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月皎驚烏樓不定,更漏將闌,輾輸牽金井。

喚起兩眸清炯炯,淚花落枕紅綿冷。

執手霜風吹鬢影,去意徊惶,別語愁難聽。

樓上闌於橫斗柄,露寒人遠雞相應。

周邦彥蝶戀花

雨勢愈下愈大,梨花樹上的雨珠跳著紛亂的舞步。

「不行,我非帶你回雪山別苑不可,祖遙這裡有太多能影響你心緒的事,你住在這兒我不放心。」墜入情網的人都像他一樣,充滿著不安全感。

「在這裡我才能享有自在的生活,我不想回雪山別苑。」站在窗前望著雨打梨花的閻芸兮誠實地道。

「乃嵐還為難你是不是?」駱野岸敏感的問。

「沒有,她許久沒來找我了。」

「雪山別苑哪裡讓你不自在了?」他急問。她知道她這麼說一定會引來一場風暴,因為駱野岸有很強烈的佔有慾。

「一切都讓我不自在。」她坦白的道。

他被刺傷了。「一切?多麼傷人的字眼……」

「你知道我的意思,你是蒙古人,你的同胞總以一種奇怪的眼光看我,好像我奪走了他們的寶物。」

「我已是掏心挖肺的對你了,你還不明白我的心嗎?」駱野岸嚴肅地說。

「你的心我自然是明白的,我的不自在與你無關,是我自己的問題。」

他抓住她的手臂,粗暴的擁人懷中,先是溫柔的吮吻她的唇,片刻后加重了力道,靈舌跟著探人,吸吮著——

「唔……」

閻芸兮被他的狂野嚇住,心跳得好快,兩人已有過一次肌膚之親,她卻仍然感到又怯又羞。

「本想等我倆成親后再要你,可我實在情不自禁,我不想做聖人,也不是聖人。」他熱情的吐露愛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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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時而已停歇,被褥里仍留有他的味道。

她滿足極了,她真真切切的愛上他了,她可以不顧一切、不顧所有反對的眼光愛著他。

她起身穿回衣裳,整理好儀容走進花廳,只見廳里一片凌亂。

「怎麼會這樣?」

樓祖遙和郭令雯蹲著身收拾,被砸壞的全是泥塑的人偶。

「承汝哥的東西怎會被人給砸了?」她倒抽了一口冷氣。

「你那個姐姐的傑作。」

「他們又吵架了?承汝哥呢?」

「追出去了。」樓祖遙回答。

「說也奇怪,承汝哥一提分手,閻涵蓀的惡劣脾氣就發作了,又是罵他無情又是摔東西的,真是令人不敢恭維。」

「女人心海底針,不想分手義不願好好待人家,簡直莫名其妙。」

「是呀,承汝哥真倒霉,看來這一生別想甩掉這個大麻煩了。」

「芸兮,你有空去勸勸她,收斂點,人人都怕了她,安安靜靜的千戶府給她弄得雞犬不寧,再這樣下去我這裡恐怕沒法收留她。」樓祖遙想也沒想到會變這樣。

「你這不是在害芸兮嗎?想找罵挨呀?勸什麼勸!」

「姐妹間好說話嘛!」樓祖遙嘟噥著。

「你們倆沒有姐妹情跟陌生人沒兩樣,管太多會管成仇的。」郭令雯提醒閻芸兮。

到了晚膳時間,三人同桌用膳。

「他們怎麼還沒回來?」食不下咽的閻芸兮心裡急得不得了。

「放心啦,承汝哥會把她哄回來的。」

「好強的女人一點好處也沒有,男人還是喜歡溫柔點的女人。」樓祖遙說道。

郭令雯睨了他一眼,「樓祖遙,你吃你的,安靜點。」

另一方面,駱野岸也受到來自成吉思汗的壓力。

「父王希望你不要娶漢人為妻。」托雷傳話。

「這是不可能的。」他很堅定。

「我知道,所以我建議你先娶蒙古人為正妻,再娶漢女為側室,一舉兩得。」

而駱野岸於脆地拒絕。「我這一生只會娶閻芸兮一個妻子,任何人都阻止不了我。」

「你真固執。」托雷笑了笑。

「相交多年,你不會不了解我。」

他不會辜負閻芸兮的,在他的心裡,沒有所謂的三心二意,只有肉體和心靈的忠誠。

「何必為了一棵樹放棄一座森林呢?」托雷有不同的看法,自己就不只一個妻於,這樣才夠味。

「我的芸兮已經是全天下最好的女人了,何必沒事灌溉一座森林?」駱野岸不以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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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了,不好了,出事啦!」樓祖遙由外頭衝進來。

