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董小姐，你的家人呢？」

正當董立葶不知是第幾次的為自己抱不平時，查房的住院醫師已經來到她的病床前好一會兒了。

「嗄……我爸爸已經先回家了。」回神的她趕緊打起精神面對醫生。「有什麼事嗎，醫生？」

「是這樣的，董小姐，根據主治醫生的診斷，董小姐的傷勢沒什麼大礙，只要盡量少走動、常熱敷、抹抹藥膏以及按時吃藥，一個星期後再回來複診即可。」年輕的住院醫師轉述骨科主治醫生的話。

「所以呢？」皺著眉，董立葶一臉的不以為然。

「所以？」輕咳了一聲，住院醫生懷疑的瞄了她一眼，心中覺得納悶。「主治醫生的意思是，董小姐明天就可以辦理出院手續了。」

「出院！」董立葶怪叫著，「我的腳踝還腫得像饅頭，著地時也痛得不得了，走路還要別人攙扶，你們怎麼可以要我出院？」

向來注重皮膚保養的她，手腳幾乎沒有半點瑕疵，但是這次被唐昊兄妹擺了一道后，她左手肘多了好幾道傷痕，右腳踝也紅腫得像饅頭一樣，而這些草菅人命的庸醫竟要她出院？

「小姐，這種小傷不必住院休養，只要你小心照顧傷勢，在家養傷就可以了。」住院醫生乾笑幾聲后才和顏悅色的向她解釋。

這種病人真是教他大開眼界，在醫院服務了幾年，除了一些老婆婆、老先生之外，他沒看過如此喜歡住院的病人。

「我傷得這麼嚴重，醫生居然要我在家休養？」董立葶不滿的抱怨。

「本院的病床已經不夠了，況且比董小姐傷勢嚴重好幾倍的病人也不少。」住院醫生的暗示再明顯不過了。

「那……住院費用，我自費好了！」反正住頭等病房的她可以向唐昊索賠。

「不是自不自費的問題，董小姐！你的傷勢實在不須要住院，這樣只是浪費醫療資源。」住院醫生捺著性子跟她解釋。

「好，要本小姐出院也可以，麻煩醫生的診斷書幫我寫嚴重一點，我要告那家害我跌落水池的健身俱樂部。」撇了撇唇，終於妥協的董立葶提出其他要求。

反正這個意外既然來得這麼巧，她不如好好地利用這種優勢獅子大開口，讓唐昊妥協，讓害她受傷的罪魁禍首答應和樂逍遙健身俱樂部合資。

呵呵呵，天下再也沒比她更聰明的女人了！

「小姐，偽造文書並不是醫生的職責。」再度輕咳的住院醫生忍住笑，不敢當著這位有趣的病人笑出來。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這人怎麼這麼不通情理？」董立葶沒好氣地道。「醫生，貴院該不會跟『唐朝健身俱樂部』掛勾吧？」

