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秋高氣爽的十月天,布拉格山莊的社區運動公園裡熱鬧非凡。
今天是運動大會,社區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個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準備在比賽中大顯身手。
「哈!何文,你今天很帥喔!」米歇爾太太手上拿著加油的布條,對休息室中的何文說道。
「謝謝!」何文開心得合不攏嘴,他最喜歡聽人家誇他帥了。
「哇塞!何文,今天很不一樣喔!」從屋外進入的桃樂絲也不禁眼睛一亮。
「是啊!背心這麼炫。」跟在後邊的愛蜜莉也說道。
何文笑得更開心了,他對圍在身邊的女人擺出一個帥帥的Pose,雙手環胸驕傲地道:「當然!這髮型、還有背心、短褲,都是我拜託公司的設計師特別幫我量身訂作的。」
「是嗎?怪不得!」米歇爾太太贊道。
「好棒喔!當模特兒真好!」
「這背心顏色這麼炫,什麼材質啊?」
一群女人開始跟何文討論起身上的衣服,然後又從穿衣哲學聊到化妝品、皮膚保養、駐顏之術。沒辦法,這些姐妹淘是何文在社區烹飪班的同班同學,每次眾家姐妹一見面,就會聊個沒完沒了。
「可以安靜一點嗎?」一直躺在休息室角落的沙發上的雷伊,終於忍不住出聲。這群女人跟何文真是有得拼,一個個舌頭比千年老妖還長;如果不開口叫他們閉嘴,只怕等上三天三夜他的耳根子都沒辦法落得清閑。
眾人停下話題,一致轉頭看向他。
「哎呀!」米歇爾太太首先驚叫出聲,「雷伊,你發燒了嗎?臉怎麼紅成這樣?」
雷伊整個人仰躺在沙發上,向來白皙的膚色此時就像喝醉酒一樣,泛著一層明顯的紅暈。
何文趕緊走到沙發旁,蹲下身,伸手探上他的額頭。
天哪!這麼燙!
「你怎麼不早說呢?燒成這個樣子,走,我帶你去看醫生!」真是的,病得一塌糊塗也不吭聲。何文搞不懂他為什麼老愛虐待自己。
「別管我!」雷伊甩開何文的手。
「喂!有沒有搞錯啊,你在發燒耶!」何文有些惱怒。
「搞不清楚狀況的人是你,何大少爺!」雷伊冷瞪他一眼,不悅出聲:「比賽馬上就要開始,你現在拖著我上醫院,難不成是想棄權嗎?」
「你都病成這個樣子,還打什麼球!」何文忍不住吼了起來。這傢伙,都什麼時候了,他還有心情管那鳥比賽!
「是啊、是啊!雷伊,身體要緊啊!」米歇爾太太也幫忙勸說。
何文看著眼前倔強的男人,不禁嘆了口氣,蹲跪在沙發旁,「雷伊,別讓人擔心好嗎?我先帶你去看醫生……」
「何文!」不待他說完,雷伊剛冷漠的語調硬是打斷他,「你如果真的想跟我交朋友,就該先了解我的脾氣;我不喜歡半途而廢,更不喜歡不戰而逃,我雙手能動,兩條腿能跑、能跳,你憑什麼要我放棄?」
「你……」何文看著眼前強勢而不可撼動的男子,原本的堅持突然變得軟弱起來。
雷伊從沙發上掙起起身,冷聲道:「有空在這兒跟女人聊天,不妨去外面做做暖身操。」說完,他不理會滿室關心的目光,抓起桌上的球袋,大步踏出休息室。
何文呆立在原地,沒有追上去,那金亮纖細的背影仿如一匹孤獨又美麗的野狼,輕易的炫惑了他的眼、他的心。
他這才發現,雷伊真的很難接近。
***
為了這次的運動會,布拉格山莊管理委員會將六百多戶的住家,依居住區域分成A、B、C、D四個隊伍,競賽項目除了球類比賽外,還包括游泳、滑板、啦啦隊、親子接力賽等,項目五花八門。反正,就是想讓布拉格山莊的秋天燃起一片活力四射的氣息。
