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風和日麗似乎常是一切的開始。
台灣的陽光,永遠比記憶中來得熱情有魅力,這點,坐在露天咖啡座的一男一女都有體認。
仿巴黎香榭的咖啡座布置得十分精緻,鄰近的商家也刻意配合共同營造出陽光城市的氣氛,置身其中,讓人隱生此地是花都的錯覺。
只是,不同的是穿流不息的人潮均是黑髮黃膚。
「光是瞧這裡,就不難看出台灣的消費能力有多強。」
品嘗著一杯調酒曼哈頓的男人,伸展著他慵懶的肢體,長而結實的手腳呈現人體美學的極致,寬而厚沉的胸膛僅以一件簡單襯衣蓋住,完全掩不了令女性為之瘋狂的體魄;咖啡座上的陽傘恰巧替他擋去陽光,陰影覆於他臉上,使人瞧不真切他五官的組合。
只感覺得出他如貓在享受日光浴般的適意閑散。「呵,我就不相信你來台灣只是為了找人。」
他對面的女子巧笑俏兮,朱唇紅灧灧地綻放出炫惑人的笑容,以一口字句珠潤的國語取笑他,「開口閉口就是台灣的經濟和消費能力,什麼純粹來了長上遺願?
打死我也不相信你來此的理由如此單純。」
少女一頭綢緞般的烏絲閃耀著美女的風情,直垂腰際的柔順足以使成天為了保養出不糾結分叉的髮絲的女人咬牙切齒,曾有人醉於她發上的姿采願傾家產追求她,僅以三千煩惱絲便迷得人神魂顛倒的女子究竟有多動人?
「既然來了,多了解些又何妨?」他慢條斯理地坐直,陽光終於照清他面孔,同時掀起街坊些許騷動。
俊逸有型的臉龐非是引來訝嘆的主因,不少眼尖的女人早就盯上他完美無瑕的身材,就等著他露臉以決定要不要上前搭訕,只是沒想到他額前竟——
白髮。
沒錯,在他棕黑色的發叢中居然冒出一撮銀絲,而它又恰巧落於每個人都注意得到的地方,這就不得不教人不意外了。
「再說這也算是我的祖國,關懷祖國發展又犯了哪條天規?比起來你不覺得你這台灣人太失職了嗎?」
「失職?」少女搖搖頭,「你應該把你的翻譯帶來才是。失職這兩字不能用在我身上,因為我並非生長在台灣,別忘了,我和你一樣只是過客。」
「難道對這塊養育你父母的土地你一點感情也沒?」
「笑話!」她笑得甜滋滋地,「我和土地談什麼感情?要說感情,對象也該是什麼錢吶!勢啦!最差也要是個人,我想這點你也抱持著相同的看法,不是嗎?」
他默認似地露齒,「不知道要到何日才會有人看透你這惡女自私的本質。」
「滿腦子只想賺自己『祖國』的錢的人好象也半斤八兩嘛!」
他倆共笑出口,神態間洋溢著親密的和諧,一俊一美形成眾人駐足矚目的焦點。看著這雙璧人,所有人均會不約而同地在心底稱讚:天作之合根本就是在指他們!
並且暗暗地再嫉妒羨慕一番,假想自己就是佳人或帥哥身邊那一位。
四周越來越熱鬧了,不是有什麼特別節日,而是他們天生自然的魅力,在談笑之間所牽動的風采就是能吸引旁人為多睹一眼他們變幻的表情而留下,或揚聲交談,或喁喁低聊,皆如同經過特殊效果所放映在屏幕般今人如痴如醉。
習慣了人們崇拜注目的他從不在意投射在他身上的眼神,但他卻不由自主地被一雙幽怨深眸給牢牢擒住視線。
少女話講到一半突兀停下,因為她發現他的神態變了,注意力集中在她背後某點上,她緩緩回頭,見到的是位同樣年紀不大的少女。
她就這樣站在那方,彷佛初綻嬌花,正吐露著芬芳,淡然而悠遠地散曳著一身不染喧囂的清靈,活脫脫是謫凡仙胎,不必開口就自然能使人感覺到她的存在。
而她,正凝睇著他——以她強掩不住的凄哀。
楚篆站了起來,並且向她走去。
沒有人能與她並肩而立猶能不被她比下去的;但很明顯地,十八年來的輝煌紀錄已教跟前不知名的少女刷新。
她自有風骨,乍似她的嬌弱,卻隱生傲岸自持;貌近荏盈惹人憐惜,尤其一頭及肩秀髮,溫馴乖巧地遮蔽她白嫩肌膚和凄怨。
楚篆勾起一抹有趣笑容,沒料到台灣竟生伊人若此,內蘊鋒芒不驕不怯地和她自小由環境培養出的貴氣相互映照,完全不失一絲姿顏。
「找他?」
面對她開門見山的問,她不作反應,只是垂下猶豫的睫,十足遲疑,最後瞟向也已不自覺離開椅子的他。「大名?」楚篆冰雪聰明的腦袋瓜,已迅速過濾出所有她之所以出現他倆面前的可能因素,單刀直入地問她:「找負心漢?」
她晃晃頭,飛散的烏絲瞬間幻化為跳動的音符,驚醒空氣里的光芒,照亮了她楚楚動人的倩影。
淡著唇角的笑,終於,她直視她,「我已經找到答案了,你確實是男人夢寐以求的天長地久。」
光是這份無畏坦率的身段,就足以讓楚篆丟棄平時虛偽敷衍的那套以聰明人的方式相待。
「他拋棄你?」
「不!他只是找到更令他心醉的發。」她的口吻如同與他相處過朝夕晨昏般了解,捧起楚篆的一撮青絲,似乎憶起了他以相同姿態邊吻著她的發、邊對她海誓山盟的情景,一嘆:「他最愛女人柔順的發,老愛說女人美就美在發上的神韻,從那天起我就知道會有今天。」
他沒有動,一徑傾視著她的眸的怨的痴。
「我不後悔,只是想來告訴他一聲,孩子我已經拿掉了,請他把錢領回,此後我不需要他和他有關的東西再介入我生活。」
微微頷首,她深長著望入他靈魂后,一別首揚開千萬黑絲及其發上的鴛盟承諾,不再眷戀他頑長的身形,邁著了斷恩怨的步伐離去。
直到她的背影渺隨風去,楚篆才溢了一臉刻意的平靜發言:「姓易的,你好象還有什麼忘了對你同父異母的妹妹我說。」
易昭鋒擰眉,依然不語。
「你覺得——」拉長了詢問,她小心不讓一肚子翻天覆地的主意泄漏痕迹:
「咱們兄妹倆找個地方坐下來好好聊聊,嗯——那個『你曾愛過的發』,和她『己經拿掉的孩子』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