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然而圍繞著山洞,卻沒有一隻動物隨意踏入的奇異景象,也落入了一組五人的搜救小隊眼裡。
為首者一打手勢,示意後頭的人跟上。
他們小心翼翼,驅趕開圍繞著的動物之後,為首者先踏入洞里陰暗的步道,令他感到驚訝的是,這潮濕的山洞裡沒有腐敗的霉味,也沒有纏繞毒物,深處里彷佛有水的香氣,那純粹的水香里還纏繞著一股濃郁的花香味。
山洞裡,莫不是藏了什麼寶物、才令這許多動物守在這裡?
貪念惹動人心,於是為首的男人提起十二萬分精神,腰刀出鞘,打了個手勢要後面的四個人注意左右動靜,而後一行人一邊收斂氣息,一邊放輕腳步,動作迅速卻儘可能悄無聲息地走入。
步道里因為內部的水氣不斷湧出,而呈現出一種濕滑的觸感,石壁也因此長滿青苔,若是腳下一個不留意,便很容易跌趴在地,而且很難抓到足夠用來固定身體平衡的石塊,能夠摸到的地方都是滑滑濕濕的觸感,根本沒有能夠抓牢的地方。
但是愈往裡處走去,那蜂湧而出的水氣便凝成了淡淡的霧,而那股濃郁的花香……
男人們漸漸感到心浮氣躁,有一種莫名的衝動讓他們坐立不安,連呼吸都粗重許多。
汗是重的,而且淋漓如雨下,奇異的是腳下的步伐反而愈走愈快,分毫不顧理智上注意到的、可能會出現的危險,那一行五個人彷彿赴死的雄獸急著尋找母獸交配以留下後代一般,即使意識漸漸潰散也沒有一點慢下,由疾走變成了小跑,掠過一個微彎便成為邁開大步的狂奔。
巨大的聲響回蕩在走道上,而彎繞著傳入浸泡在溫熱泉水裡的風搖蕊耳中。
她愣了愣,隨即便從水中站起,泉水淋漓而下,她探身取回岸邊衣物,才一抖開,未及披上,洞口處就出現五個高大身影,那喘氣的聲音沉重如吼,充滿讓風搖蕊不安的氣勢。
水氣如霧,似淡似濃,在朦朧里立於水中,長發如緞的雪白嬌軀瑩瑩彷佛發光,而她遮掩不住的艷色牡丹紋身飄散香氣,那宛如催情促欲的麝香、又彷佛濃郁蘭香,毒烈若野葛,卻麗如春花,如此惑人的尤物,怎麼不教雄獸瘋狂?
「站住!你們是什麼人?」風搖蕊一喝,清厲冷徹猶若珠玉。
然而已經被慾望沖昏頭的男人們,又怎麼會有餘力來回答她?有的只是勢如瘋獸的低吼和撲抓。
風搖蕊的一聲驚呼,聽在男人們耳中,竟是呻吟般的嬌嗔。在他們眼裡,這朵嬌麗性感的花,就是他們與之交合的對象。
風搖蕊在最初的驚慌過後就迅速鎮定下來,這霧氣瀰漫的小小平台,視線並不明朗,而她嬌小的身子足夠躲藏避逃地繞過男人的包圍或撲抓,手裡緊緊攬著的一件裡衣將她身子半遮,長發被她一把挽回胸前,在三千閣里的每個女子,都要學習一些自保用的防身術,風搖蕊是牡丹頭牌,性格也最為強悍,這等防身的武藝自然是沒有放過。
躲過兩個人之後,她將第三個人一腳踢下水池,潑出來的盛大水花將男人們的視野掩蓋,而聲音在洞中迴響,恰恰將風搖蕊奔向洞口的腳步聲遮住。
她就要奔出平台,向著走道跑去,忽然,她腰間一痛,整個身子被倒拖回去,她摻呼一聲,被摔回了池中。
水淹過她的口鼻,氣息一窒,才嗆咳著,就被抓住了長發提出水面,她從水霧模糊的視線里看見將她包圍的男人。男人難以忍耐的喘息聲令她頭暈目眩,抓著她的兩個男人急切地在她身上撫摸,另外三個人已經脫去了下身的衣物,吼叫著爭奪誰來分開她的身子。
風搖蕊幾乎要暈過去,那粗暴的性慾味道,讓她崩潰欲噁。
巨大的恐懼感將她的意識撕裂,她張開嘴,發出尖銳的哀鳴,那紋身的艷麗牡丹彷彿回應她的掙扎,炸裂般地發出刺目的光芒。
她的長發飛揚四逸,飄成刀鋒的凌厲,整個山洞穴道都震動了!
