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真糟！

她身無分文。

匆忙地離開青雲堡，直到方才覺得肚子餓了，才發現自己身上一毛錢都沒有。她才猛然憶起，她身上所有的錢，都在找著蘭心時，全給了成嘉。

幸好現在是離青雲堡不遠的市鎮里，用不著露宿荒郊野外。但身上沒錢，她仍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按著餓得咕嚕咕嚕叫的肚子，她更為傷心。

人生真是殘酷。

她垂下眼睫。無論心裡有多難受，肚子照樣會餓、口一樣會渴，甚至，瞌睡蟲還是會找上她。

難道她連專心傷心的權力都沒有嗎？

拖著沉重的步伐，她沮喪地走在街上。

『唐雁？！是你嗎?唐雁？！』

一個熟悉的聲音傳入她耳里，她硬撐地抬起頭。

『成──嘉？！』

看見喚她的人，她險些掉了下巴。

他──他為什麼會在這兒？現在這會兒，他不是應該在京城應試的嗎？看著他疲憊卻興奮的神情，她突然意識到──

天！他該不會是從頭到尾根本就沒有離開，反而一路跟到了青雲堡？！

『是我！唐雁，真是老天有眼，我終於等到你了！』成嘉拉住她，掩不住滿臉的興奮。

『等我?』一連串的事件，已經讓她不知該說些什麼了。

『是啊！我一直在等你。蘭心現在人在哪兒？她好嗎？你為什麼這麼久才離開青雲堡？我在這兒守了好些天，想盡辦法要進青雲堡，卻怎麼也進不去。唐雁，你要幫我，現在也只剩你可以幫我了！』他緊捉住唐雁的雙臂不放。

老天！這又是什麼樣的難題，唐雁揪緊了眉心。

『成嘉，你一下問這麼多問題，叫我怎麼回答你？』她被晃得有些頭暈，再加上肚子餓得緊，聲音虛弱得像是快撐不住了。

『你不用回答，你只要先告訴我，蘭心她安不安全、她好不好？那個姓駱的有沒有虐待她？』成嘉心急如焚。

『她──』一時間，唐雁真不知該如何回答。

該告訴他，蘭心現在過得很好，而且樂於當青雲堡的女主人嗎？

『怎麼樣？你快回答我啊！』看著唐雁臉上的表情，成嘉心上有了不好的預兆。

難道蘭心遭了駱劍飛的毒手？！

『成嘉，蘭心很好，你先別急。』唐雁嘆息，她只能這麼回答。

『她很好？』成嘉這才鬆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這樣我就放心了。』

他放心．這會兒卻換她不放心了。

眼前，她該如何阻止他去做傻事？

『成嘉，你為什麼會往這兒？蘭心不是要你好好去應試嗎？你為什麼不聽？』唐雁忍不住斥責。『你這樣跟著她算什麼？又有什麼用？』

『我……放心不下。』成嘉沮喪地垂下頭。

『一句放心不下就有用了嗎？現在蘭心已經是駱劍飛的妻子、青雲堡的堡主夫人了，你還想怎麼樣？』

『我……如果她過得不好，我要救地出來！』成嘉反駁。

『救？你憑什麼救？現在的你什麼都沒有，連唯一的科舉都放棄了，你還想拿什麼去贏回蘭心？先別說贏了，光是青雲堡的大門，你進得去嗎？成嘉！別再愚蠢、別再給自己任何的妄想了！』

