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你別跑!」

「來追我啊!」

夜裡的沙灘上還有兩個人在追逐。

「費牧群!」本葵累極了，兩腿一軟跪在沙堆上，氣喘吁吁的說:「我好累，不追了啦!」

就是那句氣話，他居然讓她在沙灘上跑了那麼久，就讓她追，偏偏費牧群跑得可快了，幾次明明伸手就要抓到他了，卻老是撲空。

「這麼年輕，體力居然這麼差。」費牧群走向她，朝她伸出一隻手。

本葵逮著了機會，伸出兩隻手抱住他的手臂。

「抓到了。」她興奮的大喊。

「你還玩不膩啊？」

「膩了!膩了!少爺，你可不可以行行好？我們回去吧!已經很晚了。」她可不想再繼續抓一次，在沙灘上跑來跑去，可是很累人的。

「連九點都還不到，吃完飯本來就該運動一下。」

「已經玩了一天了，你不累，可是我好累啊!」本葵一聽他這麼說，腳又是一軟，抱著他的手直接賴在沙灘上。

「真拿你沒辦法!走吧!」費牧群看得出來她臉上有疲憊，拉她起身，便往停車處走去。

「我從來沒玩得這麼累過……」一上車她就整個人癱在椅子上。

「那你平常都做什麼？」虧她正處於花樣年華，這不是很浪費青春嗎？

「上學、打工……沒了。」本葵抽了張面紙，抹了臉卻發現面紙上全是沙子。「我看起來一定很慘，我全身上下都是沙子，都是你啦!」

「先丟沙子的人明明是你。」

「誰教你一直跑!」她說話的口氣開始慢慢像女孩子了，剛認識她的時候她總是兇巴巴的，可是熟了以後本葵說話除了故意表現出來的惡質以外，其實是沒什麼惡意的。

「誰教你追不到我!」

「算了!你家的人發現你今晚沒回去一定會氣炸的。」

「我又不是小孩子，他們不會以為我鬧失蹤。」

「那你為什麼不去？」

她不是傻瓜，費牧群根本不是喜歡跟她在一起，只是他不想留在城裡而己，他似乎是存心想避開那場聚會，她甚至注意到費牧群關了手機，刻意不出席某種場合。

「因為我不想去。」

「你說話總是這樣拐彎抹角的。」當她沒問好了，反正總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再追問下去也只是自討沒趣。

「我家的人很無聊的，跟一群無聊的人吃飯只會更無聊。」

「我也很無聊不是嗎？」她的生活跟其它同學比起來真的很無趣。

「你會追我啊!」而且她追著自己的時候，那又喘又累又吃力的模樣，還挺好玩的。

「因為你威脅我啊!」

「你比較容易被威脅。」

「這是種嘲笑嗎？」

本葵的臉上出現了受傷的神色。

「你說呢？」

「你有什麼好得意的？你是少爺啊!你怎麼不想想，我可能也只是在討你開心而已。」

「你真的是因為我是少爺才跟我出來玩的嗎？」

「那還用說嗎？我們的世界又沒有交集點。」這很顯而易見吧!一個富家子弟跟傭人的女兒會有什麼交集？如果費牧群不是嗎？

「真是口是心非。」

「我哪裡口是心非了？」

「你明明玩得很開心。」

「我明明是說我玩得很累。」

「我如果有拍到你笑的照片呢？」可別忘了，他今天可是帶了攝影器材出門的，而她正是女主角。

「又不是對著你笑!」

「你總有對著鏡頭笑的照片。」他明明記得他有拍到。

「那也是對著你的相機笑。」

「你沒事對著相機笑什麼笑？」

本葵想了想，似乎真沒什麼好理由，只好硬丟出一句，「我高興!」

「這不就得了，你玩得很高興嘛!」

該死!選錯話了……又踩著了自己的尾巴，本葵只差沒捶心肝表示氣憤。

「你下星期還想不想出來玩？」

「不要!」哼!她才不上當咧!誰教費牧群老愛跟她鬥嘴。

「為什麼？」

「我很不高興，而且我要打工。」

「打什麼工？」

「就是打工啊!少爺大概有所不知，那是窮學生都會做的一種工作。」她用反諷的語氣解釋著。

「我問你做什麼工作。」

「在計算機行賣東西。」

「哦……薪水好嗎？」

「比援交差，你滿意了吧？」她還記得上次費牧群提過援交的話題，這世界上也是有乖巧的女學生做正當的行業，不是每個長得能看的人都會做那種工作，再說，每次上電視被逮的援交女，分明就是長得不怎樣。

