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你可以代替我去邊城嗎?」

格格樓里,慶安格格躺在月牙床上看著坐在一旁的映寒。

映寒乍聞,腦中一片空白。

「如何?你不答應嗎?其實我知道我不應該麻煩你,可是,你看我現在又突然染上風寒,咳咳……映寒……咳……」

站在一旁的中年婦女見狀,趕緊叫丫鬟再多端幾個火盆過來擱在床榻邊。

「格格,我……」映寒遲疑地不知道該怎麼回絕面前一臉希望她滿口答應的女人。

天見可憐,她花了多少時間才能稍稍撫平被他挑弄起的悸動,花了多少的腦細胞才稍稍漠然心湖的漣漪。

她不能想象和他再次單獨相處時,燃起的火花是不是可以再澆熄……

「映寒?映寒?,,

慶安格格的聲音再度猛然地拉回她失神的心志。

「呃?我……」

「不,映寒,別給我說你不能答應我的請求。你是我唯一能想到的朋友,我需要你的幫助,為我看著將軍,不讓……咳……不讓其他青樓女子……咳咳……接近他。這是你教我的,不是嗎?不要讓別的女人分享丈夫給予的……咳……給予的愛。」

映寒一時語塞,說不出話來。

她萬萬想不到自己灌輸給面前女人的新觀念,這時反而成為將自己推人無劫不復的山谷里的兇手!

「……咳……映寒,你能……答應我吧……咳咳……咳咳……」話甫落,慶安格格就掩嘴猛咳了起來。

「格格,你休息吧。」映寒柔聲道。

「不要!我要聽到你親口答應我,否則……咳咳……咳……」慶安格格又猛烈地咳了起來。

「來人,快叫大夫來!快點!」中年婦女大呼小叫了起來。

「映寒,答應我……咳咳……」

「好,我答應你,我答應你!」映寒情急之下,再也顧不了什麼了。

是的,她終於把自己又一次的困在無法想象的囹圄里了。

繞了這麼一大圈,映寒還是隨軍隊出發了。

彈指之間,秋風匆匆的來至又逝去,換上了一地銀白刺眼的霜雪。

映寒失神地盯著紛飛飄落的雪花,又是一個寒瑟的季節。

她討厭冬節!

雖然名字中有個「寒」字,但她可一點也不愛更不疼冬天,她厭惡地蹙起形狀完美的秀眉,真搞不懂這種冷得可以凍死人的天氣有哪裡好?而且還免不了在身上披了一件又一件的累贅衣衫,走起路來寸步難行,就連以前飛國外線時都特別挑夏天,或者選熱帶地區……

唉,總而言之,她就是對冬節沒啥好感。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回過神來,轉身進人愛新覺羅傑書位於新疆邊城的專屬行館中。

「姑娘、姑娘。」一名中年婦女匆匆地朝她奔來。

「呃,有事嗎?」

「將軍在急著找你,你快點去吧!』』

映寒聞言,蹙起秀眉,但還來不及說話,倒先開口打了個不小的噴嚏。「哈啾!」

中年婦女後退了一步。

「對不起。」映寒用手搓了搓俏鼻,卻惹來鼻尖通紅。

「好了,你快去服侍將軍吧!否則將軍又不知道會發多大的脾氣了?」顯然中年婦女很懼怕主子,一直催促著映寒。

映寒微嘆了口氣。「好,我這就去。」

一踏進行館的主屋,映寒又掩嘴打了個哈啾。看來,剛剛站在冰雪中的結果是害她猛打噴嚏,這是要感冒的前兆嗎?

