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傷逝
因為李薇極少提及家裡的情況,所以我對她父親的印象完全來自過年那天晚上她酒後的陳述。除了知道她父親脾氣不太好喜歡酗酒之外,就一無所知了。而從那晚之後,她也再沒有說過家裡的事。
其實李薇還是會時不時的給父母去個電話。不過她父親經常不在,大多時候只是她的繼母和她略說幾句。前段時間她給家裡打過兩次電話,但都沒有人接。這種事情以前也發生過,再加上我們都還沒有從最近的那件事中擺脫出來,她也就沒再多想。
今天中午的時候,李薇的繼母突然給她打來電話,她才知道父親出了事。
事情的經過非常簡單,李薇的父親酒後和人發生了口角,然後演變成了打鬥,一個人死在了她父親的酒瓶之下。因為那個人是當場死亡,而她父親在清醒之後又選擇了逃跑,所以性質變得很惡劣。
她父親縣城躲了幾天,但很快就被抓了起來。她的繼母只是個普通的農村婦女,碰到這事情變得毫無主意,在家裡擔驚受怕的過了十來天,終於在鄰居的提醒下,想起來給李薇報個信。
雖然李薇父親以前經常打罵她,使她對家有些厭惡和恐懼,這幾年連家都沒有回過,但父女間的感情又怎麼會因為這點矛盾而割捨得掉呢?她的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
突然聽到這個消息我也有些著慌,畢竟這是事關人命。不過看到李薇憂心忡忡的樣子,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似乎是一種習慣,我第一個念頭就想到了阿影。如果她在這裡的話,一定能夠很快做出一個正確的判斷。她總是那麼沉穩。而且因為她的職業,一定能夠尋求一個妥善處理的方法。只不過,這隻能是妄想了。
我心裡輕輕嘆息一聲,隨之又想到了池正松。找他諮詢一下,也是非常好的選擇。而且除了他,我也想不到更合適的人了。
最近這些天上下班的時候,經常會碰到阿影的律師事務所的人。每當在電梯里相遇時,我都感到有些心虛。儘管他們對我的態度和從前一樣,看來他們並不知道我和阿影最近發生的事。
猶豫了一下,我還是撥通了池正松的電話,心裡有些忐忑。
他一邊聽我說,一邊問了些問題。但因為李薇繼母說得並不清楚,大多問題我們也不知道。最後他說:「明天早上我和你們一起去一趟吧,不了解詳細經過是不行的。」
聽到他願意出馬,我暗暗鬆了口氣。這個人很有正義感,做事也不為錢,開始我還挺擔心他不願意理會這種事情。在向他道謝之後,立即把公司的事情向宋海峰、羅成、李全策等人交待了一下。
第二天一早,我和李薇會到池正松,一起趕赴錢州。
到達李薇家所在的那個鎮后,我們先去看了她的繼母。這個老實的婦女在看到李薇后,就拉著她的手哭了起來。等她情緒穩定了一點后,池正鬆開始了解事情的經過。不過因為她當時也不在場,有價值的信息並不多。
隨後我們吃了點東西,又去縣城裡關押李薇父親的地方。這裡池正松有些關係,所以沒費多大勁就見到了人。
