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四下無人,陳七深吸口氣,只要一跨出大門檻,她就一口氣衝到山下,。然後找個鳥不生蛋的地方躲起來,讓木懷沙永遠也找不著她。

沖啊!小七子逃命去也--

劇烈的撞擊讓她眼冒金星,更糟的是腳下一個不穩,便砰砰咚咚的滾下坡去了。

同時,她發現哀號的不只她一個人,很顯然的,她撞上的那團物體--也是個人。

終於停下來了。呼!好險,果然團結就是力量,雖然兩個人壓在一起的情況不怎麼雅觀。

咦!軟軟的,凸凸的,好舒服喲,她的手摸到什麼啦?呸有陣陣撲鼻的清香哩。

頭~抬,兩個人就這麼面面相覷。

老天!是一個俏生生的姑娘家!

而她的一隻好,正好搭在人家渾圓的臀部上。

「啊--」兩人同時發出尖叫。

陳七像被燙到似的急忙鬆了手,同時,一個巴掌也朝她揮了過來。

「不要臉的色狼、變態、無恥之徒、噁心……」

嘩!罵得比她還快、還多、還溜哩!

不過那一巴掌可不是蓋的,打得她頭昏腦脹,有冤喊不得。

還有「變態」是什麼意思?她怎麼沒聽過?

「你怎麼可以隨便打人?」陳七打量著她,她穿著上好的米色絲綢衫,頭頂上用同色的髮帶紮成一個髻,小臉紅撲撲的,看起來有占像大戶人家的書僮。

那姑娘目露凶光道:「你竟然敢偷我的小屁屁,沒有一刀捅死你就算不錯了,還敢惡人先告狀。」

天哪!瞧瞧她說了什麼,一個姑娘家竟然要一刀捅死人家也!這不知打哪兒來的冒失鬼太兇悍了吧!還有,屁股就屁股,什麼「小屁屁」,好奇怪!難不成這丫頭是從塞外來的蠻子?

陳七提高音調,「我根本不是故意的,誰教你走路不長眼,亂闖一通!」她捂著臉,愈想愈不甘心,她幹嘛平白無故挨人家一巴掌!

「什麼?!」她音調也跟著拔尖。「你說誰走路不長眼了?我好端端走在路上,是你跟頭蠻牛似的橫衝直撞,把我撞倒的。你看看,我的衣服全髒了,還有…MyGod!我一定身受重傷了,你得賠償我一切損失,否則我不會放過你這個『外籍勞工』的!」

哇!瞧她又吐出一串怪話,這下陳七更確信自己的假設。興奮加上好奇,她指著那姑娘,開始亂七八糟地嚷起來:「你怎麼老是說些莫名其妙,不清不楚的話?我知道了,那是你們的『蠻語』,你一定是塞外來的『番婆』。說!你偷偷潛進我中原有何目的?不行,我要趕快去向衙門報案……啊!不用了,我都忘了家裡就有個現成的神捕大人……」

「閉上你的烏嘴!」那姑娘氣青了臉。「我都還沒問你是從哪裡偷渡進來的,你居然敢說我是『番婆』!別以為會說幾句中國話就忘了自己的國籍了,門都沒有,你等下輩子吧!」

陳七側著頭打量她,愈來愈不耐煩,這「番婆」簡直不可理喻b她趕快逃命要緊,不能再在這兒窮磨菇。

她站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這一撞可真是跌得不輕哪,全身骨頭快散了似的。

「番婆就是番婆,真是不可理喻。她朝那名番婆吐吐舌頭,逕自朝下坡的路走去。

身後傳來驚天動地的咆哮兼叫嚷,陳七敢打賭恐怕離這兒十里遠的褚山縣城都聽得見她的聲音。

「喂!你這個該死的黑色渾球給我滾回來!還沒有賠償我的損失就想『酸』了啊!你要是敢再向前走一步,我耀凝皖就把你踹下十八層地獄去!」

要你管?!那個番婆叫「要你管」?陳七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要--你--管!」陳七轉過頭,加大音量回答。

「可惡!」耀凝皖真跳起來,氣得渾身發拌。這個外籍勞工竟然敢盜用她的口頭禪,看她不宰了這渾球才怪!

