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婚友團返台,於機場道別、各自散去。
傅梓揚抓著秋涼的手臂,強制要她坐他的車回台北。
不過,才踏定在台灣的國土上,傅梓揚的手機便馬上響起。他接通電話,那親愛的阿鳳姐親密叫喚——
「嘿嘿……兒子啊!剛下飛機吧?」
「是啊!你真神,我才踏出機場十分鐘。」一邊通話,他一邊領著秋涼往停車場走去。
秋涼沒有異議安靜跟隨,反正省了趟計程車錢也不錯。
「這次聯誼有沒有速配成功呀?」阿鳳姐好奇打探。
「……」傅梓揚沒吭聲,悄悄覷了秋涼一眼。
「怎麼不回答?是不是不好玩?玩得不開心?哎呀!沒速配喔?我兒子這麼優秀,怎麼可能沒有速配成功呢!這笨秋涼,沒有多幫幫你嗎?」阿鳳姐很失望、連串碎念。
傅梓揚忍著笑。多幫幫他?哈——他把她整個人都拿過來了,只差沒吞了她,這樣還不夠嗎?欸!無辜又可憐的笨秋涼!
不過才轉眼,阿風姐馬上又精力充沛嚷道:「兒子,我跟你說,你快點回家,晚上我約了於小姐吃飯。」
「又約?」他蹙眉悶聲咒了句。
「是啊!我特地把上次的約會挪到今天呀!趁著你這次回來,我多幫你安排介紹、介紹。」
她阿鳳姐這兒,可是還有滿坑滿谷的資料與對象!秋涼那兒沒有幫到忙,沒關係!只要她這老牌媒人婆積極著點,總有一天會幫兒子找到好對象!
「再說吧!我還有事!」傅梓揚只想速速打發老媽。
「不能再說!」阿鳳姐急喚。「兒子、兒子啊!這次的約會,不能再延後了,再延下去,於家小姐可是會不高興耶!」她就搞不懂,為何兒子老是興趣缺缺?
他與秋涼來到停車場取車,並置妥行李箱,雙雙上了車內。
「那就讓人家不高興吧!」傅梓揚滿不在乎回答。
「不行啦……」
阿鳳姐仍想商量,卻被傅梓揚出口打斷:「我上車了,先掛電話吧!Bye!」
末待她抗議,他以姆指果決按下關機鍵,直接把電話拋到後座。
他發動車子,側過臉問秋涼:「你住哪?」
「延平北路六段。」她回答,將視線調往窗外。
傅梓揚駕車賓士在高速公路上,路程中,兩人沉默著。
秋涼有些疲倦,因為昨晚並未睡好,腦袋裡頭總有些想不透的事情……他為什要挑上她?那究竟是不是一個玩笑?
昨夜兩人在同一房間共度最後一晚,秋涼一直偷偷盯著他,但仍看不出個所以然。他除了在游泳池畔的表現較為勁爆之外,再也沒透露出一點點蛛絲馬跡,神色舉止始終平靜,平靜到讓她覺得……其實什麼事都沒有!
唉!也對啦!能有什麼事?她又期待發生什麼事嗎?
怪異的感覺佔據著她的情緒。罷!不想了,她決定拋卻無謂的煩惱,讓一切恢復到平衡點。
一直到下了交流道,她才語氣平穩地開口問他:「這次聯誼,中意你的女人可不少,為什麼你偏偏不選一個?」。
「我不是選了嗎?」他馬上回答。
「別鬧了,我跟你談正經的啦!」秋涼不喜歡他這樣模稜兩可、故弄玄虛的回答,這會讓她的判斷機制再度秀逗,鑽進無聊的揣測當中。
「嗯,請說。」傅梓揚暗暗苦笑,這女人還是沒找出答案,他以為她想了一整晚,會領悟出什麼、或是換上戀愛中的女人該有的樣態。
「再談談,你需要什麼樣的對象,至少把範圍設定縮小,要不,我介紹的你百般挑剔,這樣很不好找!」她完全公事公辦的口吻。
他平穩駕車,耳朵聆聽著,許久……
「嘿!秋涼!」他出聲輕喚。
「嗯?」她心頭一顫。不只是因為他首度親切喚她的名,還因為他口吻中的低柔。
「甭繼續找了。」他側望她一眼。「就你吧!」
「呃……」秋涼愣了愣。怎麼又是這種怪異到實在聽不懂的言語?他到底在說啥啦!
