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水精靈、火精靈和風天使三人偷偷地溜下凡間。

她們化身為人類，一身奇裝異服，頭髮梳得高高的，濃妝艷抹，還有那誇大的動作——她們自以為不會引人在目，但天真的想法和近乎「白痴」的舉動，還是惹來一大群路人的異樣目光。

「看什麼？沒看過呀！」脾氣火爆的火精靈馬上就對著無辜的路人們發飆。

「火精靈！」風天使低低地叫道。

「你別忘了我們這次的目的……你想讓不能知道的人知道嗎？」水精靈拉了拉火精靈的袖子。火精靈鼓著腮幫子，心不甘情不願的應了一句，「我知道啦！」

「找到安琪兒后就要馬上回去喔！」風天使叮嚀道。

「那麼快——」水精靈哀號一聲。

「你可別忘了我們是趁著『他』不在時，瞞著他偷偷下來的。如果因為一時貪玩錯過了時間，讓他回來沒見著我們，那可就不得了了。」

水精靈吐了吐舌頭，「我可不想惹他生氣。」

「這就是了。」

「別婆婆媽媽了！現在最要緊的是到底找到安琪兒了沒有？」火精靈忽然說道。

「你別急。」風天使微笑了一下，「剛才那道風已經告訴我，安琪兒在哪裡了。風會帶我們去的。」「那就走吧！這一路上我可要好好的看看人間。」火精靈可興緻勃勃了。

風天使和水精靈相視一笑。

「哇！你們怎麼來了？安琪兒正在想你們，你們就出現在安琪兒的面前，安琪兒變聰明了。」

安琪兒就像以前一樣，抱著水精靈親，親完之後又換風天使，把三個人全親了一遍之後，這才滿足的笑著。

「這跟聰明沒有關係。可是想不到你到了凡間之後話還是那麼多。」火精靈取笑道。

「火精靈，你又在笑安琪兒了！」安琪兒噘起小嘴。

「取笑你是我的樂趣之一。」火精靈故意惡劣地回道。

安琪兒不依的叫了起來，「水精靈，你看火精靈好過分喔！」

水精靈抿抿嘴角，「安琪兒，她是在跟你開玩笑的，小笨蛋。」

「好啦，別說那麼多。安琪兒，你快帶我們到處玩玩吧！我們這次可是冒著很大的風險，趁著大天使到奧林匹克山上開會才偷溜出來的。」火精靈說道。

安琪兒瞪大了眼睛，為了她們的偷跑。

「天哪！安琪兒，麻煩你控制一下你的眼睛好嗎？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好啦，好啦！安琪兒，你也別那樣驚訝。你已經來到人間有一段時間了，帶我們到處逛逛吧！我相信你一定有很多趣事要和我們分享的。」風天使溫柔的微笑道。

聽到她這麼說，安琪兒的雙眸亮了起來。

「安琪兒一定會當個很好的主人。」

在麥當勞里。

安琪兒和偷跑下凡的水精靈們一起坐在一樓靠大門邊的座位上。

「這裡就是人類口中的『麥當勞』？」水精靈不敢置信地看著四周擁擠的人群。

「沒有錯。」安琪兒神氣無比地回答。

「是不是全世界的人全在這裡呀？」她表情怪怪的低聲問。

「水精靈，人類比你想象的還要多很多呢！」風天使像老大姐般笑著說。

「多很多？」也難怪她搞不清了，下來凡間的次數畢竟用十根手指頭便算得出來。

「沒錯，多得數不清。」

「乖乖！人類真是太可怕了。」水精靈渾身起了陣冷顫。

「其實人類中也有好人。水精靈你不就說剛從人間到天堂的勞倫斯神父就很好嗎？還有那位泰瑞莎修女呀！他們就是好人了。」風天使又說。

水精靈想了一會兒后，笑了起來，「你是對的，風天使。」

「水精靈、風天使，你們別說話了，趕快吃東西吧，」火精靈忽然開口。只見她抓起一個用塑膠紙包起來的圓形物體，張口便要咬。

「等一下，火精靈，你要把塑膠紙撕掉后才能吃。」安琪兒見狀，趕緊說明「漢堡」的吃法。

火精靈「喔」了一聲，看見已經到過人間不下百次的風天使撕開包裝紙，於是依樣畫葫蘆的撕爛漢堡上的塑膠紙，大口嚼了起來。

「看來安琪兒到了人間學了不少東西喔！」水精靈眨眨眼。

安琪兒不好意思地爬爬頭髮，笑了起來。

忽然，火精靈叫了一聲。

安琪兒、水精靈、風天使三人一起向她看去。

「好冰！」火精靈氣憤地叫道。

只見她手裡拿著杯冰可樂，晶瑩剔透的冰塊還在深色的液體里載浮載沉。

她是火精靈，她不喜歡冰的！

「讓我這個火精靈來把它變熱吧！」她一邊摩拳擦掌，一邊不懷好意的說道。就在安琪兒她們還搞不清楚狀況時，火精靈將手掌往上一翻，口裡念念有辭：「天靈靈，地靈靈，我是火精靈，變出火來！」