「你見鬼的下十八層地獄去吧!」說著,她就撲過去揪住陳七的衣領,兩個人不顧形象地扭打成一團。

「混蛋、色狼、超級大變態,你去死吧!」

「番婆、蠻夷之邦、沒有教化!」

「住手!你們在做什麼!」

兩個人正打得不可開交時,頭頂忽然響起撼動山嶽的大喝,嚇了她倆好大一跳,緊接著兩個人馬上像小貓似的被騰空拎起。

「放開我!放開我!」兩個人同時又踢又叫。

看清楚來人後,兩人立刻住了口不敢噤聲。

又是木懷沙!

「哈哈,木頭,你好啊。」耀凝皖乾笑兩聲。她原本就是要來投靠他的,怎麼這一見面,自己反而有些作賊心虛?

木懷沙趕緊放下她倆,肅立在耀凝皖身前。

陳七好奇的瞅著他們,顯然木懷沙認識這個叫要你管的番婆。她是什麼人?為什麼木懷沙會露出這種必恭必敬的態度?而且……她居然敢當著他的面叫他木頭!呵呵呵,真是有意思極了。

「小姐!」木懷沙刻板的口吻出現了難得的驚訝。「你不該在這兒!」

「我愛去哪兒就去哪兒,什麼該不該的!」耀凝皖回答得理所當然,毫無愧色。

木懷沙突然轉過臉來瞪著陳七,她被瞪得腳底發涼。

「看……看什麼?」

「又想逃。」他的口氣像審問犯人。

「誰……誰說的,我……我已經準備好了,在這兒等你。」

陳七囁嚅的解釋,還揚了揚背上的包袱。

「是嗎?他逃得可快了,還撞到了本小姐。」

陳七惡狠狠的瞪了耀凝皖一眼,急忙辯解道:「你別昕她胡說。」

「喂,木頭,你要真相信他的鬼話,那你可真是標準的無可救的大--木--頭啦!」耀凝皖說完,掩著臉呵呵笑起來。

木懷沙只是看著陳七,淡淡說了句:「你先回屋裡。」

「那咱們呢?木頭。」

「卑職護送小姐回府。」木懷沙輕頷首,冷漠的臉上沒有任何錶情。

耀凝皖杏眼圓睜,一言不發的慢慢朝木懷沙走近,直到離他約莫一尺遠的距離才停下來。

耀凝皖對木懷沙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之後,視線回到了那張冷峻的酷臉上。

「我、不、回、去!」她慢吞吞的搖了搖頭,越過木懷沙,開始朝忘塵居走去。

陳七捂著嘴,不敢笑出聲來。這番婆的確不好惹,她倒要看看木懷沙能拿耀凝皖怎麼辦?她興味盎然的跟在她們後頭,期待更精採的好戲開鑼。

沒想到木懷沙突然身影一晃,施展起輕功,直飄進右側的樹林里。

不一會兒,林子里揚起馬兒的嘶嗚聲,木懷沙騎著他的愛馬「超風」直馳而出,停在耀凝皖與忘塵居之間。

「木頭,你別這樣好不好?就算幫我一個忙嘛!你知道嗎?今天是我那見利忘義的老爸,安排我和隔壁都龐縣令大人的大兒子參加『來電五十』的日子。聽說那傢伙連看到老鼠都會昏倒也!我想那傢伙出娘胎時,他媽一定是忘了把膽子送給他了。要我去和那種人玩來電五十,門都沒有。說不定我一扮個鬼臉,他就嚇得躺在床上大病個一年半載。所以,你這兒就暫時借我躲一躲羅!我保證過幾天一定會乖乖的讓你送我回去的,好不好嘛?」耀凝皖仰著頭,可憐兮兮的拉著木懷沙的衣袖。