「我是說真的!」傅梓揚知道她又陷入錯愕與懷疑中,只好把話攤開來。「你那腦袋別再轉了,我看你腦袋便秘得很嚴重。」
「喂!」她驚嘆於他的精明,但也氣他故意。「知道我腦袋快打結了,你還戲耍我?」
「我沒耍你,事實、答案就擺在眼前,我們昨天不是速配成功了?」
他決定的事情不容更改,一如他喜愛乾淨俐落的關係。這事,該這樣就這樣,挑明了便正確,他不願與她曖昧不清。
「我們是假裝給人家看的耶!我可是為了美國八日游!難道你不是?」秋涼尖嚷,又是陣陣心慌。
「啐!」傅梓揚不屑啐了句。「美國我都待八年了,還會想被人招待什麼八日游嗎?」
「啊?」秋涼訕訕發出聲音。原來,她視為珍寶、還差點犧牲一個吻的美國八日游,是人家眼中不希罕的?
「總之,我要你。就這樣!」他直截了當。
傅梓揚對於自己想要的東西,向來有勇氣去爭取,她愈逃避,他愈要佔據!他不認為展開兩人的這段交往,有什麼好猶豫的。
「不、不、不!」確定了,但秋涼想逃了。「不可能是我!我沒有事業背景、家財萬貫!」他指定的條件,她可是倒背如流!
「嗯。」他點頭,但擺明了不以為然。
「除了一雙長腿以外,我不是波霸、也不溫柔體貼……」秋涼拼了命推託、頻頻翻出他的條件之說。
不能接受!因為,她沒有心思再談一次戀愛,在她還沒有確定愛情到底是什麼之前、在她還沒弄懂為何總無法與人長久相處之前,她不敢隨性再譜戀曲。
下一次的戀情,一定要更謹慎!這是她上段戀情結束后的心得與決定。
待她長篇大論完畢,博梓揚才淡淡開口道:「突破自己的條件限制,會有意外驚喜。你說的!」他把她掛在嘴邊的金科玉律拿出來堵她。
「不、不!你還是守著你那些條件限制好了。」她乾脆賴皮、急著甩掉燙手山芋一般。
「你在怕什麼?我是妖魔鬼怪、毒蛇猛獸?」斥責吼了聲,他真討厭她不幹不脆、嘍嘍唆唆。
「我哪有怕你!」事實上,她怕!怕自己又留不住一段感情,而且他與以往那幾人不同,他看起來更好一些,所以秋涼更怕自己栽下去后、卻又失去。
行經延平北路,她左指右指,指示他行進的方向,他依指示方向駕駛。
「我是為你服務的中介紅娘啊!所以我不能……」
她不斷翻出種種理由,但他不耐打斷:
「你這懦弱的女人!不要再找借口了。總之我們試著交往!」
就這樣,似乎沒得商量了。秋涼只好住嘴,不然,討論永遠沒有結果。
送她抵達公寓門口,傅梓揚也隨她下車,並為她拿出後車廂的行李。
「我自己拿就可以了!」秋涼欲接過,他擋了去。
「我幫你拿。樓上嗎?」他提著行李箱,視線投往上方.稍稍瀏覽整層公寓的外觀。
「四樓。」秋涼朝上指了指,領他走往公寓鐵門。
「房子招租那層?」他問。他看到陽台外牆貼著紅單。
「嗯。跟人分租的,現在空了兩間房,室友正在招租。」她隨口閑扯,率先跨上樓梯。
傅梓揚尾隨上樓,踏進屋內——
坪數不大的客廳里只有簡單的傢具,但環境整理得乾乾淨淨,雅緻清幽。
放下她的行李,他四處打量……這空間一看便知道是屬於女性,因為色調用得素雅、布置偏愛花卉圖案,窗帘是朵朵提花,桌布也是淡雅的小碎花。
他喜歡這整潔的地方,未經秋涼留他便逕自找了一處坐了下來。
鈴!鈴!她家客廳的電話鈴聲響著——
「給你,柳橙汁。」秋涼小步跑來,順手在他面前的茶几上、擱下她從冰箱拿出的冷飲,然後撈起話筒接聽。
「喂?」
「是秋涼嗎?」那端先發詢問。
「嗯。老媽?」糟糕!秋涼暗呼不妙!老媽打來不會有好事的!
