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黃昏發現，楮真溪不再只讓她處理一些龐雜和繁瑣的事，而漸漸將一些核心的東西開始交給她處理。

同時她也發覺，他有時候看她的眼神很奇怪，尤其是兩人獨處的時候，他的眼神中彷佛隱瞞著什麼。

她還來不及細究，突然發生了一件事，讓她轉移了心思。

當任行廣將魯豪的「戰帖」交給他時，她心裡隱隱有些不安。

「談判？」楮真溪笑著，魯豪約他談判？想必是狗急了跳牆。

「為什麼要談判？這不合理。」她問道。

「誰知道呢？去了就知道了。」

「你要去？」黃昏皺眉。他怎麼突然對那個魯豪重視起來？

楮真溪點點頭。「這事總要解決，這次就徹底解決掉吧。」說著和任行廣對看一眼，交換了一個眼神。

「好，我陪你去。」她立刻作出決定。

「不。」楮真溪的拒絕讓她大感意外。他笑笑。「楮家需要有人坐鎮，妳是我最信任的人，要幫我守在這裡，行廣他們陪我去就可以。」

黃昏眉心緊鎖，他說得有道理，但她總覺得不對勁。

「別擔心，不會有事的。」

「談什麼不可以來這裡談？那個魯豪之前他怎樣我不清楚，敢下『戰帖』，那就擺明要和你翻臉，你對他動了什麼手腳？他怎麼會突然這麼做？」她清冷的聲音傳達謹慎的分析。

楮真溪和任行廣兩人暗自驚訝她的敏銳。

楮真溪沉吟了片刻，才說：「這個人之前一直暗中做著一些非法勾當，在我接手前，就十分囂張猖狂，尤其反對楮家別院交到我手上，因為我讓行廣盯著他，阻止他進行那些非法交易。」

黃昏眉心仍未舒展。「他應該惱羞成怒，不然不會這樣公然挑釁你，那你呢？你的目的是想將他踢出楮家別院？還是只是給他個教訓，讓他學乖？」這些都不容易擺平。

楮真溪眼裡閃過一抹光。「現在還不能確定。」

「你不能去。」黃昏堅決反對。「沒有必要，他會自動上門來找你。」她的話讓他和任行廣有些驚愕。「他是瘋子，你沒必要陪他一起瘋。」

「黃昏，魯豪的事我一定要解決，他是楮家別院的一顆瘤，一日不解決，楮家別院就像有顆不定時炸彈。」楮真溪說出心裡話，任行廣一驚。

「那你的意思是要除掉他？」她得出結論。「怎麼除？什麼時候？就這次？」

接連的問題讓人無法回答。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去，不過，你若堅持，我要隨行。」

楮真溪眼一瞇，第一次切身感覺到她是個相當難擺平的對手，尤其是當她發現某項疑點時。

任行廣在一旁看好戲，褚少爺怕沒想到，最後一刻竟會遇上大麻煩吧。

「我擔心魯豪會趁這時偷襲，所以妳一定要在楮家別院幫我好好守著。」

她嘆了一口氣，楮真溪一定有事瞞她，但是他不說，她也不可能逼問。他已經決定的事，就算她反對到底，恐怕也不能阻止。

思及此，她突然將目光射向任行廣。任行廣被她突然一盯，渾身不對勁起來。

「任行廣，請你好好保護他。」她用了拜託的語氣，而不是要求，自始至終只求一件事，他平安就好。

任行廣一愣，覺察到她的認真，也不由得正經起來。「放心。」

「什麼時候？」

「後天早上，在魯豪名下的一個會所。」他示意任行廣下去安排。

「放心，我會沒事的。」他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笑容。

「你記得我曾經說過，我會保護你，我不希望你有任何閃失。」她撫了撫額。「也許真的是我管太多。」

他移到她身邊，拉過她的手，握在兩掌中。「這件事結束后，我們會好好在一起。」

黃昏眸光一亮，這是他第一次明確的給出承諾。

「你要記得你說過的話。」

他笑開，有她在身邊，或許他會幸福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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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任行廣陪同他一早便出了楮家別院。

