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果然處理完他母親的後事之後，林秋霓有好一陣子沒再接過張業飛打來的電話，而她也不可能主動打電話給他，她總覺得自己打去似乎會打擾到他的生活，跟自己比起來，張業飛的確是個大忙人。

雖然這似乎有些不公平，既然是朋友應該交流管道會是平等的，可是林秋霓明白在自己的觀念里，她跟張業飛卻從來都不是對等的。

小朱說她是被張業飛利用了，利用她的善良在那陣子陪伴他，林秋霓卻不這麼想，如果真要說是利用，那怎麼不說是她利用了張業飛呢？更別提每次出門吃飯都是張業飛請客，林秋霓怎麼想都認為自己才是佔了便宜的那一個。

只是嘴裡雖然這麼說，她還是常常在獨處的時候對著手機發獃，猜想著手機是不是有了問題？是不是她不小心把張業飛的電話號碼設進了拒聽名單，否則她怎麼會再也沒接到他的電話……

日子還是要過，只是她沒想到張業飛會突然找到公司來。

「秋霓，妳有訪客。」

「好。」

她抬起頭，看到張業飛站在辦公室里，順著其他同事的指引正望向自己。

「Rex……你怎麼來了？」她有點驚訝，不過立刻想到了張業飛對她說過他認識老總。「你來找我們總經理的嗎？」

「我到附近辦事，順便過來找妳。」

「是喔，你最近過得怎麼樣？一切都還好嗎？」

她盡量讓自己看起來神情自然，現在辦公室里所有的人一定都緊盯著他們，她最好注意自己說話的語氣，免得大家胡亂揣測他們之間的關係。

「我到國外去了一趟，回來又忙著搬家，這陣子的確很忙。」他說話時手一直帥氣的插在口袋裡，好像在講述什麼無關緊要的事。

「看起來是去有陽光沙灘的地方喔，你晒黑了不少。」林秋霓幾乎要為自己喝采了，她表現得真好，就好像他們真的是朋友，她還露出自然的笑容，張業飛應該不會覺得她的表現有什麼不同吧？

「晚上要一起吃飯嗎？」

「今晚可能不行，我得幫小朱帶小孩，她晚上要去健身。」

「David呢？」

「他現在在健身中心工作，所以才介紹小朱去的。」她笑著說明其他人的近況。

「那隻好再電話聯絡啰！」

林秋霓注意到他並沒有因為她的拒絕而出現惋惜的表情，所以也只能繼續笑著跟他說再見。

但是張業飛的感覺的確有所不同，一離開了她工作的地方，他只覺得自己太過衝動，他大可以打通電話給林秋霓就好了，怎麼會突然跑到她上班的地方去找她呢？而最糟的是，她還剛好有事，沒辦法跟他一塊吃飯，這可不是他原本所預期的。

雖然林秋霓的態度仍然和先前沒兩樣，她的笑容還有說話的語氣都是那樣的自然親切，可是他的感覺卻不一樣了，他希望她能多一些回應，至少不要真的就像是朋友那樣。

走出了大樓，張業飛總算了解了自己的心情，他知道自己似乎是有些喜歡她的，或許就如同那個計程車司機所言，他應該要試著去追求林秋霓才對。

打從崔麗離開之後，他一直都是一個人，這空窗期也維持得太久了，他應該要開始重新經營自己的感情生活，而林秋霓應該會是個不錯的對象。

也許他可以再打通電話給她，找回他們之前的友情，接下來想再發展別的，應該就不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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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頭，林秋霓也開始後悔了。

她今晚根本就不應該來小朱這兒，而且就算來了也不應該跟小朱提起張業飛的事，小朱的反應幾乎讓她無力招架。

「Rex到妳的公司去找妳？」

「對啊，我們只是聊了一下，前後不到五分鐘吧！」

「說了什麼？」小朱露出有好戲看的笑容。

「就只是說他最近在做些什麼。」她盡量不讓表情有太多的變化，專心的把目光集中在寶寶身上。

「這種事幹嘛特別跑到妳的公司跟妳報告？！鐵定有問題。」

「要不然妳認為還有什麼問題？」

「妳啊！把一切想得太簡單了。」

「難道要想得複雜一點才會快樂？」

她拒絕揣測張業飛的想法，但不否認最近已經開始喜歡聽到小朱懷疑她跟張業飛之間有發展的可能，這改變大概是從自己和張業飛少了聯絡之後才開始的。

以前小朱每次亂猜她都覺得困擾，但打從張業飛真的消失了，小朱開始認為她是被耍了，張業飛只是那陣子需要人陪，所以才利用了她，林秋霓對這種懷疑很感冒，她說服自己如果真是如此，自己不也同樣利用了他？畢竟能跟帥哥一起吃飯、聊天，這應該是種享受吧。

