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該死！

遍尋不著蘭表妹的蹤影，這是她之前沒有料到的情況，花轎往北的路上已經過了三天三夜，她把握每一個可以開溜的時機四處打探尋找，卻始終沒有絲毫線索，這讓她開始緊張起來。

該不會，她當真錯估了蘭表妹的去處和腳程？！

如果她不是往北走？不是去找成嘉，那麼她可能會上哪兒去？

在街心上晃蕩，頭一回，她有一種不知何去何從的無力感。

要是真找不著人，難不成真要把豆兒那丫頭當成蘭妹妹嫁出去？先別說豆兒願不願意，就算她願意，能不能過得了駱劍飛那關還是個問題。

二姨不是說他曾見過蘭心，就不知他還記得多少？如果真找不著蘭表妹，會發生什麼事，地想都不敢想。

慢著！她突然陷入回憶──

記得不知多久以前，許多人都說她跟蘭兒生得像，還說她倆簡直就像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雖然，她很難相信那樣的話，可有那麼多人都這麼說，或許她倆還真有些相像的地方。那麼……如果換成她來代替……

唐雁！你在胡亂想些什麼！

她斥喝自己，真是找人瘋了，竟然連這種辦法都想得出來。

正在頓足，突然間，眼前一對男女的背影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那不是──

她的雙眼頓時亮起。

『孟蘭心！』

她張口欲喊，卻發現那聲叫喚並不是打她嘴裡發出的。她四下張望，只見一個高大的男子正打迎春院出來，一雙眼直盯住她。

那雙眼，像是會勾魂。

一時間，她整個兒愣住了。

他是在叫她嗎？不，她搖搖頭更正。那──他是在叫蘭表妹嗎？

不會吧，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蘭心怎麼可能認識這樣的男人？但他明明……是在叫蘭心的名兒沒錯啊，可怪的是，他是沖著她叫的，一雙眸子還緊盯著她。

她看了看前頭越行越遠的熟悉身影，再看看這生得好看得過了頭的男人，決定沒空理他，先找人再說，斜瞥了他一眼，她便頭也不回地往前衝去找人。

從迎春院走出來的，不會是什麼好東西──她邊加快腳步，邊暗自思量。真是可惜了，她不由得暗嘆。難得看見上得了檯面、稱得上英挺的男人，特別是他那眸，黑得、深得讓人摸不著他的心思，可偏偏，吸引她的注意，像這樣危險又俊美的男人，怕是不少女子心儀的對象吧。

『站住！』

嗯？有人叫她？她勾起一道秀眉，停下了碉d步。她緩緩回頭，又是他？！『你是什麼人？憑什麼叫我站住？』聲音里明顯地透著不悅。

她正忙著呢，他卻三番兩次地阻攔她，要是跟丟了人，她非得拿他開刀不可。

『你為什麼會在這兒？』他斜飛起一道濃眉，理所當然地質問。

他不可能認錯人的│．

她不認得他，但他認得，而且『有權』質問一個本該端坐在花轎上的新嫁娘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兒？！