網球比賽在男子組雙打部分,共分八組,採金字塔型淘汰制。
雷伊在上午的第一場比賽中,雖然頂著發高燒的不適身體,但強悍嚇人的意志力,讓他揮拍、反擊,及身體移動的靈活度完全瞧不出一絲病態,修長的雙腿及結實的手臂不停在場中賣力舞動著。
看著汗如雨下的雷伊,何文心中泛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複雜情緒,那是交疊著萬分不舍、卻又令人驚訝的情愫。誠如雷依所說,也許他從不會真正了解過他,他只是被雷伊俊俏的外貌、高傲又追不到手的孤冷性格給吸引。
雷伊的美麗與堅強,似乎遠遠超過他的想象。
第一場比賽結束時,何文與雷伊靠著優秀的球技及平日培養的默契,以直落兩盤的成績,拿下第一場勝利。
「雷伊,還好嗎?」比賽一結束,何文就迫不及待的奔到雷伊身邊。
「嗯!」雷伊點點頭,隨即仰頭灌下一大瓶碳酸飲料,此刻的他需要補充大量的水分及電解質。
「雷伊。」何文又叫了一聲。
「嗯?」雷伊取下口中瓶子,疑惑地看他一眼。
冷不防地,何文突然雙臂一張,一把將雷伊整個人擁在懷中,激動顫抖的模樣,活像在路上與十幾年未見面的親人重逢似的。
「你……」雷伊莫名其妙被抱個滿懷,又驚又怒,「你這個腦袋瓜缺氧、智能不足的傢伙又在幹什麼?」
「雷伊!」何文仍是死命的抱著,完全不顧大庭廣眾之下瞟來的怪異目光。
「放手!」雷伊奮力掙扎著,無奈何文龐大的身軀比北極熊還要難纏,緊箍得他動彈不得。
「雷伊,你的身體真的好熱。」何文低聲說著。
廢話!他就算不發燒,被他這麼一抱,體溫少說也被氣得連升好幾度。
「雷伊,你真的沒問題嗎?」何文再次問道。
「只要你不抱我,天塌下來也沒問題!」雷伊大吼。
何文皺起眉頭,微微鬆開他,「我只是擔心你。雷伊,我知道你很堅強,也知道你不輕易認輸。」黑色深眸凝望著他,深吸了一口氣,「不過,不管你多堅強、多了不起,身體超過負荷時,就該點頭認輸;這樣英雄式的倔強,只會害苦你自己的。」
雷伊聽著他擔憂的話語,一股竄到胸口的怒氣頓時消散不少。這傻瓜做事雖然莽莽撞撞,不過對他的關心倒是不假。
「雷伊!」何文又喚了聲。
「別叫了!一天到晚婆婆媽,像個女人似的。」雷伊不客氣回斥一聲。這傢伙真是罵也不是、打也不是,他總是有辦法把他的情緒搞得烏煙瘴氣。
無奈地瞥了他一眼,雷伊緩了緩語氣道:「算了啦,待會兒我要真掛了,你就負責把我抬回家吧!」
掙開何文的懷抱,雷伊轉身大步往休息室邁去,不再理會他。
***
從下午開始,雷伊的狀況就變差了。他的臉色不再泛紅,而是開始發白。
何文注意到了,雷伊奔跑的速度及揮拍動作已明顯失去平日靈敏的球感。
而球場對面的迪恩斯兄弟仍是一球接一球、毫不留情地猛烈進攻著。
何文因為擔心雷伊的身體,連帶打起球來也頻頻分心。他本來就無意角逐什麼社區獎盃,之所以參加比賽,純粹都是為了雷伊。
「四十比四十!」裁判席上的舉分提醒著何文與雷伊該加把勁了。
Deuce了!再不好好守住,發球局就要被破了。
啪的一聲,雷伊再次揮拍,漂亮強勁的發球不偏不倚的落在對方有效區內,迪恩斯兄弟立刻不甘示弱回拍反擊。
雙方一來一往,互不退讓的廝殺起來。
又是啪的一聲,一個斜偏的對角球落在意想不到的點上,雷伊飛快追出。
「別追了!」何文叫著。
那樣的球不可能接得到的!