從他們離開開始，黃昏的臉色便一直是暗沉沉的，臉上的表情也沒有變過。雖然任行廣和他都保證一定會平安回來，但她心裡總覺得不舒服。

任老爺子看她坐在大廳查看關於魯豪名下事業的資料，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冷冷的。

整個上午她都是這樣，擺一張「生人勿近」的面孔。

「黃昏，妳能不能別板著臉，輕鬆點？」

她瞟了老爺子一眼。「我很好。」

「妳那樣子叫很好嗎？嚇得大家都不敢靠近妳。」

她沒有理會，繼續看資料，眼睛一頁一頁地掃過去，腦袋裡卻想著他。

這時福伯走進來。「小姐，您要茶還是甜湯？今天廚房有煮甜湯。」

沒反應？福伯咳了一聲，加大音量。「小姐！」

黃昏才回過神來。「什麼？」

她的心不在焉讓任老爺子咧嘴笑起來。

「小姐是要茶還是甜湯？」少爺出門也不是第一次，黃小姐幹嘛這麼擔心？魂不守舍的。

「給我茶吧。」她說完，揉了揉眉心，最近是不是太累了？

突然，目光瞟到幾行字，她凝神細看。

魯豪這個敗類，早在幾年前便開始走私軍火，還暗中販賣毒品，只是剛開始做得小，這一年才做大，卻被楮真溪破壞了好幾次。

他手上楮家別院的事業項目不少，每年交給楮家別院的錢也不少，難怪不少主事忌憚他，雖然不滿他的做法，卻沒人敢出來反對。

楮真溪和他結怨，應該不是這一兩年的事，那麼這一次所謂的談判，是對決？！

黃昏眸光一閃，手指抖了一下。以楮真溪的個性，一定會一步一步瓦解魯豪的勢力，她還記得上一次魯豪跑到這裡來叫囂，就是因為楮真溪對付他。

他會以什麼辦法最終解決掉魯豪？顯然他暗中早有所準備。難道會是今天……

黃昏眉心一顫，突然回想起楮真溪要她進楮家別院幫他，到下周，剛好就是三個月的期限。

當初他為什麼會定三個月的時間？為什麼最開始讓她做的都是無關緊要的事？為什麼現在突然又讓她接觸到核心的東西？這些事連起來回想，疑惑的地方如雨後春筍越冒越多。

黃昏的思緒紊亂，有許多疑團，卻又理不出頭緒來。

這時福伯端著茶上來，她接過，卻不知怎麼回事，手一翻，杯子砸碎在地上，玻璃碎片與水花混合在一起，四處飛濺。

她心裡沉了一下。

「小姐妳沒事吧？」福伯緊張的問。

她搖搖頭，站起來向外面走去。

任老爺子原本輕鬆的心情，也被她帶得憂心起來。往外瞧了一眼，看見她在院子里那棵大樹下閉目養神。

到了下午六點，楮真溪和任行廣沒有一人回來。

這次，福伯和老爺子也開始急了，難道真的出了什麼問題？怎麼去了一天還沒有消息？

黃昏在外面乘了一下午的涼，一走進大廳，便見老爺子緊張焦慮的表情。

「不會有什麼事情吧？怎麼一點消息都沒有？」

黃昏此時反而鎮定冷靜下來。她沒有忘記，楮真溪是要她在這裡穩住大家情緒的。

「再等等。」她沒有告訴他們，剛剛她分別打了兩人的電話，沒有回應。

她心裡也很擔心，但是現在不能讓楮家別院自己亂了陣腳。

「會不會有事啊？少爺行走又不方便。」福伯叨叨念念。

「行廣臭小子，你可一定要保住楮家唯一根苗。」任老爺子也開始嘀嘀咕咕。

她被吵得心裡煩躁，看著外面天色越來越暗，就在她決定要親自去找人時，門口突然闖進一個人，是楮真溪的保鑣！

他氣喘吁吁的跑過來，一臉凝重，見到她立刻說。

「小姐，少爺人在醫院！」

黃昏的眼倏地睜大，腦袋嗡的一聲，聽不見旁邊已經吵成一團的聲音，快速向外面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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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保鑣帶領下，她和任老爺子趕到醫院，只看見任行廣一人靜默地倚在牆邊，而那盞「手術中」的燈正刺目的亮著。

