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雖然來不及告訴妳了，但我還是想跟妳說對不起。

希望妳在天上平安快樂。

壞小孩

紙張雖已經泛黃，可是這張紙卻是開啟蘇格蘭命運的一把重要鑰鎖。在她八歲那年，姊姊和父親因為一場嚴重的車禍過世，她和母親也因此失去了兩個摯愛的親人。她在姊姊常帶她去玩的公園角落裡撿找到這張紙，拿回家給母親看，母親感動得流下眼淚，要她回封信給這個壞小孩，所以她用著注音符號加上歪斜的國字，寫下了生平的第一封信。

沒想到隔天她好奇的去查看那個秘密基地，居然發現了壞小孩的回信，從此以後壞小孩成了她的筆友，她開始認真的學寫字，寫給這個一直暗戀著姊姊的壞小孩，直到她國小畢業那年，母親認識了一個男人，打算帶著她一起離開這個小鎮，她留下訊息告訴壞小孩，過年時她會回到這裡，她會留下一封她的信。

等她上高中后，網路已經很流行了，當她第一次在計算機上看到他的mail，看著壞小孩改名成壞小子，為了一封信而流下淚的不再是母親，而是背著母親繼續和壞小子通信的她。

這份奇妙的通信，變成日漸頻繁的交換日記……從壞小孩到壞小子，然後變成壞男人，在這長達十幾年的時間裡，他成了蘇格蘭最親近，但也是最陌生的朋友。

然而，可以維持這般美好的友誼，中間還是夾雜著一些謊言。

這或許是網路生態吧，在看不見彼此的情況下，誰知道你是胖是矮，是高是瘦？打著日系美女援交的女孩，走出來的可能是體重過百的胖妹。道理是相同的，蘇格蘭承認她說了一些謊話，只因為她希望可以成為壞男人心中的完美形象。

壞男人喜歡她姊姊，這是再明顯不過的事實！

蘇格蘭印象中大她五歲的姊姊簡直是完美的化身，如同她在壞男人心中是個永遠的天使般，姊姊不但是大家眼裡的小美女，還是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但她呢？只考上二流高中，之後又勉強擠上私立大學，她明白自己永遠不可能像姊姊一樣完美，但她很努力的希望自己在壞男人心裡會是個像姊姊那樣的好女孩，即使她可能一輩子都見不到壞男人，但她不介意，至少她創造了另一個美好的自己，而她很喜歡那個世界里的蘇格蘭。

「好，今天的面試就到此結束。」

瞪著她的履歷表看了許久，問了幾個問題，主考官終於決定面試結束。

「謝謝。」蘇格蘭站起身，給了對方一個有自信的微笑，其實心裡全是滿滿的不確定。

「蘇小姐，妳什麼時候可以開始上班？」

蘇格蘭聞言一驚，「我隨時都可以上班……但你是說我被錄取了嗎？」

「是啊。」主考官微微一笑，「雖然妳的學經歷沒有比其它人好，不過妳很有自信，而且對工作很有熱情，我想這才是我們需要的。」

「謝謝。」除了謝謝以外，蘇格蘭實在說不出其它的話，她知道來面試的人里不乏博士、碩士，而她不過大學剛畢業，沒想到會有這麼好的運氣。

「不過工作並不輕鬆，有些事情光是有熱情並不夠，妳要加油！」

「是。」

「我請吳小姐帶妳去看看妳的工作環境，她會告訴妳該做些什麼。」

跟著吳小姐走出辦公室，到了屬於自己的工作區，蘇格蘭一時間還有點不敢相信這一切會是真的。

「妳的名字好有趣。」

「是啊。」她已經習慣了大家對於她名字的好奇。

「不過很有加分作用，至少這名字很容易讓人記住妳。對了，妳以後叫我小吳就好了。」

「妳可以叫我格蘭。」

「歡迎妳來上班。」

想不到面試過程居然如此順利，而且同事看起來也很不錯，至少她有個好的開始。畢業后搬出學校宿舍，也租了房子，如果沒找到工作，總不能還是跟老媽要錢吧？現在工作有了著落，她心中的大石頭也可以放下了。