李薇的父親頭髮已經花白,長得五大三粗,這父女倆的差別實在太大。他們兩個幾年沒見面,重逢卻在這種地方,那場面實在有些讓人心酸。
在規定的時間內,池正鬆了解到了比較詳細的情況。和李薇的父親動手的是兩個當地的小混混,也是酒後鬧事。按她父親的說法,是對方挑釁在先,又是先動的手,這比我們想象中的情況要好一些。
從看守所出來之後,李薇就急切地問:「我爸爸會被判死刑么?」
池正松說:「死刑不至於。不過……」他看到李薇的神色,似乎是有些不忍,又說:「你不用太擔心,我會儘力的。「
李薇對他還是比較有信心的,聽了之後,稍稍放下了心。
這時時間已經不早了,池正松要趕回浦海。我知道他的習慣,也不再說「吃完飯再走「之類的話。他上車前又悄悄告訴我,李薇的父親雖然不至於判死刑,但十幾年的監禁恐怕是少不了的。
我知道他是怕李薇聽到有些受不了,所以沒有當面和她說。一個五十歲的人,在監獄里關十幾年,想一想也夠悲慘的。
池正松嘆了口氣,又說:「李薇這小姑娘也真不容易,你安慰安慰她吧。明天我會讓助手來做些細緻點的工作。」
我和李薇在縣城裡呆了快一周,直到案件開庭。她父親被判了十三年,這已經是池正松所努力爭取的最好結果了,所以我們也沒有再上訴。
判決結果出來后,李薇和她的繼母所表現出來的狀態比我預計中要好得多,她繼母甚至還很高興。在她看來,殺人是要償命的,如今這個結果已經大大超出她的期望。
這段時間李薇很抑鬱,人也更加憔悴了。我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方式安慰她。也許在外面散散心,應該是個不錯的方法,於是我提議在錢州附近玩幾天。
李薇猶豫了半會,說道:「我們已經一個多星期沒有去公司了,那邊……」
我打斷她的話,說:「公司的事情你就不用擔心了,老五他們顧得過來的。這段時間不是也沒什麼事么?」
「我怕……」
「好了,聽我的。」
錢州以及明州這附近風景名勝很多,以前我們也來玩過幾次,不過時間都趕得不好,遊客太多,除了人什麼也看不到。現在這個時節,倒是比較適合旅遊。四處逛了兩天,李薇的情緒終於漸漸好了起來,我也就放下了心事。
在從明州準備回到浦海的時候,我向李薇提出和他一起去看看顧強。最近雖然一直在錢州附近打轉,卻沒有去過他家,順便也看看工廠的情況。
其實我還有個想法,我和阿影、李薇之間的事情,除了楊揚以外,還沒有人知道。但這事實卻不能一直這樣下去,我想乘這個機會和顧老大說說,不管他是什麼態度。
李薇似乎是知道了我的想法。這時又沉默起來,我知道她心裡一直有著極大的顧慮,其實我也一樣,到現在,我都沒有想好要怎麼和父母說。但該面對的總是要面對的,哪怕是一件極為尷尬的事。
「能不能……先不要和顧大哥說?」啟程之前,李薇又問我。
「總這樣也不行啊。要不,去了看情況再說吧?」我徵詢她的意見。
李薇點點頭:「好吧。」
我沖她笑了笑,坐進車裡,手機響了,這個電話居然是馮佳打來的。我愣了一下,剛按下接聽鍵,就聽見馮佳的聲音:「吳越,是吳越嗎?你在哪?「
她的聲音嘶啞,語氣十分的慌張,我莫名其妙地感到有些緊張,連忙說:「是我,怎麼了?
