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黑夜掩蓋了大地，時值下班時刻，但吉普生廣告公司里，沒有絲毫下班前夕的氣氛，他們仍在創意商場中打滾奮鬥。
「總監，今天晚上組員要舉辦聚餐，你去不去？」向飛翼組裡的小組長跑到他跟前。
「唔……」
他才沉吟考慮著，小組長便拋來幾句話。「總監剛升任沒多久，希望你能和組員們多互動，不過……如果總監有事，也不勉強啦！」
這次人事異動的升遷，其實公司里有部分人士挺不認同，論資歷，他還不及另幾名組長，卻榮升總監之位，自然有人冷眼看著他的表現。
但……今天是二月十四日情人節，他應該回家陪她過節的。
向飛翼看著手錶思忖片刻，還是答應了。「好，一起去。」
沒有回家陪妍雨過情人節，反而答應公司聚會，其實多少有幾分賭氣。但他雖然口中答應：心中卻不安。
為何賭氣？因為近來他與裴妍雨之間的相處，開始出現問題。
之前，一切都很好，直到最近，他們之間有了第三者——八竿子打不進他們生活的韓國明星。
他該死的女友，迷上韓國帥哥「金來玩」。
向飛翼最近常加班，兩人可以聚在一起的時間少得可憐，也許因此忽略了她；她的休假多、時間多，無聊就看看電視劇、看看影片打發時間。
裴妍雨在看了幾齣韓劇之後，竟瘋狂地迷戀起金來沅。
她近來的話題中，總和那男明星脫不了關係，左也金來沅、右也金來沅，不但加人影迷會，還叫他幫她訂花，讓她去機場追星，簡直偏執過頭了！不但如此，她還扮成貓眯造型參加簽名會的活動，只為了跟那帥哥明星拍照。
金來沅這號人物，開始轟炸著向飛翼的生活——包括他吃飯的時候也得看著金來沅—家中的牆上開始懸挂明星海報。海報中的男星笑容迷人，但向飛翼天天被牆壁上那笑容刺激，他很不爽，覺得金來沅在笑他！笑向飛翼讓他輕易地介人他們的愛情。
連兩人做愛做的事情時，金來沅也會跑出來煞風景，裴妍雨總在濃情密意時，又突然想要跟他分享金來沅的最新消息。
兩人的生活似乎漸行漸遠，話題開始搭不上。所以，向飛翼慢慢覺得，他已經不是裴妍雨的生活重心，他失去了在她心中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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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會結束后，向飛翼回到家門已是深夜。
他很意外，客廳燈火通明，裴妍雨居然還沒睡。
心中，驀然爬上一陣愧疚，女人對於情人節都是注重的吧？他卻因為負氣，故意不跟她共度情人節。
稍早，他在聚會時，接到她的電話，但他只是隨口交代，便掛斷了電話，沒想到她會為他等門。
踏入客廳，他瞧見電視螢幕上，又是播放著那帥哥偶像主演的電視劇。
向飛翼不覺又是一把火氣，刻意用力地關門，製造出聲響，原本心中的歉疚也消失無蹤。
「回米啦？」裴妍雨問道。她頭也不回，視線盯著電視螢幕。
雖然問話的口吻相當輕鬆，其實她心裏面覺得失落。今天是情人節，他卻沒有陪她，所以她只好守著電視、守著他歸來。
「又在看韓劇！」向飛翼走到她跟前，面無表情地出聲說話。
「嗯，真的很好看啊！金來玩好帥、好帥哩！」一聲輕嘆之下，裴妍雨已偷偷藏起心中的失落感，她讚歎地嚷著，還用力地眨著眼睛，不讓向飛冀察覺她眸中的失意。
他看著她的表情，涼涼地口吐諷刺：「裴妍雨，你知道你今年幾歲了嗎？」
「二十四歲。」她答。
「二十四歲還做這種事？」向飛翼低低吼了聲
「做這種事？什麼事？」裴妍雨皮皮笑著、不置可否地回問。
她知道他有點介意她最近老愛提起韓國電視劇與韓國明星。可是．她的生活實在很無聊，一定要找些娛樂打發時間。
他最近太忙了，老讓她一個人孤單在家，她不敢埋怨，怕他覺得她不懂事、不體貼，只是……他連情人節這樣的日子都忽略，其實讓裴妍雨心裡很不是滋味。