倘若唐昊沒和這間沒人情味的醫院掛勾，那他幹嘛不將她送到別的醫院，偏偏送到這間沒人情味的小醫院？

再說，如果她不向唐昊索賠，怎麼對得起前日只著單薄泳衣、被唐昊吃盡豆腐、送進醫院的自己？

「董小姐，受傷的人想像力最好不要那麼豐富。」住院醫生已經快要噴笑出來。

「我開玩笑的。」多疑的董立葶頓時也覺得很尷尬。「醫生，我的腳傷真的很嚴重，拜託你寫診斷書時下筆重一點啦！」她雙手合十、苦苦哀求，決定扮柔弱博取同情。

正當董立葶飾演苦旦飾演得正起勁時，卓添益正好隨同唐昊前來探視這位在水療館受傷的客人。

「董小姐，怎麼了？」跟在唐昊身後，滿手補品、水果禮盒的卓添益一進門便對滿室的詭異氣氛感到疑惑。

而突如其來的聲音讓準備對住院醫生動之以情的董立葶差點從病床上掉下來。

「呃……沒什麼、沒什麼！」

做賊心虛的董立葶一驚，三魂七魄險些被嚇飛。

「醫生，事情就是剛剛那樣……那就萬事拜託了！」她朝住院醫生擠眉弄眼的暗示著。

好不容易送走了很難搞定的醫生后，面色極不自然的董立葶才整了整神色，笑著面對來人。

「你們……什麼時候進來的？」他們該不會聽到她和醫生的對話吧？

心虛的她覷了一眼面無表情的唐昊和討好地笑著的卓添益，心中十分不安。

「剛進來。」原本默不作聲的唐昊冷冷地掀了唇，直盯著董立葶的目光既深邃又詭異。「有什麼問題嗎？」他挑眉反問。

「當然沒有，不過……」她還是覺得有些不安。

「不過什麼，董小姐？」熱心的卓添益插嘴問道。

「不過剛剛……你們有聽到什麼嗎？」

董立葶不安地用眼尾偷偷瞄著對一切似乎都瞭若指掌的唐昊一眼，不打自招的滿臉通紅。她恨不得咬斷自己多話的舌頭，然後一頭撞昏在枕頭上！

完了，這個傲慢的傢伙全都聽到了！

她怎麼那麼笨、那麼胡塗？為何在唐昊如照妖鏡一般的眸光下，她總是糗態百出？她真是恨透這樣的自己！

覷著滿臉通紅的董立葶，唐昊有說不出的異樣感覺。

雖說刁蠻的她極不講理、沒公德心、不可理喻而且還得理不饒人，不過躺在病床上的她卻仍像個鬥士，依然可以和醫生討價還價。

此刻，她的嬌容雖呈現窘態，可她千變萬化的豐富表情，卻和他平時來往的女人們大不相同，所以這回他非但沒有覺得厭惡、生氣，甚至還覺得她有趣極了！

「你希望我們聽到什麼？」睇著病床上任性又倔強的董立葶，唐昊的黑眸閃過一絲興味。

「呃……當然沒有。」雙頰緋紅的董立葶急忙搖頭否認，「只不過……唐總裁在百忙之中還能抽空來看我這個可憐的受害者，讓我受寵若驚嘛！」

老天待她真是不公！

她的死對頭穿著剪裁合宜的西裝，神清氣爽的出現在她眼前，而手肘綁著紗布、腳踝腫得像饅頭的她，只能邋裡邋遢的面對他，光是氣勢她就輸人一大截，所以她豈能不嘔？

「董小姐是唐氏重要的貴客，更何況本俱樂部又害董小姐受傷，所以於情於理，總裁再忙也會來探望董小姐。」

瞄了瞄目光微眯的唐昊，早已調查好董立葶底細的卓添益連忙打圓場，免得她再引爆兩人之間一觸即發的氣氛。

「我才不是意外受傷，根本是有人蓄意害我受傷、存心看我笑話啊！卓秘書。」瞪著不發一語、冷冷地挑眉睨著她的唐昊，董立葶也不再客氣。

反正底牌早就被對方掀開了，她何必再裝模作樣？

「董小姐的落水事件真的是意外……」卓添益尷尬地道。

「是不是意外，某人心裡明白！」董立葶斜睨著始終保持著冷酷表情的唐昊。

「不可理喻。」面對她的冷嘲熱諷，唐昊只是淡淡的道，睞著她的目光彷佛她是個愛耍脾氣的壞小孩。

「喂，你很過分耶！」董立葶氣得咬牙切齒，她決定不原諒這個得理不饒人、連句道歉也不肯說的傲慢男人。

「董小姐既然在本俱樂部發生落水意外，唐氏當然會負責任，負擔董小姐的全部醫療費用。」在旁觀戰的卓添益冒著冷汗試圖調停。

「本小姐是在唐朝健身俱樂部發生意外，唐氏本來就要負責我的醫藥費！」仗著傷者是老大的優勢，董立葶跩得像個女王。

她若沒趁此機會好好地敲唐昊一筆錢，她就跟唐昊姓！

「是是是，董小姐說的是，唐氏一定會對董小姐負責到底。」被客服部推派來和董立葶周旋的卓添益不禁暗叫了一聲苦。

「這還差不多，等本小姐傷勢痊癒，我會將全部的醫藥費帳單、這段期間不能工作的賠償和精神損失費一併送至貴公司。」狠瞪了一臉表情比茅房裡的石頭還臭的唐昊，董立葶才傲慢的說道。