那頭一確認了,馬上就劈哩啪啦講了起來:「丫頭!你跟那個張小明交往那麼久了,到底什麼時候才要結婚啦?」
「怎麼老提結婚的事啦!打電話來也不先關心我過得好不好,劈頭就問這個,多奇怪呀!」她還沒讓家人知道,她跟張小明早分手了。
「哪會奇怪!我跟你爹一天到晚只煩著這事兒,不問這,要問啥?」
「媽呀!我才二十六歲,不急啦!」
她也知道啊!年老的父母日子清閑,唯一的煩惱只有她,偏偏他們關懷的方式激進又好批評,老愛罵她無能沒用,所以秋涼不是很願意跟家人分享她的事情。
「你老媽我十六歲就嫁了!」她母親的觀念,認為找個優良夫家是女孩子唯一該做的事情。
秋涼是排行十一的么女,她的雙親已經七十多歲,傳統得很,母親是一根腸子通到底的個性,想到什麼就說什麼,絲毫也不遮攔。
「時代不同!饒了我吧!別跟我來逼婚那套吧?好像要早點把我丟掉一樣!」秋涼埋怨嚷著。
「不逼不行呀!趕快把你嫁了,我跟你爹才好安心歸西啊!你說說,到底要嫁了沒?」
「這……我……」秋涼吞吞吐吐,實在不想讓老媽知道她又失戀了,因為每次失戀都會被取笑、責備好一陣子。「媽,我跟張小明才認識半年多而已……」
「半年多?!不能再拖了!你別忘了,你這笨丫頭,老是不出半年就讓男人看光你的底子,缺點全部出籠,然後男人就會跑掉!」
不是作母親的愛詛咒,事實就是這樣,也不知道這個笨女兒為什麼就沒有男人願意好好疼愛!
「哎唷!」她絞盡腦汁要搪塞敷衍、避開不談。「我……我……我不想嫁給張小明啦!」她只好惱火這樣說。
「不想嫁他?」那端大叫。「好,不然你給我回來相親!」
「相親?」秋涼苦著臉。「我自己在婚友社上班耶!」
「你自己相的沒用啦!回來老家,我幫你相幾個忠厚老實的男人……」那邊的老媽媽口沫橫飛拚命講。
「老媽——」秋涼終於逮到機會插話。「長途電話費很貴,不要講了啦!」她借口想掛斷。
「丫頭!你該不會跟張小明吹了吧?又被甩了是不是?」聽她頻頻推託,她精明的老媽懷疑起來,口吻有點奚落。
「才沒!」辯駁脫口,秋涼後悔,卻又只能硬掰下去。「是我甩他!我……交到更好的!」
眼睛下意識地瞥了旁邊一眼,不知道傅梓揚可有仔細偷聽她講話?
「少騙我!我太了解你,一定又被甩了!唉……你怎麼那麼沒出息呢?你姊姊們個個馭夫有術、婚姻美滿,就是你這怪胎……造孽喔!怎麼又把男人嚇跑了?還騙我說是你甩了人家!」
「老媽!我沒騙你,是真的!」狗急跳牆了!她氣不過,衝動撂下話。「事實上,我有個不錯的結婚對象……」
朝傅梓揚偷偷覷了眼,她刻意壓低了音量,為自己的謊言心虛著。人家傅先生只說要試著交往,又沒說要結婚……
「真的嗎?」她老媽狐疑。「那你告訴我,他叫什麼名字?做啥的?」
「啊?啥名字、做啥的啊?」秋涼支支吾吾。
如果她當場回答老媽,傅梓揚不就聽見了嗎?
如果他把她剛才說的話全聽進耳朵里的話,大概會了解電話中討論的是什麼事情,那……很糗耶!
「說呀!」
正當她老媽催促,秋涼騎虎難下之際——
「伯母……」傅梓揚由她手中接過電話。「你好!我姓傅……」
秋涼傻眼,他果然很「用心」偷聽她講電話!