頓時，熊熊大火包圍住整張桌子，眼看即將一發不可收拾。

水精靈驚呼了起來：「天靈靈，地靈靈，我是水精靈，大水出現！」

只聽見「唰」的一聲，傾盆大雨憑空而下，淋得每個人都莫名其妙，瞪大了眼睛驚愕地看著安琪兒那一桌。

「完了！」風天使拍了下額頭，也沒時間嘆氣，雙手一揮，一對美麗的白色翅膀霍然出現。

「柔和而且遺忘的風出現吧，吹乾他們的身體，也吹走他們的記憶，讓他們忘了剛才發生的事。」

話甫說完，一陣風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拂過每個人，讓他們的頭髮蓋上了他們的眼睛。

三個人就這樣帶著變不出翅膀的安琪兒慌亂逃跑。

送走了很不想負責任，而且想快點逃之夭夭的水精靈她們，安琪兒一人落寞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腦海里一直盤旋著風天使臨走前的那一段話——

「安琪兒，我覺得你愈來愈像人類了——」

安琪兒搖搖頭，不懂風天使為什麼會這樣說？她很迷惘、不知所措，但是又隱隱約約的感覺到自己真像風天使所說的那樣一點一滴的改變。

就在轉角的地方，她眼角餘光瞄到了一抹縮在花台後的小小身影。

安琪兒眯起雙眸，好奇地走近一瞧，原來是卡哇伊！

「卡哇伊，你怎麼跑出來了？！」安琪兒抱起它，口吻有點責難的味道。

小野貓細細的叫了一聲。

「討厭，小壞蛋。」她口裡雖然這樣說，臉上卻是笑盈盈。

突然，卡哇伊從她懷裡跳開，徑自往大廈邊的小巷跑去，安琪兒當然也跟了過去。

只見卡哇伊蹦蹦跳跳地鑽進角落一堆紙箱里，不一會兒身子又突然出現在大廈的二樓陽台上了。

安琪兒看得目瞪口呆。

卡哇伊對她叫了幾聲，轉身就消失在二樓的屋頂上。

「卡哇伊，等等安琪兒！」說完，她七手八腳地翻開廢棄的紙箱，原來在紙箱下有一座小樓梯。

安琪兒想也不想的爬了上去，一回神已站在二樓的牆壁縫間。

她往上一瞧，卡哇伊的尾巴就在面前搖著。

「卡哇伊！」她呼喚著它。

隱隱約約聽到它嗚了一聲。

安琪兒也沒顧慮到自己的安全，小腳往三樓的陽台一踏，翻身上了三樓。

就這樣一連上了幾層樓，最後爬上了閻邢的房子陽台。

卡哇伊一看見她爬了上來，彷彿獎勵似的對安琪兒喵了一聲后，跑進敞開著的落地窗。

這時安琪兒才恍然大悟，原來小貓咪就是這樣跑到外面去的。

她跟了上去，抱起卡哇伊笑了出來。

笑容好燦爛！好燦爛！

閻邢回到家時就是聽到這樣迷人的笑聲。

安琪兒見到他出現在自己面前，高興地沖了上去。

閻邢脫掉外套，準備洗耳恭聽她的長篇大論。

「安琪兒告訴你喔，今天安琪兒遇到水精靈她們呢。安琪兒帶她們去吃麥當勞喔！安琪兒看到她們好高興喔。安琪兒最喜歡她們了。」她簡直要手舞足蹈了。

「然後呢？」他轉身走到浴室。

自從安琪兒的那一吻后，他幾乎不敢和她面對面，深怕望進那水靈的眸子里，再次激起自己一直在忍耐的慾望。

她已經招惹太多的麻煩，已經挑起他太多的感情。

安琪兒跟在他身後。「你為什麼不看安琪兒？」

「沒有呀！」他睜眼說瞎話。

「安琪兒最討厭你們人類用背對著安琪兒說話了！你不喜歡安琪兒了，是不是？安琪兒沒有做壞事呀！」

忽然，她似乎變得好激動，掄起雙拳用力地捶打著閻邢寬厚的背。閻邢被她這突來的舉動嚇了一跳，反身鉗制住她不斷落下的粉拳。

「你在做什麼？！」他咆哮。

「不要！安琪兒不要你討厭我！你一討厭安琪兒，安琪兒的心就會變得很難過，而且好痛、好痛——」她毫不保留地宣洩自己滿腔的感覺。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閻邢蹙眉，深邃的眸子望進了她一對翦水秋瞳內。

