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你們不了解情況……」陶-瓊仍是愁眉不展。「就算去跟她談,也不會有什麼幫助的。」
三人搭上了賀-淵的車,駛向陶母目前棲身的小廟。那小廟是用木板搭蓋而成,歪歪斜斜的夾立在兩棟老舊的公寓之間,門前坐著一個頭上綁著紅布條的中年男子,口裡嚼著檳榔,正在和其他人擲骰子賭香腸。
「修行的人,一定會有顆善心。」無憂語氣和善的說。
「我媽不算是修行人,你們應該看得出來,她只是盲目的跟隨者,她拜的全是些邪魔歪道,否則像她那樣熟中於宗教,她可以選擇出家或是正統的修行,何必去神壇跟那些人鬼混?」
「你的意思是……」
「她只是打著宗教的幌子當神棍旁的小嘍羅,我很擔心去找我媽,賀姊會碰得一鼻子灰。」
「你放心吧,不會有事的。」賀-淵倒是老神在在。
「你不要不把我的話當一回事。」她擔心的事真的有可能會發生。
「我姊沒有出家前也是醫生,她是心理醫生。」
「什麼?」心理醫生也會出家?陶-瓊眼裡出現懷疑,放著好好的醫生不做,為什麼要出家呢?
「奇怪嗎?」無憂微笑的問道。
「當然。」陶-瓊忍不住提高音量。
「可是我們沒有人阻止她,因為我們都尊重她的選擇,而她覺得這樣可以讓她得到喜樂。她已經出家十年了,一開始我們以為她沒多久就會回來,但一段時間后,我們發現她過得比以前還要快樂,也很平安自在,就再也沒人提起要她還俗的事了。」賀-淵解釋著。
「這是你會注意到我的原因嗎?」陶-瓊小聲的在他耳邊問道。
「或許是原因之一,剛開始你告訴我你母親的事,聽著你正經八百的描述,讓我有些吃驚。」
「我只是不想讓你覺得我們很可憐。」
「我倒覺得你很可愛。」
陶-瓊有些害羞的垂下眼,畢竟他姊姊就站在一旁。「我最近不太喜歡『可愛』這兩個字。」
「那你為什麼要故意打扮成這樣?」賀-淵指指她身上的衣服,打從她開始變得陰陽怪氣后,就捨棄了那些可以展現她優點的裙子,故意要裝成小男孩。
「我……我只是覺得這樣滿方便的。」陶-瓊看他一眼,「而且,我以為你不喜歡我穿得太漂亮。」
「你怎麼會這麼想?」
「如果我不是這種打扮,就很容易引人注意。」她注意到自己的外表改變后,就有了追求者,尤其那陣子賀-淵又不在台灣,她可不希望他回來時,自己的後頭跟了一堆蜜蜂。
「你的意思是,的確有人對你有興趣?」他就知道他不在台灣一定會有事。
「沒有啊!」陶-瓊看他眯起眼,有些結巴的說:「只是……只是送了一些花而已,沒有別的。」
「這樣還說沒有別的!」賀-淵快被酸液給淹沒了。「如果我們不快點結婚,我真的會發瘋。」
「你少亂說。」陶-瓊用手肘頂了他一下。
這時,一名穿著短褲、身材微胖的中年婦女從屋裡走出,口中嚷道:「阿肥!鍾先生等著要問明牌,你別顧著玩,攤子我來顧,你快去招呼鍾先生。」
綁著頭巾的中年男子顯然正在興頭上,豈是能叫得動的。
「叫他再等等啦!我今天沒有靈感。」
「你……」陶母顯得有些著急,好不容易今天有信徒上門,哪知道阿肥一點都不敬業,是乩童就要有乩童的樣子啊!