這話，是說給他聽，也說給她自己聽。

『唐雁，你怎麼可以這麼殘忍？！』

他知道他比不上一堡之主。但是，他有蘭心的愛啊！

如果他可以救出蘭心，她一定會跟他走的！

『我說的都是實話，你若是聽不進去，我也幫不了你。』唐雁轉身就走。

『等等──唐雁，你不能走！你一定得幫我，這個忙，你非幫不可！』成嘉拉住她。除了她，沒有人有辦法讓他進青雲堡。

『我能幫的都幫了，你還要我幫你什麼？』唐雁氣結。

為什麼每個人都要找她幫忙？

從頭到尾，她根本幫不上任何忙，甚至，她連自己都幫不了！

『求求你！幫我進青雲堡，我想見蘭心一面──』成嘉近乎乞求。『我只要見她一面就好。』

唐雁整個人往後退。

『不成！這個忙我不能幫。』她才從青雲堡逃出來．怎麼可能再回頭！

『唐雁！我只想見蘭心一面，我知道我沒有辦法跟那個駱劍飛抗衡，但是身為一個男人，我更沒辦法眼見自己的妻子嫁給別的男人。』

『她已經嫁了。』而且還嫁得很開心。

『唐雁，無論如何，我都要見蘭心一面，否則我絕不會甘心！』至少，他要親眼見到蘭心過著幸福的日子。

唐雁閉起眼。她知道他的心情，也能夠體會他的痛，但她根本什麼都不能做。

就因為做得大多，她讓自己也無法自拔。

『求求你，幫幫我！唐雁，只有你可以幫得了我。我保證，見了蘭心我就走，我絕不會做出不該做的事！唐雁──』

『成嘉，我真的幫不上忙。』而且，她覺得自己像是快昏過去了。

『不！唐雁，你可以的！我知道你可以的！』他用力搖晃著她。

『放開她！』一聲暴吼自他倆身後傳出。

唐雁猛然回頭，幾乎昏厥。『你──你為什麼──』

『女人！你竟敢不經我的允許擅自離堡？！』他上前，將她自成嘉的手中奪回。

他來找她？它是專程來找她的嗎？

接觸到他炙人的體溫與臂膀，一股暖流襲上心頭。

為什麼？

他不是跟蘭心……為什麼還要出來找她？

望著他幾近暴怒的神情，她心底竟泛起一絲欣喜。

她可以認為他是專程找她而出堡的嗎？她可以將他的怒氣和那些話當成是因為在意她嗎？

不，她怎麼可以這麼想！她怎麼能忘了他是蘭心的夫婿？

『這是怎麼回事？』看著眼前的兩人，成嘉的臉色在瞬間丕變。

駱劍飛不是蘭心的夫婿嗎？為什麼──他對待唐雁的模樣，卻像是對待自己心愛的女人？！

難道，他與唐雁有染？！

他不會看錯的──他愛過人，知道一個男人愛著一個女人時，會是什麼樣的眼神。

該死！這姓駱的竟然敢錯待他的蘭心！

『我的事你管不著！姓成的．你要是再靠近我的女人。休怪我劍下無情！』駱劍飛警告。

『你的女人？』成嘉疑惑。

他現在指的是誰？

蘭心，還是唐雁？

『跟我回去！』不再搭理無用人，駱劍飛一個彎身，直接將唐雁抱上馬背。

『不，我為什麼要跟你回去？你娶了蘭心、我回孟家，一切再正確不過。放開我！我要你現在就放開我！』她想掙扎，但力氣卻非常微弱。

『駱劍飛！你放開她──』成嘉挺身而出。『你已經娶了蘭心，居然還對唐雁出手！』他不敢相信，唐雁竟會是這樣的人！

他們兩人這樣背叛蘭心，蘭心會有多難受──想到這裡，他不禁為蘭心心痛。早知如此，他寧可死在駱劍飛的劍下，也絕不會讓蘭心進青雲堡。

駱劍飛眯起眼，透出危險的目光。

『姓成的，我駱劍飛的事，不是你該管的。』

『我當然要管！』成嘉義憤填膺。『你搶走了我的妻子，卻不善待她;現在，竟還勾引唐雁，你──你要置蘭心於何地？』

他為蘭心不平、也為自己感到悲憤;如果蘭心過得不幸福，他的犧牲豈不太不值得！

駱劍飛聞言，忍不住冷笑。

『當初，你與孟蘭心私奔，又何曾想過要置我駱劍飛於何地？』他的聲音冷到極點。若不是看在唐雁的分上，他絕不會留情。

『我──』成嘉啞口無言。『此一時彼一時，無論如何，我不許你虧待蘭心，既然你做出這種事，我絕不能坐視不管，把蘭心還給我！』成嘉握拳大吼，他不能讓蘭心受這等委屈！

『你想都──』駱劍飛正要吼回去，卻發現懷中的人兒一點反應都沒有，他猛然低下頭。『唐雁！』

該死！她竟然昏過去了！他的心整個兒揪緊。

她是怎麼了？！

病了？！還是──？！

他一手環住她的腰身、一手握住馬韁；馬兒人立而起，旋即掉轉過頭、回青雲堡。

『駱劍飛！你別跑！把蘭心還給我！』成嘉追在後面大吼。

『有本事，跟著來！』他頭也不回地吼。

唐雁！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就算是追到閻王府也要把你追回來！他望著她蒼白的臉龐，咬牙策馬前行。

一匹馬、三個人，朝著青雲堡的方向急速前進。

☆☆☆

『來人！叫大夫！把大夫給我叫過來！』

飛馳進青雲堡，一下馬，駱劍飛立即將唐雁帶進了房裡。

被突然闖進的人驚起，孟蘭心站了起來，定睛一看，卻怒不可抑。『這是做什麼？你竟然將她堂而皇之地帶進我的房裡？！你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剛過門的妻子？！』

