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三、四層樓高度的船桅重新立在甲板上,一張張布帆也再度迎著風噼啪作

響,當魏舒雲由昏迷中清醒,又是到了另一個早晨。她雙手抱膝坐在船艙外一張

風帆底下,思緒漸漸飄離眼前的景物,回想起這幾個小時以來發生在她身上的怪

事。

她身上沾著穢物的濕衣服早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就被換下,取而代之是閻裂天

寬大的黑色斗篷,想也知道是誰這麼「雞婆」幫她換衣服,雖然她一點都不感激

他的「自動自發」,卻也沒有怪罪人家的道理,因為……她依稀彷彿還記得,她

好像在那個大酷哥身上吐得淅瀝嘩啦,人家沒有向她要求洗衣費就已經夠仁慈了,

怎麼還能不識好歹地責怪他「乘人之危」?

可是……想到他把她全身上下看得精光,她就忍不住一陣面紅耳赤,這事要

傳出去,她以後怎麼做人哪?唉——她實在太傻了,要被帶到什麼地方都不知道,

居然還有閑功夫煩惱將來的問題,她還是先想想怎麼「改造」那個怪異的男人比

較實際。

「吃飯。」正當她想得出神,一個銀制托盤突然出現在面前,著實嚇了她好

大一跳。

「你……嚇到我了。」魏舒雲拍撫急速跳動的心房,還不能適應他這「鬼鬼

祟祟」的行為舉止。

閻裂天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將托盤放在她身邊的甲板上,然後一言不發地轉

向另一頭。他正專心地在測量太陽軌道、比對手中的航海圖、參照有些故障的羅

盤,看樣子他們確實有一個航行目的。其他人則忙著修整遭暴風雨襲擊的船身,

只有她一個人是閑閑沒事的。

原本想過去問他如何在茫茫大海中判定船隻所在的方向,但是那托盤上食物

的氣味實在香得很,引得她垂涎欲滴、肚子一陣哀鳴,於是她當下決定先填填她

可憐的、空無一物的胃,有什麼問題全留到待會兒再說。

一盤香味四溢的NB136D逃筒げ私渲該妗⒁煌牖潤爽口的蛤蜊海鮮濃湯、

兩個金黃鬆軟的特製小餐包、一整片肉質鮮嫩的冰島鱈魚排、一杯色澤晶瑩的百

分之百純蘋果汁、加上一小盤鮮紅欲滴的帶梗櫻桃,哇塞!這頓早餐真不是普通

豐盛,魏舒雲迫不及待地吃將起來。

嗯……有夠好吃!好吃到雖然吃不下,還是很想把它們全都塞進肚子里。

「那個……閻先生,你吃飽沒?」說不定這是兩人份的早餐,她要是全吃掉,

閻裂天也許會要求她吐出來歸還。

閻先生?她到現在還沒認出他來嗎?雖然他的確姓閻,但他比較喜歡她喊他

「玄」,該死,她真的把他忘得一乾二淨了嗎?閻裂天的臉色黑到不能再黑,她

那生疏的語氣徹底惹火了他。

看他不回話,魏舒雲理所當然認定這份早餐完全屬於她。「如果你不介意的

話,我想把吃不完的東西留下來,等到中午再吃。」正打算端進艙房裡放著,誰

知道馬上被閻裂天搶了過去。

「你要吃就說嘛!我又不會把所有東西霸著不讓你吃。」什麼跟什麼嘛!提供

早餐的人雖然是他,但也沒必要這麼囂張吧?

搶過餐盤的閻裂天一言不發地轉向船舷邊,把所剩的食物連同湯匙、湯碗、

叉子、碟子、玻璃杯、瓷盤全扔到海里去。

「啊!你就算不讓我吃,也沒必要把東西全部倒掉吧?」好可惜哦!這個暴

殄天物的傢伙,一定會遭天打雷劈的,想想可憐的非洲難民連吃頓飽都不可能,

他居然把那麼美味可口的食物扔了,真讓人心痛啊!