陶母本想走回廟裡安撫前來求明牌的信徒,眼角餘光卻瞥見站在一旁不遠處的三個人,她立刻認出自己的女兒,跟著又認出了賀-淵,看兩人親密的站在一塊,擺明了就是一對。
她的臉色馬上一變,對著女兒嚷道:「不是說不會跟這個男人在一起嗎?現在要來求我了是不是?」她雙手交抱在胸前,表情可得意了。
陶-瓊看到她那副嘴臉,轉身就想離開,要不是賀-淵拉著她,她根本就不想留在這裡。
「年輕人,我這女兒很沒良心,連我這個媽都不養,跟她要點錢就大呼小叫,捐個錢就把我說得一文不值,也不想想我是個修道之人,哪會拿那些錢去做什麼壞事。現在地下錢莊的人到處在找我,也拿我沒辦法啊!我可是有佛祖保佑的。哪像她這個不孝女,地下錢莊的人找我要錢,她也不幫我想想辦法,竟然跑得無影無蹤。」陶母一見到陶-瓊就滿嘴沒好話。「還說什麼絕對不會跟你在一起,你們之間是清白的?哼!講得可好聽,能夠吃香的、喝辣的,還不是馬上就巴了上去!」
陶-瓊聽得臉色發白,連退了好幾步。
「我跟你說過了,她說話都是這樣的。」
「沒關係,讓我姊跟她說。」賀-淵安慰道。
「幹嘛來?來求我啊?知道我的厲害了吧,要不是我在神明面前求過要讓你嫁進豪門,你能有今天嗎?你以為憑你這種貨色真能認識什麼好人家,你現在的福氣全是我的功德抵的!」陶母把自己說得很偉大。「最近我們廟要重建,你們既然來了就捐點錢,也算是幫你們消消業障。」
除了說話刻薄外,三句話不離錢也是陶母的說話哲學。
「我們不會給你錢的。」陶-瓊搖著頭,堅定的說道。
「輪得到你說話嗎?你是什麼身分,還不是要靠男人養!人家都沒開口,你急什麼!早就算出來你的命只有當小老婆的份,要不是我做了那麼多功德,你這個小缺德鬼能有什麼機會?有男人在,就輪不到你放屁!」
陶母的話一句比一句還要難聽,陶-瓊不明白她為什麼要來?她可以不要結婚,甚至可以不要和賀-淵在一起!
「那我不跟他在一起總行吧!」說完,她一把推開賀-淵,心中的怨憤霎時全爆發出來,她可以什麼都不要!
「-瓊!」賀-淵想抓住她,可是她的動作卻是那麼猛烈,用力抽回手,頭也不回的跑開。
他想追上去,可是姊姊在一旁,說什麼也不能放她一個人在這兒。
就在賀-淵左右為難之際,陶-瓊已經跑出巷子口。
「姊……」他急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你看看!她的脾氣就是這樣,你也不用難過,她對我這個媽都可以無情無義了,你以為她會對你有多少真心。」陶母倒是還有心情在一旁幸災樂禍。
「-淵,你去看看她,這裡我來就好了。」無憂看著弟弟著急的神色,只是輕聲的說。
「可是……」賀-淵看看姊姊,又看了看一旁那個粗野的婦人。
「沒事的,我可以處理。」無憂一臉的祥和。
「有事的話打電話給我。」賀斬淵丟下話,便拔腿追了過去。
「哼!裝的!她從小就喜歡裝模作樣!」陶母得意的笑起來。
無憂緩步上前,走到她面前。
「這位施主,我可以跟你談談嗎?」
※※※※※※
陶-瓊先一步抵達賀-淵的公寓,快速的將自己的東西給塞進袋子里,但整理到一半,賀-淵跟著回來了。
「-瓊,你在做什麼?」
「你看不出來嗎?我要離開你!」陶-瓊頭也不回的說,只是不停的把東西往袋子里塞。
「你瘋了嗎?就為了那種蠢事?」
賀-淵上前一步,想搶過袋子,可是她抓得很緊,回頭怒瞪著他,似乎心意已決。
「我是認真的!你看不出來我很正經嗎?既然你也知道那很蠢,何不讓我走?」她乾脆丟下袋子,轉身打開衣櫃,把裡頭的衣服全抱出來。「我不想再跟你多說什麼,說再多都沒有用,我們不能在一起!」
「我們為什麼不能在一起?明知道你母親說話就是那麼難聽,你為什麼還要理她呢?」
「我就是不想理她啊!你看不出來我在為我的命運搏鬥?你看不出來我在向老天抗爭嗎?難道我不能保有我自己的意志?難道一切都要順應天意?你要的就是那樣的我嗎?」
賀-淵從身後抱住她,「我要的是我們兩個可以在一起。」
「別碰我!我們在一起是個錯誤!」
「除非你不愛我,否則兩個相愛的人在一起有什麼錯?我沒有結婚,你也沒有,我們在一起很愉快,我可以給你幸福,我看不出來這樣有什麼錯?」
「我母親就是錯誤的根源。」
「但是跟我相愛的人不是她,我愛的人是你!」
不知道「愛」這個字是什麼時候出現在對話里的,可是陶-瓊卻是在這一次才聽進耳里,她低下頭看著他環在她胸前的手,忘了要掙開他。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他們一直沒有提到愛,除了之前他提過要結婚外,難道她在兩人相處的過程中漏聽了什麼嗎?