一走出大樓，蘇格蘭立刻拿起手機打了通電話回家跟母親報喜。

「媽，我找到工作了！很不錯喔，妳絕對想不到我打敗了多少人才得到這份工作……」她開心的把面試過程說了一遍。

「那很好啊……格蘭，媽等一下要到小康的學校，今天他學校舉行校慶，我答應要去給他捧場，晚上有時間我再打電話給妳。」

「哦……好啊。」

即使蘇格蘭還有滿肚子的話想跟母親說，但還是吞回肚子里，她不怪母親偏心，畢竟小康年紀比她小。小康是媽再婚後和繼父生下的兒子，既聰明又可愛，深受父母疼愛，反倒是自己……都已經這麼大了，偶爾還會嫉妒弟弟，這太不應該了。

回到住處，蘇格蘭打開買來的小蛋糕為自己慶祝。

「以後要好好加油喔！」她的語氣是愉悅的，但鏡子里的自己表情卻有些麻木。

沒想到她會感覺如此寂寞，以前住在宿舍里有同學作伴，還不會覺得太寂寥，大家可以談天說地，想去哪裡也找得到伴同行，但現在不一樣了，大家都在為自己的未來忙碌，有的人忙著準備出國事宜，有的人則跟她一樣忙著找尋理想的工作，並不是刻意的疏遠，而是所有人的心情都是紊亂的。

她寫了一封mail告訴壞男人她找到工作，相信也只有壞男人懂她現在的心情，他是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即使他不可能在現實生活中幫她什麼，但至少他提供了一個可供傾吐的窗口。

而這才是蘇格蘭最需要的。

虞知諾看完了她寄來的信。

感覺到她是在強顏歡笑，雖然看不見好女孩的臉，但是她用了太多的笑臉符號，言語里卻帶了太多落寞。

或許她這年紀的女孩就是這樣吧，即使她已經儘力的想讓自己變得成熟，但她最欠缺的似乎是個好伴侶，有時候他可以察覺到好女孩信中對他的好感，可是在沒見過對方的情況下，這樣的著迷並不是很正常的。虞知諾清楚她獨自在異鄉生活的無助和寂寞，但他並不能幫她什麼，只能給她一些勉勵和打氣。

但他最近開始懷疑這樣的聯繫是否有必要，好女孩寫給他的信從一星期一封到最近的兩天一封，太過頻繁了，他並不喜歡讓兩人之間的往來變得太密集，所以他並沒有寫信回復，或許等遇一陣子她的工作開始忙碌起來，她就不會有時間寫上一封長長的信給他了。

「副總，時間到了。」

「好。」

「你需要什麼嗎？」

他需要一副頭盔，再加上一個盾牌。「不用了，謝謝。」

會議室里有一場硬仗等著他去打，這個月工廠的營運沒有達到預期目標，訂單也沒增加，而他的應酬費用卻高得嚇人，等下可能會被父親還有同父異母的兄長在員工面前削到爆。

虞知諾走到位子上坐下，對父親嚴厲的目光早已沒了感覺。總之跟虞知諒一比，他樣樣都差，虞知諒在他這年紀時早已結婚生子，而且虞氏企業的分公司在他管理下業績突飛猛進，更是讓虞正為龍心大悅，反觀他呢，吃喝玩樂一流，明明有才能卻不肯用在正途上。

「……下個月的業績會比這個月多百分之三十。」業務報告時，虞知諾說出一個具體數字，若不是睡過頭沒趕上包總的簽約案，延了三天才把案子搞定，這個月的業績根本不會這麼難看。