「什麼事慌慌張張的?」郭令雯從卧房探出頭來。

「你什麼時候住進我家來了?」他愣了一下。「三天了,我見你沒趕我,就住下來了,你匆匆忙忙的跑進花園裡嚷什麼?」

「芸兮呢?」

「讓師叔接去雪山別苑賞花去了。」

「芸兮當初應該選我的。」樓祖遙有感而發的道。

總是造化弄人。

「你到底在說什麼?出了什麼事?」她擦腰站在他面前。

「閻涵蓀遭人刺殺倒卧在血泊之中,去了半條命。」

「承汝哥和她起了爭執嗎?」她捂著嘴訝然道。

「不,兇手由後方下的手,她懷疑那個男人是野岸。」

「師叔?」她嚇呆了。

他點點頭。

「師叔和芸兮在一起,如何動手?」太離譜了。

「你把我問倒了,總之,自從你們來了之後,雪山別苑每天都有新鮮事,一會這個鬧自殺,一會兒那個大吵一架,我不該多事帶你們進雪山的。」

「是啊!我的小命差點喪送在你們戰馬的蹄下。」她自嘲道。

「說這些都太遲了,時光無法倒流,永遠回不到幾個月前在襄陽遇見你們的那一天。」他嘆道。

「是你先招惹我們的。」郭令雯撇了撇嘴。

「走吧,去看看有沒有什麼方法可以化解的。」

到了雪山別苑,閻芸兮以前住的房間圍著一堆人。

「大夫,我姐的傷要不要緊?」

閻涵蓀趴睡在床上,一動也不動,大概是痛得暈了過去。

「刀刀見骨,三刀皆是致命的刀法,統軍大人拿給我最好的金創葯,能不能熬過今天晚上,全靠她的意志力和上天的安排了。」

看來大夫已經儘力了。

「承汝呢?」推開站在一旁的丫環,樓祖遙望了望四周。

「他和野岸緝兇去了。」

「你們全都下去,忙自己的事,這裡沒什麼熱鬧可看的。」樓祖遙揮了揮手,趕人。待眾丫環退下后,看著閻芸兮哭腫的雙眼,樓祖遙安慰她:「不會有事的,她脾氣硬,命也會很硬的,野岸的金創葯很有效,有一次我被宋人劈了好幾刀,本也以為快死了,後來靠著野岸的金創葯撿回了一條命,安心啦!」

「你真是笨,芸兮還擔心另一件事。」

「啥事?」他完全忘了。

「有關於被害者的指控——」她說不下去。

他想了想,「野岸不可能是殺人兇手。」樓祖遙語出驚人道:「會不會根本是她在外頭惹上的是非找上門,砍了她三刀,她不好意思明講,賴到野岸的身上?」

「什麼猜測都可能,但真相只有一個,我希望能把真正的兇手捉到,還野岸清白。」閻芸兮道。

她真的受夠了,師公的死、爹娘的死、親姐姐遇襲,誰能告訴她這幾件事是否有所關聯?

假使不能還原所有,她和他就算在一起,也會被事件的陰影所擾,不得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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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日夜裡。

「我已布下天羅地網,任何可疑的人都逃不出去。」駱野岸信心滿滿道。

閻芸兮微笑,笑里有不安。

駱野岸感覺到了。「你不相信我?」

她不語,垂眼看著鞋尖。

「又來了,新的指控加深了你的懷疑,對不對?」

駱野岸位起她的手,放在他的心口。「告訴我,是不是把心給掏出來讓你看,你就會信我了?」

她駭住,無助地望著他,「不……」

「你不想看我的心?」他問聲問著。

「發生太多事了,讓我有點混亂。我當然相信你,你……是我的天。」她撫著他的胸膛。

「我發誓,你所擔心的事,我一件也沒做。」他定定地凝睇她。

她了解的點點頭。「我明白。」

「你不明白,有的時候知道真相未必是件好事,因為要遺忘一件事並不容易。」

「你正在遺忘嗎?」她順著他的話問。

他沒考慮就點點頭。「我好痛苦,有的時候我甚至懷疑能不能真正釋懷。」

「能讓我知道嗎?」閻芸兮探問。

駱野岸搖搖頭,黑眸里閃過一絲傷痛神色,「不能,現在不能。」

「為什麼?」

「一個人獨自面對、獨自遺忘,已經夠痛苦了,我捨不得見你活在悲痛里。」他只想著要如何保護她。

他一向內斂自持,許多事寧願自己扛,心裡的苦自己受,往事逼他把心封得滴水不漏,深不見底的苦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與我爹娘有關對不對?」她終究問出了口。

「別問了,我不會說的。」

突地,她不安的問道:「與師公的死也有關係是嗎?」

他臉色微慍道:「叫你別問了,為什麼不聽話?」

「我們應該同心不是嗎?你有煩惱應該讓我知道。」

駱野岸忽然轉身步出她的房間,她追了出去。可他的腳步太快,她根本追不上,一時心急,沒注意到面前的小石子,絆了一跤。

「啊!」

他猛地掉轉頭,奔向她。「要不要是?哪裡跌傷了嗎?」

她搖搖頭。「我不要你生著氣離開。」

他扶起她,摟她人懷。「我沒有生氣,就算有那麼一點也不是因為你,我是氣我自己,真的。」

「不許氣自己,氣自己同樣會傷身的。」閻芸兮鑽進他懷裡,她陷人了,如今的她,一心一意想跟著他。

「我會改,我答應你慢慢改。」駱野岸向她承諾。

她滿意的笑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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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快把我給嚇死了。」易承汝喂著未婚妻吃粥。

