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對了,你找我有事?」稍後,當他們吃東西時,她問。
「沒什麼事,只不過又想來討杯咖啡喝而已。」華暉很慶幸自己搭早一班機回來,要不然她有什麼閃失的話,那他這輩子將不知要如何追悔。
洛曼瞪大眼,這人這麼迫不及待的,就只為了一杯咖啡?害她還以為有什麼重要的事。
「難道你家裡沒有咖啡了嗎?」
「我的菲佣回老家待產,另一個女傭是本地人,晚上不留宿。」他不好意思地笑笑,神情中竟有些靦腆,「我不知道該怎麼弄。」
洛曼覺得有趣極了,終於有一樣東西是這個男人不會的。「我還以為你無所不能呢!」
不知為什麼,剛才的一番折騰已經改變了他們之間的關係,讓她不假思索使能自在地跟他開玩笑。
「我又沒那樣說過。」他咕噥著低頭扒飯,一抬頭,見她兀自笑著,忍不住開口訓她。「傻笑個什麼勁兒,還不吃你的飯!」
洛曼聳聳肩,聽話地夾了塊豬排,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老實說,你到底知不知道咖啡豆長什麼樣子?」她朝他擠擠眼。
華暉一怔,隨即嘴硬道:「當然知道!」
「形容來聽聽。」逼問他的機會可不多,洛曼暫時放下自己的煩惱,不願錯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華暉瞪視她良久。「你不打算放過我,是不是?」
對極了!洛曼哈哈大笑。
華暉初時還惱怒不已,後來也忍不住跟著她笑。
「笑死我了!」洛曼捧著肚子說。
「很高興你這麼開心。」華暉冷冷地睨她一眼,其實心裡很高興看見她又恢復往昔的活力。
「別這樣嘛!我這就去煮杯又香又濃的咖啡孝敬你。」洛曼笑嘻嘻地說。
「不用了,你不舒服,坐著歇會兒吧。」華暉按住她的手。
「拜託!我才沒那麼虛弱呢。」她抽開手,徑自走入廚房。
華暉忍不住跟進去看個究竟,只見她從架上取出一罐咖啡豆。
看見他,洛曼笑說:「抱歉,上次磨的用完了,你得多等會兒。」
「怎麼磨?告訴我,我來磨。」他輕輕移開她的手肘。
稍後,他捧著那杯他參與制作的咖啡,深深聞了一下,嘆息道:「嗯,真香!你泡的咖啡比大飯店裡的還要好喝,而且跟我家傭人泡的,更是有天淵之別。」他一臉欣喜地喝了一口。
這男人真容易滿足。洛曼微笑著搖頭。「等你的菲佣復工后,我教她弄,那以後你就能天天喝到同樣香濃的咖啡了。」看在他幫她保密的份上,自己總得回個禮。
我寧願喝你親手煮的!但他當然不能這樣說。「不勝感激!」
「別客氣!」她揮揮手。
這時鈴聲響起,華暉馬上放下杯子。「要不要我幫你接?」
「不,不用了,可……可能是子健。」洛曼有點尷尬。
華暉臉色一黯,點點頭。
果然是子健打來的。洛曼只說了幾句就匆匆掛線。
「你也累了,早點去睡吧。」華暉在自己的名片寫下一組數字后,遞給她。「這個號碼二十四小時都能找得到我,有什麼事,立即打給我。」
臨走前,他又細心地幫她檢查窗戶,看她吃完葯,確定一切安好后才告辭。
「好好睡一覺,別胡思亂想,知道嗎?」他拍拍她的頭。
「嗯。」洛曼點點,頓了一下又說:「謝謝你,華暉。」
「別跟我客氣。」他想要摟住她,緊緊守著她,不讓她受到丁點驚嚇,然而,此時此刻,他知道自己無權也不適宜要求留下來。
「你今晚有沒有空?」
第二天早上,華暉送洛曼去上班。本來他是要她在家中休息,可是她說沒事,堅持要上班,他後來想一想,怕她自己一個人在家裡會害怕,所以就不再堅持。
「什麼事?」洛曼看向他。
「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請說。」
