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 三年一夢空許約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正三品車騎將軍秦陽英勇善戰,特掇為從二品雲翼將軍,齊家有女雲裳,淑慎嫻靜,兩人郎才女貌,乃天作之合,朕躬親下此旨。特賜封戶1ooo,家臣奴丁1oo,以彰喜慶,婚儀可由藏人署代為謀籌,百官休朝一日,以為普天同慶。另,宮中另賜
雲錦衣十襲、金炬一對及沉香衣櫃六套,以為菲儀之助。」朝廷的封賞隨著八百里的加急快馬來到并州府衙。
見秦陽還獃獃地跪在地上,未上前接旨,前來頒旨的劉公公心底笑了出來,這小子怕是喜瘋了吧?臉上也綻開笑容,咳咳兩聲,提醒道,「秦將軍,還不接旨謝恩。」
秦陽才仿若恍然醒來,跪下謝恩,看著劉公公笑得菊花般的臉,秦陽也擠出一絲笑容,著從人遞上禮金,看到手的份量不輕,劉公公的更加堆滿笑容,語氣熱絡,「秦將軍,您這次可真是三喜臨門,不僅高升,居然能得陛下隆恩,做得齊大人的乘龍快婿,未來咱家可不少事情要靠您啊!」
秦陽心裡煩悶,臉上卻不能表露出來,只好虛虛實實應了一會,才借口公務繁忙脫身出來,往風雪中策馬而去。
京城裡,九皇弟接到消息,怒氣沖沖地往御書房走去,見到九五之尊,居然也不行禮,一向疼愛自己的皇兄居然做出這樣的決定,「皇兄,臣弟一直心儀雲裳小姐,您為何賜給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子?」
「九弟,雲裳是朕的妻妹,你是我最疼愛的弟弟,要是你們情投意合,朕自然樂見其成,只是……」皇帝向來寵著弟弟,倒也不以為忤,溫言解釋,言下之意,自然是齊家人的意思了。
「是雲裳的意思么?」想到雲裳的性子,慶王殿下不由臉色灰暗,往後退了一步。看到自己的親弟弟受這般挫折,南國皇帝也微微嗟嘆,心底卻鬆了一口氣,若是齊家再與皇室結親,未免一家獨大。
「清兒,聽聞衛王公主雖只十三,卻已經出落得楚楚動人,你年紀也不大,不若待過兩年,皇兄幫你聘過來如何?」皇帝陛下和顏悅色,其實另有打算。
「皇兄,天下美人如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您和皇嫂不也是如此?」見事不可為,慶王落寞地表白心意,踉踉蹌蹌地退了下去。
「傻孩子。」南國皇帝看著九弟的背影,搖了搖頭。
齊府里收到聖旨后一片喜氣洋洋,齊夫人更是著手準備齊雲裳的嫁妝,定要風風光光才好,齊鎮海卻把齊雲裳叫到書房,看到父親前所未有的嚴肅神態,本來滿懷喜悅的齊雲裳突然也覺得心裡惴惴的。
「裳兒,打小你就心比天高,可你身為女兒身,不能上陣殺敵,總該明白男人征服天下,女人征服男人的道理。」
「是,女兒謹記父親的教誨。」齊雲裳臉上有些驚訝,沒想到父親居然會說出這種話,但臉上的喜色卻仍是掩藏不住。
看著女兒的神情,想到秦陽的心有所許,齊鎮海心裡一嘆,「裳兒,你可知道爹爹為何願意撮合你和秦陽?」
「秦大哥英勇過人,是未來國之棟樑,女兒又……喜歡。」說到後來,一向大方的齊雲裳也聲如蚊訥。