陳七驚奇的發現木懷沙嘴角競隱隱掛著笑意。耀凝皖的說詞她雖然有幾句不懂,但也聽出了大半,瞧她說得繪聲緩影、活靈活現的樣兒,要讓人不發笑還真難。

木懷沙搖搖頭,「不行,大人會擔心。」

大人?!陳七頓時恍然大悟,敢情這番婆是縣令大人的千金哪。

「木頭……」耀凝皖仍不死心。

「不行。」

「木頭!」耀凝皖雙手叉腰。

「不行。」

「死木頭!千年老迂腐,萬年老頑固!」耀凝皖罵完,人已經移步到左側。說時遲那時快,她狠狠朝馬尼股踹了一腳,緊接著想溜進忘塵居的大門。

「超風」果然是訓練有素的良馬,只見馬身輕晃了一下,立刻安靜下來,不像一般的馬兒受驚嚇后便提足狂奔。

眼看耀凝皖離大門就剩兩步遠了……

「呀--」她驚叫一聲,整個人凌空飛起。

木懷沙眼明手快的將她給「請」到馬背上去了。

「木頭,這太卑鄙了,你不可以這樣對我!快放我下來,我不要回去……」

陳七目送著他們離去,始終無法將嘴巴合上。那樣奇特的姑娘跟木懷沙耗一葷子也許是不錯的主意。

馬蹄聲漸行漸遠,聲音也跟著模糊了……嘿!她還杵在這兒做什麼?給耀凝皖一攪和,她都忘了先前的目的了。

陳七拎著包袱,再度急急朝山下奔去--

「哇!哎喲……」她突然撞上一堵肉牆。

今天是什麼天災大煞的日啊!老天一定得讓她這麼東跌西撞的才甘心嗎?陳七捂著疼痛不已的鼻子,順著白鞋、衣袂直看上去,看看又從哪兒蹦出了個冒失鬼。

一抬頭,她對上了那雙連日來讓她既期等又想逃避的灼熱眸子。

神采依舊,令她心動的魅力依舊。這一撞上,她才發現自己竟是如此的思念著他。

不過,愛情並沒有沖昏她的理智,她仍飛快地思索著:這一介文弱書生,究竟是如何不聲不響的搶先站到她前頭的?

「關……關夫子……」

「又想離家出走啦?」

「我一…呃,哈哈,你誤會了。我……啊,對了,我到山下等阿懷呀!」

「小鬼頭!你心裡在打什麼主意,我還會不曉得嗎?」關越陽好笑的盯看剛七。

一隻手伸過來搭在她肩上,雖輕柔卻不容抗拒。

「不管你有什麼理由,等阿懷回來再說。你再這麼走掉,家裡又會一團亂了。」

那手彷彿會散發魔力似的,陳七不由自主地任它驅使。

「對了!你是怎麼冒--」他仰起臉。

這……這是哪兒?

關越陽的人在剎那間消失了!

陳七驚惶地發現四周突然陷入了一片無涯無際的黑暗,比那個窩在破廟裡的黑夜更黑、更駭人。

她張開口想大聲呼喊,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伸手企圖攀住什麼,卻什麼也抓不到。

怎麼會這樣?誰來告訴她?誰來救救她呀!

關越陽……她最信任的關越陽呢?她感覺自己正以無法預知的速度在旋轉,四周無止盡的黑也在旋轉,愈來愈快,她不由得往那黑暗深入跌去……

她覺得自己的身體已被那一道道既尖又強烈的酷寒給拆成了碎片。

睜開眼,眼前是一片白茫茫,她死了嗎?

如果她真的死了,那她究竟是為什麼而死呢?

漸漸地,她的眼前清晰了起來。

映入眼帘的是被褪至手肘的衣裳,裸露出肚兜與大半的肩頸肌膚、還有……她倒抽一口冷氣,一隻屬於男人的大掌正覆在她的胸口!源源不斷的熱氣由胸口散至全身,流遍四肢百骸……

糟糕!有人發現她是女兒身了!

陳七花容失色的將身子往後一縮,抬起頭。

是他!

關越陽發出一聲低喝:「別動!否則你我都將經脈逆轉!」說完,雙手又覆上她胸口。

她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關越陽耀輸內力給她?而且他一個書生竟有如此深湛的內力?!

完了,關越陽知道她是女兒身了!而他們現在竟……竟有了肌膚之親……

陳七臉色驟然大紅,一個氣息不均,體內的熱流竟開始衝撞起來,幾乎要竄出胸口。

關越陽的聲音又響起:「快冷靜下來!心平氣和、心無雜念,否則我們都會走火入魔!」

關越陽的話起了莫大的安撫作用,陳七果然逐然排除雜念,閉起眼專心吸收傳輸過來的內力。

一切又變得恍惚起來……

再次睜開眼,陳七發現那雙溫柔的眸子正凝視著她不知持續了多久。她只知道朦朦朧朧中,一直是床沿這修長的身軀陪伴著她。

被看得心慌意亂被看的心慌意亂,她連忙垂下眼帘,不敢迎視他,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