話筒那端不知道說了什麼,她只聽傅梓揚回應:「我跟秋涼今天剛回國。」
不知道為什麼,聽他喚她的名字,總會心弦一陣悸動,他喚得好柔、好悅耳。
「是、是……嗯……好的……我知道……」他連串禮貌應答,她老媽似乎和他相談甚歡,傅梓揚不時面露微笑。秋涼只是在一旁,以充滿感激的眼神看著他。
欽!幫她圓謊,真是太感激他了。雖然她很窘,讓他知道她對家人說謊。
待電話掛斷,問題來了——
「你媽說星期天要從高雄上來看我們。」傅梓揚告訴她。
「嗯。」她點點頭,等等!「啥?你說啥?」大驚失色。
「她要來看女婿。」傅梓揚打趣地瞅著她。
「我、我的老天!」她往額頭一拍!
「你也有被逼婚的困擾?呵!」他搖搖頭,同是天涯淪落人哪!不過,她比較可憐,她母親顯然沒那麼好擋、好說話。
「怎麼辦呢、怎麼辦呢?」秋涼猛抓頭皮。
「沒關係,我可以住下,隨時恭候『岳母大人』。」傅梓揚一派輕鬆。
「住下?」秋涼瞪圓了雙眸。「不需要這麼麻煩吧!何況我沒地方給你住。」
「外頭不是貼著雅房分租嗎?大不了我付房租。」
「什麼?你要租?」她尖聲大叫。「不行啦!我們這層公寓不分租給男人,之前還約定男賓止步耶!」
「我不回家了,今天就租下。」傅梓揚在屋內逛著,已然決定的模樣。他覺得這主意不錯,老為了躲母親,一天到晚住飯店也不是辦法。
「嘿!你不可以這麼惡霸!我那二房東室友會生氣啦!」秋涼跟在他後頭團團轉。
「這間沒人住吧?」他指著門扉敞開的房間,裡頭床組、衣櫥一應俱全。
秋涼沒回答他,只是嚷著:「要租房子你可以找別的地方!」
「唔,視野不錯。河堤那頭是淡水河吧?」他走至房內窗邊眺望。
兩人雞同鴨講。秋涼頹喪一嘆:「你是跟我住上癮啦?出國同住那麼多天還不夠嗎?」
「租金多少?」他喜歡這邊的遼闊視野。
「租金一萬!」秋涼氣他強勢,隨口憤吼。就不相信他要當冤大頭!一萬塊錢鬼要租啊!
「沒問題!」一萬塊只夠他住兩晚飯店,當然划算,這環境清幽,可以暫充避難所。
「啥?」秋涼傻了,這人是有錢沒地方花嗎?
怎麼辦?如果真擅自作主租給他,冬雪回來不掐死她才怪!
不管她一臉困擾,傅梓揚下樓去車上取他的行李。
隨後,只瞧他大大方方入主她隔壁的那個房間、大大方方使用她們的浴室、大大方方在她們這女性的領土上晃來晃去……
冬雪回來后,當然馬上冷冷板起一張臉。
兩個女人關在房間里——
冬雪瞪著秋涼看,口氣不佳。「你這色女!居然把男人弄進來了?」
「不是我弄進來的啦!」秋涼低著頭,悶悶說道。
「不是你?那鬼弄進來的啊!」冬雪雙手抱胸睨著她。「說!他是誰?」
「他……他是……」吞吐著,就是不知道該給他什麼身分。「他是我速配成功的男主角。」吐舌頭扮了個鬼臉,秋涼據實以告。
「什麼?」冬雪咋舌。「不要告訴我,你這紅娘去跟人家攪和什麼速配男主角啊?」
「事情就是這樣。」秋涼聳聳肩。「他說試著交往看看。」
「試著交往看看,也不需要弄回家裡來吧!」
「又不是我要這樣!他那麼霸道,我趕不走他呀!他自己要住下,自己說要付房租……」唉!秋涼十足地委屈。
「我知道!」嚴冬雪面無表情。「他已經把租金押金給我了!」
「……」秋涼感到歉意,冬雪一定覺得不被尊重。
只聽冬雪念著:「哼!神經病!一個月一萬塊也租,他很闊嗎?」
「對啊!一個月房租一萬……抵這層公寓全部租金了!」
然後,她們對看一眼——
「那……五五分好了!」冬雪奸詐一笑。
「呃……好啊!」
兩個見錢眼開的女人,讓這問題輕易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