雷伊一個反手拍猛力揮出,低頃的身子因為勉強出手的關係,一個重心不穩、整個人踉蹌往前跌去,止不住跌勢連打了好幾個滾,白色運動服上濕黏的汗水沾滿一身紅色沙礫。
「雷伊!」何文大叫著,趕忙奔了過去。
雷伊仰躺在地上、痛得無力爬起,蒼白的臉上不斷滲出冷汗。
球場旁的急救人員見狀,急忙拎起藥箱上前查看。
「雷伊……」何文蹲在旁邊心急地叫著。
醫護人員緊皺了下眉頭,「扭傷滿嚴重的,腳踝已經腫了。」
何文既無奈又心疼地看著躺在地上的雷伊,嘆了口氣,這傢伙就是硬脾氣、勸不聽;這不可好了,看他還跑不跑得動?
拜這場嚴重的意外扭傷所賜,雷伊終於從球場上退了下來。當然,何文也跟著打道回府。
經過醫護人員細心的治療后,何文一路將氣虛體弱、行動不便的雷伊抱回家;不知為什麼,他原本滿滿的擔憂似乎逐漸變成一種喜悅。
嗯……因為難得有機會可以名正言順的抱雷伊。
哈!這金毛小子乖乖躺在懷裡的感覺還真是亂舒服一把的!整個身子軟綿綿、熱呼呼的,一張臉又粉、又嫩,實在教人好心動。
沒想到平日頤指氣使的小惡魔也有落難的一天。哈哈……何文彎翹的眼角越笑越開心。
***
雷伊腳上的傷加上原本就不適的身體,讓這場病來勢洶洶,甚是嚇人,高燒伴隨著四肢的酸麻、暈眩,讓他斷斷續續、不停的昏睡,原本強健的身子此刻竟虛弱到連下床都困難。
一連三天,何文幾乎是不眠不休在他床邊照顧,除了向自己的公司請假外,也打電話到太空中心幫雷伊請假。
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在何文溫柔細心及無微不至的呵護下,雷伊的病況已漸趨穩定、好轉。
夜晚,佛羅里達淺淡的星光透過熏人的微風,從輕薄的白紗帳外映入溫暖的內室。
雷伊微微翻了個身,一連昏沉沉的睡了三天,讓他全身骨頭像是養了一群瞌睡蟲似的,變得既沉重又笨拙。
微睜開眼,看見在自己身旁沉沉入睡的男人,雷伊的意識逐漸清朗,深藍的亮眸里發出奇異的探索鋒芒。
這傢伙究竟要纏他到他么時候呢?
見他睡得很熟,英挺的俊臉、緊抿的雙唇,濃密的長睫中隱隱約約透出一股猛烈霸氣的執著。
這男人,似乎很難擺脫。
雷伊細緻的長眉微微蹙攏,這小鬼頭老說愛他,他懂得什麼叫愛嗎?充滿猜疑的眸不經意閃過一抹凄楚,在悲哀布滿俊俏臉龐之前,他帶著輕悉的容顏又被迷朦的表情所取代。
別過頭,他掀開溫暖的被單,隨意披了件薄外套,推門走到室外寬敞的露天陽台。
坐在陽台躺椅上,涼風徐徐吹來,他迷戀地仰望著清澈的天空。
好美,夜空中閃耀的星芒,一直是他多年來不變的執著。
他起身走到陽台另一端,取出自動防潮箱中的鏡筒及赤道儀,開始架起十二寸口徑的蓋塞格林望遠鏡。
今晚,他想追尋遠在宇宙天際的美麗星星。
「雷伊!」
房內,何文一醒來看不到人,開始在房中拚命大喊。
這個冒失鬼,真是片刻不得閑!叫得這麼大聲,想拆房子啊?