「我有個提議……」

「別說。」不等他開口，本葵就先阻止他發言。「你的提議一定很爛。」

「我都還沒說呢!」

「我既然已經知道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了，那我何必聽？」

「你敢對少爺說這種話，可見你剛剛說的那些迢不得己都是假的。」

「當然是假的!當老大的人總要有些事讓人心服口服，你哪一點讓人服氣了？」

「我可從來沒想要當老大。」

再扯下去又不知道要扯到哪裡去，本葵索性投降比較快。「少爺，你究竟要說什麼？」

「我下星期有事得去日本一趟。」

「所以呢？」這就好笑了，大少爺要到國外玩應該是很稀鬆平常的事，她繫上就有個有錢男孩，考完期末考當天下午就搭飛機到夏威夷去了，其它同學更是三三兩兩結伴計劃出國遊學，大家一樣是打工，他們是存錢要出國見識這世界的風土民情，只有她是為了下學期的學費在打拚。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什麼？本葵張開嘴，一臉驚愕的看著他。

「不是援交，當然，如果是你自己爬上我的床，我也沒話可說。」

「你瘋了啊你!費牧群，你以為我是什麼人!」這是不是太侮辱人了!他居然連這種主意都想得出來。「這是哪門子的爛提議!你到底有沒有帶腦袋出門，你頭殼裡是不是都裝稻草嗯!」

「我自有我的道理……」

「什麼狗屁道理？」

「讓你會點頭答應的狗屁道理。」

結果她當真讓那狗屁道理給說服了。

提著行李，瞞騙了老媽說是要去台中店裡幫忙幾天，溜下山搭上了費牧群的車，和他直奔中正機場，一路上她實在是有點忐忑不安，唉，這算什麼啊？她居然真的要和費牧群到東京去。

「原本是打算要早幾天去的，因為趕辦你的護照和簽證晚了一天，不過還是去得成，只是這幾天會比較累。」

「那我要做什麼？」

「背東西啊!」費牧群指了指身後的那堆行李。

「你……你帶那麼多東西做什麼？」本葵一時看傻了眼。

「拍照要用的。」

「哦。」那些東西看起來都價值不菲，她前幾天才知道費牧群一個鏡頭居然要好幾萬塊，而這竟然是玩攝影的基本配備而已，一般平民百姓哪玩得起這種東西啊!要當出色的攝影師更不是容易的事，喜歡拍照的人那麼多，在那不到一秒的瞬間要抓住最令人感動的美麗，那是多難!

所以除了技巧之外，還是得有一點運氣……然而這男人居然想放棄家族事業去搞攝影!

而他說得很平常，卻探中了本葵的心，他這次有機會可以到日本參加一個比賽，和其它攝影師一起拍十組照片，如果成功了，他闖出了點名號，他可以再自在的拍上幾年；如果失敗了，他就得接手家裡的事業，不能再做自己想做的事。

這似乎有點悲哀，也有點……殘忍吧。

本葵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說，反正她就是答應了。

她就是不希望看見有點機會的人，喪失把握的權利，而他臨時缺了一個助理，並且願意提供高額的薪資，只要陪他在日本待四天就好。回來她還可以另外再找份兼職，可以多賺點錢，再說……這應該也是很正當的工作吧？

只是不夠正當到可以告訴老媽，畢竟費牧群的前科不太能令人信服。

「我要告訴你……」

「你怕我對你下手？」

「那我倒是不擔心，我會點防身術。」她可是很注意這一方面的新聞，而且前陣子校園裡也有相關的防身課程，她跟同學抱著好奇的心態也去上了一堂。

「我得先告訴你，實際遭遇和演練防身術的過程是有差別的，不過我想先知道你主要是擔心什麼。」

「這是我第一次搭飛機。」她說得有點不自在，但是本葵並不想表現得太明顯。「我可能會有點緊張。」

「我希望你不要上飛機就開始尖叫。」

「會很丟臉吧？」

「是啊!我會很丟臉。」

「那你就假裝你不認識我好了。」

「別傻了。」費牧群給了她一個「沒什麼好怕」的表情。

「墜機的機率很低，如果你擔心的話，上飛機前我可以幫你多買幾個保險。」

「也好，我媽只有我一個女兒，總不能讓她一毛錢也領不到。」

想不到本葵居然還很認真的點頭同意，費牧群只是看了她一眼，沒再接續那個話題，反正到了機場，她也沒心思再去想那些，本葵怎麼也想不到居然會有這麼巧的事，她竟然在候機室遇上了同學。