「我約了個法國客戶今晚吃飯,可是公司的翻譯卻忽然病倒,一時想不到該去哪裡找個懂法語的人。我記得你曾修過法文,所以想請你幫個忙。」
「別這樣說,我很樂意。」洛曼笑著說。
華暉將車子停定。「來,我送你上去。」
洛曼遲疑地看著他,有點欲言又止。
「別跟我辯這個!從今天起,你上下班都由我來接送。早上在家裡等我,下午我會去你辦公室,接你回你父母家吃晚飯,吃完飯後,你就打給我,我會來接你回去,還有,中午吃飯時,你必須跟同事同進同出,不能私自行動。記住,沒找出那人之前,任何時候,你都不能落單,明白嗎?」華暉一口氣下達命令,根本不給她插嘴的機會。
「我知道,你一定會害怕別人說閑話,不過我告訴你,根本就不必理會那些小人,等他們說煩了,自然會另找話題。」他一併把話挑明來講。
洛曼怕的正是這個。全世界都知道她已經有未婚夫,如今卻跟別的男人進進出出,不惹閑話才怪。但是,無可否認的,他這些安排讓她安心了許多。
「就這樣辦吧!除死無大礙,不是嗎?」何況歹徒所威脅的任何一樣都比一槍殺了她還可怕,洛曼苦笑。
華暉默然,不知該如何安慰她。他恨不能以身代她,但畢竟面對這一切的人是她。
「對不起,我表現得像個不知感恩……」洛曼低下頭。
「別怪自己。」他努力壓抑著想擁她入懷的衝動。
「給你添了這麼多麻煩,真不好意思。」她的聲音帶點哽咽。
華暉踏前一步,再也剋制不住地緊緊擁住她。「只要你安然無事,我做一切都是值得的。」他輕拍她的背。
洛曼抬頭凝視他,此刻的他是如此的真誠,她相信如果有人要對她不利的話,他一定會義無反顧地保護她,不讓她受一絲的傷害。然而,她不明白為何他當年會捨棄她,且深深地傷害她。
或許,他當年移情別戀,只是情難自禁。她知道他不是那種濫情的人……自從史文娜后,她從沒聽說過他有別的女朋友,甚至跟史文娜的那段也從來沒公開過。
如果這男人曾經負了她,那他今天所做的一切,是想彌補她吧?再說,愛情本就無所謂對錯,不是嗎?
罷了,沖著這份歉意,何不讓八年前的恩怨就此埋葬?她心酸地想著。
她好想就這樣子一輩子窩在他的臂彎里,然而今非昔比,他已不再是她的男朋友。
黯然地退開一步,她輕聲說:「我得上去了。」
當天下午,洛曼跟著依言前來的華暉一起離開公司時,簡直不敢抬起頭,她敏銳地感覺到,背後一雙雙好奇的眼光正緊緊地盯著他們,然而她身邊的男人卻一如往常地昂首闊步,好似天塌下來也不會令他動容。
當然,明天面對這些一目光的人又不是他!洛曼在心裡嘀咕著。社會雖然不斷在變,然而一個女人「腳踏兩船」……雖然事實不是那樣,依然還是為輿論所不容。
她活了二十六年,還沒行差踏錯過,沒想到,一犯就……
「上車吧!」華暉打開車門,憂心地看著正神遊天外的她。他雖然請了保鏢二十四小時暗中保護她……沒告訴她,是因為知道她一定不願領他這個情,然而在公眾場所還這般漫不經心,很容易讓歹徒有機可乘的。
看來,他必須好好看緊她,不要讓她暴露在危險之下。
「怎麼了?」他繞回駕駛座時,看她正在做鬼臉,於是問道。
洛曼忍不住又做了個鬼臉。「算了,不理那些人怎麼想了!」她朝他展顏一笑,心,真的放開了。「我們要去哪裡?」
見她打開了心結,華暉寬心地回她一笑。「我家。」
洛曼挑起一道眉。
「這個法國客戶雖然喜歡吃中國菜,可是拿筷子的功夫實在是不怎麼樣,所以,我想在家裡會讓他比較輕鬆,這樣一來,做成生意的機會也大些。」他對她露出個老謀深算的笑容,其實真正的原因是因為不想讓她冒險,而且引她回家裡,才能更方便地實行他的計劃。
「哦,這樣也好。」洛曼心底其實明白他這樣安排,純粹是為了她的安全著想,由不得她不感動。「這個給你。」他遞給她一支手機,「方便我隨時聯絡你,記得要隨時開著,知道嗎?」