這小東西在擔心。關越陽望著兩兩排長翹的睫毛,他愈來愈強烈的感覺到要將目光由她身上調開,簡直比登天還難。

卸下那層黑色的偽裝后,他發現原本不起眼的五官,剎那間成了絕美的姿容,沒有一絲瑕疵。

他從來沒想過,那身衣服底下,竟是副纖細雪嫩的嬌軀。

他也終於知道,為什麼會對扮男裝的她產生無法剋制的反應了。

那種耗盡所有心神、強烈壓抑的痛苦一直折磨得他精疲力盡!他總是一再撻伐自己,極力否定那種畸型感情的存在,甚至在木懷沙帶她回來時,他遠遠地逃開了,不敢再看見她。

這一刻,他衷心感謝上蒼,他終於能光明正大的愛她了!

可她身上那該死的「洛冷寒」該怎麼辦?她究竟是如何發現洛冷潭的?

他已經耗掉了四成內力,卻只能護住她的心脈,驅出的洛冷寒還不到三分之一。

他到底該怎麼辦?為什麼老天要在眷顧他之後,又丟個大難題給他?

「為什麼不敢看我?」要是這小東西還像平常一樣話蹦亂跳的話,他一定二話不說先打她一頓屁。.她居然忍心折磨他這麼久而不告訴他真相!

朱唇微啟,陳七怯怯的吐出兩個字:「謝謝……」

雖然她根本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謝我什麼?陳七『小少爺』。」關越陽特別加重了語氣。

陳七臉色大紅,又羞又窘。

見到她嬌羞的模樣,關越陽不禁發出爽朗的笑聲,「嗯,女孩子家還是別太伶牙俐齒的好,只要露出羞答答的模樣,就是最佳利器了。」

他……何時變得之般輕薄了?他正對他說著……調情的話哩!

陳七雙眼含嗔地望著關越陽,紅潮更甚。

這時,她發現了他那沿著額際流下的汗球,漾著笑容的臉上有著一樣的蒼白,一望便知是氣血失勻。

他究竟為她耗去了多少內力?而她究竟得了什麼難以醫治了怪病?

「你……」陳七伸出手,奮力想起身去為他拭去那道表示著虛弱的汗球。

「哇,好凶,想打我。」關越陽笑嘻嘻的伸出大掌,包住了那伸過來的柔荑,用下巴抵住它。

「沒……沒有。告訴我,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還有,關夫子,你……」陳七慌了手腳,急切的想收回自己的手。

「現在還叫我關夫子!」關越陽不滿地提高聲調,口吻慍怒,手掌握得更緊了。

哇,她又惹她生氣了!陳七立刻見風轉舵,結結巴巴的喊了句:「阿……阿陽。」

關越陽面色凝重的搖搖頭,「不對。」

不對?「少噁心了,我不會像阿正那樣叫你的。」陳七吐吐舌頭。

「相公。」關越陽的臉朝她移近。

陳七一臉愕然,他剛才說什麼?她會不會聽錯了?

「什麼?」她只能獃獃的眨著眼。

「叫我相公。」他重複一次。

「啥--」陳七瞪大眼,連忙抓起被子蓋住了大半個頭,不敢面對那張近在咫尺無比認真的臉。

怎麼辦?雖然她喜歡他,可是和木懷沙指腹為婚的事還沒解決呀!既然她已經暴露了身分,木懷沙知道真相是遲早的事。

她不以為木懷沙會將已認定的女人再拱手讓人,而且她又是她指腹為婚的未婚妻。即使她不喜歡木懷沙,但總要讓事情圓滿解決,絕不能因為她而破壞了關越陽和木懷沙之間深厚的友誼。

至於關越陽是不是值得託付終生的人,就要看他如何面對這項考驗了。

關越陽的臉垂得更低,隔著被子壞壞地笑道:「怎麼,不承認?你要知道,這身子我抱也抱過了、看也看過了、摸也摸過了,只差沒親過而已,除了我可以勉強接受以外,已經沒有人要你羅。」

「登徒子!」陳七在被子里尖叫,騰出一隻手來捶打他。

「好壞,這麼快就想謀殺親夫。」關越陽輕吻著她纖白的手指……晤,不行不行,在她的病治好之前,他們都需要保持距離與理智。

他強迫自己鬆了手,不過,他現在就要給她承諾,當然,他也要她的承諾。

「阿七,別躲,看著我!」關越陽拉開被子。

他看到那張絕美的臉蛋有著嬌怯、憂心、釋然……

陳七深吸口氣,彷彿下了什麼重大決定似的開了口:「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可是在這之前先讓我告訴你一些事情,然後你再決定要不要對我說那些話,好嗎?」