「那不過是補了這個月的損失。」

「四十。」

「我要的答案是五十！」虞正為專斷的說出決定，轉頭看向大兒子，「你那邊情況怎麼樣？」

「談得很順利，開完會後我會去簽約，價錢方面可以再壓低一點，我盡量談個好價錢。」

「等一下先把合約給我看。」

「合約在這裡。」虞知諒拿出合約書，遞到父親面前。

才三十三歲的虞知諒看起來像是四十歲的中年男人，和弟弟比起來，在相貌上他是差了一截，虞知諾是標準的又酷又帥，即使從沒給過人好臉色，但女人還是會為他瘋狂。

虞知諒很清楚自己的相貌不吃香，但是誠意可以為自己贏回該有的分數，他總是笑臉迎人，加上他真的很努力，常常在公司加班到完成工作為止。

會議結束后，虞正為喊住了正要離開的大兒子。

「知諒，星期五晚上的事你不要忘了。」

虞知諒停下腳步，轉過身看著父親，臉色為難的說：「董事長，我可能沒辦法去了，淑惠會帶兩個孩子過去。」

「你為什麼不能去？」

「晚上要談一筆生意，那個……科技公司的小開，就是蔡總，他……他回台灣，有些消息可以探探，所以我想找他聊聊。」

「你不應酬的啊！」虞正為喊住了另一個要離開的兒子。「知諾，星期五晚上你去看看蔡總，你去談比知諒去好得多。」

知諒酒量差，去了也只有被灌酒的份。

虞知諾聳聳肩，「好啊。」說完，他就離開會議室。

星期五晚上的家庭聚會，他是從來不會參加的，而虞知諒的母親也不會讓他加入，所以自然沒有加入討論的理由。

不過他才走出會議室，突然發覺事情不對，據他所知蔡總剛回台灣應該人在南部，就算是要談生意，蔡總也不太可能會找知諒談，他和蔡總之間的交情可比知諒好得多，怎麼知諒會有門路？

這想法才在他腦中成形，沒多久他就接到了虞知諒打來的招認電話。

「知諾，我想你應該知道蔡總不在台北，他只是我的一個借口，可是星期五晚上我真的有事，你可不可以……」

「幫你擋？」虞知諾馬上猜出了他要說什麼。

「我是真的有重要的事情沒辦法回去，但是爸他……」

「你不用跟我解釋，你要我怎麼說？你直接跟我套招就好了。」虞知諾的個性一向直來直往。

虞知諒的辦法是請他假裝那天有事，必須由他親自去談生意，這樣一來，他就可以不出席星期五晚上的家庭聚會。

「好，那就這樣。」虞知諾倒是很好說話。

「對了，知諾，我回來后要跟你好好談一談。」

「公事還是私事？」

「應該說……是我的私事吧。」

虞知諒的個性溫和厚道，對待虞知諾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也是寬容接納，只可惜虞知諾和他不甚親近，兩人之間從來沒有什麼話題好聊。

「有必要嗎？」

「有必要，星期五晚上我辦完事就會去找你，時間上可能晚些，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你再打電話給我好了。」

「好。」

掛下電話，虞知諾只覺得有些奇怪，知諒做人做事一向光明正大，從來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現在卻背著父親和他討論……這實在不合常理。