而且還可能很巧地讓內房裡的傑書聽到,因為只見他捲起珠簾走出來和映寒打正面時,他那糾纏一塊的劍眉。

「為什麼衣衫穿那麼少?」他口吻里指責多於憤怒。

「是嗎?我沒注意到。況且剛剛又沒有下雪。」她瞟了他一眼,頗漫不經心地回答。

傑書沒有說話。

沉默了半晌,他突然把自己身上的白絨狐裘解下,然後趁面前的女人還來不及反應時,圍上了她瘦削的肩,猶帶餘溫。

「這……我不需要……」

「不准你脫下!」

「你真煩!你找我來有什麼事?」她故意不耐煩地道,因為她心裡知道多待在這裡一秒,自己就越不能剋制投人他懷中汲取溫暖的慾望。

面對她的冷漠,傑書臉上儘是寒霜。他早知道她桀驁不馴,可心就是不受控制,一意為她眩惑神迷。

甚至,在幾次輾轉難眠之後,他決定不管她的過去種種如何,今生他就是要她!

「告訴我,你要我怎麼做,我才能攫獲你的心?」他這刻再也掩飾不住他的深情款款。

映寒聽到他說的話,她幾乎快要哭了。

天哪,她該怎麼辦呢?要服從自己的心去接受他,還是漠視感情拒絕呢?

她不知道……

這段愛情來得太突然,來得太讓人無法招架!

她痛苦地閉上眼睛,淚水卻止不住地從眼角緩緩地滾落而下,沿著蒼白的臉頰,印上了衣襟漾開……

「告訴我!」傑書用大姆指輕柔地為她拭去臉頰上的淚珠。

他宛如天鵝絨般溫暖的聲音裹著他所愛的女人。

不要!

不要看他!

不能接受啊!

她緩緩睜開眼,露珠仍在睫毛上微微顫抖。

「我不管你之前有多少個男人,但我會向你保證你今後只能有我一個。」傑書替她決定了未來,同樣也宣告他的選擇。

她應該要高興的!

她應該要不顧一切地去愛的!

可是,她也知道日後在與男人相擁、醒來的每一個晨昏里,那一瞬間中,她無論如何就是無法忘懷那個遠在盛京,一心一意等待夫君凱旋歸來相聚的慶安格格,為他痴心的妻子。

「你想知道要怎麼做能攫獲我的心呢?」她對他綻開一個最燦爛的笑靨。

「如何?」

「送花給我?」

映寒知道自己提出了個連神仙也不可能會做到的事情;在白雪紛飛的冬節里想找到一朵正盛開的花,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務!

她希望自己這樣做能讓男人知難而退。

可惜,她也太輕忽愛新覺羅傑書的能力。

因為,翌日他就叫人快馬加鞭送來一大束從已略顯春光的蘇州所摘下的含苞待放的櫻花。

她看著擺滿一室的粉紅色花海,就像穿著粉紅色衣裙的精靈般在她眼中跳動,意欲激起她心湖的漣漪,為她眼眶蒙上層薄薄的水氣。

討厭!

她啐罵一聲,但心裡卻是痛苦難抑。她這麼做無疑讓自己陷人他難得一見的柔情當中,甚至可能從此再也無法自拔。

這叫事與願違嗎?

不,她不信邪!

她偏要男人放棄她,重新回到他妻子的懷抱。所以,她再次開出條件,要……

這時,門外突然傳來輕啄聲。

她微嘆了口氣,旋身去開門,迎人眼帘的是正怔征凝視著自己的男人。

從她眼裡,傑書已經明了自己的出現為她帶來多大的震憾;濃郁的慾望掩藏在水靈的黑瞳里,波濤的感情亟力埋沒於平靜的神色中。

她的泰然自若卻是將熱情的自己出賣的幫凶。

他答應她的要求,叫親信冒著被明軍發現的危險,馬不停蹄地南下蘇州買來時令正開得美麗的花朵,只為博她一笑。她說要他每次進她的房間前,一定要敲門,他知道她在考驗向來身為她主子的他欲所欲為,想去那個奴隸房間就直闖進去的原則,但他也照做了……

