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幾天之後。

劭君若有所思的注視著雪兒，每當地緩緩地回望著他的時候，他便看見她黑眸深處的悲傷，他知道他的行為傷了她的心，他卻不知如何彌補。

這幾天他對她特別溫柔，試著在言行舉止中表現出自己的柔情和體貼，情況卻毫無進展，她仍然避著他，還是溫馴且隨和，卻好像害怕不小心會冒犯他似的。

兩人間的疏遠對劭君所造成的傷害，多過他所願意承認面對的程度。

他想念她的笑容，想念她對他撒嬌時那份嬌羞，想看她在兩人纏綿時那樣激情的面容，他但願能帶她回到兩人的恩愛時光。

「等一下你要不要跟嬤嬤出去走走逛逛？你還沒出門看看京城裡的一切。」他終於鼓起勇氣對她說，哪知道本來想要溫柔的語調一出口，卻是冰冷無比的命令口吻。

「我不想見陌生人！」她客氣疏離的回答，「我也不需要再買衣裳。」

劭君的口氣因挫折而嚴厲起來，他重重的把碗筷放在桌上，迅速起身大聲的說：「你就是都不出去走走，身體才會越來越不好，出去呼吸點新鮮空氣！」

「如果這是你希望的話，貝勒爺。」她的口氣也是冰冰冷冷的。

「這正是我希望的！」說完他轉身大步走出餐廳，與其說是氣雪兒，不如說是氣他自己。

他抓起披肩便出門去了，選擇步行至錢莊而不坐馬車。

「見鬼的！」他詛咒道。

他是怎麼了？她已進佔了他的心，這點無可否認，而現在他竟害怕起來，害怕她的身體隨時會惡化，害怕她退避、沉默，更害怕世綱出現的那一幕在他心中產生那樣的傷害。

他是多麼害怕失去她！

他猛地停駐在人潮中，靈魂受到深深的震撼。

他愛她！是的！他愛她，無法忍受失去她，要是有別的男人企圖偷走她，他絕對挺身而戰，但是他要如何和恐懼、病魔戰鬥？

他沒有答案，或許是不會有了。

天啊！他到底該怎樣做？有誰可以告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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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出去就出去，誰怕誰！

傷心的雪兒正走下屋前的台階，一輛華麗馬車停了下來，門打開，世綱熟悉的面孔出現在門口。

「雪兒！」

「世綱？！你好……」她的語氣有點驚訝，「你怎麼來了？」

「難道不可以來探望你嗎？」他跳下馬車，待仔細端詳過她之後，他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你感覺如何？」看來他也有聽到外界的一些傳言了。