除非是好男人轉錯彎出了軌，看來知諒或許也要加入壞男人的行列了，就等星期五晚上聽他怎麼說了。

「工作還好吧？」小吳走到蘇格蘭身邊，看著她問道。

「還好，把這些印完就好了。」

剛進公司，所以她什麼都得學，這些事跟在學校里完全不同，為了想表現得更好，所以她連做一份表格都要設計到最完美，最容易懂，也最能夠傳達出她的想法。

「等妳印完一起去吃飯，怎樣？」

「好啊！」一聽到邀約，蘇格蘭眼睛都亮了，也不管自己累得快癱了，精神隨即一振，平常回到住處她總是一個人吃著便當，偶爾有人陪著吃飯挺不錯的。

她把印好的資料收進抽屜里，拿起皮包跟著小吳一起離開。

「妳應該已經習慣多了吧？我剛進公司的時候也是嚇得半死，那時候我計算機還很差咧！什麼也不會，報告弄得亂七八糟，真想辭職算了。」

「我會慢慢克服的。」

或許是不習慣吧，一開始她也有辭職的衝動，但她不希望第一份工作就當個逃兵，至少她要學點什麼才對得起自己啊！

「不過在這兒工作也有好處。」搭電梯下樓時，小吳附在她耳邊說。

「公司很不錯，福利也很好……」

「我不是說那個啦！」小吳捂著嘴笑出聲，偷偷指了指電梯里的幾個男人。

蘇格蘭順著她的手看去，看見他們手上提著公文包，正在交頭接耳的說話。

「他們跟外頭的人比起來算不錯的了，妳應該知道公司里的單身漢很稱頭吧？」

蘇格蘭搖搖頭，完全處於狀況外。

「什麼？妳不知道？」小吳很驚訝，這可是業界有名的，他們公司單身漢特多，而且穿著打扮還算有品味，如果要挑男友還是近水樓台呢。

「我是沒注意啦。」她對男女情愛沒興趣，而且除了壞男人以外，她對其他男人實在沒什麼研究。

走出電梯，小吳邊走邊說：「小姐，妳也該開始為自己的未來鋪路了吧？」

「鋪什麼路？」

「除了工作以外，愛情也是很重要的啊！」

「我……我覺得現在很充實啊。」

「妳有喜歡的人啊？」

蘇格蘭想了想，搖搖頭，「不算吧。」

「妳跟他很談得來？」

「普通。」壞男人已經兩星期沒有回她信了，但她會替他找些借口，比如她剛開始上班，他怕打擾她才沒有回信，但是每天回家打開信箱收不到他寄來的信，心裡還是很失落。

「那就是沒希望的，妳別想太多了。」小吳爽快的潑了她一桶冷水。

「總可以當朋友吧。」蘇格蘭拒絕接受「沒希望」三個字，他們只是朋友，哪有什麼希望不希望。

兩人走到地下停車場的出口時被警衛攔住，跟著一輛黑色轎車開出來。

「妳看，車子里的人。」

蘇格蘭下意識的照她的話做，天色微暗，她只知道車子里坐的是一個男人，但沒能仔細看清對方的臉。

「他是我們公司里最正點的單身漢。」

「長得很帥？」

「除了帥以外，他還是老闆的兒子。」

「哦……」說真的，她連人家的臉都沒看到，實在沒辦法多做批評。

「他跟他哥一比真的相差很多。」

「他哥？不認識耶。」蘇格蘭對這些事完全沒關心過。

「他哥就是我們的老總啊！妳絕對猜不出來老總幾歲。」

蘇格蘭只記得總經理總是笑笑的，一副大好人的模樣，看來已經有點年紀了，頭髮日漸稀少。「四十幾吧。」

「錯了，他才三十三歲。」

「真的假的？」

「工作壓力大啊。」

「那他弟不就……」

「他弟跟他是同父異母，差得可遠了。虞知諾長得又高又帥，頭髮濃密，濃眉大眼，還是雙桃花眼，老總長得像他母親，所以差了很多。不過老總早就死會了，孩子還生了兩個咧！」

「這年頭像他那樣傳統的男人不太多了。」

「也不會啊，老總人很好，去年尾牙時，老總還打扮成夏威夷女郎上台表演，我看董事長臉都綠了，只是看所有人都笑得開心，董事長才沒當場發飆。」

「那他弟表演什麼？」

「他沒去。」

「這麼重要的場合他沒到啊？」這有點不尋常。

「他們的感情不是很好，虞知諾很少跟老總打招呼，每次都是老總主動。說真的，帥男人有的心地也不怎麼樣，明知道老總是個老實人，還硬要當著他的面裝酷。」

說到這兒，小吳有點看不過去，虞知諾說穿了就只是帥而已，老總雖然長得平凡，卻有一顆善良的心，找男人還是要找個會對自己好的。

「也許他只是不想刻意表現出兩人是兄弟吧。」

「大概吧，又不是同一個老媽生的。」

「我也是啊，我爸去世后我媽再嫁，也生了個弟弟。」蘇格蘭說出自己的情況。

「那妳跟他們怎麼相處？」

「我一個人住台北。」

「過年呢？」過年那種合家團圓的日子，她總會回去吧？

「會回去幾天，不過我沒辦法融入他們，當我們坐在一起時，他們好象才是一家人，而我……就像是個不請自來的陌生人，他們談論前陣子發生的事，哪個親戚結婚，哪家店的菜好吃，我完全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只能不停的笑，直到我的臉僵掉為止，可是我若不笑，又怕他們以為我不高興，而他們也很怕我不開心。」

「聽起來真尷尬。」小吳扮了個鬼臉。

「是很尷尬沒錯，而且每一秒都是煎熬。」

「希望妳等下跟我吃飯不會有這種困擾。」

「我會盡量找話題的，最近我開始在為過年回家吃團圓飯練習了。」

「現在才十月耶！」小吳笑道。

「早點練習總是好的。」蘇格蘭笑著回道。

她想起小吳告訴她關於虞知諾的事，她可以了解那種與人互動間的詭異氣氛，並不是每個人一出生就擅長和人打交道，有時候就算是和家人在一起，那種陌生的感覺也不會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