「迷戀偶像是小女生該做的事情。」向飛翼指著螢幕上的畫面。「要不，你起碼也欣賞凱文科斯納那一型的成熟男人，你迷這個小男生？這小男生才二十三歲，甚至沒當過兵！」他說得咬牙切齒。
拜她所賜，向飛翼已經對這名帥氣男星了解不少。
「他看起來也很有成熟的魅力啊！」她皺起鼻子回應他。
她的唇兒彎起，愉快了起來。她喜歡在鬥嘴中，自己去尋找出他的關心，然後便覺得內心洋溢著幸福。這當下，她已經在心中暗自決定，不跟他計較情人節沒有共度的遺憾。
「你……」去她的！愛情是一回事，崇拜偶像又是另一回事，她怎麼能夠混為一談？向飛翼忿忿踏往卧室，不想跟她多說。
氣哪！想到她剛才那頑劣的表情就生氣。
妍雨有時候成熟，有時候卻該死的像個孩子，但也就因為她這矛盾的特質深深吸引他，讓他想要呵護，卻想不到這也會是造成他的困擾、生氣的原因。啐！幾歲了，還迷戀偶像明星？
行經未關機的電腦前，他頓了下腳步。
「哧，這是什麼？！」他要抓狂了，連他電腦的桌布，也被她偷偷換上金來沉沅照片。
裴妍雨回眸，然後愉快地應聲回答：「喔，那是金來沅代言的服裝寫真，很帥吧？呵呵，改天我要去幫你買件跟他一樣的襯衫，你穿起來一定很好看！」
「裴、妍、雨！」他沉吐一口氣。金來沅無形人侵他們的家，在每一個角落嘲訕著他，向飛翼憤怒了！
她甚至可以為了金來沅，而沒跟他計較情人節未能相聚，顯然他在她心中已經不那麼重要。
她應該質問他為何不與她共度情人節、應該埋怨他忽略了她，但她並不！似乎光看著她的偶像，她就快樂無比，連身邊真正的情人都可以忘記。
「怎麼？」裴妍雨猶是一臉無辜。
看著她那滿是無辜的眼神，他簡直沒轍。
他一嘆，放柔了嗓音：「你現在成了標準的哈韓族？韓國男人有什麼好？他們都很大男人欽。不準再沉迷下去了，這種無聊的迷戀，只會浪費生命。」
「嘎？不準？」她納悶地看著他，良久，又慢慢吐出一句話：「你……也很大男人效！」
雖說同居以來，他不曾嚴格要求她遵守什麼三從四德、善盡家事義務，但他現在對她的要求，也是十足霸道了；沒有時間陪她，還不准她有個人的興趣娛樂？
「你—你不聽就是了？」向飛翼不爽到了極點，他溫婉勸告，她竟是這樣的反應？她向來都很聽話的，迷了韓劇之後，她變了樣。
他寧可她板著臉述說孤單度過情人節的種種埋怨、寧可她跟他吵鬧，也不要她作對一般的不在乎他。
走至右邊那面牆壁，他惱火地一把撕下明星海報，憤聲對她吼道：「你就這麼迷戀這傢伙？如果再讓我看到，家裡面貼了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你就出去！」
裴妍雨咬唇看著他發怒的舉動，不明白他這當下的火氣。
「你想趕我出去？」她非常鬱悶。
「對！」他重重回話。「還有，現在馬上關了電視。」
「不要！」她賭氣起來。
「裴妍雨—」向飛翼簡直惱到說不出話。反了、反了，溫馴的妍雨完全變了。「好，那你出去！」他伸手，忿忿指向門口。
「這是我家。」她小聲說道，幽怨地瞅著他不放。
雖然隨著他們的交往，蘭姨已經好久不曾跟她收過房租，但再怎麼樣，這原本就是她租賃的房子，理應算是她的空間、她的家。
驀地，向飛翼沉默了。
他的胸口沉沉起伏，眼睛眨也不眨瞪著她，隨後徐緩吐話：「對，這是你家，那我出去！」
拋下話，他轉身踏出大門，頭也不回地回到樓下去。
屋裡，裴妍雨愣愣地坐在椅子上。
他怎麼就這樣出去了？
這是怎麼回事？兩人從不吵架的，怎麼吵起來會變成這個樣子？而且，吵架的原因，只是為了一個與他們生活並不相干的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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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樓的窗邊，燈光昏暗，向飛翼站在窗前抽菸低思。
他實在失控了。連他自己也想不通，犯得著跟妍雨發那樣大的脾氣嗎？真是好幼稚、嫉妒心作祟哪，他竟可笑地跟一個陌生男人吃醋。