她也看著他，姣好的臉龐上有著淡淡的淚痕。

他用大拇指輕輕地為她拭淚，情不自禁的舉動是那冷漠的理智沒有辦法阻止的。

他低下頭，和她的唇相接。

這是他第二次吻她了，而那感覺是多麼的美好啊！

安琪兒只感到他灼熱的唇緊貼著自己的肌膚，他的吻有如天堂上的花瓣般輕柔。

雖然不了解他為什麼會親自己，但不能否認的，她喜歡這種感覺。

他又再一次恣意地放縱自己的慾望，加諸在她身上。

安琪兒感覺快窒息了。她推打著他的胸膛，試圖離開他讓自己得以呼吸。

但是他卻摟得更緊了。

安琪兒從喉嚨里發出「唔唔」的聲音，彷彿是在告訴面前的男人：她快不能呼吸，要死掉了！

閻邢直到滿足了之後，才稍稍的放開她。

安琪兒微喘著氣，「你知不知道，安琪兒差點要死掉了？！安琪兒的心跳得好快，渾身發燙，可是又好像是發軟，雙腳都站不住了。安琪兒要死掉了——」

閻邢微微一笑，「那不是死掉。」

「不是嗎？安琪兒雖然活了很久、很久，也不知道死掉的感覺，但是安琪兒知道死人不是不能呼吸嗎？安琪兒剛剛也不能呼吸呀，所以安琪兒快死掉了對不對？」

閻邢極力憋住想大笑的衝動。「你幾歲了？」

安琪兒扳起指頭，蹙著眉，念念有辭了一會兒。

最後她像是放棄似的嘆了口氣，「安琪兒不知道。」

「為什麼？」

「因為安琪兒一有記憶時，就在天堂上生活了。安琪兒只知道大天使已經活了一千多年，還有常常來找天使玩的彼得聖徒也有一千多歲了喔，還有……」她掐起手指頭算了起來。

「夠了。」閻邢舉起手制止她繼續說下去。他愈來愈害怕她所說的一切全是事實，那麼等她替他找到愛之後，是否就代表她即將離開他？

「可是安琪兒還沒說完呢——」

閻邢微嘆一口氣。他雙手溫柔地輕撫她披肩的長發，膜拜著她秀麗的容顏。

「閻邢，」她輕柔的喚他，「安琪兒一定要趕快替你找到『愛』。」

聽到她突然這麼說，閻邢的心頭莫名地冒起一把火來。他忿忿地放開安琪兒。

安琪兒被他這突如其來的一推，腳步不穩地踉蹌後退好幾步，最後跌坐在後腳跟上。

她瞠圓了眸子，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你為什麼打安琪兒？」

閻邢懊惱地爬了爬頭髮。「我沒有。」走上去，拉她的胳臂扶她站起。

安琪兒氣得嘟著小嘴，撇過頭生著悶氣不理他。

「你為什麼要一直說那可笑的故事？你明明知道我不會相信的，你也不用浪費時間在我的身上。」

「安琪兒要幫助你找到心上人，那是安琪兒來這裡的原因。」

「好吧，既然你這樣堅持，那我問你，你要怎麼幫我找到你口中對我而言是『愛』的女人？」

安琪兒回過頭來，直視著他，「那正是安琪兒苦惱的地方。」

閻邢譏笑一聲，「看吧，你也不知道。」

「安琪兒知道！安琪兒懂的！丘比特有說過：『愛一個人是會頭昏腦脹的，像什麼東西都看不清楚。有時候會很高興，有時候又會很悲傷，有時候會一個人傻傻的笑，有時候又會偷偷的哭……』你一定知道的。」她說得好認真，好神往，彷彿自己曾經親身體驗過。

閻邢沉吟了半晌，然後開口，「對於過去的事情，我都忘得差不多了。」

安琪兒彷彿是替他哀傷似的，眸子里淌著淚光。「你一定還記得的。」

「把你的眼淚收起來吧！我還沒有脆弱到需要女人來安慰我！你應該先替你自己解圍才對，我已經沒有耐心再陪你玩什麼天使的遊戲，」他頓了一下，終於做了個決定似的對安琪兒說：「一個月後，我不想再看到你！」