「可以……請問董小姐的工作賠償和精神損失費用大約是多少？」卓添益不知為何有種不妙的預感。

「五千萬！」瞥了瞥坐在沙發上不動如山的唐昊，董立葶嫣然一笑后才慢條斯理的開價。

「五、五千萬！」對於她的獅子大開口，卓添益覺得頭皮發麻。「你會不會覺得這個金額太多了點，董小姐？」

世上哪有這麼好康的事，隨隨便便跌落水池便可撈個五千萬，那要他跌個一百次他也願意。

「某人都沒說話了，卓秘書的意見是不是太多？」董立葶不屑的冷哼了聲。

她不管！反正她一定要削一削這個連對不起這三個字都不肯說的唐氏集團總裁！

「總裁……」卓添益尷尬萬分地向沉默的唐昊求救。

「你先回公司，我和董小姐有些事情要談。」神情淡漠的唐昊終於開了口。

「是，總裁！」卓添益樂得撇下這個燙手山芋。

「喂！我和卓秘書談得好好的，你幹嘛要他離開？」獃子秘書不在，她不就沒戲唱了？

覷了眼終於肯開金口的自大男人，董立葶又有意見了。

「你沒聽到我方才說的話？」輕蔑的掃了她一眼，唐昊才冷笑著開口。他會讓這個漫天要價的女人知曉，什麼是適可而止。

現在是什麼狀況？他這個唐氏集團的總裁怎麼好意思端著一張撲克臉來對待她這個荏弱的傷患？

哦，她知道了！

如果他不是顏面神經受損僵化，不然就是天生缺乏愛心的冷血動物！

「我跟唐總裁之間沒什麼好談的，跟一個害我受傷、又沒向我道歉的冒失鬼更沒什麼好談的。」

要比冷漠倨傲是嗎，她董立葶也不會輸他的！

「這件意外全是你多管閑事、自尋穢氣，所以你怨不得別人。」面無表情的唐昊僅是陳述事實。

「哼，我從沒看過像你態度這麼惡劣的男人！」董立葶差點被氣得說不出話來。

他是急凍人不成，要不然說出的話怎麼比六月雪還冷？

「彼此彼此。」

「沒想到唐總裁對女人居然這麼『有』風度。」

「我也沒料到董先生的千金竟然這麼『有』教養。」和董振綱有過數面之緣的唐昊奚落著尖酸刻薄的董立葶。

「這是我們之間的恩怨，別扯上別人，尤其是我父親。」

說她可以，但她不準任何人說她父親的不是，尤其是眼前這個自大又死不認錯的男人。

「好。」唐昊也不再迂迴，他結束了這場幼稚的唇槍舌劍。「關於董小姐的索賠，唐氏集團會仔細評估，並做出合情合理的賠償。」他就事論事地道。

「你的意思是我的要求不合情、不合理？」董立葶不悅地問。

「獅子大開口而已。」唐昊撇撇唇。

合不合理是見人見智，他只不過是說出事實而已。

「你講話一定要這麼刻薄嗎？」

唐昊的話宛如一根根的針，尖銳的刺進她心裡。

「有嗎？」唐昊頗不以為然的皺眉。

「哼，懶得理你！」董立葶開始覺得他是朽木不可雕也。

她真的不期望唐昊那張狗嘴裡會吐出象牙來，但起碼他也該說聲道歉來緩和僵局，要不然開口慰問一下她的傷勢也好啊！

可是他那張嘴卻只會出言譏刺，白白浪費它可能會有的神奇功能……

不過……從她見到他開始他就是這個樣子了，她胡思亂想那麼多做什麼？

「不想索賠了？」

覷著她千變萬化的表情，唐昊險些笑出來。

「呃……我會跟貴公司的客服部聯絡，不勞唐總裁費心。」回神后，董立葶拋給他一個明知故問的目光。

「按照正常程序是如此沒錯，但沒經過我簽核，客服部是不會賠償你要求的天價的。」他冷笑著。

「天價？我認為五千萬非常合理，尤其是對一個蓄意謀害我、知法犯法的企業領導人而言，五千萬元不過是九牛一毛而已。」面對唐昊毫不妥協的態度，董立葶決定跟他周旋到底。