關越陽瀟洒一笑,自我解嘲道:「看樣子我關越陽要娶個美嬌娘回家,比過五關斬六將還困難。」

陳七噗哧一笑,故作無所謂,「那就算了,大不了我到縣城裡張貼告示,另覓良人。」

他一點也不擔心,笑吟吟地回答,「你跑不掉的,這輩子我是黏定你了。說吧,有什麼難題我們一起解決!」口氣變得正經嚴肅。

「先回答我幾個問題,而且不準有任何隱瞞,知道嗎?」

「嗯。」他點點頭。

「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還有,我昏迷多久了?如果我真得了什麼怪病的話,為什麼我現在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病了,甚至完全沒有痛苦的感受?」

「從你那天在門口昏倒算起,現在是第四天。原先我以為你是因為過度勞累的關係,直到半個時辰后發現你全身冰冷得嚇人,才知道是『洛冷寒』發作。」

「你……你說我中了『洛冷寒』?莫非……」

她從前曾聽爹說過「洛冷潭」,原以為是江湖上沒有根據的傳說罷了,沒想到在誤打誤撞之下,她竟然將洛冷潭當成貴妃沐浴的大浴池了。

「沒錯,山洞裡那泓潭水正是練武之人夢寐以求的『洛冷潭』,你是何時、如何發現那兒的?」

「有一天晚上我睡不著,到林子里看螢火蟲時發現的。我看潭水很乾凈、而且溫度剛好,就……呃……就把它當成大浴池了。」

關越陽呻吟道:「老天,你究竟在裡頭泡了多久?」

陳七搖頭,「不知道。」

關越陽訝異的張本了嘴,「不知道?!」

「後來我睡著了,有人把我從潭裡『撈』了上來,醒來時就躺在那塊大白石上。」

其實她想說的是,在他之前,她已經被人看光了身子了,而且還是她的未婚夫,那他仍會要她嗎?

「誰?是誰?」關越陽激動的摟住陳七的雙肩。她擔憂自己是不是清白之身了嗎?長久以來,女人的名節重於一切,即使她雪白手臂上的守宮砂仍在,但被看過了身子,她便以為自己不再清白?傻瓜!他要的是她的心與完整的愛呀!

「木懷沙。與我指腹為婚的未婚夫」。

關越陽只覺得腦際「轟」的一聲,剎那間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

「別騙我……」他只能喃喃吐出這三個字。

陳七哀代辦處地望著他,點了點頭。

「不!」關越陽突然神情一振,「你不必擔心,我要阿懷解除婚約!指腹為婚是何等荒唐的事,那支玉笛他收藏了二十五年,他甚至不知道你生得是什麼模樣!」

解除婚約?!這就是關越陽的答案嗎?他不嫌棄她?她原以為他就算再痛苦,也會祝福她和木懷沙。

感動之際,她繼續道出更複雜的真相。「那時我並沒有將玉笛帶在身上,所以木懷沙並未發現我就是他的未婚妻,只在石壁上留言我我別走。不過,醒來的我慌急意亂加上受了莫大的驚嚇,便立刻逃之天天,回房后立刻將一身裝束全部換掉並藏起來。真到我悄悄離開忘塵居,他追上我時,我才知道玉笛忘了帶在身上,而他直逼問我玉笛究竟是從何而來。」

「阿懷竟沒有聯想到你是個姑娘家?」

「那當然!別的我是不敢說啦,不過要說起易容,放眼望去,全武林能和我相拉並論的只怕也沒幾個。」陳七驕傲的仰起下巴。

「嘩!這麼厲害呀?」關越陽故作吃驚狀,這小傢伙還真是大言不慚哪。「那你是怎麼對他說的?」

「那……那時……」陳七臉上紅霞遍布。

「說呀!唔……難不成你那時就喜歡上我,所以騙了他?」

光看她的表情,關越陽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阿七輕哼。「別忘了你是『夫子』!一位道貌岸然、滿腹經論的夫子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這麼輕薄嘛!」