任老爺子暴吼一聲：「臭小子！」

任行廣抬眼，臉色沉重，只說了一句。「你們來了。」

他在逃避她的視線！黃昏敏銳的察覺。

「究竟怎麼回事？真溪怎麼了？」任老爺子大聲吼著自己的孫子。她一聲不吭緊抿著唇站在一旁。

「發生爭執，在會所後面的山上，魯豪惱羞成怒，將他推下山。」任行廣垂下頭。「是我大意。」

「你！臭小子！你怎麼對得起你楮爺爺！」任老爺子怒吼。

「魯豪人呢？」黃昏開口，聲音冷冽得讓人一顫，聽不出半點情緒起伏。

任行廣濃眉一皺，迴轉身，半背對著她。「他跑了。」

突然他感覺身旁有風，下一秒便被人一把扯過，是黃昏！她猛地一拳狠狠捶在他的肩上。

任行廣只覺得肩頭一陣陣火辣辣的痛，衝擊力讓他的背砸在後面的牆上。

「你答應過我什麼！保護他！不會有事！結果現在呢？任行廣！現在是怎麼回事？」她一拳拳打，任行廣也不還手。

任老爺子看不下去一把拉住她。「好了！」

這時手術燈一熄，醫生走出來。

「醫生！」

醫生摘下口罩。「暫時沒有生命危險，幸好掉下去的時候有輪椅護著他，減少了他身體直接的撞擊，不過他的頭部有受到很強的碰撞，有可能導致他不能清醒過來，你們要有心理準備。」

醫生說完，和任行廣對看了一眼，便離開。

不能清醒過來？！黃昏的心臟猛地一陣收縮，突然看見手術室里推出一個人，全身上下多處纏著白布，尤其是頭部。他口鼻處還罩著氧氣罩，臉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被推進一間加護病房。

她下意識的想衝進去，卻被護士小姐攔住。「小姐，妳現在還不能進去，病人還需要觀察。」

黃昏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盯著那扇門。

任行廣走到她身邊，見她表情木然，眼裡沒有一點神采。

「對不起。」任行廣道歉。

黃昏卻什麼也聽不進去，如果她有仔細聽，就會聽出他的道歉聲中，有著奇怪的無奈。

突然她轉過身面對他。

「集合楮家別院所有的人。」她臉上有著狠絕的氣息。「就算把台灣翻過來，也要找出那個人！他做過什麼，就要以十倍的代價來償還！」

任行廣一愣。「黃昏……」

她的表情讓他無法再勸阻。她冷著臉，頭也不回的走掉。

任行廣揉了揉自己疼痛的肩頭，又看了看病房裡躺著的楮真溪，沉沉的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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楮家別院的氣氛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凝重沉悶過，就連當年楮勁天去世，氣氛也沒有像這樣壓抑。

私底下大家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卻不了解黃昏召集他們的用意。

任行廣、任老爺子都在場，連經常跟在魯豪身邊的幾個人也列席其中。

「楮少爺還好吧？」

「聽說一直昏迷不醒。」

「那楮家別院怎麼辦？」

黃昏走進來，全場立刻鴉雀無聲。

她的表情冷冽，當看到魯豪手下的幾個人時，眼中的厲光讓幾個男人哆嗦了一下。

「你們應該都很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我不想說廢話，請你們找出姓魯的，楮家別院要清理門戶。」

「這樣不好吧，事情都還沒有搞清楚，還是等少爺醒過來再說比較好吧？」下面有人說道，又有人附和，忌憚魯豪的人不少。

「你們有沒有搞清楚？」黃昏的聲調上揚。「難道魯豪沒有做出違反楮家別院規矩的事？難道他沒有公然來挑釁過？難道不是他把楮真溪弄成這樣？！」

她突然目光一轉，射向角落魯豪的人。「告訴他們，是不是魯豪下的手！」

幾個人被她的氣勢嚇到。「魯哥是對楮少爺不滿……」不過那天的事他們也沒有看到啊！

「楮家別院出了這種敗類，你們還想維護他？楮真溪是被誰害成這樣的？還是楮家別院的少爺躺在醫院裡你們也不在乎？！」

「當然不是！」剛才那位中年男人立刻反駁。「少爺是我們敬重的人，楮家別院有他才有今天的局面，我們當然擔心他！」

「黃小姐，我們知道妳跟少爺感情好，少爺也十分信任妳，但魯豪現在下落不明，少爺也昏迷不醒，我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做，這畢竟不是一件小事。」

