅強地承受著它的吹拂。因為烈日經年累月的照射,瞳孔呈現出比一般人要淡薄的色澤,無懼於千變萬化的天象,總是銳利地注視與觀察著大自然的一切。
他們崇敬這片大地——因它有著天下最獨一無二的傲然之美,絕不馴服於人的性格。就像是高高在上的無敵武士,有著任誰前來挑戰,都無法將它擊倒的自信、傲慢。
他們狂戀這片大地——因它亦如此地溫柔,不忘生長足以哺育萬物的養分,分享給小草、野花、狩獵者與獵物,不同的族群都依賴著它維生,就像是無私的美麗母親般,有著取之不竭的愛。
這極端的兩面,正是它教人又愛又憎,迷戀而無法自拔的主因。
所以,即使聽人稱道中原的日子有多麼舒服,迪米契也未曾動過念頭,想要遷居到那裡。他永遠不會背叛深愛的這片大地,一如這片大地將永遠不會背叛他的愛。
「大王……大王……」
由遠漸近,傳入迪米契耳中的呼喚,令他勒住了手下的韁繩,回過頭只見一小團黃沙飛霧夾雜著隱約的人影迅速地朝他接近中,光聽聲音他便知道,那是自己最信賴與仰仗的左右手——吉力扎。
果然不出所料,吉力扎在距離他約有半尺遠的地方拉住了馬,呼呼喘著大氣,揮手抹汗說:「大王,您怎麼又擅自一人出城?我不是說過好幾次,要是想出來走走,跟我們說一聲,萬一我沒空,也會找人跟著您的。」
「怕我走失不成?」迪米契不耐地啐道。吉力扎什麼都好,就是這點婆婆媽媽的個性,總讓人受不了。
「當然不是。」
吉力扎又何嘗不知道,迪米契最討厭人羅唆?當迪米契還是王子時,一聽到大王又要訓斥,他總是腳底抹油,溜得比誰都快。簡單扼要,也是迪米契批示公文時,最常要求底下的人辦到的一點,可惜能做到他要求的人寥寥可數。
迪米契不了解,天下不是每個人都如他受天恩寵,有顆精明幹練的好腦袋,凡事舉一反三,能夠輕易把他人眼中的難事簡化為一件彈指可成的小事。他以自己的標準認定別人也該能達成,往往造成要求過高,害得周遭的人都沮喪得不得了。
幸好,迪米契不是個蠻橫不講道理的暴君,只要有充分的理由,他還是會給予對方第二次機會,再決定此人是否真的無能。
「您的身分已經不同於以往,如今您是整個亦巴國最重要的人,不可以再如此莽撞,不帶任何隨扈出門。萬一碰上什麼麻煩事,您要我們這些屬下拿什麼顏面見人呢?」吉力扎苦口婆心地說著王不愛聽的話,這也是身為大臣應盡的義務。
他們英偉的王揚起不馴的笑,挺起他傲視群倫的壯碩胸膛說:「麻煩?放眼這大漠南北,誰敢挑釁我迪米契?不怕死的儘管來,我可不會躲在一群軍隊後面,縮頭縮腦求保命安身之道。」
這份自信,正是令他們成千上萬的亦巴王軍死心塌地誓死護衛的理由所在。他們都被迪米契的光彩所降服,他是所有亦巴年輕人爭相仿效的對象,也是亦巴全國適婚少女的夢中情人,更是人民心目中的現世神祗。
他們都為擁有如此英俊颯爽的少王而驕傲。
與傲獅爭輝的奪目棕發,深黝粗獷的五官,炯炯有神的雙眸——眸子的色彩是大地回春時美麗的綠茵。筆挺飽滿的鼻翼下是辯才無礙、情感豐富的厚唇,寬闊的唇角滿溢著男子氣概,而他的聲音更是響亮如洪鐘,有種誘使人傾聽、追隨的力量。
要說他們的王還有什麼令人不滿之處,恐怕就是他的眼界之高,世間少有。