事實上,他也有點喜歡這種改變。

而且他還愕然地發覺,在東征北討的這些年來,他的心靈一直是空虛的,盲目地以為從他人的鮮血中可以得到征服的勝利感。

同時在擁有的物資愈來愈多的時候,他就愈顯得茫然空洞,完全忘了自己必須要去「愛」。

是映寒的出現改變了他。

她賦予他想一個人的感覺。

她提供他想擁抱一個人的情愫。

經過了這麼多年,他才真正認識自己,而這一切全是因為她,白映寒……

「你……」

「你……」

兩人異口同聲起來,旋及意識到彼此的異樣,又尷尬的沉默不說話。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突然傳人兩人的耳膜,劃破了岑寂的空氣。

「將軍!」一名親信神色倉促地出現在門邊。

被不知好歹的來者打斷了這幕情意暗藏的光景,傑書怒氣沖沖地轉向親信。「有什麼事?」

親信見狀,暗叫一聲糟,他完蛋了,鐵定被剝皮。

「還不說,要我問第二次嗎?」威嚴中飽含怒意。

親信停不住顫抖的身子走上前。

老天保佑,讓他可以全身而退。

「稟將軍,前線告急!」他哆嗦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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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書聞言,他沒有說話,只有看了眼站在一旁的映寒,見她突然把臉垂下,他忿忿地一甩手,接著大步離開。

從窗外刮進的落葉帶人了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前兆。

夜幕替代夕日無聲無息地緩緩降下了,籠罩住一片稀疏燈光的小城,瀰漫開一股詭譎的氣氛,飄散出薄薄的白霧。

今夜的月色無光,徒留下一處平房的燈火搖拽。

「你確定那個女人就是嗎?」男人的聲音陰陰地響起。

「應該沒錯。那個人常在她的房裡逗留。」另一個聲音低低地說著。

「既使錯誤也罷!因為不管她是真是假,那個人確實很在乎她,今天,那個人不會在那裡,我們馬上行動。」

「是!」

接下來,萬籟儘是一片無聲了……

映寒俯身吹熄桌上的蠟燭,只留下床旁小几上的一盞燭燈。

她信步走回床榻,然後放下薄紗床簾,就要合眼人眠時,她突然聽到一聲不正常的窸窣聲從窗外傳來。

她想也不想地撥簾,欲意下床一探個究竟。

就在這個時候,一把閃著凜凜冷光的刀在她還來不及反應時,迴旋架上了她細緻的脖子。

映寒倒抽了一口氣。

「不要出聲,我就不會傷害你!」男人的聲音低低地響起。

「你是誰?」映寒強忍著懼怕的寒意,大了膽子尖聲詢問。

「你管不著!廢話少說,跟我走!」

「白姑娘,有事嗎?」

這時,一名被傑書派來侍候她的小婢女聽到她房裡傳出聲音,疾步趕來卻和男人打了個正面。

「啊!有刺客!有刺客!」小婢女一見到男人用刀挾持映寒,立刻大呼小叫了起來。

「可惡!」男人咒罵一聲。

然後,他二話不說,一拳就重擊在映寒的小腹上,映寒一吃痛,黑暗的混沌立即襲卷她而來。

映寒暈眩了過去。

「來人啊,快來!快來!有刺客!」小婢女見狀,更是拚命地叫著。

男人搶出門口,雙腳一蹬就躍上了屋頂。

下一瞬間,傑書的親兵部隊也適時出現,身穿一襲藍衣白褲的王府戎裝的士兵們見狀,紛紛從背上箭筒抽出箭矢來。

「住手,住手!白姑娘在他的手上,你們不能亂來啊!」小婢女見到這幕,她簡直要嚇壞了。如果一不小心傷了主子一根汗毛的話,真不知道將軍會怎麼懲罰她!

是啊!

士兵們面面相覷。

有哪個人不知道將軍對男人手上的姑娘另眼相看,倘若傷了她的話,除了小命不保之外,可能還會連累一家大小,祖宗十八代。

搞得眾人面有難色,誰也不敢胡亂放箭。

男人見狀,大笑了起來。看來,他還真的押對寶,輕輕鬆鬆就擄了個可以讓愛新覺羅傑書不敢輕舉妄動的女人!