「好多了。」她輕聲答道，在他的注視下不安起來，心中記起自己上回發作的時候，可是把人給嚇壞了。尤其是劭君，他嚇到見到她就像見到鬼一樣。雪兒苦澀的想著。

「你要上哪兒去？」他好奇的問，目光落在準備好的馬車上。

「劭君覺得我應該出去走走。」一提到他，她就顯得沒元氣了。

「啊！明智的建議，你太蒼白了，我覺得你們倆可以與我同行，他呢？」

「劭君不在府里。」

「好吧！那麼你也是可以跟我同行。」他不待她回答，便扶她上馬車。

「可是劭君……」

「你會怕他？」他反問。

「當然不是……」

嬤嬤急忙從府里跑出來，「羅公子，你在做什麼？」

「也歡迎你一起來，嬤嬤，來呀！」他把嬤嬤也拉上馬車。

「世綱，我自己去就可以了……」雪兒開口了。

「不要爭辯，雪兒，我會把讓你有個快樂的一天視為最重要的任務。」

雪兒無法抗拒他友善的笑容，她露出這些天來第一個笑容。

「這樣好多了，我們先到城裡一間很有名的茶店喝茶，怎麼樣？」

不久之後，世綱和雪兒在西湖邊漫步，嬤嬤則被附近一家新開的布店所吸引，在裡面細細挑選，想替雪兒挑疋可以襯托她細嫩肌膚的布料。

平靜的湖面上，有兩隻鴛鴦悠遊而過。

世綱偷瞄身邊女子一眼。雪兒似乎自在多了，蒼白的雙頰總算稍微有了點顏色。他心想。

自從聽到她病情又發作還暈倒之後，他一直擔心著她。

他早就想登門探望，卻又遲疑著，沒把握劭君是否歡迎他。

他早看出劭君的妒意，這不難了解，換了他處在同樣情況下，也會有相同的感覺。

世綱深吸一口氣，轉頭看著別的地方。凝視她太久可不是明智之舉，會讓他有逾越本分的想望。

他可以當她的好朋友，也僅能如此而已，他也必須以此感到滿足。

「這裡好安靜，」雪兒說道，打破了沉默。「謝謝你帶我來。」

「這應該是我的榮幸才對。」

她轉頭仰視他。「你一直對我這麼親切，世綱。」

「那是因為我在乎你，畢竟我們是朋友。」

「真的嗎？」她很感動自己在如此無助的時候，身邊還有這樣一個好朋友支持她。

他點點頭。

雪兒的目光又回到湖面上，湖水在午後陽光照耀下晶瑩生光，麻雀在柳樹上叫了幾聲，隨後便飛開了。

世綱久久才問出內心想問的問題，「他對你不好？」

「不……不……」雪兒連忙搖搖頭，「是我自己沒把握，我到現在都好自卑，我怕自己會造成他的困擾，你也知道……他是那樣的出色、驕傲，他居然為了我要去承受外界對他的嘲笑，想到我就好難過……」

世綱伸手拍拍她的肩膀，親切的說：「沒關係，雪兒，他終究會知道你對他的心意的，如果他不知道或是感受不到，那他就是大笨蛋了。」

「我希望劭君信任我。」淚水盈滿她的眼眶，聲音梗住了。

「他的確信任你。」

「不，他只是關心我，就像關心一個生病的孩子。」

「你對他而言絕對不只是個孩子，雪兒。」他心疼的說。

她別過臉，急急拭去眼淚，接著挺直肩膀，抬起下巴，等她轉回頭時，臉上帶著下定決心的笑容。

「我想今天的自艾自憐已經足夠了，世綱，你讓我的心情好了許多，我不要再有悲觀的想法，你不是說要帶我到城裡最有名的茶店喝茶嗎？」

世綱看到她那漂亮的臉龐，突然有一股想吻她的強烈衝動，幸好他聰明的知道抗拒。這個女人早已心有所屬，他是沒有這個福氣了。

「嗯！保證你一喝就忘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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劭君並不想在這個時候見到羅媚，只不過該躲的還是躲不掉。

「劭君！」

叫喚的聲音從一輛華麗轎子傳出，轎子內的羅媚將頭髮梳成城裡仕女最喜愛的高聳樣式。

她誘惑地朝他眨著眼睫，身上穿著的也是最流行的服飾，讓她的肌膚似乎也泛著白嫩光芒。

她靠向劭君時，那對完美無瑕的胸房幾乎呼之欲出，一點也不怕人家看的樣子。

「人家不久前在湖邊看見世綱和尊夫人，我就想到你一個人可能會很寂寞。」羅媚發出低沉、沙啞的笑聲，十分滿意眼前男人聽到她的話后臉上浮現的殺氣。

「她跟世綱在湖邊？」劭君咬牙切齒的問著。

「他們沒有注意到我，其實是他們根本不會察覺別人的存在呢！」她故意假好心的說。

劭君臉上的肌肉抽動著，除此之外並未顯露出對羅媚特意傳出的訊息有任何反應。

「我很高興聽見雪兒遵守了我的命令，是我拜託世綱帶她出去走走，她待在屋子裡的時間太久了。」

「可不是嗎？」羅媚往舒服的坐墊一靠，「你何不上來？我吩咐車夫載我們去找他們，大家可以好好聚聚。」

「他們還在湖邊？」

「當然不了，他們應該已經離開了，不過我了解世綱，他不會這麼快就送尊夫人回府的，我猜他是請她去喝茶了。我弟弟是個一陳不變的可怕傢伙，我知道他最喜歡去哪些地方，要不了多久一定可以找到他們的。」

果真，沒多久劭君就看到雪兒在茶館中跟世綱有說有笑的樣子，令他的心情一下子盪到谷底。

看到她臉上那燦爛如花的笑容，他心裡猛然一震。她有多久沒有這樣對他笑過了？現在卻可以跟個男人這樣子開心笑著，難道她已經變心了？

嫉妒之火令他想衝上前去狠狠的拉開兩人，但是又怕受到傷害，他頭一次感到畏懼、退縮。

「喝點好酒吧！我知道有個地方的酒很好喝呢！」

「酒？」劭君蹙眉。

「是啊！見到自己愛妻這樣跟個男人有說有笑，這對男人來說不是天大的刺激嗎？所以這時候喝一杯是唯一的方法。」

對！他只想要喝個爛醉，酒精可以讓他暫時忘了一切，忘了痛苦的一切！

然而劭君卻忘了身邊的羅媚就好似一條狡猾的蛇正伺機而動，這一次，可終於讓她逮到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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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雪兒來到一樓時，龍伯正好在門廳。