雷伊沉朔磕諞謊郟正想出聲喊他;何文已經大步走到陽台,手上還拎了件外套。
「喂!雷伊,別一聲不響的跑出來嘛!嚇死人了!」何文拿起外套,往雷伊身上一罩,「穿上吧!外面風大……咦!這什麼玩意兒啊?這麼大!」
他第一次看見大口徑的望遠鏡,不禁睜大了眼,「好像挺有趣的。」說著,一雙大手不客氣的伸出去,想摸一下過過癮;可是才剛觸到鏡筒邊緣,卻馬上惹來一記嚴斥。
「不準碰!」雷伊強硬喝道。
何文嚇了一跳,不高興看他一眼。「碰一下會死人啊?這麼寶貝?」
雷伊似乎也覺得自己反應過度,緩了語氣解釋道:「我剛調整好自動追蹤馬達的速度,你這蠻牛胡亂一碰,就追不到星星了。」
哦!原來是這樣!這還像句人話。
看著雷伊熟練地操作機器,何文興奮地跟在後頭湊熱鬧,好奇心又忍不住湧上。「喂!雷伊,你在追什麼星啊?」
「天鵝座B雙星。」雷伊簡潔應道。
「雙星?那是什麼東西?」何文一竅不通。
雷伊一邊更換手中的接目鏡,一邊緩緩答道:「雙星分很多種,一般而言,是指兩個質量及大小相當的星球,因為彼此的重力場相互牽引的關係,只好不停繞著另一方打轉。」
哦!彼此互繞著轉啊!
呵呵!何文笑開了眼,他故意挨近雷伊身邊,摩蹭著他金亮柔軟的髮絲,曖昧說道:「就像你跟我一樣嗎?」
雷伊沒有閃避何文肢體上的挑逗,冷淡丟了句:「你知道雙星最後的下場嗎?」
最後下場?何文微愣一下,「不就是永不分離嗎?」要不然幹嘛叫雙星,當然是成雙成對嘛!
雷伊轉頭,對上一雙黑色燦亮的眼眸,「雙星因為彼此重力相當的關係,無論如何都無法擺脫對方,所以只好愈來愈靠近、愈來愈緊密。」
「然後呢?」
「相互吞噬、碰撞,最後同歸於盡。」
呀!這麼慘!何文皺皺眉,收起慣有的嘻皮笑臉。
雷伊睨他一眼,這纏人的傢伙終於也有知難而退的時候。
「沒有例外嗎?」何文突然問道。
「沒有。」雷伊凝目看他,眸中冷得彷彿許久未接受過太陽日照的嚴寒極地,「何文,你知道嗎?現今自然界中,所有物體互動的模式只有兩種。一種是靠近,另一種是遠離;相互靠近的,愈來愈近,最後吞噬對方、共同毀滅;遠離的,愈來愈遠,最後走出彼此生命、永不再見。字宙中,向來沒有真正的平衡,也沒有永恆不變的存在。」
「你……」何文怪異的看著他,「這太悲觀了吧!」
「什麼悲觀!這是經過科學實證得出的結果。」雷伊語帶傲氣,一副理所當然的說道:「這世上本來就沒有什麼真正的永遠,也沒有恆久不變的事物。什麼天長地久、生死相隨,不過是騙小孩的玩意兒。」
什麼?真是超灰暗的!何文忍不住大叫起來:「喂!學物理的人都像你這麼極端嗎?」這傢伙的觀念真是不健康到極點。
雷伊笑笑,毫不在乎何文的批評。「我就是這樣,既極端又怪異,你要不喜歡,隨時歡迎走人。」
「你……」何文瞠大眼看著眼前像天使般漂亮俊俏的男人,冷不防地,一股寒意悄悄爬上心頭。
好冷,縱使穿著外套、縱使今天晚上的風實在稱不上冷,他卻有莫名其妙被凍僵的感覺。
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竄過他的心頭——
雷伊,我已經站在你身邊,我好不容易歷經一切艱辛終於來到你身邊,使得我們之間的距離只有區區數步之遙。
我好開心卻又好失望,為什麼愈是靠近你,我愈感到悲哀。
我終於看清你的模樣,清楚地將你心中的堅決與冰冷,以過分真切、過分貼近的距離嵌進我心裡,以毫無遮掩的方式看見兩人之間的差異。
我沒辦法再往前走了,怎麼樣都到不了你身邊!