「游本葵!」

一群男女同學熱情的喊著她的名字，簡直把她嚇壞了。

本葵立在原地，睜著一雙大眼求救似的不停對著費枚群傳送SOS的訊號。

「你怎麼也來了？你也是搭這班飛機嗎？」

「你不是說你要打工？你怎麼也要出國啊？」

大家的問題像連珠炮一樣，轟個沒完。本葵則是張著嘴，除了尷尬的笑以外，說不出半句比較正當的解釋。

尤其是大家注意到她身邊的男子后，更是有理說不清了。

「本葵，這是你男朋友嗎？」

「天啊，阿全會傷心死，他以為你沒有男朋友，還說回台灣以後下學期要向你發動猛烈追求攻勢，非把你追到手不可，他要是知道你已經有男朋友了一定會嘔死的……」

「不是啦!我跟他只是朋友。」明知這個解釋很難被接受，但是本葵還是說了出口。

果然幾個同學都出現了不相信的眼神。怎麼可能？不是男女朋友，她何必跟這男人單獨出國？這個解釋傳在所有同學的耳里根本不成理由。

「你們是本葵的同學啊？」

「是啊!是啊!」大家紛紛點頭，候機室里就這男人看來最醒目，他跟本葵的搭配簡直是俊男美女的夢幻組合，其實光是和本葵說話，連他們自己都覺得沾了不少光，帥哥主動開口，他們更是樂得想向他套出更多和本葵有關的八卦，做為回國后茶餘飯後的話題。

「謝謝你們平常在學校里照顧她。」

沒想到費牧群這種人居然這麼會說場面話，他話才一說本葵馬上回頭給了他一個「有沒有搞措」的表情，她哪時受到什麼照顧了？更何況他又知道她被照顧了什麼？

「我知道你們都對她很好，上回還有人送她衣服是嗎？」

「對啊、對啊!那個阿全啊，他想退本葵，你可要小心了，那傢伙也是個小開出身呢!他硬是要本葵收下那衣服，本葵本來也不想收，兩個人在那邊推來推去的，我們都有看到。」

原來她還是勉為其難的收下的，她幹嘛不說中間還有經過這種曲折？費牧群低頭瞥了本葵一眼。

本葵則回他一個「不想解釋」的表情。

「你們要去日本玩幾天？」

「我們不是……」本葵本來想解釋他們並不是去玩的，而是有工作在身，可是費牧群卻搶先了一步。

「四天。」

「怎麼只待四天啊？我們要在那裡待半個月耶!好期待喔!如果你們可以待久一點，我們可以約個時間大家聚聚啊!對了，我們租了學生宿舍，要住在一塊，你們呢？」

「我們住飯店。」費牧群說了一個五星級飯店的名字。

「哇，那飯店不便宜吧？你們也沒有跟團，是自助旅行嗎？」

「算是吧!我們先登機了，再見。」

幾個同學望著他們兩個人的背影，看著費牧群接過本葵身上過重的行李，大家紛紛發出羨慕的嘆息。

「人家是坐頭等艙的耶!」

「唉，我還以為游本葵真像她說的一樣，是個辛苦的打工族，哪知道她也出國玩。」

「人不可貌相啊!那個阿全上次跟蹤她回家，就說她住山上呢!」

「別墅？」

「好像是。」

「你看她的氣質本來就不怎麼窮酸。」

「唉，男朋友長得那麼帥，就算要我當窮人，我也甘願。」

「飛機都已經起飛了，你還在怕啊？」看著她失神的模樣，費牧群低頭問道。

「啊？」他的臉突然出現在眼前，把她嚇了惶?br

「我說飛機已經起飛了。」費牧群指了指窗外的白雲。

本葵往窗外一看，是真的咧!她居然什麼都沒感覺到，飛機就已經升空了。

「我都沒注意到……」她訥調的說。

「你當然沒注意到，連安全帶都是我幫你扣的。」

本葵低頭一看，果真發現安全帶已經扣上了。

「你想什麼都好，等下別又開始耍什麼懼高症或恐流症就好，至少幫我顧足我的顏面好嗎？」

「我不是在想那個啦!」

「那是在想什麼？」

「剛剛我同學他們……他們看到我跟你在一起了。」這很嚴重耶!她又不能說她是真的為了工作陪同費牧群前往日本，誰相信她只是工作而己，更何況要是中間還扯上了錢，那更是有理說不清了。

「那又怎麼樣？」

「對你來說當然不怎麼樣啊!」可是對她來說可不一樣了，開學后她還得上學，而且她還要面對那些人，天曉得他們會傳出什麼話來，尤其那個阿全他要是知道她有男朋友，以他那幼稚又好勝的脾氣，誰曉得他會幹出什麼事來!