孟蘭心──縱然過了十三年，她的身影就像烙鐵似地烙在他的腦海中。但他卻沒想到，她的面貌竟如同他第一眼見到她時的模樣，同樣地令他心動。

只不同的是，她變得成熟、迷人，足以令所有男人眩惑的迷人。

更令他意外的是，在她的眉宇之間，竟還多了分──令人激賞的英氣。

她如今的模樣全然超乎他的想像。

他本以為。見到的會是個柔弱嬌媚的美嬌裊，一舉手、一投足，都是貴胃千金的姿態。但眼前見到的她，與他所想像的不盡相同。她除了有著小女兒的嬌態，更有著女人的媚態──

那媚，是媚在骨子裡，卻逃不過他的雙眼。

而她那不羈、靈動的雙眸，一般女人少有，甚至，在男子眼中都極少見。

那樣的一雙眼，這般的絕色姿容和身段──

他駱劍飛的妻，該是這樣的，他的薄唇勾起一個滿意的弧度。

只是……他雙手環胸。現在，她不正應該坐在花轎里，往北地前進嗎？

在不該出現的地方出現、不當的時間出現。而且……他打量著她──

一身勁裝。

他不知道，他的妻子竟也會武。

『你……』她被他的眼神瞧得渾身不自在。

這人簡直大膽放肆！

晴天朗朗，他竟……竟敢用那樣放肆的眼神上下打量她，好像在看一樁貨物似的！要不是礙著人多沒空，她肯定要上前狠狠揍他一拳！

他挑起一道濃眉，等待她的回答。。

『你──你這人管得太寬了吧？！我在哪兒干你什麼事，告訴你，本姑娘現在沒空理你，你最好別再煩我！』說完，她轉身就走。

眼看蘭心的身影就要見不著了

『你──』她的反應令他驚愕，望著她飛奔而去的背影，他眯起了雙眼。

自成為一堡之主后，就沒有人敢這樣對他說話，甚至，少有人敢直視他的雙眼。然而這個女人，他的妻，卻對他無所畏懼，甚至要他別再煩她？

他可以確信她並不認得他，但無論認不認得，他絕不可能像她說的那樣別再煩她！

☆☆☆

『蘭心──成嘉──』她追上前，一個箭步擋在兩人面前。

皇天不負苦心人，終於讓她給找著了！

『唐雁？！』

『雁姊？！』

孟蘭心與成嘉同時回頭，待看清來人是誰后，臉上寫滿了複雜的情緒。

『蘭妹妹，你──你──』一時間，她也不知該從何說起。

原來她的猜測並沒有錯，蘭心是投靠成嘉來了。可她不明白的是，成嘉這會兒應該遠在京城，又怎麼可能會跟蘭妹妹一塊兒出現在這兒？

『雁姊，我知道，一定是爹娘要你來找我的對不？』蘭心搶先開口，跟著垂下了眼睫。

『那是當然，虧你還想得到爹娘，你知不知道你這一走，姨父姨母有多擔心？』找到蘭心，唐雁心上一顆石頭落了地。

『雁姊，我知道是我不對。不該在這時候逃婚，但……雁姊。事已至此，我是不會再回去的了。我已經決定跟著成嘉，無論是誰來勸阻，都不可能要我嫁給那個姓駱的男人。』蘭心緊緊攀住成嘉的臂膀，眼底儘是決絕的神情。

成嘉與蘭心？

她是知道成嘉一向喜愛蘭心，但她卻沒料到，蘭心的逃婚竟是為了成嘉？！

她本以為，蘭心只是不願嫁給那個『莽夫』，卻萬萬沒想到，原來她早已心有所屬。

難怪她說什麼都不肯嫁。

只是，這是從何時開始的？

既然兩廂情願，成嘉又為何不央人上門提親，卻弄得如今這般局面？

『蘭心，無論你嫁不嫁，至少該交代個清楚。花轎都上門了，你要他們兩老該怎麼辦才好？』唐雁搖頭。

不嫁，大不了就退婚嘛，可逃了婚還私奔，事情反倒不好收拾了。

『我管不了這麼多了！』蘭心反駁。『當初答應婚事，為的是錢。如今爹的生意大好，我相信那筆聘金是不會還不起的。如果不是爹執意要我嫁。還讓你來看住我，我也不想這麼做啊。我的心裡就只有成嘉一人，再容不下第二個男人了。』她望向成嘉。

『唐雁，就請你成全我們吧。』成嘉望著蘭心的眼，回握住她的手，兩人緊緊相偎。『為了蘭心，我豁出去了，她都可以不顧一切地逃婚，我一個大男人，更不可能不負起責任，更何況，我──愛她。』

『成嘉──』蘭心頓時紅了眼眶。

看著眼前的情景，唐雁心底五味雜陳。

能見到一對恩愛的情侶彼此相屬，多麼令人動容，如果可能，她也會希望能找到畢生所愛，愛她如成嘉愛蘭心一般。

她是不是該忘了世俗的一切，衷心地祝福他們？

『你們──有什麼打算？』唐雁嘆息。

看這眼前、這一切，怕是已無可挽回了，但至少、她必須知道他們今後將何去何從，她也好向姨父母有個交代。

成嘉抬眼：『我想……我不進京了。現下，我會先找個工作安頓下來，好好照顧蘭心，等過一陣子，事情過了，大伙兒的氣都消了，我們再回去向伯父伯母請罪。』

『不進京？！』蘭心聞言，震驚得無以復加。『你是說你不參加科舉了？！』

這怎麼行？！

她是希望跟成嘉在一起，可絕沒要他不參加科舉啊！如果成嘉不進京應試，那麼她這輩子豈不永遠沒有成為官夫人的希望？

不！這絕不是她所希望的。

『蘭心，就因為接到你的信，我放下一切，十萬火急地趕來，現在要再趕回京城，還得花上一段時日，我怕……趕不上。更何況，一切都比不上你來得重要啊。』成嘉急急解釋，生怕惹得蘭心不開心。