「我當然知道,我想跟你在一起,我不是已經跟你求婚了嗎?」
陶-瓊轉身面對他,臉上滿是懷疑。「可是你剛剛說你愛我?」
「不愛你的話我何必……」賀-淵兩手一攤,懷疑自己是否有表達方面的困擾,否則-瓊怎麼會不明白他的心意。「你以為我為什麼會在這裡?我為什麼讓你和願宏搬進這裡?我為什麼要在三天三夜沒睡後接你電話陪你聊天?我為什麼要記得你喜歡吃什麼、討厭吃什麼?我為什麼希望能解決你和你母親之間的問題?我又為什麼要試著讓你正經的面對我們的感情?」
「但是你以前沒有說過你愛我。」聽到他的真情告白,陶-瓊的臉上充滿了震驚。
「我是愛你啊!小姐,你可不可以正經點?全世界都看得出來我愛你,你卻在這時候不正經。你不會真的不知道我做了那麼多是為什麼吧?我以為這很顯而易見,而我也以為你愛我!」
「我……」陶-瓊咬咬下唇,一副很難開口的模樣。
「你不是嗎?」
「我們已經要分手了,就算我愛你有什麼用?」她選擇迴避問題。
「既然我們相愛,又為什麼要分手?」
「因為我媽……」
賀-淵一個箭步上前,低頭吻住她,除了阻止她說出不該說的話,也打算把她給吻暈。
「這是我們兩個人的事,只要我們相愛,沒有什麼事情可以阻止我們在一起,你既然選擇對抗命運,為什麼不肯讓我加入呢?」
對啊,為什麼?她該有個同伴的。
「我們可以向你媽證明,我們在一起是因為愛,而不是哪個神明的意思。雖然我覺得這有點蠢,但是不管你媽曾經說過什麼,我也不管你在失去理智時曾經跟她說過什麼,既然我們在一起,又何須在意其他人的目光?」
「我不知道……」陶-瓊從沒想過自己會認識這樣的男人,甚至獲得他的愛,但是當事情真的發生了,她卻覺得一切都不真實。「我覺得這一切都像是假的,好像有個人在背後操縱一切。」
「我確定我從來沒喝過任何符水,這樣可以讓你放心的接受我嗎?」賀-淵抬起眉毛反問她。
陶-瓊望著他,剛剛嚷著要分手的話語,這回卻再也說不出口。或許是心情不再衝動,而賀-淵又在她心裡注入了新的力量。
「如果你真的想跟我在一起,就不要在意那些事了。」賀-淵只想改變她的觀念,讓她能真正的安心。「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可以為你解決,難道你不想給我表現的機會嗎?」
兩人在一起的美好時光一幕幕閃過陶-瓊的腦海,每次的相處都充滿了甜蜜的回憶,還有賀-淵對她所投注的憐惜和關懷……
「你從來不接受拒絕的嗎?」陶-瓊回問他。
賀-淵低下頭以吻消弭她的不安,「你真以為你逃得出我的手掌心嗎?」
※※※※※※
「這算不算是矯枉過正?」
陶願宏皺起眉,怎麼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如此。
無憂與陶母談了幾次話后,陶母竟然決定要出家,這消息簡直讓所有人無法置信。無憂幾次開解她,卻發現她的意志堅決,也發現她是真心想從修行里得到她精神上的解脫。
在經過幾次懇談后,廟方決定先讓她在廟裡帶髮修行三個月。哪知三個月過後,她心意仍然不變,只是她向無憂說了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在出家前見到女兒歡喜出嫁,了卻一椿心事。
陶-瓊就這麼胡裡胡塗的被送進禮堂,手上多了只婚戒,而肚子里也多了小生命。
看著法師將母親理成大光頭,母親那尖酸刻薄的表情在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祥和,原本還存著懷疑的姊弟倆在親眼目睹之後,心中的大石也跟著放了下來。
「檢查的結果怎麼樣?」
接著下來讓人關心的就是陶-瓊究竟懷孕了嗎?
「張醫師說在正常的情況下,以一個二十六歲的女性來說,我的身體很健康,我的丈夫情況也與我相同,我們的生活作息都很正常,所以我的受孕機率也是屬於正常數值,加上我既沒有抽煙的習慣,也不曾有酗酒的傾向,家族裡也沒有遺傳--」
「你正經點!」賀-淵不讓她再扯下去,連忙喊卡。「你別忘了我也是醫生,那些廢話可以省略,你只要告訴我,有或沒有?」
好吧,她只好公布答案了。
「有。」
房裡馬上爆出了准爸爸的歡呼聲。
「兩個。」
「什麼?」興奮的男人頓時失了聲。「你是不是又不正經了?」
「我哪有不正經啊!我剛剛就是很正經的告訴你,可是你沒讓我說完。我們家族沒有遺傳性疾病,可是有雙胞胎的遺傳基因。」
「誰教你每次說話都不正經。」賀-淵賞了她一顆爆栗。
「哪有?我一直都是很正經的。」
「你是嗎?」他的語氣里有著嚴重的懷疑。
「如果我說我愛你,你也會當我不正經嗎?」
「那要看場合。」
「什麼場合?」
「這種場合。」賀-淵一把抱起妻子,大步走向卧室。
熱吻過後,陶-瓊還是正正經經的對他說了:「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