瘋狂的詭麗花香里滲入濃鬱血香,幾乎有若實質地飈飛出長長的穴道,在洞口外進散,驚得洞口等候的大大小小動物慌亂奔逃,而那花香太過凄艷,教人嗅聞了就要失去意識。
驚人的聲響震動了整座小島,人群全往這兒匯聚過來。
王堯東感覺心臟被緊緊抓住,一陣狠命撕扯的痛襲上。
發生了什麼事?
他心慌起來,想到不見人影的風搖蕊,他焦躁得想怒吼。
就在他衝出暫住的山洞,正判斷著該向海邊還是向溫水池子的方向去找時,不遠處幾個熟悉的人影閃現,他眯起眼睛。
充滿喜悅的大吼緊接著響起。「主子!」
加快腳步奔來的王家侍衛頭領高興得難以言喻,他終於找到王堯東,而且是平平安安的王堯東。
主僕兩方正要會合,王堯東看見侍衛頭領手裡抱著的小人兒,想起那是風搖蕊帶在身邊的小侍女。
他心裡一抽,搖蕊!
此時,轟然一聲巨響,崩雷般地炸在溫水池子所在的方向。
王堯東頭也不回,向著那裡飛奔過去。
侍衛頭領愣住了,他沒想到主子居然不理會救援隊,跑得這樣飛快到底是……
反倒是懷裡的小侍女氣急敗壞地一巴掌打在他臉上。「你傻了!還不跟上去?」
「你……」侍衛頭領張目結舌,他沒有想過這怯生生的小侍兒也有舉手打人的一天。
雛兒沒容得他再發獃,另一巴掌又甩出去。「回魂啦?快跟上去吧!要是風大姊出事了你沒救到,你們大人就要把你剝皮了!」
被這樣威嚇得頭皮發麻,侍衛頭領連忙跟上。
散布島上搜尋王堯東下落的侍衛,此時都往發出巨響的方向彙集。而來到現場的時候,卻沒有一個人敢擅動。
幾乎崩塌的山洞前布滿碎石,由里而外不斷涌溢而出的煙塵濃得看不清山洞裡的樣子,小小的、悶沉的轟隆聲還在繼續,聽起來是裡面發生了劇烈的崩塌。
呆立的王堯東恐懼得幾乎發狂。他的搖蕊……不會在裡面吧?
一思及此,他便拚命要往裡面沖,所幸趕上來的侍衛頭領大力一攔,用空出來的另一隻手把頂頭上司架住了,使個眼色讓一旁待命的部屬上前把主子拉遠一點。
「放開我!你們造反了?!」
「主子息怒。」侍衛頭領安撫地說:「請讓我們派人進去查探吧!好不容易把您找回來了,不能再讓您陷入險境。」
「搖蕊如果在裡面呢?」
「屬下立刻派人進去找!」
侍衛頭領正在費心安撫王堯東,他懷裡原本安安靜靜的小侍女又拚命掙紮起來。
「你搞什麼?」他低頭壓低音量吼她。
不料雛兒卻狠狠地瞪了回來,氣勢半點不輸人。「我要把風大姊找回來!你還不放開我?」
「你要找、主子也要找,你們都沒聽見我已經派人去找了嗎?」
「你找回你的主子,我也要找回我的主子啊!」小侍女振振有詞。
說理也講不清,侍衛頭領有一種想一頭撞死的衝動。
而煙霧瀰漫的山洞前,終於緩緩地清楚了些,滿地大大小小的碎石,以及一撥便滿天的灰塵砂上,這樣凌亂惡劣的現況讓人看了就沒有冒險進入的膽量。然而在眾人幾乎束手無策的時候,山洞裡傳來小小的碰撞聲。