信？唐雁挑起秀眉。

原來，蘭心早就將一切都打算好了。

從京城往南，少說也要十天半個月，打信寄出到成嘉收信趕來，也要不少時日，這麼說來，早在數月前蘭心就已經有所準備了。

唐雁有些驚訝──眼前的蘭心，與她所認識的、柔弱可人的蘭心似乎不大相同。

不過，她欣賞蘭心勇於追求幸福的勇氣。

至少，她就做不到。

『不，不成，我們一定要再回去，你一定得考，而且一定非得考上不可。』蘭心激動地捉緊了成嘉的臂膀。她絕不能讓他半途而廢，否則，她所做的一切犧牲與努力豈不全都白費了！

她要他來接她，不是為了要他放棄科舉與她私奔的，相反的，她要跟在他身邊，看著他一步步走上青雲之路，而她，則是與他互相扶持、與有榮焉的官夫人。

如果……如果真要她跟著成嘉當個平民百姓，她又何必逃婚，還不如嫁那駱劍飛當個堡主夫人強得多，至少，她還會是個夫人。

自從爹爹經商失敗，她早已經知道苦日子不是她可以過的，她絕不想再重蹈覆轍。

『我……蘭心，可如果再回去，一路上路途遙遠，我怕你受不住……』

『不！我不怕。只要有你在我身邊，我什麼都不怕。』她只怕做不成一品夫人。

『但是……』成嘉面露難色。

『但是什麼？為了我們往後的幸福著想，無論如何都要回去。』說到激動處，蘭心的臉孔已經脹得通紅。

聽到此處，唐雁已經忍受不住。『成嘉，你究竟是有什麼難言之隱，乾脆直接說了罷！』就沒見過這般猶豫不決的男人，她皺眉。

瞧他那模樣，該不會要帶著蘭心私奔，他卻什麼都沒有準備吧？

『我……』成嘉垂下頭。『說老實話，我的盤纏已經剩下不多了，怕是不夠咱們兩人趕回去……』

天！唐雁一撫額心，果然還真被她料中了。她真恨自己最近的料事如神，最可恨的是，全都是好的不靈壞的靈。

突然，她腦中閃過方才那個不相干的身影，令她有些不寒而慄。

不，不會吧，事情至此，已經夠了。她揮揮手，試圖揮去那個令人不悅的影像。

『缺銀兩好辦，我這兒有！』根本不經思考，唐雁的話已衝口而出。

這話一出口，所有的人全愣住了。

『唐雁，這麼說，你是答應要放過我們了？！』成嘉喜形於色。

『我……哎，什麼都不用說了。』她自懷裡掏出一個錢袋。『這些錢你拿去，絕對夠你們用上個把個月了，快帶著蘭妹妹進京趕考去吧。』說什麼放不放過，她不答應又能怎麼樣？棒打鴛鴦這樣殘忍的事，她再怎麼樣地做不出來。更何況，眼前這情形，由得她說答不答應嗎？

『雁姊，謝謝你，你真是個好人！』蘭心握住她的雙手。

唐雁苦笑。

好人？！這年頭，好人還真不好當。

『成嘉，你好好對待蘭妹妹，千萬別辜負了她。待功成名就，再帶著蘭妹妹回娘家，相信到時姨父姨母會願意接受你們的。』

成嘉點點頭。『我會的。』

『那──雁姊，駱劍飛那邊……』蘭心不免憂心。

花轎應是已經抬上了家門吧，那麼爹娘那邊又是怎麼應付的？對方又會有什麼反應？該不會惱羞成怒，然後……她不敢再往下想。

唐雁搖搖頭。『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那些事你就別再擔心了。其他的事，就交給我來處埋吧。』

看看時間，她應該快趕回豆兒那兒去了。萬一這中間讓駱劍飛趕上，怕豆兒一個小丫頭根本應付不來。

『唐雁，那咱們──保持聯絡。』成嘉拱手為禮。將來要是功成回鄉，可要好好謝這個媒人了，他在心底打定了主意。

『快走吧！』唐雁揮揮手，目送他們離開。

也罷，至少成就了一樁好姻緣，也算是值得的。

心意一定，她回頭踏上往客棧的路。接下來，就是解決駱劍飛的問題了。

猛一回頭，她咚地撞上一堵人牆。

『你誰──好好地擋人家路做什麼。』唐雁吃痛，撫住鼻頭才想罵，一抬眼，卻發現是一個熟悉的身影。『是你？！』

這人，簡直是陰魂不散！

剛才他的身影才出現在她腦海，現在他竟真的出現了！唐雁咬住下唇，暗暗發誓──從今天起，她再也不許自己胡思亂想。

他一句話都沒說．只是用那雙勾魂眼直勾勾地盯著她瞧。

只不過，這回好似……多了些怒意？

是她看錯了嗎？要不，他平白無故對她生氣作啥？該要生氣的，也是被撞著的她吧！

『喂，你叫什麼來著？你這樣跟著我是什麼意思？本姑娘與你有恩，還是有仇嗎？』她理理衣袖，準備把話說個清楚。

他挑高一道濃眉，半晌，才緩緩開口道:『你剛剛……放走了我未過門的妻子，義助她私奔，你說，這算是恩，是仇？』

他微笑，眼底卻無一絲笑意。

什麼？！唐雁瞪大了眼，後退半步。

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妻子？他說誰是他的妻子？

不敢細想其中的關聯，她本能地後退。

天哪！真不會所有的『好事』都教她給碰上了吧！

像是可以讀心似的，他竟點頭，以低沉的嗓音道:『沒錯。我正是駱劍飛，孟蘭心的夫婿。』

噢！她閉上眼。

真是好極了。

哪個人來揍她一拳，乾脆讓她在這裡昏死過去算了。

夢！這一切都是夢！等她睜開眼，那討厭的男人就不見了！

對！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