從他即位前就不斷地有諸多人上門請婚,其中包括異族的聯姻。亦巴國內更不知有多少公侯企圖將自己女兒獻上,卻都沒有令迪米契看上眼的。
迪米契的父王在他這年紀,早擁有三宮六院,不知生養多少子女了。
為了穩定江山,早日娶妻生子傳承香火是王避免不了的命運,他們一再地告誡他,卻還是得不到他首肯,納誰為正室或收入後宮。
這並非就代表迪米契身邊毫無紅粉相伴,相反地,他身邊的女人從未斷過,只不過,都是些上不了檯面的煙花女子。
光是亦巴王城所在的喀爾克中,最著名的一條娼窯巷裡,受過迪米契恩寵的女子就不知有多少人,裡面不乏賣藝不賣身,卻獨獨招迪米契入香閨的傳奇紅妓。
過去吉力扎就曾問過他,何以專挑此類女子陪寢,迪米契只說:「比起那些用孩子、貞操來換取自身地位,圖謀權利的名門淑女,這些銀貨兩訖的妓女還顯得單純可愛些。況且風塵之中無人真心,我也不需感到負擔。我可不想找個羅唆的女人成天在我耳邊訴苦,像我母后,總是嘮叨著父王寵愛別的妃子什麼的。爭風吃醋的女人最是難看。」
按吉力扎的想法,迪米契未免把「情感」看得太簡單了,要女子不為他爭風吃醋,對名門淑女或是娼門蕩婦而言,都是不可能的事。多金、慷慨、瀟洒這三個要件放在一起,不管走到哪裡,都註定要引起一場爭奪大戰。
不同的是,名門淑女仗著自己的出身,可以光明正大的爭風吃醋,而那些歡場女子,恐怕就只能在迪米契的背後暗自較勁而已。
吉力扎真高興自己不是女子,因為在迪米契心中,男女之情,或者該說——「女人」永遠排在他心中最微不足道的角落。
不管做他的朋友或他的愛馬,絕對能獲得迪米契更多的青睞!
「你總不會是為了嘮叨我這些事,才特別跑來找我的吧?吉力扎。」迪米契揚起唇角,將他從胡思亂想中喚回。
「當然。」吉力扎立刻點頭說。「您上次說要找的中土戲班子已經找來了,可是我想咱們八成是找錯了,我從沒看過人數那麼少的戲班子,才幾隻小貓能唱什麼戲?這一定有什麼地方弄錯了。」
「噢,我吩咐他們得找最頂尖、最紅的戲班子,難道他們竟敢違抗我的命令,隨便找個小戲班來濫竽充數嗎?」
「這個……」吉力扎難得吞吞吐吐,咳了兩聲後才說:「我想他們不是沒聽從您的命令,因為那個戲班子號稱是『天下第一紅』呢!」
「呵,好大的口氣,自稱『天下第一紅』是嗎?那我就去瞧瞧,到底這個戲班子是多麼迷你,又如何能紅遍天下?」
珠櫻還以為自己會被請進「帳棚」搭建的王宮呢!
就珠櫻對「大漠」民族的認識,她只知道他們是一群逐水草而居的民族,似乎哪裡有水就得移到哪裡去住,至於居住的方式就是用布篷搭起奇形怪狀的家,是那種連自己養的畜牲也一起放進屋子裡睡覺、吃飯的一群人。
所以當他們抵達亦巴國的王都——這個名喚喀爾克的地方時,珠櫻還對井然有序的街道、屋宇梁房感到驚奇不已。當然,這兒的屋子和中土還是不大相同,這裡的屋子都是以堅固的石頭堆砌而成,不像中土有屋瓦、木樑、牆垣等等,只是很單純地以石頭搭起一座座兩層或三層的屋子。
喀爾克的市街也和他們到過的中土街市沒什麼兩樣,同樣熱鬧、繁華,像是吃飯的客棧、賣葯的店家,甚至連兌銀的票行都有呢!