她愣愣地接過手機,點點頭。
「歡迎光臨!」華暉打開家門。
「這位清姐是我上次跟你提過的,她的丈夫過世前是一家大飯店的廚師,所以她的廚藝也直逼大飯店的水準,今晚你就能嘗到她的手藝了。」他指著一個正在忙碌的女人向洛曼說。「清姐,亞倫呢?」
「我在這。」一個年輕的男子端著一杯茶從廚房走出來。
「洛曼,這是亞倫,我沒空的時候,就由他接送你。」他拍了拍亞倫,「亞倫,這就是我跟你說過的喬小姐。」
「喬小姐,你好。」
「你好!麻煩你了。」洛曼朝他微笑。
「洛曼,把東西放下,我帶你上樓去隨意看看。」
聞言,洛曼將自己的手袋放在沙發,跟在他的身後。
「你這裡好大!」上下兩層加起來近三百坪,裝懂不算華麗,卻不失優雅。
「原本打算接我爸媽過來一起住,不過他們寧願跟我弟住,說是離不了他們的乖孫,又受不了我的作息時間,只願意有時來小住一下。」華暉微笑道。
「華宇已經有了孩子?」洛曼有些驚訝地問。
「嗯,一歲多了,鬼靈精得很。」
「伯父、伯母還好嗎?」洛曼記得當年他們很疼她的。
「我爸的老毛病有時還會發作,不過還算穩定,我媽只要有孫抱,每天都笑不攏嘴。」華暉邊說邊打開一扇門。
「哇!好可愛!」洛曼立即驚嘆出聲。這毫無疑問是間小女孩的嬰兒室,一室可愛的粉紅,牆上還有些漂亮的卡通人物。「住在這裡面的小女孩,必定會有個很快樂的童年。」
「但願如此。」華暉深深看她一眼。「來,對面這間是給男孩子的。」
那是無可避免的一室粉藍,同樣以卡通人物作陪襯,同樣的可愛。
洛曼怔忡了片刻。「男女嬰兒室都有了,你打算幾時結婚?」不知為何,她突然很難受。
「我是有打算要結婚。」華暉低聲說。
「我還不認識你的女朋友哩,怎麼都沒見你帶她出來,讓我們這些老同學認識認識?」她忽然好想知道到底是誰能抓住他的心。
「也不算是女朋友,我還在努力,不過人家根本就不大理我,據說快要跟別人結婚了。」華暉的神情瞬間變得有點惆悵。
洛曼的心情很複雜,或許有一絲妒意,或許也有一絲鬆口氣的感覺,她無暇分析自己的心情,但有一點是她可以確定的,就是替他感到不值。
「到底哪個女子這樣不識抬舉?」她衝口而出。
華暉失神凝視她,良久無語。
洛曼在他的凝視下,覺得渾身不自在,過了片刻才意識到自己的失禮。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刺探你的穩私,只是,只是……」
「沒關係。」華暉輕聲道,隨手打開最後一扇門。之洹是我的房間。」
這主卧室里附有一個起居室,擺滿了書籍和文件,可看出被主人充分地使用。
洛曼一點也不意外看到一室純陽剛味的設計,海藍加乳白的壁紙襯著落地玻璃窗外的湖景,簡直是渾然天成。再進去的卧室採用的是同色系的設計,一張特大號的床擺在正中央。她不敢駐足,直接走出陽台。
「在這陽台上欣賞湖景,簡直是人生一大享受!」她深深吸進一口氣。
若沒你相陪,這一切又有什麼意思?華暉凝視她的側面,良久無語。
「坐會兒吧,客人要八點才到。」事實上,他需要時間,好讓亞倫從她的手袋裡拿出她寓所的鑰匙,然後進去裝設電話追蹤器,再把鑰匙放去。
「嗯,臉色還是很差。回家要叫伯母幫你好好補一補,要不然叫伯父仔細幫你把把脈,看看該怎麼調理,知道嗎?」他細細地端詳了她一會兒后,關心地說,卻見她只是心不在焉地點點頭,忍不住不滿地開訓:「小病不醫很容易釀成大病。你的身子本來就不算好,所以要格外小心,懂嗎?」
「是是!都懂了,都知道了。」洛曼馬上認真地回答,又補上個燦爛的笑容,知道如果不這樣,他是不會放過她的。