「有什麼事嗎？少福晉。」

「我要到哪裡去找貝勒爺？」

「他……在房裡……」

「謝謝你，龍伯。」她微微頷首，馬上想要去找他。

「少福晉……」龍伯想阻止已經來不及了。慘了！這下子要天下大亂了。

雪兒來到劭君的房前，雖然呼吸有些急促，卻一點也不感到難受，也許正如劭君所說，出去走走對她的身體是有好處的。

今天地跟世綱說了好多，世綱跟她說，如果她是真心要得到真愛，就要勇敢的說出來。

所以她來找劭君，決定鼓起勇氣說出來。

不過……屋子四周好靜，她覺得氣氛怪怪的。

她要快點見到劭君，然後投到他的懷抱里，告訴他不要離開她。

她連忙敲門，「劭君，是我！」

「誰啊？」

怎麼會有女子的聲音……而且好熟悉……不會是……

開門的卻不是她想見的人，而是羅媚！

「你……」

「原來是少福晉啊！你要找貝勒爺啊！恐怕不太方便……」她還故意讓雪兒可以看到屋內的情況。

雪兒看到劭君半裸的躺在床上，眼前的羅媚雖然衣服還算整齊，但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你們……」她臉色慘白似紙。

「其實被你發現也是早晚的事，我和劭君的關係早已不尋常……」

「夠了！」雪兒覺得自己快要昏倒了。不行！她必須趕快離開，不然她就要吐了。

「少福晉，你不是要找劭君……」羅媚假意呼喚著像只受傷野獸逃離的雪兒，嘴角緩緩勾起一抹邪惡笑意。

「就這樣子逃了？真不知道這樣的膽小鬼哪點討人喜歡了？」羅媚喃喃地說。不但劭君喜歡，就連她那個笨弟弟也喜歡極了。

就在羅媚轉身準備再對垂涎的男人伸出魔爪時，卻發現劭君不知何時已站在她身後，嚇了她一大跳。

「你在這裡做什麼？」他兇狠的問，酒醉后的頭痛令他想殺人。

「我……我是看你喝得爛醉，所以才送你回來……」

「那送回來了，你就可以回去了，我會叫龍伯派轎子送你回去。」他一點也不留戀的說。現在他的腦袋瓜子就像是有人用槌子敲打一樣。

「可是……」

「滾！」

羅媚連話都沒說完，就被他無情的推出房門，還當著她的面用力的關上門。

「龍劭君！你給我記住！」她氣呼呼的說。

想想自己何曾被人這樣子羞辱過，不過……想到剛剛雪兒的蒼白臉色，她的心情就又好極了。

沒關係，他這樣對她，到時候他就知道他那心愛的雪兒會怎樣誤會他、討厭他了，甚至可能會把那江雪給逼瘋，不然也氣到躺在床上一百年下不了床！

等他真的喪妻了，看她不一口吃掉他，她就馬上離開京城，再也不回來！

羅媚在心中惡毒的想著，然後緩緩走出龍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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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為什麼要這樣對她？此時雪兒只覺得心好痛。

突然，天空下起傾盆大雨，她卻渾然不覺的走入雨中，任由雨水打在她單薄的身上。

她覺得自己已經被逼到了絕境……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子對我？我有什麼錯？為什麼大家都要這樣子的逼我？你怎麼可以這樣子對我？為什麼我們的婚姻是那樣子的脆弱、那樣子的不堪一擊？你是在騙我嗎？為什麼？為什麼要騙我？」

她痛心疾首的對著天空大聲哭喊著，回答她的卻是更大的雨聲，彷彿是在哭號著她的悲憤。

她在大雨中邊走邊哭，也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只知道在這茫茫人海中，居然沒有一個可以容身的地方……想到此，她哭得更加傷心。

不知不覺，她走到湖畔，獃獃地坐在湖邊，目光含怨的看著湖面上被雨水打著的蓮花，覺得自己就像是那可憐的蓮花。

「小姐？！」

找了雪兒老半天的嬤嬤終於發現了她，並且迅速衝到她面前，及時抱住她癱軟的身子。

「小姐，你怎麼不躲雨？還淋雨，你的身子會受不了的！」

「嬤嬤……」雪兒緊緊地抓住奶娘的衣袖，眼中閃爍著心碎欲死的光芒，令人見了十分不忍。「救我……求求你救我……」

「小姐，你是哪裡不舒服……」見到她這模樣，嬤嬤擔心極了。

雪兒哭著搖頭，「我的心好痛、好痛！救救我啊！我是這麼的愛他，他不可以這樣對我……劭君……不要這樣對我……不要離開我……」還未說完，她就昏厥在嬤嬤的懷中。

「小姐！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