要說有何處與中土不同,就屬衣著與人種吧?走在這兒的路上,珠櫻一行人反而顯得非常突出。一來是他們的衣著打扮和這些頭戴氈帽,面裹白巾的人不同;二來是大街上少見女人走動,而多數的男子面目黝黑,發色由棕到黃都有,就是純黑最少,一如他們的眸色也比黑色要淺淡一點,是更接近琥珀的顏色。
總之,舉目所及、放眼望去,無一不是新鮮的事物,看在珠櫻眼中都有著高度的趣味與特殊性。她不由得這麼想,啊啊,真是來到一個很奇妙的地方了。
小不點錦錦就更直接了,他「哇」地大叫一聲,然後拉著珠櫻的衣袖說:「快看!快看!那兒有一頭怪動物,看起來像牛,卻長著很長的毛耶!」
「那叫犁牛,是高原上很重要的交通工具,專門供人乘坐或拉車用的。」阿金在一旁添話說。「只是會在這兒出現也很稀奇就是了。一般說來,這種動物頗耐嚴寒,他們應該是路過的旅人,帶著犁牛正要往南前進神山吧?」
「神山?」雙眼一亮,小不點錦錦滿臉驚奇地說。「真的有神住的山嗎?」
「傳說中是如此,但那座山非常隱密高深,普通人即使能爬上去,怕也沒有下山的一日。也有人說,只要能登上神山就能登天成仙,只是誰也不曾在成仙後,告訴我們這傳說的真假罷了。」阿金聳聳肩說。
「那神山離這兒很遠嗎?」錦錦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阿金戳了下他的鼻尖說:「比你所想的要遠多了,按你的腳程,走上半年都不稀奇。」
「啊……」錦錦失望地垂下雙層。
「我看你還是放棄吧,小不點,天底下沒有像你這麼矮小的神仙啦!」
珠櫻的取笑,換來錦錦不服氣的追打,兩人就在喀爾克的大街上邊打邊鬧,來到了王宮前。
「喔!」錦錦發出最高等級的驚嘆。
珠櫻也不禁停下腳步,仰望那道氣勢宏偉的門。
不愧是一國之王所住的地方,到底是不同凡響。走遍大江南北的珠櫻,見過不少豪宅、大戶,裡面也包括京城首富的蘇家,以及湖南大戶的雲家,不過他們規模再大也比下上這浩蕩的王城。
就算是附庸中土的小國,也還是很可觀氣派的一個國家。
「停下你們的腳步,這兒是王宮禁地,未經傳喚不可擅入!」
就在他們一行人準備穿越過那道城牆時,很自然地被門口的護衛攔了下來。在阿金取出了邀請狀,證明他們不是什麼可疑人物後,護衛們領著他們進入王宮外圍的別館,而前來接見他們的是一名自稱「吉力扎」的男子。
對方約莫二十來歲,但似乎已經擁有相當重要的地位,從他身旁隨扈的人數看來,絕非泛泛之輩。他聽說阿金等人就是「天下第一紅」的成員後,頻頻皺眉,目光中有著明顯的懷疑。
「像你們這麼小的戲班子,怎麼會是『天下第一紅』呢?」吉力扎開口問道。
「我們有中原的皇帝陛下御賜的手寫匾額可以為證。」
趁著吉力扎向阿金要求「驗明正身」之時,錦錦則偷偷與珠櫻嚼耳根子說:「看到沒有?那個人的頭髮好好玩喔,翹翹、鬈鬈的,那是怎麼弄的啊?」
「也許是不小心被落雷劈到,燒焦的。」珠櫻也跟著開起玩笑說。
不幸兩人的對話傳入了吉力扎耳中,他兇狠地瞪了兩人一眼,又摸摸自己的頭髮,咳嗽一聲說:「你們這些中原人真是太失禮了,這是我爹娘生給我的。」
「非常抱歉。」阿金微笑著道歉說。「他們兩人並無惡意,只是小孩子心性,忍不住說笑而已。請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與他們一般見識。」
吉力扎將話題轉回原先討論的事情上說:「我姑且相信你們就是這個叫作『天下第一紅』的戲班子,但是你們若是不合我們大王的期望,到時候還是要請你們離開,當然也沒有原先所談的酬勞了。」
「啊?」
「那怎麼可以!」
珠櫻與錦錦出聲抗議。
不過,阿金卻點頭接受了,他原本就對這門生意沒多大興趣,日子再怎麼難過,回到中原,多得是辦法可想。長久留在此地,他反倒得擔心這一大一小不知會惹出什麼麻煩,還有貝廚娘與跑腿王能否適應這地方的氣候、環境。想到這些問題,他寧可回中原去尋找新人加入戲班子,再開拓新天地呢!