他現在心情惡劣沒空理人,她喃喃的抱怨全不被當成一回事,閻裂天重新回

到工作崗位上,繼續研究起航行方向,魏舒雲則由艙內搬了張躺椅出來,百般無

聊地望著天空發獃。唉——到底他要帶她到什麼地方去?在這個無邊無際的大海

中航行,同船的人又根本不想理她,接下來的時間要怎麼打發?啊!對了,船上

又不是只有她和閻裂天兩個人,找那些正在敲敲打打的船員們聊天,就不會這麼

無聊了。

「哈NFDC4#我是魏舒雲,有這個榮幸與你們成為朋友嗎?」她立刻進

行友善的拜訪,試圖為此次航行增加一點樂趣。可惜自顧自說了半天,那些人卻

連句話都不回,像群聾子一樣讓她嘗到前所未有的挫敗,自討沒趣的她,只好再

次回到躺椅上發獃。

真的好奇怪,她一向非常有人緣,連玄那麼酷的人都和她聊得來,只有這個

閻裂天及他的手下們對她始終一臉不耐煩,害她差點以為自己是跳蚤或老鼠之類

人見人厭的臭蟲,真教人亂沒面子一把。問題到底是出在哪裡呢?雖然害他無法

順利殺害時雨,不過據說她還有利用的價值,既然如此,不該對她好一點嗎?唉、

唉、唉!不想了!愈想心情愈煩,只要她肯試,閻裂天總有一天會改變對她的態

度,她又何必在這裡擔心些有的沒的?就不信憑著她無人能及的信心及毅力,不

能爭取到閻裂天一丁點的友誼,凡事總要試過才曉得嘛!

不過他現在的心情好像不太愉快,她就暫時別去煩他,反正往後有的是機會,

她又何必急於一時。也許她可以先觀察一陣子,得知他的喜惡之後再訂定交友計

划書,如此一來也可以收事半功倍之效,嗯,這個辦法聰明,就這樣辦吧!

遠遠的,她就看見一塊矗立在海平面的陸地,這就是他們的目的地嗎?

「閻先生,我們是不是要靠岸了啊?」雖然這艘船製作非常精巧,平常人恐

怕一輩子都沒那個福分搭上一回,不過連續在海上駛了一星期,對於不曾離開陸

地太久的人來說,覺得受不了是必然的,如果他們真要在這塊土地上落腳,她一

定會高興地手舞足蹈。

「你能不能別再叫我閻先生?」閻裂天實在忍無可忍,她再繼續用這種生疏

的稱謂,他的脾氣恐怕會一發不可收拾。

「不叫你閻先生要叫什麼?鬼先生嗎?基本上我覺得閻先生比較好耶,『鬼

先生』聽起來像是在罵人似的。」魏舒雲調整安置在船頭的銅製望遠鏡,心不在

焉地回答他。

「誰要你叫我鬼先生!」她總是有辦法激得他失去理智,這個該死的女人非

但一點都看不出來他氣得快爆炸了,反而在一旁拚命扇風點火,真他媽的!

「好吧好吧,鬼王大人,小女子多有得罪,請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別和我計

較了吧!」魏舒雲仍只放一半心思與他對談,這次帆船之旅說來是她第一次出國,

實在很好奇上岸後會見到什麼樣的風光。

「該死的!我也沒要你喊我『鬼王』!」閻裂天開始慎重考慮乾脆把她敲昏,

省得氣壞了自己找不到人理賠。

「你該不會……要我叫你……」她終於放開那架望遠鏡,表情嚴肅地看著那

個一直不曾給過她好臉色的男人。

「什麼啦!快點給我說!」他的提示已經這麼明顯,她應該回憶起一年前對

他的稱呼了吧?閻裂天心情緊張地直盯著她瞧。

「雖然我是被你帶到這裡來的『人質』,可是你如果硬逼我喊你『主人』,

那就太過分了,我並不是生來當別人的奴隸,你最好明白這一點。」她是個沒什

么脾氣的人,但並不表示可以容忍別人對她的侮辱。

「你……誰又要你喊我主人了?」閻裂天怒極反笑,聲音更是輕柔地不可思

議,但是他心底真正的情緒根本不是這麼回事,魏舒雲感受到了,神經也跟著緊

綳起來,他的樣子看起來,好……好可怕!

「不……不然……你說嘛……我會照你的希望喊你。」人在惡勢力下,不得

不低頭,她最好還是識相點,不要得罪這個陰沉古怪的男人。

「隨便你。」都到了這個地步,他也別指望她還記得一年多前的往事,徒惹

氣受而已。

「要不然……我叫你『玄』好不好?」這不行那不行、問他也不說,真讓她

覺得無所適從耶!

「你叫我……什麼?」閻裂天不自覺地提高嗓門,也許,她還記得他!