他愛她。從她走出失戀陰影．開始只為他綻放光彩與笑容的那一刻，他便期許自己，要成為唯一可以讓她快樂的人。
或許這樣愛一個人的方式太專制？所以眼見她為了一個陌生男人眉開眼笑，他心中就覺得吃味、不踏實了。
凝視著一樓門口那盞街燈，他嘆息，想起與裴妍雨初識的點滴……
而三樓屋內，裴妍雨在客廳一角那盞立燈下，抱著雙膝、蜷縮沙發上。
兩人交往以來的第一次吵架，雖然沒有很火爆的氣氛，但已夠她難受了。
好令人失望的情人節哪！已過一子夜，這屬於情人的美好節日，就這樣落幕。
她不相信他竟會忘了這樣的日子，她一再說服自己，不要小心眼地計較，但她的心……就是怎麼也不聽話，偷偷在埋怨、暗暗地自憐。
其實……偶像明星在她心中的地位，哪及得上向飛翼啊！
只不過，獨自看韓劇的時光里，也正是她特別懷念她與向飛翼種種的時候。劇中主角對情人的付出，讓她覺得感動，她也想要劇中那種溫柔的守候……
向飛翼曾經那樣溫柔守候她嗎？是，他曾經是裴妍雨一直記得，在她前段戀情告吹時，是他在身邊的陪伴，讓她忘記諸多悲傷。
但隨著他職場得意，工作也越形忙碌，即便她萬般需要他的陪伴，也不敢多作要求，只是盼望著，他能付出多一些關愛。
就因明知工作如他第二生命般重要，她不敢表現得無理取鬧，更因為過去戀情的教訓，她愛得小心翼翼。
過去，前任男友嫌她太粘，用這樣的理由將她三振出局，裴妍雨多害怕自己會重蹈覆轍，不願意讓自己成為情人眼中粘人的女人，她一直想要當個獨立又懂事的好情人哪。
雖然她做家事的功夫遜得可以，雖然她很不懂得照顧他，可是她真的很儘力，至少，她不敢讓他在工作時為她煩心。
儘管這麼努力，用這麼壓抑的方式保護這段愛情，情人卻離她越來越遠。
她很寂寞，尤其這時刻，空蕩蕩的屋裡，少了向飛翼的身影，就好像空氣中少了點什麼；這段時間以來，兩人聚少離多，一個人的時候，她總是特別懷念初識的時光。
她在燈下垂著淚，懷念起屬於他們的浪漫過去，今夜的心情，是怎麼也難以成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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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戰已有三日，打從向飛翼負氣回到樓下的住處后，就沒再踏上三樓過。
誰該先求和？裴妍雨一直為這問題困擾著。
一場莫名其妙的小爭吵，兩人都賭氣了起來，她根本分不清事情是誰對誰錯。
向飛翼這次是真的負氣得徹底，連不曾忽略的MomingCall都沒有，害她連續遲到三天。
寶陸企業公司的助理室里——
「下班羅，耶！明天又是周末了。」與裴妍雨比鄰而坐的同事小莧開始收拾桌面文件，一面對她問著。「妍雨，今天一起去吃飯吧？」
裴妍甫的視線從電腦螢幕抬起，瞄了瞄腕錶。「這麼快就要下班啦？」
她漸漸覺得，下班不再是令人期待的事情。自從向飛翼與她不愉快之後，那個家似乎變得沒看意義，回到家，她會覺得很孤單。
「快收拾收拾，吃完飯我們去北投況溫泉！」小莧催促，她早將手上工作告一段落，不再戀棧。
「小莧，不好意思，我不想去耶！」她抱歉一笑，雖然回家很無聊，但她實在也無心隨同事去玩樂。「我今天想留下來加班。」
「留下來加班？」小死怪叫一聲。「你發燒啊？幹嘛留下來加班？」
能混則混，是她們助理室里奉行的工作哲學。寶陸企業雖然只是中小型公司，但員工的工作量可不小，尤其她們這八人小組的助理室，文書庶務是做也做不完。
「今天多做點，下禮拜進度就少趕一點嘛！」裴妍雨僵笑，扯了扯嘴角。
「工作沒做又不會跑掉，要做也永遠沒有做完的一天，留下來加班老闆更不會給你加薪，幹嘛那麼虐待自己。」
小莧頗不贊同地皺著鼻子，環顧助理室，大家早將桌面收拾乾淨、電腦關機，等不及要迎向快樂的假期，這裴妍雨頭殼壞去了，居然要留下來加班。
「反正你先走吧，我手上進度告一段落就下班。」裴妍雨笑著催促她。