「告訴你們的將軍,他的女人現在在我的手上,如果要她平平安安回來的話,就叫他答應明朝大將軍的條件,立即退兵!否則……嘿嘿嘿……」他話一說完,轉身一縱消失在黑幕當中。

兀留下一大群人,為自己即將不保的項上人頭哀悼。

「將軍,我們千萬不能答應!」庫爾克大吼著。

傑書冷峻地看他。

「她只是個漢人奴隸而已,將軍有必要為了她答應明朝的要求嗎?!如果將軍要奴隸的話,我—庫爾克有多少奴隸就給將軍多少奴隸!」

「不要再說了!庫爾克,我尊重你是祖父底下的一名勇將,但我有我的考量,你多說無益!」傑書忿而將手一甩。

「將軍,我只知道她只是個奴隸,根本不值得你這麼做!」

「我心意已決!」

「如果將軍再這樣執迷不悟的話,我將會稟告皇上,讓皇上來定奪!」庫爾克朝盛京的方向抱拳。

傑書朝面前一臉橫肉的男人掃去一道冷光。

「庫爾克,我命令你,立即退兵!」

他才不管他的堂兄,當今的大清皇帝會說什麼,甚至要他丟官也無所謂,反正他就要映寒毫髮未傷的回來!

翌日。

清晨的露水還未從草上滴落泥土時,大清王朝的善勇軍隊離開了。

金黃色的新疆陽光照耀在傑書的臉上,帶出他冷峻的威嚴。他除了答應明朝的退兵之外,還承偌只要他是鎮國大將軍,他就永永遠遠不會再侵犯的誓言。

遠遠的,一個小小的黑影朝他緩緩地逐漸清晰、放大。

越來越近了!

他怔怔地凝視著那個騎在馬上的女人。

半晌,他再也忍不住策馬奔去,一把將她攔腰擁人懷中。

「映寒!」他終於說出了一直想要說的話。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映寒抬頭望進了他深邃的眸仁,看見了正流著淚水的自己。

「我來帶你回家。」

映寒從喉間逸出一聲嗚咽。

她把臉埋人他的懷中,盡情地宣洩出再也無法掩飾的恐懼,亦或是對他許下不變的深情……

看來,不出幾日,這個消息就會傳到盛京,漫開一句話,不愛江山愛美人。

唉,歷史上最偉大的英雄也逃不過美人關!

「將軍太糊塗了,為了個女人!」庫爾克憤怒地拍打桌子泄恨。

「庫爾克大人,你說這該怎麼辦?」另一名同在大清朝廷為官的男人問道。

「說來說去,這一切都是那個漢人奴隸的錯!」

「對,我們可要想辦法,不要讓將軍一錯再錯了!」

「要不,我們把那個女人送給他好了!以她的姿色,想必可以用來拉攏那個人,讓他為我們大清朝效點綿薄之力。」庫爾克面無表情地道。

「你是指那個明朝的大臣?」

「對!你想想看,他素來以好色為名,如果這會兒我們雙手奉上個美女巴結他的話,想必他更會為咱大清效力,替我們更賣力地挑撥明君與明朝大將們之間的關係,且又可以讓將軍不再錯下去,一石兩鳥,何樂而不為呢?」庫爾克算計著。

「可是,庫爾克大人你想將軍會同意嗎?」男人倒是比較憂心主子那一關先過不去地說!

「我容不得他不答應!大清的前途可不能葬送在一個女人的手上!」

「庫爾克大人,你所言極是!只是這事須要保密才行,如果不小心泄了一點風聲讓將軍知道的話,後果難料。」

「放心,我已經有了全盤計劃!誰也不能阻止我!」

一輪寧靜的明月之下,只見軍營的一隅,兩人竊竊的私言送起了颯颯作響的北風,準備拂開一股詭譎,令人發顫的暴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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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徒子大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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