不過當張業飛真的消失了，她的生活從有帥哥相約變回孤家寡人的在家吃泡麵之後，她的心情一直很低落，她也說不出原因為何，只能一直假裝自己沒受影響。

現在張業飛又出現了，像是什麼也沒發生，表現出和先前一樣友好的模樣，她還要繼續裝下去嗎？

「那他還有約妳一起吃飯嗎？」

「有啊，不過我拒絕了。」這就是她和過去不同的地方，以前每次張業飛不管跟她說什麼，她總是點頭答應，現在一切已經不一樣了。

「妳幹嘛要拒絕啊？！」小朱氣壞了。「他可是難得一見的好男人耶！不管哪方面都是一等一的優，他約妳吃飯，妳還拿喬？秋霓，妳到底是怎麼了？」

「妳才奇怪吧？妳一會兒說他只是在利用我，現在他出現了，妳又要怪我怎麼不答應他的邀約，妳到底是站在哪一邊的啊！」林秋霓忍不住要抱怨好友，怎麼立場一點也不堅定。

「我本來以為他再也不會出現了啊，可是他又來找妳，而且是親自到妳的公司當著妳的面約妳，這應該證明了什麼吧！」

「證明了什麼？」林秋霓反問她。

「證明他很有心啊。」

「他搞不好只是路過而已。」

「他有這麼說嗎？」

「他說他到附近辦事，順便過來找我。」

「妳看，他大可以辦完事以後就回去，何必還要繞過來找妳？」

「小朱，妳的意思是妳現在站在和他同一邊，妳認為我應該要答應他的邀約跟他一起去吃飯，是嗎？」

「當然是，不吃白不吃，妳上次跟我說他帶妳去的餐廳，我連去都沒去過，就算妳真的對他沒興趣，去好好吃一頓也不錯啊。」小朱說得理直氣壯。

「妳現在是這麼說，天曉得我要是真的再跟張業飛去吃飯，妳一定又會有另一種說法出現。」

「哎喲，我只是在跟妳開玩笑啊，妳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也希望妳能找到一個愛妳的男人，然後幸福快樂的談一場戀愛，有時候我只是想虧妳而已，又不是真的要酸妳。」小朱露出了懺悔的表情。

「我不知道……反正他也沒有什麼表示，現在談這些好像都太早了，搞到最後如果什麼也沒發生，不就是我在自作多情嗎？再說我那時候對他好是因為我知道他的狀況，他的女友離開他，加上他的家人重病過世，所以才特別沒辦法拒絕他，現在一切都已經過去了，他應該恢復得差不多了，這陣子他也完全沒有跟我聯絡，我想……」

林秋霓試著想釐清自己的思緒，不希望張業飛一出現她的生活又要跟著他團團轉，但話才說了一半，她的手機竟然響了起來。

小朱眼明手快的拿起她的手機，看到上面顯示的是張業飛的來電，小朱誇張的大笑起來，不顧林秋霓的反對就徑自接聽電話。

「Rex？」

張業飛在電話那頭愣了一下，隨即想起林秋霓口中老是提起她的好友，也就是那個才生完孩子不久的小朱。

「對，妳是……小朱？」

「沒錯！你要找秋霓嗎？她現在在我家，你要不要幫我送她回去？」小朱大方的問道。

張業飛只聽到林秋霓在電話那頭驚叫著想阻止她的聲音，他甚至可以想象林秋霓現在那急壞了的表情。

「好啊，妳家在哪裡？」

小朱東躲西閃，就是不讓林秋霓拿到手機，一邊告訴張業飛自己住處的地址，約他在附近的超商前接人，確定他知道位置之後，才切斷通訊，回頭對林秋霓露出勝利的微笑。

「小朱，妳在幹什麼啦？我的天啊……」

林秋霓簡直無法想象她竟然當著自己的面做出這種事，她幾乎要撞牆自盡了，如果張業飛真以為她有其他的企圖怎麼辦？她可是一點都不想讓他誤會自己啊！

「這樣不是很好嗎？我覺得這是很難得的機會，妳想想妳單身多久了？妳上一次戀愛是兩年前的事耶！妳看，我都當媽了，妳還在孤孤單單，Rex的條件那麼好，而且現在是他主動回過頭來找妳，那妳還在怕什麼？」