雷伊,告訴我,我該怎麼辦?怎麼樣才能追上你?怎麼做你才願意回頭看我一眼、伸手拉我一把,打開你那仿如銅牆鐵壁的心門?
***
整整休了一個禮拜的假后,何文終於返回工作崗位。
小揚興奮地跟在何文身邊打轉,頻頻追問這一整個禮拜的最新戰況:「怎麼樣,上了嗎?」
對於這個未曾謀面的女人,小揚實在愈來愈感好奇,究竟是什麼樣的人間尤物竟讓何文破天荒的足足請了一個禮拜的假,還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喂!阿文,怎麼不吭聲?」小揚看著眼前男人一臉的慘樣,心小不禁竄起一股不好的預感,「喂喂……不會吧!別告訴我你還沒把上手。」
「啐!要是有到手,我會這副死人臉!」何文惡狠狠的瞪他一眼,對一臉戲謔的兄弟咒罵聲。
「真的假的?」小揚張大口,一臉不信,「什麼樣的女人這麼難搞,改天帶出來見識一下吧!」
何文挑挑眉,不搭理他。
女人!要真是個女人就好了。依他對女人的經驗,那些溫柔可愛的美眉們可以哄、可以騙,可以用甜言蜜語跟鮮花攻勢溺死她們。
但對那個惡魔雷伊,這些屢試不爽的招數還是儘早丟到一邊涼快去吧!否則怎麼被他踩在腳底下看扁、笑死的都不知道。
何文悶不吭聲,拉長一張臉,坐在椅凳上,讓化妝師傑森為他畫上妖魅的深紫眼影。
魔魅的眼影、配著眼角處灑上的幾許橘紅珍珠亮粉,何文的眼看來有著濃烈艷麗的頹廢美感。
「怎麼啦?美男子,今天不太對勁喔?」傑森看出眼前的模特兒有些反常。
何文抬眼看他,心中掠過一個念頭,「喂,傑森,你有男朋友嗎?:」他曾聽人說過,傑森是個只愛Boy的同性戀者。傑森微偏著頭,怪異笑了下,「有啊!怎麼突然問這個?」
「沒什麼,好奇罷了。」何文隨便抓個理由搪塞。雖然他樂天知命的個性可以坦然接受自己喜歡男人的事實,但要他直言不諱承認自己是個同性戀,似乎還是有些困難。
「傑森。」何文再次開口,「你不覺得跟男人談戀愛是一件很困難的事嗎?」
傑森想了下,「你是說歧視問題嗎?」
「嗯,也不全然是這樣。」何文解釋著,「譬如,同樣身為男人,如何讓對方有感覺,可以彼此相愛,或者……」
「長相廝守。」傑森幫他接了話。
「嗯。」何文點點頭。
「你喜歡上男人了嗎?」傑森反問著。
何文無奈的看他一眼,嘆了口氣,不說話。
憑著敏銳的直覺,傑森已猜到七八分。「男人……向來比女人驕傲,也比女人難以馴服。」
何文好奇看著他,「那你都怎麼馴服他們?」
傑森低笑了聲,「男人不喜歡被人馴服的。男人要用『誘惑』!」
「誘惑?」
「對,誘惑他的心、他的身體,讓他喜歡你、想要你,讓他全身上下都因你而發燙。」
這……算了吧!紙上談兵,說得比唱得容易。
何文不苟同地應了聲,「問題是,他根本就不甩我。」
「那就看你怎麼做了。」傑森像過來人般,頗有經驗的說道:「人心都是肉做的,男人表面上看似堅強、傲慢,其實他們都怕孤獨、怕寂寞,怕被愛情的枷鎖牢牢套住;愈是這樣極端不安的人,就愈不可能對愛情免疫。」
哦?何文看著傑森篤定的神情,黑亮的眼中現出一絲光芒。
雷伊,真的嗎?看似冷酷無情的你,其實也是個渴求愛情的人?