「這固然是一個方面」齊鎮海搖了搖頭,神色嚴肅,正色說道,「你姐姐貴為皇后,獨享聖寵,為父手握兵權,若你再嫁慶王,我們齊府可是尊榮太盛,必讓聖上忌憚,陛下這些年喜用平民出身的武將,也是這個道理。若薛雲加個秦陽,未來就能和你父分庭抗禮了,所以難得你也喜歡陽兒。你大哥為人端方,卻有時太過重於感情,有點婆媽;你二哥一向聰明,可為父也怕他聰明過頭反被誤,秦陽穩重,若能為為父所用,我們齊家至少三代無虞,這裡面厲害關係你可清楚了?」
「嗯」雖然知道父親為家族謀划,可沒想到居然這般小心謹慎,齊雲裳也不由地鄭重地點了點頭。
看到女兒聽進去了,齊鎮海甚為安慰,「裳兒,既然如此,那你就要拿出未來當家主母的氣度出來,有件事情為父要交待於你,秦陽此前喜愛一名女子,這名女子救過念兒,爹爹也不好反對,為了讓你們日後更好相處,爹爹自作主張,先收她作了乾女兒,也算你半個妹妹。」說道這裡,齊鎮海也有些難以啟齒。
「什麼?爹爹,你……」聽到這裡,齊雲裳氣苦,一時情急,「是不是在你們男人心裡,都是三妻四妾?你對我母親也是如此。」
「放肆」齊鎮海怒氣沖沖,看到女兒雙目盈盈的淚,終於有些黯然,「你母親永遠是我的妻子,我敬她重她,你也將永遠是秦陽的妻子,他不會不知分寸,定會敬你愛你。」
這些話,齊雲裳再聽不下去,也不管齊鎮海的臉色,失魂落魄地扭頭走了出來,自己從小到大什麼不是獨享,就連慶王那麼尊貴在自己面前也是小心翼翼,今日居然要受這種奇恥大辱,齊雲裳心裡恨恨,「什麼賤女人,想進秦家門,沒那麼容易,我可不是母親。」想到這裡,齊雲裳本明麗的臉上陰雲密布。
袞州城中,齊如虎有時得空拜訪,兩人偶爾下下棋,談談天,而大多數時間彎彎就獨自一人,讓吳管事覺得比較驚悚的是,晚小姐經常一日一夜都呆在一間屋子裡,屋子裡經常響起磨刀霍霍的聲音,讓人不寒而慄,只一些小兔子進去,最後都被剝得乾乾淨淨出來,吳大叔看著她的眼神更加恐懼了,這種怪癖可要好好寫到信中,報告給秦將軍。
閑時無聊,彎彎也翻翻書籍,把這次南北之戰的失與得整理一下,和秦陽書信來往討論,雖然只有一江之隔,就好像過去三年來一樣,兩人彷彿又回到往日的開心時光。
「小姐,將軍的信又來了?」吳管事看小姐又興高采烈地拿著信進來了。
「嗯」彎彎抿著嘴,甜蜜地笑了笑,拆開了細細讀了起來,良久,吳管事終於察覺不對勁,小姐拿信的手輕微的顫抖,「小姐,什麼事?」吳管事喊了一句。
「哦,沒事。」看著吳管事擔憂的眼神,彎彎強顏笑了笑,「大叔,您先忙吧,我出去走走。」說完把信細細地折了幾道,往懷裡一放。看著撐把雨傘,雨中裊裊行走的背影,吳管事突然覺得說不出的寂寥。
「晚妹,兄不忍騙你,吾皇天恩浩蕩,不僅掇兄為從二品雲翼將軍,更賜婚齊雲裳小姐於兄為妻,兄甚為惶恐,吾與你雖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此生已經認定彼此,皇家賜婚,實乃為兄未曾預料,吾願稟明皇上,以請收回成命,成與不成,兄不能答覆,望晚妹與兄共同面對,切切。」
在這個皇權至上的年代,皇家賜婚,天恩浩蕩,如何能想退就退?阿秦,你這個傻瓜,你想丟了腦袋嗎?彎彎緊按住懷裡的信,彷彿要把想往外溢出的心痛摁回去,可淚水怎麼樣也抑制不住,「賊老天,你耍我啊?」彷彿瘋子一樣,彎彎把傘丟到一邊,頹然地坐到大街上,對著天空呼喊了起來,分不清嘴裡鹹鹹的,到底是淚水,還是雨水。