關越陽凝視著她,深情款款:「就算我是皇帝,在心愛的人面前,也不過是個凡夫俗子罷了。」

「不,你不是凡夫俗子,在我眼中,你是最特別、最與眾不同的。」

「真的?」

「當然,我什麼時候騙過你了。怎麼,還嫌我的花言巧語不夠謅媚啊?」

「呵呵……」他突然壞笑起來。

「有什麼好笑的?」陳七狐疑地望著他,有種上當的感覺。

「我就說嘛,你就是喜歡我,才會覺得我卓然出眾呀!正所謂情人眼裡出西施……」

「停!」阿七翻了個白眼。「真是看不出來,你比阿正還長舌。事情這麼複雜棘手,你卻一點也不擔心,還有心情說笑。」

「老天既然讓我發現了你,它會幫著我們的。」關越陽攤了攤手。在他淡然的神態中,隱隱進發出勝利在望的威勢,彷彿一切全在他掌握中似的。

接著,陳七便一五一十的道出那日木懷沙和她的對話。

關越陽極專註地聽著,同時思緒也飛快的轉動,等到阿七說完,他也已理出頭緒了。

「也就是說,阿懷至為止,都不知道其實你們是同一個人,而你則迫切地想從阿懷那兒知道關於你的身世。」

「嗯。」

關越陽沉吟半晌,他豈會不明白事情的複雜,只是他不要她擔心。眼前最重要的,是將陳七體內的洛冷寒逼出來。他需要木懷沙的協助,而他也會和木懷沙談清楚。沒有任何人能將陳七從他身邊帶開,她更沒有理由嫁個自己不喜歡的丈夫!

替她拉好了被子,關越陽囑咐道:「我知道了。別所以,好好休息,一切有我。」

阿七急急住他,-慌忙問:「你要去哪兒?難道你想直接告訴阿懷嗎?」

他只得撒謊道:「暫時還不會。我得先將你體內的洛冷寒治好,然後我們再一起想解決的辦法。」

「先告訴我洛冷寒究竟是何種性質的寒毒好嗎?為什麼我一點感覺都沒有呢?

「就是這樣才糟啊!洛冷潭的潭水雖溫熱,卻屬極陰寒,對於有武學修為的男子而言,有助於體內陰陽真氣的調和,而使功力迅速提長。但女人一旦浸了潭水,情況便大不相同了。女人體質原就屬陰,再浸過潭水,無疑是陰上加寒,會在體內形成寒毒,輕者發病時會全身病僵,但只要將寒毒逼出來就沒事了。可是中毒過深,一發作便立即猝死,就算有大羅仙丹也回天乏術。不論或輕或重,中寒毒之人清醒時絕不會有任何不適之感,但發病前會陷入昏迷狀態。因此,除非旁人及時發現,並且有足夠的內力以逼出寒毒,否則當閻王問他怎麼死的,只怕答不出來哩!」