「強哥,強哥他……」馮佳有些泣不成聲,這讓我更加著急。
「顧老大他怎麼了?」我大聲說道。
「他……他……」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快說啊!」馮佳越是說不清楚,我越是著急。
馮佳說:「他被車撞了,正在搶救,醫生說……說很危險……」
我一聽這話,只覺眼前一黑,差點一頭撞在了方向盤上。手機也從手裡掉了下來。
李薇在我旁邊已經聽到了事情的大概,她這個時候要比我冷靜得多。「馮佳姐,你現在在哪裡?」她拾起手機問道。
「我在錢州第一醫院。」
「你等等,我們很快就到!」李薇掛掉電話,對我說:「我們快去。你到這邊來,我來開車。」
李薇接過電話的時候,我對周圍的一切都清清楚楚,但身子就是不聽使喚。李薇從副駕駛的位子上下來。用力將我扶了出來。我努力邁動酸軟的兩條腿,掙扎著上了車。
「情況也許沒有那麼嚴重,他們已經到醫院了,你知道現在醫學還是很發達的,錢州一院是所非常好的醫院。」李薇一邊寬慰我,一邊給我繫上了安全帶。
我茫然地點了點頭,看著她調整好座位,發動車子上了路。
這一路上我的眼前晃來晃去全是顧強滿身鮮血的樣子,越想越覺得可怕。我掏出煙來,想點上一支,讓自己冷靜一些,可手實在抖得厲害,煙都掉了出來。這時李薇伸過一隻手來握住我說:「你別自己嚇自己,事實沒那麼嚴重的。」
我冰冷的雙手感到了溫暖,這一點安慰讓我感覺有了些依靠。深深吸了口氣,努力讓自己暫時不去想那些可怕的念頭。
兩個小時的時間似乎很長,又好像只是一瞬。我猛然間發現已經到了錢州的市區。李薇對這裡很熟悉,直接把車開到了第一醫院。
一進大門我就看到了兩個廠里的人等在那裡,他們看到我的車就湊了過來。
「情況怎麼樣了?「我下了車問他們。
「還在搶救室,已經三個多小時了。」一個人對我說。
人在面對突然的打擊時,往往會有些失控。如果經過一段緩和時間,情況就會好一些。我現在雖然渾身酥軟,但已經不至於連路都走不了了。
等李薇停好車,我們就前往東樓的手術室。廠里的人告訴了我們事情的經過。
早上顧強到市裡辦完事,在回廠子的路上與一輛中巴以及一輛重卡撞在了一起。根據在場的目擊者描述以後後來趕到的警務人員的調查分析,顧強當時是和中巴發生了對撞,兩個司機都向右打了方向盤,所以這次碰撞並不太嚴重。
要命的是中巴後面那輛重卡。重卡和中巴之間的距離很近,為了避免追尾,司機也做出了反應。但就因為這一下,碰在了顧強車子的側面。他那輛寶馬在路上翻了幾個身,掉在了路旁的水溝里。雖然安全氣囊已經打開,但側面的撞擊和翻滾卻讓車身嚴重變形,使顧強受了極重的傷。
其實事情的經過現在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我的心思全在搶救室里。
在手術室外面靜等了一會,我就看到了面色蒼白的馮佳。她從來到這裡已經昏厥了兩次,現在又過來等在了這裡。
李薇上前攙扶住馮佳,兩人坐在了我的對面。
我看了看在場的其他幾個人,都是廠里的骨幹,也是廠子復工時最早回來的幾個人。負責生產的一個人見我看他,過來對我說:「吳經理你放心,廠里沒有亂,都有人呢!」
我點了點頭。其實這會我根本沒有心思想別的,轉過頭來繼續看著手術室的那扇門。按他們所說的,已經快四個小時了。
這時李薇過來對我說:「大家在這呆了挺長時間了,都還沒吃飯,要不讓他們先回去吧,我們在這裡就可以了。」
「好,你和他們說吧。」我點了點頭。
又等了好長時間,天色完全黑下來的時候,手術室裡面的門終於打開了,走出來了一個醫生。我們三個立即圍了上去。
「手術已經結束了,不過病人暫時還沒有脫離危險。」醫生插下口罩,露出一臉倦容,沒等我們發問他就先開了口,「我們還需要隨時觀察他的反應。」
「什麼時候能好起來?」馮佳問道。