「就照您的意見去辦,我們沒有異議。」
吉力扎見眼前這個中原人說話爽快,事情就好辦了,於是他吩咐道:「今夜你們就留宿在城中的客棧,等我稟報大王這件事後,隨時傳喚你們入宮。」
「多謝吉力扎大人。」
他們在宮中短暫停留了一下子,很快地又回到喀爾克的大街上,此時珠櫻再次發出不滿的心聲:「阿金,為什麼你那麼乾脆就答應那傢伙的要求?我們可是走了將近兩個月的路,好不容易才抵達這裡的,你居然爽快地答應連酬勞也不領就回中原去?明明是他們邀請咱們來的啊!」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誰叫我們現在的確算不上有規模的戲班子,他們也許只是沖著咱們的戲班子名而來,卻沒發現咱們這個流浪戲班子不符合他們的要求。」
阿金聳聳肩說。「方才那位大人也很慷慨不是嗎?即使酬勞沒了,但這一路上的旅費他們還是會照算給咱們,這就夠了。」
「照你這麼說,咱們豈不白來了?」
「珠櫻姊姊,你有什麼好抱怨的,反正你只想遊山玩水,就算唱不到戲,也不要緊吧?」錦錦才不信珠櫻對唱戲有這麼熱愛。
「話不是這麼說……」
要說珠櫻到底在埋怨什麼,應該是在她的期望中,這趟旅程不該這樣三、兩下就結束的,她已經對這個地方起了極大的興趣,她還想再多走走、逛逛,或者住一陣子也好。反正絕不是像現在這樣蜻蜓點水般晃過了事,輕易打道回府。
可惜阿金心意已決的樣子,珠櫻的期望眼看就要落空了……
一想到這也許是自己在喀爾克吃到的最初也是最後一餐,說什麼珠櫻也要吃到當地最道地的佳肴——烤全羊。只是,不管他們到哪家店去,老闆都搖頭說:「不成、不成,那道菜不是隨便給姑娘家吃的,沒有慶典就隨便宰殺羊兒烤來吃,太奢侈了,恕小店礙難照辦。」
和中土動不動就要來個上百道菜的鴻門大宴比起來,這兒的人真是勤儉成性。
他們沒有理由就不吃大餐的習慣,讓珠櫻空著肚子逛遍大街,也只找到最普通的鐸鑼的東西,那是種類似米的食物,和著有香味的油或辛香料拌一拌,再用手抓起來吃。
搭配的菜要不是些熏制的肉乾,就是些口感和中土的菜完全不能比的腌菜。飲用的東西,也和她喝慣的茶大大不同,這兒的茶裡頭,還加了馬奶。至於味道……
珠櫻只能說,她喝過比這個更好喝的東西。
「可惡,這整座城內就沒有人能烤一頭全羊讓我解解饞嗎?」珠櫻朝天空憤怒地大罵。
「死心吧,珠櫻姊姊。咱們也都吃飽了,你還不甘心啊?」
最後在街上某家小店打完牙祭,正打算散步回客棧的一夥人,在市集上挑些中原難得一見的手工織毯什麼的,打算買幾樣帶回去送給寶坊與銀雪這些老夥伴們作紀念品。
只是珠櫻心中的遺憾,還是無法化解。她自認不是嗜吃如命的人,可是一想到大老遠來到關外,卻不能一嘗遠近馳名的美味烤羊,說什麼她都不能釋懷。
「你們怎麼都可以一臉無所謂的樣子?也許咱們明天就得打道回中土,在這之前不吃一次這傳說中的美味,你們真的能甘心情願嗎?」看看阿金、錦錦與貝廚娘及老王無動於衷,珠櫻氣嘟嘟地說。
「這是因為我們全都吃過啦!」錦錦語出驚人地說。
「啥!」珠櫻揪住小不點的衣襟。「你說阿金吃過我還能理解,為什麼連你這個小鬼頭都吃過?那豈不是只有我沒吃過?!」
「那是在珠櫻姊還沒加入咱們之前,我們有次到北方另一個國家去,那裡也有烤羊的風俗,我們就讓主人請了一頓全羊大餐,肉鮮美而不腥膻,真是最棒的滋味。一生不品嘗一次,一定會後悔的。」
「廢話,聽你這麼說,我豈不是更嘔了!說來說去,只有我一個人有損失嘛!