「原來如此……這麼說來,只有男人能浸泡洛冷潭羅?」

「也不盡然,舉凡女人以及沒有內力修為的男人,統統不宜就是了!」關越陽心底正斟酌著該如何向阿七解釋她中的寒毒到了何種程度。

「那我呢?」阿七自我解嘲地一笑。「既然還活著,當然就表示不會太嚴重啦,對不對?」

「當然、當然。」關越陽大力點頭。是不會太嚴重啦,只不過要大羅仙丹再加兩個人的內力才治得了而已。只是不曉得大羅丹在哪裡,另外一個肯不肯幫忙也是個未知數……

「別把我當成沒有腦袋的笨蛋!」阿七凶了起來。「事到如今還想瞞我!」

「呃……其實你是介於輕與重之間,稍微偏輕那邊一點。」關越陽只得乖乖招認--雖然答案依然是錯的。

「對不起,給你惹了那麼大的麻煩。」阿七難過的垂下眼。

「嘿嘿,只要你以身相許,報答我的救命之恩,那就一點都不麻煩了。」關越陽笑咪咪地提議。

「討厭!」阿七紅著臉嬌叱。「你沒聽過大恩不言謝嗎?你這可惡的傢伙居然乘機勒索!哼,誰要以身相許了!」

「啊,對了!我去把阿懷的玉笛偷來,這樣和你指腹為婚的就是我了!」

「別開玩笑了!」阿七忍不住咯咯嬌笑起來。「你真可惡,居然隱瞞了你會武功又會醫術的事實,害我老是以為你是個文弱的書生。你到底師承何人啊?我很好奇呢!」

關越陽伸出食指點住她的唇,奸笑道:「你以身相許,否則不告訴你。」

「什麼?太卑鄙了吧!」阿七抗議。「又不是什麼驚世駭俗的大秘密,誰希罕哪!」

「這可是你說的哦,那我就可以把這個微不足道的秘密收起來,省得浪費唇舌。」

「太過分了!太過分了!」阿七氣得在他耳邊哇哇大叫。

「喂,聽不到我的秘密也不用這種方法嚇我呀!」關越陽拍拍胸口。

「少胡扯了啦!我可是認真的。」阿七收起笑容。「阿懷幾歲了?」

「二十五。啊!你是說……」該死!他早該想到這一層的。

「沒錯!我們差了七歲,卻是以玉笛為證、指腹為婚的夫妻,那麼他一定知道我的身世。」阿七雙眼炯炯發亮,散發著希望。

「這麼說,你口中那已過世的爹娘並不是你真正的父母了?」

「嗯。我被葛--」話還沒說完,頭又再度昏了起來,眼前一黑,她又跌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漩渦。

「阿七!阿七……」

關越陽輸了些真氣給她之後,便急急出了房門,一陣風似的往木懷沙的房間直奔而去。

他門都沒敲,就直接聞了進去。該死!在這節骨眼上,阿懷居然不在!

「二娘!二娘!」他又奔了出去,口裡急急叫著。

二娘聞聲,立刻從前廳趕來,看到關越陽神色慌張,也跟著急了起來。「發生什麼事了?怎麼匆匆忙忙的?」和阿陽相處這麼多年,她還是頭一次見到這個冷靜的小子方寸大亂的模樣,真稀奇!

不過能讓他慌成這副德行,只有一個原因。

二娘也不羅嗦,開門見山的問道:「阿七怎麼了?」

自從那天阿陽抱著昏迷的阿七回來后,幾乎整天待在阿七房裡,他沒有解釋原因,只是大反常態的嚴格禁止任何人接近阿七的房間。

如今,他的眉宇間蒙上了疲倦與憔悴,眼底是慌張、擔憂與隱隱的恐懼。不管他對阿七做了什麼,顯然這四天來的努力是白費了。

關越陽沒有回答,只是問道:「阿懷呢?」

「如果你是衙門的通緝要犯,要見他當然不成問題。」二娘似笑非笑的點他一句。

「該死!我真是昏了頭!」關越陽大力捶了一下身旁的樑柱,又匆匆朝前廳走去。大白天的,阿懷當然是到衙門去了,他怎麼會蠢到去阿懷房裡找人?

二娘在後頭嚷著:「喂,沒禮貌的小子,話還沒說完就想溜啦?」

「我去找阿懷!還有,任何人都不準接近阿七的房間半步!」

說完,已經不見人影了。

「到底有什麼天大的秘密?一家人全為他神經兮兮的模樣好奇得晚上睡不著覺!不看就不看,看你這臭小子還能瞞多久!」二娘逕自嘀咕著,也朝前廳步去。

關越陽快馬加鞭直衝到衙門口,一下馬,他便十萬火急的對一位肅立在門口的官差詢問道:「請問木總捕頭在嗎?」

「很抱歉,總捕頭目前不在衙內。」

「他去了哪兒了?」

「今早總捕頭剛到衙里不久,耀大人便傳令有要事相商,於是總捕頭便趕往大人府邸去了。」

「多謝。」關越陽拱手作揖,又急急上馬離開。

關越陽火速趕至縣令大人府邸,幸運的是,他在大門前巧遇了鐵叔--專司護送縣令千金往返私塾的僕人。

「鐵叔。」關越陽終於露出笑容。有鐵叔傳話,要見到阿懷就方便多了。

「咦,關夫子有事嗎?為何如此倉促?」

「鐵叔,阿懷在大人府里嗎?」

「喔,真不巧,總捕頭四個時辰前奉大人的命令,到鄰縣洽公去了。」

「有沒有說什麼會回來?」

「這我就不清楚了,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當阿懷回來時,麻煩鐵叔轉告他,我來找過他。」

「好。」

「那就不打擾了,在下先告辭。」關越陽飛身上馬離去。

目送著逐漸遠去的身影,鐵叔這才想起關夫子向來是以車代步的呀!怎麼這會兒騎起馬來比練家子還快、還俐落?

他搔了搔頭,著實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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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姑娘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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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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