「至少要一周時間。我們已經盡了最大努力了。」
「我現在能看看他么?「馮佳幾乎是哀求著說。
「現在不還行。」醫生緩緩說道,但語氣卻極堅定。
「醫生,幾率有多大呢?」我下意識地說。這話問得有些沒頭腦,但意思卻很容易明了。
醫生看了看我,說:「這個我也沒有辦法回答。不過我覺得你們應該朝好的方向去想。」
馮佳緊緊咬住嘴唇點了點頭,似乎隨時可能要摔倒。
「你們也去休息吧,有什麼情況醫院會聯繫你們的。」醫生說完就回到了手術室。我隱隱有種感覺,醫生越是不願意說病人的具體情況,似乎越是不妙。
顧強昏迷的前兩天,我和李薇、馮佳一直守在醫院。雖然每人只能在特護室里呆上一會,但似乎離他近一些,就能盡上我的一點力氣。每次看到他周身都是繃帶,身上連結著各種管子和線路,心裡都說不出的難受。
一些和顧強交好的朋友,得到消息后紛紛來了醫院,留下了一些他根本無法享用的水果。只有俞嵐來的時候什麼都沒有帶,她是得到消息后,從浦海的工地上直接過來的。她和馮佳倒顯得很熟,兩人說了一會話,馮佳的情緒也比前面穩定了些。
到第三天時,顧強依然沒有任何蘇醒的跡象。李薇勸我說:「其實我們呆在這裡,也起不了什麼作用。你不如去廠里看看,也能做點事情。」
我知道她說的有道理。在這個時候,我應該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那你在這裡陪著馮佳吧。」
「你放心吧。有事情我會給你打電話的。你去廠里,也不要分心。」李薇又叮囑我。
我點了點頭,便開車離開了醫院。不出所料,由於廠里很多事情都是由顧強親自經手的,這幾天果然積了不少事情。還好因為時間不長,生產上沒有什麼紕漏。但在供料以及發貨環節上,拖欠的工作有不少。當我接手這些事情的同時,繁重的工作讓我暫時忘了那些痛若。
到了周末,宋海峰、李全策和羅成從浦海趕了過來。看到這些親近的人,我的心裡感到踏實了些。在大家的勸說下,馮佳終於肯回家休息了。她這兩天的狀態非常令人擔心。
晚上回到顧強家后,馮佳吃了點東西睡著了。李薇這幾天也累得夠嗆。很快就去休息了。這一連串的事情已經讓她心力交瘁。
我們幾個男人就在院子里坐了下來。在我的提議下,弄來了幾瓶白酒,今晚我很想大醉一場。
李全策說:「顧老大這麼厚道的人,肯定能挺過這一關,其實你也不用太操心了。」
我點了點頭,說:「我可能還要在這邊呆很長一段時間,公司的事情就拜託你們了。」
李全策說:「你放心吧,有我們。出不了事。」
羅成也說:「對,你不用擔心。」
我苦笑了一下,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李全策和羅成也陪著我喝了一口。我轉頭看了看宋海峰,他手裡夾著煙,皺著眉頭。似乎在想什麼事,並沒有留意我們的談話。
「老五,你想什麼呢?」李全策問道。
宋海峰「嗯」了一聲。說:「我覺得有些奇怪。」
「什麼奇怪?」「奇怪什麼?」我和李全策同時問道。
宋海峰把臉扭向我們。說:「那種重卡,你們應該見過吧?」
李全策說:「見過啊,怎麼了?」
「那種卡車的駕駛室位置很高,要比中巴車高出不少,駕駛員的視野應該很開闊。發生車禍時又是白天,司機怎麼會看不到對面行駛過來的車呢?」宋海峰說出了自己的疑問。
我不由怔了一下。他說得不錯,那種重卡駕駛員坐的地方很高,晚上和那種車會車時。人家可以毫不理會你的遠光燈,因為根本照不到駕駛樓。
李全策想了想說:「那也許是駕駛員的本能呢,避免追尾嘛。再說那種車慣性大,剎車停不下來也很正常。」
家海峰又說:「既然這樣,那他為什麼要跟得那麼緊呢?就算是新手也知道要保持安全車距吧?」
「你的意思是,那司機是故意的?」他的這個推論實在讓我非常吃驚。
宋海峰點了點頭。我和李全策對視了一眼,都有些不可置信。羅成緩緩說道:「我覺得小宋的話有道理。」