「看來你這幾天心情會很糟。」費牧群坐正身子，攤開報紙說道。

哪知她突然轉過身來，換她側著身子對他說話。

「反正我既然來了我就會做我該做的事，我不會因為情緒被影響了就不管你的事。」

費牧群看著她，假裝嚴肅的問，「那我應該做出很感動的表情嗎？」

「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沒有那麼情緒化。」

「我知道，你只是有一點情緒化。」

「費牧群……」本葵忍不住喊了他一聲，她就是很討厭他老是用這種半開玩笑又裝認真的表情和她說話，這讓她摸不清楚他究竟有沒有聽懂自己的意思，還是他以為自己只是在開玩笑。「我是說真的，我不喜歡你這樣跟我說話。」

「那我該怎樣討你歡心？」

「討我歡心這點就可以免了，我可不期待，你不要整我就好。」

「我有那麼壞心嗎？」

「我的確是不記得你有好心過。」

「我常請你吃飯耶!」

「助人為快樂之本啊!是我讓你快樂的。」

「你讓我快樂？」

「是啊!」本葵做出得意的表情，動手捏了捏他的臉。「你現在不就在笑嗎？」

這小女生居然捏他的臉，費牧群一時沒注意，所以沒攔阻她，只是有些意外的看著她。

「你不是要我正經點嗎？怎麼你自己開始玩起來了？」她居然捏他的臉!他這張帥臉豈是給小女孩玩的。

「我哪有!」放下了手，本葵自己也有點意外，她怎麼這麼大膽，而且她捏著費牧群的時候她還真有點嚇了一跳，可是手已經伸出去了，如果突然收回來好像就尷尬了，只好硬撐著假裝頑皮的跟他說話，其實本葵已經嚇出了一身冷汗，還好他的大手一揮把自己的手給甩開。

「我睡一下好了，反正還有一個多小時才會到，你不要到了就丟下我一個人跑掉喔!」她拉了拉身上的毯子，找了一個舒適的姿勢，決定還是閉上眼睛，少看他比較好，要不然她真的要為自己剛剛白痴的動作臉紅了。

「你要是敢再捏我的臉，我保證把你扔在東京。」他冷不防的丟出一句。

身邊的人在毯子下動了一下……一隻小手伸了出來，細白的指尖找到了他的袖子，跟著握住。

她居然握著他的袖子!

「你幹麼？」

費牧群甩了甩手，她緊抓著他的衣袖不放。

「不許你把我丟在半路。」

不過是隨便吃了碗拉麵，她一整晚居然都露出幸福的表情。

「這麼開心啁？」他一邊說一邊檢查著自己帶來的相機，兩人坐在房間里的小客廳整理明天的裝備。

「在地的拉麵果然跟在台灣吃的不一樣。」她小心的數著桌上的相機，其實她什麼忙也幫不了，只是純粹幫他顧好這些相機，免得到時候丟了她可賠不起。

「明天還想吃嗎？」

「好啊!」她應了聲。

開著的電視傳來掌聲，本葵轉身望去。

「長得真可愛。」出現在瑩幕里的是一位日本女星，本葵好像有在哪裡看過這女明星。只是日本女星都長得一副大眼睛模樣，有時候還挺像的。

「我明天會拍到她。」

「哇，真的？」她還以為費牧群只拍一些景，哪知道還有人物寫真。

「還會拍小孩呢!」

「小孩？」她臉上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你怎麼拍？」

「用相機拍。」費牧群說得很自然。

「你拍小孩？」本葵很難想象費牧群跟小孩在一塊的模樣。他不會講笑話逗小孩們笑吧？

「對啊!」

「你要是把他們弄哭了怎麼辦？」這算虐童喔!

哪知道費牧群竟然低頭想了想。一臉無辜的回她:「我又沒把你弄哭過。」

「你在暗示什麼？」他擺明了說她是小孩。

「你聽得懂啊？哈……最近小孩真不好騙，我是該為明天做點準備。」

他居然又開這種玩笑，氣得本葵直接站了起來，雙手擦著腰，一副要跟他吵架的模樣，可是真對上了他，論身高硬是矮了費牧群一截，算了……氣勢不如人。

「怎麼？」費牧群不明白她明明已經蓄勢待發了，為何打退堂鼓？

「好女不跟男斗!」

「你決定改邪歸正當好女了啊？」

「我本來就是好女孩!」費牧群除了高以外沒啥優點，他分明才是標準小人!

「好女孩該早點上床睡覺了。」費牧群提醒她。「明天可得忙了。」

「我才不會賴床。」

「那最好!」他放下相機，把她推回她的房間里。「因為我會。」

「你會賴床？」本葵有點不相信，因為上回大清早去海邊，分明是費牧群叫她起床的。

「有可能，但是你要有心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