「玄是黑色,就像你給我的感覺。」這幾天相處下來,她發覺閻裂天比一年

多前那個「玄」更適合這個名字,乾脆就把這個名字借他用好了。

「為什麼?」同樣一句話,在一年後的今天更讓他覺得震動,難道他真像她

所說的,只有「黑」這個顏色可以代表嗎?不,在色彩基本元素里,黑算不上

「色彩」,黑是所有顏色沒有規律的摻雜、混合所製造出的視覺現象,他,真是

這樣一個人嗎?

「其實這名字本來是另一個人的,如果你不喜歡就說一聲,還有麻煩你乾脆

直接跟我講,省得讓我在這邊東猜西猜卻猜不出所以然來。」她實在很討厭這樣

的情況,有話就大聲說,悶在心裡誰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啊!

「我是問你原因,並沒有說反對這個稱呼。」早在一年前他就想問了,只是

一直覺得沒必要,但這次她是第二度為他取相同的名稱,他再也不能保持靜默了。

「為什麼啊……我覺得你和我認識的那個玄有某些地方、某些氣質很相似,

感覺上陰鬱孤獨、不想讓別人探索內心的想法,好像拚了命想把自己融進黑夜裡,

好像……一點都不需要別人的關懷似的。不過你放心,比起從前那個玄,你看起

來帥多了,只要你別一天到晚面無表情,一定會有很多女人迷上你。」前面說的

那些好像比較負面,為了不傷害他說不定很脆弱的心靈,她特地又補上一句讚美。

聽了她的說明,他不由得心下一驚,他一直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一張沒有

任何錶情的臉,可以阻擋所有人偵視的眼光,沒想到早在一年前她就已經看透

他……

等等,她說他比從前那個玄帥多了,可是他根本就是玄啊!這到底是怎麼回

事?

「你說我比他帥?」他終於還是忍不住問了出口。

「是啊!玄蓄著滿臉絡腮鬍,眼睛是黑色的,體格看起來也比你瘦多了。」

她很自然地回答問題,沒注意到他眼中複雜的神色。

原來如此啊!他倒忘了一年前為混進敵營、取得伊霍霍爾山嵐上的根據地,

特地在眼球里植入內置式角膜變色片,還把鬍子留長遮住大半的臉,至於身材方

面,也是刻意讓自己變瘦的,難怪她不認得他,兩個人的模樣看起來差太多了嘛!

連日來陰鬱的心情在轉眼間煙消霧散,雖然表面上還是不動聲色,他的心裡

可是樂翻天了!魏舒雲一直都沒有忘記一年多前那場意外的相遇,這讓他覺得自

己的思念總算還有點代價,唉——他竟然笨到白白生了好幾天悶氣!知道她沒忘

就好,他並不想刻意聲明自己的身分,如果將事情說出來,反倒是他欠了她人情

債,到時候她若要求人身自由權,就算心不甘情不願也得放她走,何必說出來給

自己找麻煩呢?

「你這個人真的很奇怪耶!正式的稱呼你不要,反而要我叫你別人的名字。」

她真的是愈來愈搞不懂他了,但是她可以看得出他的心情明顯好了許多,甚

至可以說是她遇見他之後最好的狀態。

她這麼說難道是看出他的心情正好得不得了?不可能吧?他明明維持一貫的

面無表情,照理說她不可能看出來的。

「算了,反正你高興就好。」根本別指望他會動動尊口與她聊天,相處的這

些日子以來她早就習慣一個人唱獨腳戲,魏舒雲重新回到望遠鏡的鏡頭前,觀察

那片愈來愈接近的陸地顯然比同他對話有趣多了。

她真的看出來了,如果是別人,他恐怕會忍不住大開殺戒,但是他卻反而很

高興魏舒雲能夠覺察出他的喜怒哀樂,那感覺像是她很懂得他,而他也希望為她

所了解。

「哇——玄,你看你看,岸上站了好多人喔!」透過望遠鏡,她看見港口邊

站滿了身著黑灰色裝束的人,他們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感覺上像是玩具兵。

不用她說也知道,帆船的行蹤應該早被巡邏人員發現,既然知道他要回來,

不列隊歡迎怎麼行?