眾人呆了呆,天光亮晃晃的,混亂一片的洞口暗處,靜靜踏出一個身影。
赤裸的足,纖白的長腿,半件殘碎的衣袂將私密的曲線遮掩,然而隱隱約約暴露出來的腰線和豐滿的胸懷卻是欲遮還露,引人無限遐思。幸而長發如瀑,筆直曳下的發流將那身子大半掩著了,而曲肘掩著前胸的美麗手臂線條柔美,如此尤物,如此美軀,縱使沒有華服麗飾,也艷冠群芳。
小侍女是第一個回神的,她猛力掙出了侍衛頭領的懷抱,向她奔來。
但她並不是第一個抱住風搖蕊的。
王堯東比她快了一步,他用外衣將她曼妙身軀重重掩住,檢視她有無傷處。
懷裡的風搖蕊卻低下了頭不去看他,那柔軟的身子彷佛相當疲憊,王堯東心疼極了,將她攔腰抱起,柔聲安撫。
他大手一揮。「回船!」
一聲令下,眾人退出小島。
純粹芳艷的花香味,在王堯東不曉得的時候里,被暴力地揉入濃鬱血腥的鐵鏽味兒。
那樣詭麗卻誘惑的味道,除了王堯東和雛兒不受影響之外,其他的人一旦嗅聞便感到精神恍惚。
而風搖蕊在被王堯東珍寶般地抱回船艙后,便一直待在裡面,一步都不曾踏出。
她只是彷佛疲倦欲死般地不斷昏沉睡著,那蒼白的臉龐、微皺的眉心,讓伺候著的小侍女又傷心又生氣,她把這些焦躁都發洩在那些原本應該守護在門外、卻無意識地前來敲艙房門的侍衛身上,毫不客氣地舉起放在門板旁的掃帚,把他們一個個打出去。
奇異的是,那些像夢遊般不知道自己在幹嘛的人,一旦被掃帚打在身上,就會瞬間清醒似地露出驚慌茫然的表情,然後拚命地道歉,連連向後退去,到稍遠一點的地方繼續站崗;但是最多半個時辰,他們又會恍惚地前來敲門。
小侍女從一開始的護主心切、氣急敗壞,打到後來,也愈來愈感到毛骨悚然,這些侍衛是怎麼回事?
她為此向侍衛頭領反應過,然而當侍衛頭領一靠近風搖蕊所在的艙房,面目表情也漸漸陷入迷茫,小侍女見狀,心底不知什麼地方便湧上一股憤怒和恐懼,她沖回艙房裡,趕在侍衛頭領著魔般地踏進房門前,恨恨地用掃帚打在他臉上,同樣也是一打就回神。
侍衛頭領和小侍女面面相覷,半晌后,他拉著小侍女飛快地退出艙房,並且喝令所有護守的侍衛都撤離。
至此,風搖蕊的艙房前,已沒有半個人,全員退出老遠,一個個都翻出望遠鏡來繼續保護的工作。
侍衛頭領則被小侍女質問著:「你想對風大姊做什麼?」
「我對她沒有非分之想。」侍衛頭領哭笑不得。什麼時候他這樣一個強悍不畏死的大男人,也會懼怕一個小女孩的怒氣?
因為珍惜……嗎?
小侍女被他具有深意的眼神看得渾身不對勁,她揮舞著小拳頭繼續逼供。「那為什麼你也露出那種獃獃的表情靠過來?」
「『也』?」侍衛頭領一愣。
「所有的侍衛都是那種表情啊!」小侍女感到委屈,她一個小女孩,打也打不過,罵也不見得能吵贏,卻必須不斷應付那些著魔般的大男人,她也會恐懼、會疲倦、會想哭啊!