反正你們其他人都吃過,所以根本無所謂!」珠櫻氣得跺腳,瞪著每一個人說:「原來你們都是背叛者,什麼夥伴,居然背著我享用過大餐不說,還隱瞞我。好嘛,我終於知道我是多麼孤獨的,哼,我不要和你們一起走了,氣死我了!」
「喂,珠櫻姊姊,等等……」
看著珠櫻邁著大步離開,小不點趕緊追問阿金說:「怎麼辦?她真的一個人跑了耶!咱們得快去追她回來啊!」
「現在珠櫻正為了吃不到烤全羊的事氣我們呢,去追恐怕也是白費工夫。幸好珠櫻也不是孩子,還有點拳腳工夫,應該不至於被人欺負,等她冷靜下來,自然會回咱們下榻的客棧去。」阿金拍拍錦錦的頭說。「不必為珠櫻擔心,我們就先回客棧去等她吧!」
走了一段路後,珠櫻回過頭,看著身後無追兵。她小嘴一扁,明亮的大眼浮上層水氣。她知道自己表現太孩子氣了,簡直比錦錦還不如,可是想想她之前對這段冒險旅途充滿多大的期望,如今卻沒有一件事順心如意,又怎麼能不發點小脾氣,宣洩一下心中的無奈呢?好吧!既然他們存心放她一個人出來冷靜腦袋,她就徹底地逛遍這條大街……
這和方才那條賣些布料、織品等生活日用品的街不大一樣,兩邊都是些小販,扛著吃食的小擔子,就在路邊招攬起生意來了。
慢著……這陣香味……好獨特……遠遠地從那一頭飄了過來……
珠櫻摸摸本該不餓的肚皮,卻發現它跟自己心意相通的鳴叫了一聲。她唇角飄上自得的微笑,心想:我的五臟廟真聰明,知道這兒有好東西可以祭一祭它了。
靠著靈敏的嗅覺,珠櫻搜索到那散發著濃厚烤肉香氣的地方。「店家,您這兒在賣些什麼啊?味道好好喔。」
一串串的不名物體放在鐵架上,沾著一種黑不溜丟的醬,發出嗞嗞聲與陣陣香氣,伴隨著火烤的時間逐漸增加誘人的色澤。
看得珠櫻不只肚子在叫,就連口水也直冒出來。
「姑娘,您怎麼會不知道呢?我這賣的是『焦達』,就是烤羊內臟,這個是羊大腸,很好吃的,您要不要也來一串?」
「羊大腸」三個字聽在別的姑娘耳中,早嚇得花容失色了,但珠櫻卻不減口腹之慾,頻頻點頭說:「好,就給我來一串……不,兩串好了,不不不,還是三串!」
既然吃不到烤全羊,吃點烤羊內臟也不犯法吧?「多謝惠顧!」
珠櫻高高興興地捧著到手的三串美食,走在大街上,真是等不及將它送入口中了,雖說在大街上吃東西有礙觀瞻,更不是好人家的姑娘該做的事,不過要是這「焦達」冷掉了,豈不暴殄天物?好,就這麼決定,在這裡解決它!珠櫻下定決心拆開油紙包——「讓開、讓開!王要通過了!不許擋路,全都讓開!」
一陣喧嘩過後,珠櫻還不及反應,眼前就揚起一片土黃色的塵沙,漫天飛舞,嗆得人眼鼻幾乎無法張開。接著地面隨之撼動,像是千軍萬馬奔騰似的,無數的馬蹄打從她鼻端前呼嘯而過,將珠櫻手裡捧的東西捲入風中。
「啊!我的焦達!」
珠櫻想也不想,為了搶救美食撲身上前。
說時遲,那時快,一匹馬發出驚慌的尖叫,因為主人使力拉住韁繩而高高騰起的前肢,差一點就將珠櫻踩得粉身碎骨,而珠櫻卻渾然不覺自己差點面臨的危險,只是仆倒在地上,為自己接住那包焦達而慶幸。
可是,揭開油包一看,裡面都已經黏上厚厚黃黃的沙粒,不能吃了。
「喂,女人,你沒事吧?」
頭頂上傳來的傲慢問候語,點燃了珠櫻蓄勢待發的心火。「什麼沒事?你看!
你們這些人騎馬就不能小心點啊!幹麼揚起那麼多沙粒,害得我的食物都裹沙了,這下怎麼吃?」
「大膽惡女!注意你說話的口氣!」兩側忽然傳來嚴喝。「你不知道你在跟誰說話嗎?!」
被這麼一罵,珠櫻才仔細地端看那名差點撞死她的「莽漢」,喝!一雙詭譎難測的眸子正盯著她!天啊!天底下竟有這種綠色眼珠子,她還是頭一次看到呢!
不過這個五官端正、面容俊逸的男人挺有威嚴的,是誰啊?「還不快點下跪,叩拜大王,為自己的無禮道歉!」兩旁的人再斥道。
王?大王?!咦?這個有著怪異綠色眼珠子的傢伙,就是亦巴國的大王嗎?不會吧!她還以為所謂的王都是三、四十歲的漢子,怎麼這種嘴上無毛的年輕人也是王嗎?珠櫻愣在迪米契的馬蹄前,久久下能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