「這次發生這種意外，全是你多管閑事、咎由自取。」唐昊挑了挑眉，冷淡的道。

「我咎由自取？」好心沒好報的董立葶指著自己的鼻子怪叫著。「你為什麼不幹脆承認自己誤導別人在先，害無辜的我受傷在後？」

她覺得公理已經不存在了，做好事未必有好下場。

「隨你怎麼說！總之董小姐所有的醫療費用，本公司會全權負責，至於其他部分，客服部會給你一個合理的賠償，本公司不會任人漫天開價！」他再度強調自己的立場和做法。

「你——」董立葶為之氣結。

不過一想到樂逍遙健身俱樂部和唐朝健身俱樂部的合資案，董立葶只得咽下對唐昊的不滿和憤怒。

「算了，我這個人一向大方又不愛跟人計較，唐總裁既然都如此說了，我就勉強配合唐總裁的做法。」反正她就當自己是倒霉被瘋狗咬好了。「不過……唐總裁對於和樂逍遙健身俱樂部的合資案可就不能如此的精打細算了。」她可是有但書在先。

根據可靠消息，唐昊極有可能買下樂逍遙健身俱樂部，讓唐氏集團成為亞太地區健身俱樂部的龍頭老大，所以在她未談妥合資案之前，她絕不能再意氣用事、和他撕破臉。

「當然，唐氏集團一向不欺負人。」唐昊欣賞董立葶的能屈能伸。

「不知唐總裁想以什麼價碼和本公司合資？」董立葶試探地問。

「五千萬買斷。」唐昊想看她有多沉得住氣。

「五千萬就想買斷樂逍遙？」董立葶大吃一驚，「你是在欺負我，還是侮辱我？」她不高興到了極點。

「很抱歉，唐氏集團只能以五千萬的價格買下設備老舊、業績每況愈下的樂逍遙健身俱樂部。」唐昊一副沒得商量的模樣。

「一億元合資，否則免談！」董立葶的態度也非常強硬。

他竟然好意思只以區區五千萬買斷父親苦心經營十多年的俱樂部？他若不是在說天方夜譚就是在說笑話！

「我再重申一次立場，唐氏只願意以五千萬元買斷樂逍遙。」十指交握，氣定神閑的唐昊堅持不肯讓步。「只要價錢談攏、合約簽定，唐氏集團的經營團隊便會會進駐樂逍遙，唐朝這塊金字招牌將會取代樂逍遙，樂逍遙這三個字也會成為歷史！」

聽聞唐昊的這段話，行動不甚方便的董立葶眼眸瞪得老大，一股怒火直竄腦門。

他簡直是欺人太甚！

他這會兒到底是在收破爛，還是在資源回收？他將有十家連鎖店的樂逍遙健身俱樂部當成什麼？

這個財大氣粗的男人真的是欺人太甚！

「我只能告訴唐總裁三個字，不、可、能！」態度強硬的董立葶已經不屑和他再談下去。

「這麼有原則？」她的拒絕本是唐昊意料中之事。

「沒錯！」董立葶回得斬釘截鐵。

「這麼優渥的條件，董小姐若不把握，我也只能說遺憾。」

從商以來，不曾做過賠本生意的唐昊，不會因對董立葶稍有好感而改變自己的原則，所以他對於資金掏空，又須大肆整修門面、擴充設備的樂逍遙健身俱樂部也不會例外。

「我絕不會覺得遺憾，唐總裁，我累了，想休息，恕不送客！」惱羞成怒的董立葶下了逐客令。

打開病房門離去前，唐昊挑眉冷笑。

「希望你真的不會後悔，不打擾了。」

「我會後悔才怪，哼！」

瞪著毫不留情的高大背影，董立葶感到十分憤怒，但氣急敗壞的她也只能朝門板丟出床上的枕頭出氣。

不過平靜下來之後，發現搞砸事情的她只想咬斷自己倔強的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