安琪兒的表情似乎在說：她不懂他在說什麼？一個笑話嗎？

閻邢於是更狠心、更加明白、面無表情的補充道：「一個月後，如果你再不回去你該回去的地方，我會親自送你到孤兒院。」

只是不知道他們是否會收留這麼一位已經超齡很久的「兒童」？他很懷疑。

「安琪兒早就跟你說過，安琪兒是來幫你找到『愛』的，如果安琪兒找不到，大天使就不讓安琪兒回天堂。安琪兒是要來彌補錯誤的，你這個人類到底懂不懂呀？」她有點生氣，有點怒火填膺。這個人類男子真是不可理喻！

「是，是。」閻邢反倒有些刻意嘲諷。

不管一個月後結果如何，反正他打定主意都要把她送走，不讓她繼續蠱惑他的心、他的靈魂，免得最後又像以前一樣，再度遭受到刻骨銘心、萬劫不復的傷害。

他不會再相信愛情，不會再放任感情。

他告訴自己，趁現在還沒有陷得太深時，趕緊親手扼殺自己所有的七情六慾吧！

天堂

米迦勒無聲無息地走到水精靈所站的噴水池旁邊，清清喉嚨咬了幾聲。

水精靈嚇了一跳，迅速地轉過身面對他。

「水精靈。」大天使音調平板的說。

「米迦勒大天使。」她低下頭，像做賊心虛地不敢看他。

「聽說現在人間的天氣很溫暖，我也想到人間去玩玩。唉！不知道該不該帶外套去？」

「大天使，人間冷死了！」水精靈不疑有他的應道。

米迦勒橫了她一眼，她才知道自己露出了馬腳，被抓個正著。現在也只能嘻嘻笑笑的應付過去，先落跑再說。

「大天使，我還有事，先走了。」說完，作勢拔腿就跑。

「站住！」大天使一把捉住她的翅膀。

「大天使，我不敢了，下次不敢了。」

「還有下次？！我真該把你吊起來打一頓屁股的。趁我不在，私自到人間玩，你說該怎樣懲罰你？」

他放開她。

「大天使，你怎麼會知道的？」她噘著小嘴上臉挫敗的問。

「我是誰？」

「大天使。」

「那不就是？天堂上所發生的一切逃得出我的眼睛嗎？你和火精靈、風天使三個人真的很大膽。」

水精靈的肩頭縮了起來。

「大天使，我們只想去見見安琪兒而已，我們沒有做什麼壞事的。」她可憐兮兮地回道。

大天使雙手抱胸。「真的沒有嗎？」

「啊——好啦，好啦，水精靈招了就是嘛！我們是有惹一點點小小的麻煩啦，沒有多嚴重，請大天使放心。」水精靈一邊瞅著他臉上的表情，一邊小心翼翼的說道。

「幾乎要引起大火，淹去所有的一切——」

「可是風天使有做補救了。她叫遺忘的風吹過那些人類，所以那些人類不會記得的。」

大天使微嘆了一口氣，「好吧，這次就閉一隻眼，放過你們了。」

水精靈欣喜若狂，「謝謝大天使。我就知道大天使最好了。我這就去告訴風天使她們，她們為了怕被大天使罵，都關在房子里不敢出門。」

「難怪這幾天都沒看見她們！這也算是給你們的一點小懲罰。去說吧！」

水精靈蹦蹦跳跳地就要離開，米迦勒又突然叫住她，「水精靈，你等一下。」

她暗驚一下，轉過身眨著大眼睛。「大天使，你不是答應要原諒我們了嗎？」

「不用怕，我說過的話不會反悔的。我只是想問一下，安琪兒在人間過得好嗎？」

水精靈偏頭想了好一會兒。

「大天使，不瞞你說，安琪兒在人間過得很好。只是風天使和我們都覺得她變得有點像人了。那種感覺讓我們覺得她好像已經有了人的感情。」

米迦勒聽了，也沒有任何錶情反應。他只是沉默著。

水精靈見狀，以為自己說了什麼嚴重的話，急得直跳腳。「大天使，是不是安琪兒會發生什麼事？水精靈求求你，告訴水精靈好不好？水精靈和安琪兒是好朋友，不想看她發生事情呀！」

「水精靈你不用擔心。我只是害怕安琪兒會愛上一個人。」大天使語重心長的說道。

水精靈不解的看他，「愛上誰呀？」

大天使搖搖頭。「一個到最後會讓她傷心的人。」

「大天使，你是不是說那個人類？」她叫了起來。

「天使和人類相愛，受傷的總會是天使。」

米迦勒幽幽地看向天際，那淡淡的語氣化為一縷輕煙，飛向厚厚雲層下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