「我怕什麼？我……」林秋霓想找個理由，卻說什麼都不對。

「反正我保證以後不管妳跟Rex發生什麼，我都永遠支持妳，而且絕對不會笑妳。」小朱舉起手，做出發誓的樣子。

「又不是妳，妳當然這麼說。」

「妳少在這裡拖拖拉拉的，我都還沒拆穿妳咧，妳居然騙他說什麼要幫我帶小孩，我差點說溜了嘴，還好我反應快。妳快點下樓，到外頭那間超商門口等著，我看他應該很快就來了，好好表現，我相信妳一定比崔麗更適合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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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提到崔麗還好，一想到她，林秋霓就覺得自信全失。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裡輸給崔麗，平常她對自己的外表明明也挺有把握的啊！

八成是因為她看過張業飛和崔麗如膠似漆的畫面，所以她才老是覺得自己比不上崔麗，認為自己沒有魅力。

站在超商前發獃，林秋霓甚至沒發現他已經到了，直到聽到喇叭的聲音才回過神來。

「我以為妳不上車。」她一上車，張業飛就說。

他明明就看到林秋霓站在超商前面，可是她卻背著自己望著店裡發獃，完全沒注意到他已經到了。

「不是，我只是在看裡面的東西。」她隨便找了個借口。

「什麼東西？」

「雜誌，我想看看有沒有什麼新的周刊。」

「妳喜歡看哪一種周刊？」

「我想看看最近有沒有哪家周刊刊登有關你的新聞，這樣我可以好好的挖苦你。」她又趕緊想了一個借口。

「妳覺得我有機會登上那種東西嗎？」

「當然，你可別太小看自己了。」她笑著說道。

「我最近應該沒什麼東西可以被寫的。」他空窗都多久了，身邊唯一可能被拍的人也只有林秋霓一個。

「那也可能被說成是同性戀啊。」

「我看起來不太像吧？」

「有些同性戀看起來也很man啊。」她努力找話題，假裝自己應對得很輕鬆，只怕兩人少了對話，氣氛就會變得尷尬。

「妳真的希望我變成同志嗎？」

「嗯……」她考慮了一下，決定挑戰他的反應。「我覺得那好像也不錯，因為同志給人的印象都是很體貼也很細心，而且有很多同志長得很帥啊。」

張業飛回頭，無奈的看了她一眼。「妳是不是在暗指我這個人平常不夠體貼細心？」

「我什麼都沒說。」她舉起雙手，一副無辜的表情。「對了，小朱很喜歡捉弄別人，我本來想把手機搶回來的，可是她一直不肯還我，所以真的很不好意思，還害你跑來接我。」

說完，她還給了張業飛一個抱歉的笑容。

「沒關係，反正我也沒什麼事。」

「你後來吃過晚餐了嗎？」

「吃了啊，不過我還沒吃消夜，妳想不想吃點什麼？」

「我們每次見面老是在吃東西，這樣很容易變胖吧！」

「妳不覺得妳很有口福嗎？」張業飛試著用與她相同的輕鬆口吻說道。

「我很怕我會變胖，小朱最近一直在減肥，我是她的教練，天天都得盯著她別讓她吃太多，我可不希望到頭來她瘦了，我反而成了大肥豬。」

「妳不是那種會胖的體質吧？」

林秋霓的臉明明就是標準的鵝蛋臉，身材也屬修長，想胖恐怕也不容易。

「你會這麼說，是因為你沒看到我汗流浹背猛做運動的畫面。」

張業飛有些懷疑，不過想起以前崔麗也是為了保持最佳體態固定上健身房，完全不允許自己有發胖的可能，相較之下，林秋霓說的話就好像挺可信的。

「那妳陪我吃吧，我是真的有點餓了。」

她想開口說不，腦子裡甚至也編好了理由，她可以告訴張業飛她累了，想回去睡覺，可是一對上他的眼眸，她竟然又退縮了。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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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熱鬧的街上，雖然時間已經晚了，夜市裡還是人山人海，她和張業飛並肩走著，雖然她沒想到張業飛會來這裡吃消夜，不過偶爾來逛逛夜市也很不錯。

「妳想要吃草莓嗎？」看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賣草莓的攤子上，張業飛問。

「不要，草莓很容易就壞了，而且一次得買那麼大盒，還得洗……很麻煩。」她的話比較像是在說服自己，其實她是想買的，不過每次都沒吃完，老是覺得很浪費。「你想吃什麼？我先陪你去吃吧！你不是說你餓了嗎？」