閻涵蓀的傷因為在背上,所以只能趴睡。

「你不是準備把我給甩了?我死了不就稱你的心、如你的意了?」閻涵蓀故意挖苦他。「不珍惜的人是你。」差點失去她,現在想來還心有餘悸。

「我承認脾氣是大了點,可我是愛你的。」閻涵蓀從來沒有這麼低姿態過。

「真的?」他喜出望外。

「好話不說第二遍。」她吃著他喂的粥。

「我聽到了。」易承汝笑開了。

「這粥好吃極了,誰熬的?」她順口問。

「說了你可不準發脾氣。」

「不準?你不准我?」她逗他。

他點點頭。「是的,我不准你。」

閻涵蓀笑了笑。「是芸兮熬的對不對?」

「你怎麼知道?」他吃了一驚。

「猜的。瞧你欲言又止的模樣,很容易猜啊!」

「你不會又使性子吧?」易承汝擔心的問。

「怎麼會?有人肯弄給我吃,我感謝人家都來不及。」

他以為她轉了性。

「你確定殺你的兇手是駱野岸?」

她閉上眼,想了想,「是個男的,他叫我閉嘴別多管閑事,聲音不是認識的人的。」

易承汝鬆了一口氣。「既然如此,為什麼先前要那麼說?這不是害了人家?」

「我以為我死定了嘛!臨死之前我也要把討厭的人給拖下來。」

他忍不住說她:「你太缺德了。」

「你罵我?」

「你本來就該罵,太過分了,我得趕緊把事情給解釋清楚不可。」

鬼門關走一遭,閻涵蓀的氣焰消了一半。

「要去你自己去,我是不會去的。」

「你不攔我就已是萬幸了。」他調侃著。

「你到底還要不要娶我?」她故作不在意的問。

他反問:「你呢?你想不想嫁我?」

「你想娶,我就嫁,我無所謂。」閻涵蓀的脾氣向來倔強好勝,沒了它,就少了骨氣。

「等你傷好,咱們就回襄陽去。」這算是承諾了。

「回襄陽?然後呢?」她要他明白的說出來。「正式迎娶你當易夫人,如何?」她得意一笑。「這輩子你休想離開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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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一陣呼救聲劃破子夜的寧靜。

「救命啊!」

駱野岸正巧仍在書齋閱讀,聞聲,他幾個身形起落,來到閻涵蓀養傷的暖閣。

「大膽狂徒,在我的地盤也敢如人無人之境!」

對方蒙著面,幾番交手,竟是如此熟悉的拳路。

跌落床下的閻涵蓀,半晌后被聞聲而來的未婚夫扶起,抱出屋外。

「裡面情況如何?」樓祖遙望了屋內。

「你們還沒回去?」

「我和令雯正在小抱廳下棋,一聽到聲音就衝來了。」

「二師兄,怎麼會是你?」

旋即屋內傳來駱野岸驚愕的喊聲。

聞聲,眾人隨即衝進屋內。

面巾下是一張似曾相識的面孔。

「二師叔!」閻芸兮認得他,郭令雯也認得他。

「要殺就殺吧!」

被喚作二師叔的是孟求第二個徒弟——張嚴。

「我以為你死在大漠了。」駱野岸非常意外。

「師父的大仇末報,我死都不會瞑目。」張嚴不畏死的道。

「你殺我是為了要報仇?」閻涵蓀想不透原因。

張嚴冷笑。「沒錯!」

「孟求師公不是我殺的。」

「師弟,我看由你來解釋會清楚些。」張嚴看向駱野岸。

「我一個字也不會說。」他走向閻芸兮,保護意味甚濃地摟著她。

「有什麼好瞞的?我來說也一樣。」他眸光流轉,看了在場的每一個人,深吸了一口氣才說:「我師父孟求是被閻深和柯樺兩個叛徒給殺死的。」

「不——」

多麼沉重的事實,誰接受得了?

「爹娘沒有理由殺師公,這中間一定有什麼誤會!」

閻芸兮眼眶裡的淚花立刻奔流而下。張嚴瞪向她,恨恨地道:「你爹娘為了奪取孟求師父的『絕世劍譜』,在師父嘀的酒里下了春藥,師父在不能自主的情況下,為了不犯姦淫無辜女子的罪,自刎而死。」

驀地,四周一片靜默。

「是真的嗎?」閻芸兮問著駱野岸。

他嘆了聲,然後點點頭。

「所以你殺了我爹娘替盂求師公報仇?」閻芸兮的淚水不可抑遏的流淌而下。

「我沒殺他們,我何須親自動手?絕世劍譜不是一般人可以練的,練得不對,就會得怪病百日接近死亡,他們是走火人魔而死的。」

「二師叔為什麼要殺我?」閻涵蓀不明所以。

「因為你把你爹當神看待,我看不順眼。」

很簡單的理由,可讓人心裡直犯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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曠世梟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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