「玄,這個地方到底是哪裡啊?我們是不是發現了新大陸?」魏舒雲興沖沖

地轉過頭去問她,看樣子這趟旅程比她想像中要有趣多了。

「這是我的島。」對他這個毫無幻想能力的人而言,魏舒雲的熱切讓他覺得

很新鮮。

「你的島?哇塞,你居然還有島!可不可以介紹一下啊,我實在好奇斃了!」

而且看起來面積不小,因為她一直以為是塊陸地。

「面積一萬七千七百八十九平方公里,大約是台灣的一半,位於南太平洋上

四面環海,四季變化不大,因為地底冷泉的影響,感覺上全年都是秋天。島的西

半部是平原、東半部是丘陵,居民來自世界各地人種混雜,華語及英語是通行語

言。」

他像是念教科書似地交代這個島的基本資料。

「名字呢?總得有個名字吧?」雖然閻裂天介紹的方式一點都不生動有趣,

但是他肯開口她就該偷笑了。

「鬼島。」

「鬼島?我不喜歡這個名字。」魏舒雲皺了皺鼻子,這種命名方式真的很沒

創意,自己住的地方取這種陰森森的怪名字,聽起來實在不怎麼舒服。

「如果讓你來命名,你會怎麼稱呼它?」閻裂天非但沒露出不悅的神色,反

而還有縱容她的意思。

「可以嗎?真的可以嗎?」太不可思議了,這人是吃錯了什麼葯?非但沒有

擺出一副死人臉,反而允許她為他的島重新命名。

「可以啊!」反正只是聽聽,又不一定照著她意思更改名稱。

「太棒了、太棒了!我要仔細想想看。」魏舒雲又回到望遠鏡前面,仔細觀

察眼前這座島嶼的特徵,她一定要想個名實相符又意境唯美的好名字。「對了,

就是晶瑩島!」

「金銀島?你八成童話故事看太多了。」他還以為她會取什麼聳動的名字哩,

看來也不怎麼樣嘛!

「是晶瑩剔透的晶瑩島,從這個地方看過去,在大海與藍天之間那片青色山

巒就像翡翠一樣的鮮綠,在太陽光的照射之下,彷彿還閃閃發光哩!感覺上就像

撒了一層亮麗瑩透的寶石,真的好美!」她已經迫不及待想登上這個由她命名的

島嶼,這時候她非常能夠體會在航海資訊不發達的中古世紀,為什麼會有這麼多

航海家甘冒生命危險,離鄉背井去尋找另一塊夢想新天堂,這種感覺就像找到一

處可以安身立命的伊甸園、可以拋卻世俗虛華的生活方式。

「你高興就好。」生平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稱讚這座島,還沒上陸之前她

對它存有莫大的好感,但是當她身處其中,還會這麼覺得嗎?

這座位於南太平洋上的海島,在西元十七世紀時被來自中國的航海家閻重恩

發現,一次偶然的機會裡,他擄獲了一艘英國籍巨帆,將船上一名遠嫁美洲時巧

遇暴風而迷途失航的皇室公主據為己有,這名有著灰色眼眸的公主天生驕傲,不

屑與海盜頭子為伍,閻重恩卻無法自拔地愛上了她……

為討好公主,他開始齊集世界各地的建築師、工匠、藝術家,試圖建造一座

足以媲美英國當地的城堡,並整合船隻、將軍隊訓練得有條不紊。島上的架構像

極了一座大型莊園,城堡依山而建、地勢險要,周圍居住著務實的農家及擁有各

種特長的工匠,閻重恩統整訓練有素的軍隊駐守在各個險要關口,隨時掌握各地

形勢,就連偏遠地區都在他掌握之中,他是這座島上最高權力的統治者,公主則

是島上的女主人。

原以為如此一來,公主就會接受他的感情,沒想到他的努力全是白費。憂鬱

過度的公主,在生下閻重恩的孩子之後罹患重病撒手人寰,死前曾譏諷地對他說:

這座島是深受詛咒的鬼島,永遠不會是她安身立命的所在。而這,就是「鬼島」

之名的由來。

閻裂天操控著舵輪,漸漸接近那座天然峽谷形成的港灣,目的地即將抵達,

他臉上輕鬆的表情早就斂了起來,換上那副莫測高深的冰冷麵具。

望著他的側臉,魏舒雲忍不住輕嘆一聲,雖然渴望接觸陸地,但在這一刻她

卻希望這艘帆船仍在汪洋大海上孤獨地行駛著,她一點都不喜歡他臉上的神情,

一點都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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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狂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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