一陣秋風吹過,我不由打了個冷戰。原本已經有些昏沉沉的頭腦一下子清醒了,心裡說不出地憤怒,衝口罵道:「他媽的,誰這麼惡毒!」
羅成問道:「那個肇事的司機現在在哪裡?」
這事我倒是有印象,立即說:「那傢伙受了點輕傷,在醫院裡呆了兩天,現在在拘留所。」
「我覺得我們應該報案。」李全策說。
宋海峰說:「也不急在這一會,明天早上吧。」
事情沒有我們想象中那麼簡單。
第二天一早,我們去警局報案,受理的警官告訴我們,由於事發時警察很快就趕到了,並且進行了現場勘查,這件事已經定了性,屬於惡*****通事故,但還在民事案件範圍內。
他說:「你們的猜測或許有道理,但是沒有證據。而根據我們對肇事者的筆錄來看,他和受害人沒有任何的瓜葛。那個司機在運輸公司做了七八年了,也沒有什麼出格的地方。光憑你們的懷疑,就將這起案件變成刑事案件,那是不太可能的。」
我們又說了很多自己的理由,不過的確也僅僅是猜測。這位三十多歲的警官一直很客氣地應答,但他很明確地告訴我們,就這樣立案不符合規定的。
從警局出來,我非常不甘心。想來想去,還是得要麻煩池正松。對於司法程序和相關法律,他當然要比我們清楚得多,而且他在錢州的關係非常廣,請他出面是非常合適的。
這次打電話,我心裡要有底得多,按照池正松的個性,他會很快過來的。
在我向他講述了事情的經過,他先是非常吃驚。而後聽了我們的猜測,他似乎是沉思了一下,然後說:「你們的猜測很有可能。我馬上去醫院找你們。」
中午的時候池正松帶了兩個助手趕到了醫院。他看到顧強的慘狀后,長長嘆息了一聲。接著他向我們了解了一下事情的詳細過程。隨後又拿出幾份委託書,讓馮佳在上面簽了字。我並沒有把猜測的事情告訴馮佳。她只以為池正松是來幫著處理交通事故的。
「剩下的事情就由我去處理,有什麼情況我會隨時聯繫你們。」他交待了一聲,便帶上兩個助手離開了醫院。
周日晚上,李全策三人先返回了浦海,那邊的事情還少不了他們。我本來想讓李薇和他們一起回去的,可李薇說:「我還是在這裡照顧馮佳姐吧。」我知道馮佳現在的情況,身邊如果沒個人。的確不能讓人放心。而李薇實際上對我也不是很放心。
池正松在錢州奔波了幾天,期間只給我來過一個電話,告訴我有了些進展,具體情況他並沒有說,我也就沒問。對他我是絕對信任的。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們似乎都習慣了這種煎熬。每天早上都盼望著顧強會醒過來,在晚上又把這份希望帶到第二天。
池正松又來過一次電話,他說暫時找不到突破口。目前陷入了僵局。不過他會繼續努力的。我知道他現在等於是做了私人偵探,因為警局那邊根本就沒有立案。對他我除了感激,實在不知道還能說什麼了。
這天下午,我像往常一樣,處理完廠里當天的事情,準備去醫院,突然接到了馮佳的電話。她的聲音非常平靜,但短短几個字卻讓我如遭雷擊。她說:「強哥去了……」
我的腦子剎那間變得一片空白。思想已經不存在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聽到有人在叫我:「吳經理,吳經理!」我慢慢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面,手機也掉在了地上。我大喊了一聲,衝出了辦公室。
那人叫道:「吳經理,我和你一起去醫院!」隨即跟我一起到了辦公樓下。他讓我坐在了副駕駛的位子,把我的手機交給我。說:「我來開車。」
我茫然地點了點頭,才發現這個人是雷猛。
不一會到了醫院,我快步跑到顧強的護理室,一張白單子已經蓋在了他身上,只露了頭在外面,李薇攙扶著馮佳站在床頭。房內的各種儀器都停止了運作,他終於還是沒能挺過去這一關。