走到裡頭賣小吃的地方更是熱鬧非凡，張業飛先叫了一客牛排，然後起身要她在這裡等，他去買飲料過來。

在等待他的過程，林秋霓只覺得自己好像真的也餓了，真糟糕！現在她還得眼睜睜的看著他吃，她到底是跟來這兒做什麼啊？她早就應該要回家了，就算煮碗面吃也好。

林秋霓沮喪的想著，不過當她看到張業飛拿著裝了滿滿的草莓的杯子回來時，她不禁揚起了笑容。

「給我的嗎？」她期待的問道。

「當然。」看到她的笑容，張業飛只覺得去買草莓給她的行為好像很值得。

從他手裡接過了那杯草莓，林秋霓只覺得自己的心情好了起來，而且心裡還泛著甜甜的味道。

杯子里裝滿了草莓，還淋上了煉乳，林秋霓吃進嘴裡，甜在心裡，因為她怎麼也沒想到張業飛會買這個給她吃，坐在一旁陪著他吃牛排，即使周遭一片喧鬧聲，這一切還是完美得沒得挑。

「妳真的不餓嗎？」張業飛邊切牛排邊問。

「還好啦……」吃了那杯草莓之後，她覺得飢餓感已經消減了許多。

「嘴巴張開。」他叉起一塊牛排，送到她的嘴邊。

林秋霓沒想到他會做出這種動作，不過還是乖乖的張口，吃進嘴裡的牛排真是美味極了，她津津有味的嚼了幾下。

「你不吃嗎？」

「這裡有這麼多攤位，我待會兒還想吃別的。」

既然他都這麼說了，林秋霓也大方的用吃草莓的叉子跟他分享一客牛排，兩人一邊吃一邊說話，氣氛好像變得更好了，這跟之前他們一起去吃飯的感覺完全不同，好像真有某種東西在醞釀。

連吃了好幾攤小吃，吃飽了，喝足了，他們還跑進夾娃娃店，抓了三隻娃娃當是運動，林秋霓一直興奮的在他身邊歡呼叫好。

「你怎麼這麼厲害？！」

她本來不認為張業飛可以夾到娃娃，可是他卻是一臉自信滿滿，而結果也證明他的確有兩把刷子。

「只要角度對了，就行了啊。」張業飛已經很久沒有這麼開心了，他也沒把握自己可以夾到娃娃，不過好運就是連著來。

「我想你應該不會想要這些娃娃吧？」她手裡的娃娃全是她挑的，她相中了哪一款，張業飛馬上投幣，而她挑的都是極其可愛的玩偶。

「當然是給妳的，妳覺得我有可能把這些娃娃帶回去當紀念品嗎？」這些玩偶太過可愛，不像是他的風格吧？更何況他本來就是要給她的。

「太好了，我喜歡這隻兔子。」她拿著其中一隻兔子，開心的說。

看著她的笑容，張業飛認為她的笑容有傳染力，之前他老是覺得這女孩太開心了，不懂她有什麼好高興的，可是和她在一起的確沒有壓力，她從來不會說出不中聽的話，雖然她總是笑咪咪的，但是言語動作卻帶著體貼。

林秋霓從來沒對他放過電，她應該不討厭自己，才會經常和他一起出來吧？

送她回去的路上，林秋霓一直嚷著她的肚子快撐爆了，不時以埋怨的眼神看著他，嘟著嘴碎碎念：「我早就知道不能跟你一起出門，我明明就不是很餓，結果還吃了一大堆，這樣下去，我一定會胖死的。」

「妳真的不喜歡跟我一起出來嗎？」她剛才明明很高興的。

「我只是……」她一臉無奈的想解釋。

「怕胖？」

「怕死了！」

「那妳可以跟我一起上健身房啊。」

「那種地方我怎麼可能進得去？」

「為什麼進不去？」

林秋霓看了他一眼，懷疑他是不是在裝傻。

「那種地方不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進得去的，我知道有些健身房的收費很不便宜。」

「妳不是跟我說小朱也有在健身嗎？」他還以為她們有相同的習慣，畢竟她們是好友不是嗎？

「那是她產後想甩掉肥肉，我還沒那麼慘吧？而且那種花費也不在我的預算當中，我不想浪費那些錢，寧可少吃一點。」

「妳都不吃東西的話，那我怎麼約妳出來？」

張業飛的話讓她有些受寵若驚，不過她並沒有直接表現在臉上，只是用輕鬆的語氣說：「我們可以去別的地方，不見得每次都得吃東西啊。」

「那妳想去哪裡？」

「我不知道……最近好像沒什麼地方想去。」她可是一點計畫也沒有，尤其是跟張業飛在一塊，她實在想不出兩人除了吃飯以外，還能一起做什麼事。

「妳喜歡打電玩嗎？」

「電玩？」

「是啊！比如賽車之類的……」

林秋霓的眼睛突然發亮，緊盯著他，拚命的點頭。

「好像很好玩。」

她一臉有興趣的模樣看起來很有趣。

「那改天到我家來打電玩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