小莧邊走邊回眸陣道：「你別太認真拚命啦！太認真只會招來更多工作，又不會輕鬆一點。」
「知道了咩！」裴妍雨一嘆，揮手攆她。「去吧，好好享受你的假期。」
助理室內道別聲此起彼落，大伙兒一鬨而散，隨後，只剩安靜。
她坐在椅上，雙眼盯著電腦螢幕，此際，心中的空虛難以言喻。除了公司，她居然想不起她還可以去哪裡打發她的寂寞。
反正他不想回家吧？反正他依然忙著加班吧？那她回到那個空蕩蕩的屋子，又有什麼意義？
重重一嘆，她開始專註投人工作。
將手邊工作完成到一個段落，裴妍雨看看腕錶，才發現已經快十點了。
「啊？這麼晚了？」她驚呼一聲，忙收拾文件與皮包。公司一到晚上十點，會全面門禁，到時候可是想出去都出不去。
她匆匆忙忙——關了燈火，趕忙向電梯奔去。
電梯門正要掩上，她慌張大叫：「啊—別關啊、別關啊！」
電梯門應聲又開啟，裡頭有人聽見她的鬼叫，壓了開門按鍵。
「呼！好險、好險！」裴妍雨趕忙鑽了進去。
一進電梯，她還來不及喘口氣，電梯內，另一人的聲音響起「這麼晚下班？」
「嗯？」她循聲音抬頭。「呃，是，經理！您也這麼晚下班啊？」
問話的是寶陸企業的經理陸延世。他長得方頭大臉，留著整整齊齊的平頭，模樣中規中矩，態度平易近人，並不讓人討厭。寶陸是家族企業，目前公司的主事者就是陸延世，陸家的大兒子。
裴妍雨在這裡工作也有三年了，素來就對行事穩重的陸經理十分敬重，今天這麼近距離交談，還是第一次。
不過，陸延世其實已經注意她很久了。
三年前，裴妍雨來面試時，就是他錄取的；其實他大可以不錄用她，因為她第一次見面就遲到，對她印象深刻的起因也在此，這陣子更加註意她的原因是：她已經連續很久，每個月平均遲到五次以上。
這裴妍雨算是問題員工，但他為何沒有開除她？因為私心。
陸延世生性敦厚，穩重的外表下，有一副柔軟的心腸，他見不得身邊人那些你辜負我、我辜負你的殘忍情事。
裴妍雨曾經是弟弟前幾任女友，曾與風流個黨的老弟短暫交往。弟弟在這兒打工的期間，曾經瘋狂追求她，後來將她拋棄，基於如此，陸延世對她有所同情，也感到抱歉。
但他也挺欣賞她。荒唐的弟弟在公司大玩愛情遊戲已經不是一天兩天，公司里被玩弄拋棄的女子，裴妍雨也不是第一個。
其他女孩子最終是以辭職收場，完全禁不起打擊；她失戀卻痊癒得很快，請假一星期後即恢復上班，甚至在流動率極高的公司生存到現在。
至於那在她身上沾了沾甜蜜的蜜蜂弟弟，現在早送出國去了，再讓他在公司里與風作浪，遲早人仰馬翻。
「助理室的小姐們不是早下班了？你自願留下來加班嗎？」
陸延世納悶問她，並按下開門鍵。
助理室的「規律」文化，他是透徹了解，那些姑娘們做起事情的態度是能延就延、能推就推、能不做最好，那票娘子軍堅決奉行朝九晚五的時間制度，過了四點半絕不再接受外頭丟進去的工作，大牌得很！
「嗯，沒事嘛，先把可以做的工作做一做。」裴妍雨羞赧一笑。
面對前男友的哥哥，尤其對方又是上司的身分，儘管對方並無上司的架子，但她還是很難自在起來。
這老愛遲到的丫頭，開始懂得敬業的道理羅？陸延世眼中有幾分讚許的光芒。
「吃飯了嗎？」他問。
「還沒。」她唯唯諾諾應了聲。
「應該填飽肚子再工作，這樣才有健康的本錢。」
「是，我知道。」電梯里的空氣好窒悶，裴妍雨覺得這樣的客套問答讓她很是彆扭。
陸延世片則忖度后，出聲對她說：「這樣吧，我請你吃飯！」
「哈？」經理突然的提議，讓裴妍雨頓時傻了眼。「請、請、請我？」
「怎麼？懷疑？上司不能請員工吃飯嗎？」陸延世不禁為她的表情發噱，臉上滿是笑意。
她似乎很怕他？他相信他的主管形象，還不至於讓人如此懼怕，她該不會拒絕他的提議吧？
「不是……」她有些無措。
除了向飛翼，她已經很久不曾跟異性吃過飯，何況，跟上司一起吃飯，那肯定是超級無聊、讓人狂打呵欠的飯局。
「走吧！我的車就停在門口。」電梯門一開，陸延世率先走了出去，並不打算給她拒絕的空間。
裴妍雨於是癟著嘴在後頭瞅著那背影，然後乖乖尾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