侍衛頭領卻說:「我聞到一股香味。」
小侍女獃獃地看他,滿目的不可置信。
她在講什麼,而這個大男人在回答什麼?他以為這樣可以逃避問題嗎?她很憤怒,但是侍衛頭領的表情卻非常凝重。
咽口唾沫,她不由得小聲重複,「香味?」
「嗯!那股味道……」侍衛頭領皺緊眉心,他想形容那股味道,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他的雙手無意識地將近在身旁的小侍女抱過來,鼻里嗅到她身上的乳香味,以及擦在耳後的花膏香味。
他雙手一緊,小侍女差點被他抱得喘不過氣。「你做什……」
「是花香!」
小侍女才要推開他,就聽見侍衛頭領來不及壓低音量的一喝。
她頭暈目眩,一回頭,卻看見所有聽見侍衛頭領這樣一喝的侍衛們,都露出了認同的思考表情。
她有些呆愣。「花香?」
「對!是花香。」侍衛頭領肯定地點頭,而後想了想,又猶豫地加了一句:「還有血腥味。」
「胡說!」小侍女立刻否認,她目光凌厲地瞪向侍衛頭領。「姊姊身上才沒有那種味道。」
「但我確實聞到了。」侍衛頭領沒有讓步,他陳述事實。
小侍女環視其他的侍衛,被她的目光所直視的人都默默地點了頭。她茫然地說:「但我什麼都沒聞到。」
「這我就……」侍衛頭領莫可奈何地望著她。
「你沒辦法?」小侍女也回望他,看著他又開始思考。
這時,他的副手開口了。「頭兒,在那座島上……」
副手猶豫一下,看著侍衛頭領,又看了看小侍女,然後沉重地說:「有五個人失蹤了,屬下清點許久都沒有找回人。在分開搜尋前,有其他人注意到他們是往發出爆炸聲的那個方向過去的。」
「五個人都失蹤?」
「是。」
短暫沉默里,他們都想起,風搖蕊從那個半是頹傾的山洞中走出的景象。
不知為什麼,那異樣的美麗與妖嬈,有一種令他們毛骨悚然的氛圍,揮之不去。
風搖蕊的肉軀在沉睡,然而她的夢境卻相當凌亂,那一眼望去都是血紅天地的景象,讓她想到地獄。
寂寞的孤身一人,她連哭泣都不能。
她彷佛還被困在小島上,卻沒有任何一個人陪伴,而她無助地在風雨之中流浪,有時候似乎是跌了一跤,卻在臉面朝下趴倒的時候,地面變成了黑暗的海洋,背後是那個懷孕的女子瘋狂大笑的聲音,罵她是淫亂的下賤女人!
「我不是。」她鎮定地回嘴,而海洋卻吞噬了她。
黑暗的海水裡,沒有一點光,沒有人來挽回她,好可泊……
但是她哭不出來,再一睜開眼睛,她就發現自己回到那座小島上,孤獨地一個人生火,野獸在洞口外徘徊,不時發出嗚嗚的低吼聲。
她一身的淋漓,好冷……火堆雖然很大,可是身上的衣服卻怎麼也乾不了……她想起還有一處溫水池子,於是她起身出去,走在暗夜的林子里時,她卻聽見腳步聲。
在她身後,雜亂的,還有野獸的喘息聲,她很害怕。
於是她開始跑,她的衣袂被樹枝勾住、被突出的石塊扯破,終於她衣不足以蔽體,但所幸她來到了溫水池子的山洞前。
她踏進去,低低迴音的走道里,有她驚慌的呼吸聲,有她小小的腳步聲,還有遠遠的、跟蹤著她的、野獸的嘶吼聲。此起彼落的喘息粗重得讓她恐懼,深深地恐懼。
不知道為什麼,還有揮之不去的腳步聲,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她奔跑起來,身後的腳步聲也奔跑起來,夾雜著粗而重的喘息聲。
終於,她闖進了溫水的池子里,將自己藏在水面下,只露出一雙大眼睛,驚惶地注視彎進來的洞口。
水霧瀰漫,她壓著一口氣不敢吐。
那粗暴的喘息聲出現了,在一片模糊的水霧裡,出現在洞口!那個腳步聲停下來了……是誰?
是誰敢闖進這裡?她是艷冠天下的牡丹頭牌,怎麼能夠任人欺辱?
但是他們撲上來了!他們有五個人,粗暴地撕裂她的衣服,放肆地觸摸她的肌膚,甚至要折辱她,
怎麼可以?!她感到憤怒,她的長發飛揚而起,她的刺青紋身好熱……
那些無禮的野獸,分開她的雙膝。
不可原諒!她的怒氣,需要鮮血的獻祭才能撫平!
慘烈的夢境之外,她聽不見小侍女驚慌的呼叫,以及那房雪紡檀木的寢間被她艷如鬼魅、利如刀劍的長發崩毀的聲音。
她沉溺在夢裡,醒不過來,只有一個小小的呼喚,從來也不曾斷絕——
救我,堯東……來救我,堯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