華暉笑笑,眼底閃著寵溺的光芒,沒再多說什麼。
他仍然跟八年前一樣,雖然很疼她,卻總是大男人主意地要她一切聽他的……
意識到自己又想起往事,洛曼不自在地別開頭。雖然景色是如此的美麗,然而她卻發覺自己越來越在意到身邊男人的一舉一動……
「我們是不是該下去看看有什麼需要打點的?」她不安地換了個坐姿。
「不用了,他們會打點好一切的。」
「呃,這樣啊……」洛曼挖空心思想逃離這裡,逃離只有他倆獨處的空間。「那你不帶我參觀一下樓下的房間嗎?」
「你剛才也看到了,除了客廳、偏廳、飯廳外,一間是書房,一間是健身室,再來就是廚房、洗手間和兩間客房而已,沒什麼好看的。」華暉說。
「我想看看健身室。」
那可是去不得的地方,偵探社的監聽儀器就暫時設在那裡。
「我今天有點累,改天再帶你去看。」華暉撒了個謊,隨即閉上眼睛,不再作聲,知道以她的善解人意,一定不會再強求。
洛曼只好放棄,不敢再多言。她知道他的事業已經夠他忙的了,現在還必須將她的安危攬上身,難怪會覺得累。想著,她不覺幽幽嘆了口氣。
「怎麼了?」華暉馬上睜開眼,關切地問。
「我在想,那人到底什麼時候才會現身,如果她一輩子都不出現,豈不是……」
「以她寫信的方式來看,她的恨意終會今她失去理智,驅使她不顧一切地行動。相信我,在她真正行動之前,她會先露出破綻,而我們等的就是這個破綻。」華暉分析道。
不管他因何理由而如此胸有成竹,洛曼衷心希望他是對的。
此時,手機的鈴聲劃破了寧靜的夜空,華暉限對方談了幾句就收線。
「我們下去吧,我想他們差不多到了。」
一頓飯吃得賓主盡歡,不,或許該說華暉這主人並不那麼高興……
雖然生意是做成了,然而他好幾次都忍不住想打斷那法國佬的門牙,因為他不斷熱切且愛慕地看著洛曼,而且時時對她露出讓他噁心的笑容。雖然他聽不懂他在羅嗦些什麼,不過光看他那模樣,就知道必是些甜言蜜語。
「里昂先生好風趣,為什麼不留他多坐會?」洛曼心情極佳地問。除了幫他做成一樁不算小的生意,不致白白領了他的情外,這裡昂先生也很幽默,誰知正聊得起勁時,華暉卻下令他的屬下送他回酒店。
「這些法國佬,兩杯紅酒下肚,就只會胡言亂語。」華暉不屑地撇撇嘴,不高興她覺得那法國佬有趣。「下去吧,你該吃藥了。」他拉她起身。
「你累了吧?早點休息,我自己下去就行了。」洛曼注意到他吃得很少,而且不時流露出不耐煩的樣子。
華暉自然不會讓她獨自離開,一路陪她下樓,盯著她吃完葯后,往沙發上就是一坐,一副不打算走的樣子。
「你不是累了嗎?早點回去休息吧。」洛曼關心地說。
「我一點也不累!」華暉沒好氣地道。沒良心的女人,居然要趕他走。
見他神色不善,洛曼不敢多說。莫是個怪人,生意做成了還黑著一張臉,不知到底是怎麼了?
「那要不要喝杯咖啡?」她柔聲問,真的不希望看到他心情不好。
華暉笑顏逐開,「太好了!」
這晚,他在洛曼屋裡逗留到午夜時分——等她接完子健的電話,才回自己的寓所,他直接走進健身室。
「你們今晚不必等了,電話已經掛斷。」他對室內的兩個人說。
「我們知道了。」亞倫點點頭,又說:「這天沒發覺有任何可疑的人接近她。據初步調查,那周子健身邊沒有任何特別親近的女性,看起來真的是對喬小姐一心一意,但如果如她所推測的那樣,是個暗戀者的話,那就得多花點時間才可以找得出來。」
華暉用拇指和食指搓著下巴道:「嗯,今天沒有信也沒有電話,我覺得好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接下來的日子,你們要加倍小心。」
「是,駱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