她收了幾分氣焰，凝神說：「你們應該還記得，楮真溪曾經說過，他不在的時候，我說的話便代表他，現在我只要你們幫我找出魯豪，要怎麼做我自己會動手，什麼後果我會承擔，你們還有什麼問題？」

底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不肯表態。

任老爺子看見此情景，不由得插進一句。「黃昏也是為了楮家別院好，她只是想為真溪討回公道，她為楮家別院做的事，大家都看在眼裡，誰是敵誰是友，心裡也應該有數。」

任老爺子一說完，下面的人一陣討論，片刻后，推出方才的中年男人做代表。

「黃小姐，我們同意妳的看法，也決定支持妳，妳想要我們怎麼做？」

她緩和了表情。「你們放心，我不會讓你們為難，只請你們幫我找出魯豪，其餘的，我會自己動手，只要你們不反對。」

說完又看向魯豪手下的那幫人。「還有你們。」

幾個人見大勢已去，本也不是多忠心耿耿的人，立刻便低頭俯首。「黃小姐，妳原諒我們吧，我們無心害楮少爺，是魯哥……」

她揮手，打斷那人的話。「將功折罪吧。」

陸續又討論了一陣，結束后她才發現，任行廣不知何時不見了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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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要做的，只有三件事：抓到魯豪、瓦解他所有的勢力、收回他名下楮家別院所有事業。

魯豪的人告訴她，他並不是很在意自己名下楮家別院的事業是不是賺錢，他最賺錢的，是私底下的那些不法勾當。

但近幾筆大生意都被任行廣破壞掉，所以魯豪損失相當慘重，才逼得狗急跳牆找楮真溪談判。

當日原本是約在會所里談，卻不知怎的談到後山去了，後山本是地形險峻的地方，當他們聽到槍聲響起，衝上去時只看見受傷的楮少爺，卻不見了魯豪。

合理的解釋就是，魯豪朝楮真溪開槍，楮真溪為了避開而失足掉下山。

黃昏後來仔細推敲，覺得整件事透著古怪，但她目前無暇追究，除了去醫院照顧楮真溪，便是著手將魯豪的財勢一一瓦解。

她向封青雲請了一個月的長假，楮家別院和醫院兩邊跑，魯豪還是沒有消息。

在醫院看見他安靜的躺在病床上，她突然傷感起來。如果她當時有堅持跟去，也許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

「還說要保護你，現在又讓你受傷，為什麼我在你身邊的時候，你總是交不到好運？」

她擰乾一條毛巾，為他擦著臉，見他毫無動靜，像睡著了一樣。

「楮真溪，你最好快點醒過來，不然，我可沒好心到一直守著你……你放心，魯豪我會為你解決的，楮家別院我也會幫你守著，我說過會幫你的。」

她放下毛巾，在他身邊握住他的手。「你不要這樣子，我看了會不高興，你不是說，這件事結束后我們會好好的在一起嗎？我在幫你解決這件事了，你快點醒過來啊！」

她臉上流露出一抹淡淡的悲傷，俯下臉側耳壓在他的胸口。「腿還沒有治好，腦袋又壞掉，楮少爺你怎麼這樣倒楣？」聽著他的心跳，她心裡稍稍安定。

「我喜歡你這麼久了，好不容易才把你拐上手，你現在又來裝睡，想拒絕我就明說，用不著這招。」

說著她將自己的臉湊近他的臉，以指描著他的眉，鼻，唇……

「還好沒有破相，這張臉還是美得很，楮少爺，不要再睡了，快醒過來。」

突然一陣震動，她掏出手機，小聲應道。「喂？」聽著臉上表情一收，正經起來。

「我馬上過來。」掛了電話，她又看了他一眼，才轉身離開。

床上的人，在她的腳步聲漸遠后，臉部突然有了輕微的變化，眉心微微攏起，薄薄的唇微動，無聲地吐出三個字，依稀是：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