我幾步走到床前,看著白單子下的顧強,從和他相識起的一件件往事從腦子裡劃過,眼淚又涌了出來。這是我第一次品嘗到失去親人的滋味,這種手足般的親情是不依賴於血緣的。
這時雷猛走到我身後,說:「廠里來了很多人,想見見顧總,讓不讓他們進來?」
我點了點頭,又把目光投向馮佳,她說:「讓他們進來吧,不過這裡站不了多少人。」
雷猛說:「我知道了。」不一會廠里的一些骨幹陸續到了房間里,一共十多個人,在顧強的床邊站了一圈,看來還有不少人在外面。我不知道這些人里有多少是出於真心,因為他們的表情並不見得有多傷感,倒像是在完成一個任務。
突然外面傳來一個聲音,哭喊著說:「大哥啊,你怎麼就這樣去了呢?讓我再見你一面吧!你們攔著我幹什麼?閃開,讓我進去!我是他親弟弟!」
隨即進來一個二十三四歲的青年,臉上的表情十分悲傷。他幾步就跑到了床前,抱著顧強的屍體大哭起來,嘴裡喊著:「大哥,你怎麼就去了呢?我來看你了啊!你怎麼就去了啊!」
這一幕讓我愣了半天,眼前的這個青年我從來沒有見過,以前也從來沒有聽顧強說過他還有個弟弟。馮佳看到我疑惑的目光,輕輕點了點頭。
這個青年哭了半天,似乎隨時都有可能昏過去,我的心裡也非常難受,但生怕他因過度悲傷而出個好歹,便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小兄弟,節哀吧,別哭壞了身子……」
沒等我把話說完,這個青年一甩胳膊把我推開,指著我的鼻子說:「少他媽在這裝好人,要不是你,我大哥能有這個結果么?你滾一邊去!」
我怔了一下,不滿地說:「你怎麼說話呢?」
這個青年大聲說:「我怎麼說話?你有本事做,就別怕人說!你不就是圖謀我大哥的財產么?我告訴你,那是做夢!」
我原本以為他是悲傷過度,有些口不擇言,也不想和他計較。看在顧老大的面子上,這也不算什麼事。可他這個指責實在讓我無法接受,喝道:「你少胡說!」
「我胡說?」那青年擦掉了眼淚,冷笑著說:「你沒有過這種心思么?」他又指了指馮佳,「你和她一起圖謀的事,當我不知道么?這個女人以前和你有一腿,你承不承認?」
我被他氣得渾身發抖,一下子連話都說不出來。馮佳面色蒼白,指著這個青年說:「顧盛,你……你……」一句話沒說完就暈了過去。
李薇連忙扶住馮佳,說:「快叫醫生來,馮姐她有身孕了,受不了這種刺激。」
雷猛跑了出去,大喊:「醫生!醫生!」
那青年顧盛惡狠狠地看著我,又說:「我大哥沒法生養,現在他人也去了,也不用再瞞著人。這女人肚子里的小孩,怕是你的種吧?」
我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一拳打在了顧盛的下巴上,說:「顧老大剛咽氣,你就來敗壞他,我替他教訓教訓你!」
旁邊的人立即把我拉開,說:「吳經理,冷靜點。」「別和小孩子一般見識。」「他不懂事。」
我大聲說:「你們聽他說的是什麼話?他還小么?」
顧盛被我*****在地上,抬起頭瞪著我,目光中絲毫示弱,罵道:「媽的,被我揭了底,惱羞成怒了吧?」
要不是旁邊的人死死拉住我,我真想衝上去踹他兩腳,這小子簡直太惡毒了,敗壞死人的尤其可惡。
醫生很快就來了,把馮佳帶到旁邊的急救室去搶救。這時我也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現在不是和他計較的時候,這事要是鬧出去,我倒還在其次,對顧老大的名聲將非常不好,而對馮佳的影響就更可怕了。
到走廊外面抽了支煙,一想起剛才的那一幕就覺得心煩。找人了解一下顧盛的情況,廠里的一群人里,只有幾個很早就跟著顧強幹的人知道他有這麼一個弟弟,而對顧盛本人的情況則都不太清楚。
我隱隱覺得,不管是出於什麼目的,顧盛的鬧劇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