老天爺從來都是不開眼的,雨下得更大了,路上行人紛紛避雨,更惶恐地躲避著路中央彷彿瘋子一般的女人,而在隔街的屋檐下,齊如虎透著密密的雨簾看著街當中的彎彎,也忍不住虎目迸淚,可這一道雨簾就像兩人之間無法跨越的距離一樣,她的悲傷,永遠不屬於自己。
轟隆一聲雷響,看著路中間的女人慢慢低下頭,倒在雨中間,齊如虎終忍不住衝到雨中,抱住雨中的女孩,看著女孩哀戚的面容,狠狠地吻了上去,濕濕的吻混合著淚水鹹鹹的絕望的味道。
彎彎像被雷炸醒一般,奮力脫了開來,一個巴掌往齊如虎臉上摑了過去,嘴裡咆哮道,「你瘋了嗎?」
「我是要瘋了,我愛你愛得要瘋了,你為什麼要折磨自己,我會心疼,你懂不懂?」齊如虎吼了回去。
「賊老天欺負我,你也欺負我,我有努力,不放棄,可為什麼老天爺這麼不公平,為什麼……」彎彎哭得聲嘶力竭,手不停地捶打著齊如虎的胸口,「為什麼皇帝要賜婚?為什麼要來這該死的地方?」
「你自己的幸福不爭取怎麼能得來?秦陽放棄了嗎?他不要你了嗎?他不要你還有我要,我要你,這世界我只要你」說到後來,齊如虎心如刀絞。
「阿秦讓我一起去面對,可是怎麼面對……」彎彎軟弱地哭了起來。
「他都沒有放棄,你為什麼就放棄,你不是那個一直倔強不認輸的丫頭嗎?你這樣,我會嘲笑你的。」齊如虎惡狠狠地盯著她。
齊如虎的話就像是救命稻草,彎彎不住地點頭安慰自己,「對阿,我還沒有試過,怎麼知道會輸?秦大哥一定能做到的。」
看著兩人淋成落湯雞一般,眼前的死丫頭一哭一笑,齊如虎只好對天翻了翻白眼,一手把傘遞到彎彎手上,惡語說道,「拿著。」接著兩手把彎彎抱了起來。
「你放我下來。」彎彎被懸空抱著,撲騰撲騰地掙扎著。
「不要亂動,你看你的衣服這麼難看,還瞎鬧什麼,趕緊找個地方避雨。」齊如虎惡聲惡氣,雨水滂沱,也看不出他臉上的紅暈。
彎彎低頭看了看自己,原來衣服貼身濕了,已然看出一些曲線出來,立馬尷尬無比,「找個客棧,你去幫我買身衣裳,這樣回去太難看了。」彎彎不敢作聲,趕緊把自己蜷縮了起來。
「死丫頭,挺沉的。」齊如虎突然齜牙咧嘴,把彎彎氣笑了,雙手又不安分地捶打起來。
走到附近一個客棧,掌柜的立馬迎了上來,齊如虎把自己的外衣,解了下來,幫彎彎披上,「掌柜的,給我們一間上房,另外幫我去買兩套乾淨的衣裳。」說完隨手扔了錠銀子出去,看打著雨傘的兩人還淋成這個模樣,想來是小兩口鬧彆扭,店家急忙討好道,「好,小的馬上幫公子和夫人把衣裳買回來。」說完撐把傘,急匆匆地往雨中跑去。
「誒」想糾正店家的說法,卻連人影都沒有看到,彎彎只好悶悶地上樓了,齊如虎在後面悶悶地笑。
「出去,我換衣服」三下五初二,彎彎換上了乾爽的衣服,門外的齊如虎卻打起來噴嚏,彎彎有些內疚,急忙打開了門,「你快點進來吧,把衣服換好。」說完臉紅地往門外走去,齊如虎又低低笑了幾聲,也把衣服換好。
「回家吧,以後的事情你要勇敢去面對,別讓我再在外面把你撈回來。」摸了摸彎彎的頭,齊如虎笑著說。
「知道了,別那麼老氣橫秋好不好,一幅老大哥的樣子。」彎彎翻了翻白眼,點了點頭。
兩人走出客棧,相視一笑,一人左走,一人右走,兩個人影越走越遠,終於不復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