要是讓旁人知道了，她這個堡主夫人的尊嚴要往哪兒放？

『閉嘴！』他抬眼一瞪，她立即為他的怒氣所震懾。

『你──』

『不要這樣……』因這一吼，唐雁幽幽轉醒。看見自己又回到青雲堡，她根本無力再反抗。

『你醒了！』他上前，緊握住她的手。『該死的你，為什麼不告而別？我允許過你可以走嗎？你答應我的事根本沒做到，你竟然背信而逃！』

『我……』

她答應的事沒做到？他不是跟蘭心言歸於好了嗎？難道事情跟她所想的不一樣？

『說！你為什麼要走？為什麼不告而別？』

『我……』地想開口，另一陣暈眩又襲上她。『拜託你……可不可以……先給我碗飯吃？』她氣若遊絲地說出。

『飯？』

這時候，她還有心情要飯吃？

該不會，她是病昏了？

『大夫！那個混蛋傢伙哪兒去了？為什麼還不滾過來？！』駱劍飛起身大吼

『你可……不可以……』她拉著他的手腕。『不要那麼……大聲……』她皺眉。『我好……餓……給我一碗飯就行了……』再不吃點東西，她就快撐不下去了。

『你──餓了？』他瞪大了眼。

該不會，她是──餓昏的？

她無力、無辜地點頭。

『來人！把飯菜全給我端上來！』』他氣得大吼。

☆☆☆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孟蘭心一張臉臭得不能再臭。

唐雁低頭猛吃，連頭也不敢抬一下。

駱劍飛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吃慢點，沒人會跟你搶。』他不想她再因為吃飯又嗆著了。

這女人，簡直要嚇掉他半條命！

搞了半天，原來是餓昏的！他真想親手扼死她。

『駱劍飛，你說，你把她帶進我房裡是什麼意思？』孟蘭心雙手環胸。

駱劍飛劍眉一掃，令得她不由得後退。『她病了，你沒看見嗎？』

『病了？』孟蘭心不屑地冷哼。『我看是餓壞了吧！』這也值得大驚小怪？！看來，情勢對她不妙。難不成，這駱劍飛對唐雁的感情，比她想像的還要深？

『我……吃飽了。』她吞下最後一口飯粒，滿足得想睡。

但也只是『想』，這種時刻，她怎麼可能睡得著。望著駱劍飛幽森的神情，和蘭心臉上的激憤，她根本無從開口。

還有成嘉！

天！她險些忘了他！

她記得最後的印象是成嘉對著駱劍飛叫囂！該不會──

『你把成嘉怎麼了？！』她對著駱劍飛，衝口而出。

『成嘉？！』孟蘭心驚呼。『成嘉來了？他在哪兒？』她心中突然燃起了一絲希望。成嘉來接她了？他考中了科舉？！

駱劍飛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

她才一恢復，喚的、關心的卻是別的男人的名字。那姓成的是她的什麼人，她有必要這樣關心他？而且，還一副要他殺人償命的模樣。

他的心情惡劣到了極點。

堂堂青雲堡堡主，人人敬畏的北地黑豹，在這兩個女人面前，竟然比不上一個無用的文弱書生！

『他是你什麼人？』全然無視於孟蘭心的驚呼，他直勾勾地望著唐雁。

唐雁忍不住瑟縮了下。

他那雙黑眸，像是冒著火。

她不懂。擔心成嘉的安危，犯著他的忌諱了嗎？

『我……你是不是殺了他？』她緊張地問。

『殺了？！』孟蘭心幾欲昏厥。

『如果你不是他什麼人，我殺不殺他，與你何干？』他眯起眼，話聲中有著強抑的憤怒。

嫉妒之火在他胸中延燒。

『你真的殺了他？！』唐雁倒抽了一口氣。『你怎麼可以……你這個冷血的惡魔！怎麼可以隨便殺人──』她指著他大喊，向他飛撲過去。『成嘉根本不會武功，你怎麼可以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下毒手？我看錯你了，你這個沒有一絲天良的惡魔！什麼『『北地黑豹』，根本就是一個喪心病狂的惡棍！』

她無法相信他竟如此冷血，竟然真的殺了成嘉！

成嘉對他根本無法構成威脅，就算是有，他也不可以殺人哪！

『堡主！』門外突然傳來小斯的聲音。『前廳有位姓成的公子，有急事求見。』

成？！

唐雁瞪大了雙眼。

是成嘉？！

成嘉沒死？

那他──她抬眼，卻是一陣心驚，他並沒有殺成嘉？

這麼說……是她誤會了他，而且還對他說了這麼多惡毒的字眼？猛地，她的心一陣揪緊。

她的話會不會──傷了他？

『姓成的？！』駱劍飛一句話也沒說，只以冰冷的眼神望著她，良久，才又緩緩地道:『叫他給我──滾────來。』

一時間，她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也不敢迎視他的眼神。

她怕，她真的傷了他。

隨著眼神的轉動，忽然，她看見床腳邊一個倒地的人影。

『蘭心？！』她驚呼，跟著上前。『蘭心！你怎麼了？！』

不知何時，蘭心早已昏厥在地，臉上的顏色如紙般蒼白。

她是因為聽見成嘉被殺而昏過去的？！唐雁急著替她煽著風，試圖喚回她的意識。這麼說來，她仍是在意成嘉的？

突然，唐雁整個人靜了下來。

或許，蘭心並不像她自己形容的那樣寡情。

聽了蘭心的話，她本以為蘭心根本未曾愛過任何一個人。只想找一個能讓她錦衣玉食的靠山；但似乎，事情並不全然是那樣。

是不是，她從一開始就幫錯了，她根本不該答應任何人、幫任何事……

抱著蘭心，她一句話也說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