嗯……也許,你並不喜歡孤獨,只是習慣孤獨罷了!
看著鏡中被抹上美麗彩妝的自己,何文再次揚起一道弧線優美的自信笑容。
***
一下班,何文仍然像往常一樣到太空中心門口等人。
呵呵!真是風水輪流轉啊!他今天運氣實在不錯,不到六點鐘,已經遠到從大門口走出來的雷伊。
「你還真是陰魂不散。」上了車,雷伊沒好氣地道。
「哈哈!」何文帶著一如往日的抖擻精神,大笑兩聲,不顧身旁板著一張臉的男人,沒頭沒腦的說:「雷伊,你今天好帥耶!」
雷伊嗤笑一聲,真是敗給他了。
這傢伙的傻勁與韌性實在是超乎他的想象,原以為上次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斷然態度可以讓他降溫一下,沒想到這傻小子竟愈挫愈勇;簡直跟他實驗室里那隻被冰凍千萬年後依然能夠死而復生的萬年古菌一樣,生命力強悍得嚇死人!
雷伊即使絞盡腦汁,還是沒法抵擋這頑強病菌的入侵。
算了!他無奈地往身後的皮橋一靠,與其白費力氣的跟他瞎耗,還不如放棄抵抗,合上眼休息一下。
「今天晚上我幫你熬了鍋雞湯。」不在乎雷伊的反應,何文一廂情願的說著:「你病了這麼多天,要多喝點,好好補補身子。」
雷伊半眯的眼睛在他身上梭巡了一會兒,終於開口:「為什麼?」
「什麼?」
「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何文仍是一臉笑嘻嘻,「還說你聰明,這麼簡單的問題都想不透,當然是因為我喜歡你嘛!」
「有多喜歡?」
多喜歡?何文自己也不知道。不過,他這幾個月來為雷伊打破多項戀愛紀錄倒是真的。一天到晚低聲下氣、賠盡男性尊嚴不說;為了幫雷伊打理三餐,他還參加社區的烹飪班,開始學做一些西式料理。最近又為了照顧他而連請一個禮拜的假,嗯……仔細想想!他覺得自己其實還滿痴情的。
「告訴我,你有多喜歡我?」雷伊一反常態的窮追不捨問著。
「這……要怎麼說?」愛情這種東西怎麼衡量呢?握著方向盤,同文努力用智慧有限的腦袋瓜思索著,「我不知道怎麼形容自己的感覺,不過,我一看到你就覺得很高興、很開心,一顆心怦怦直跳。當然,我知道我們之間的背景差異很大,想法跟個性也不一樣;不過,我想應該沒糟到不能談戀愛吧!」
「你想跟我談戀愛?」
「嗯。」何文用力點點頭。
「何必這麼執著呢?」沒有平日的趾高氣揚,雷伊卸下眼中防備的敵意。
「沒辦法,我喜歡你啊!」何文不假思索爽朗的答道。
雷伊輕輕笑了開來,「不怕摔得滿身傷嗎?」
「怕啊!」何文也笑了,眸中卻滿是開心的喜悅,畢竟,這是雷伊第一次想了解他的想法。「如果用你那奇怪的雙星理論來說,與其離開你、永不見面,我倒寧可一頭栽進你的世界、和你同歸於盡。」
雷伊住了口,何文坦率的表白讓他的思緒出現短暫停格。
「我是認真的。」何文再次強調,「我不懂你的世界,也不懂那些了不起的太空科學,我只是很單純的想愛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