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韓如歌想上街買一雙好走的鞋給母親,經過江婆子家見江婆子一人坐在門口發獃,趨向前關懷的問道:「江婆婆你怎麼了?」
江婆子拾眼苦惱的說:「怎麼辦?我不想搬家,這塊地是祖先留下來的,我不能賣啊,那些人為什麼要逼我賣地?」
江婆子本姓黃,嫁給江姓人,年過六十之後人們改口喚她江婆子,至今二十年。江婆子有一雙兒女,全不在人世了,孫子、孫女散居各地很少來看她,最近因為在談賣地的事,那些年輕人突然紛紛出現,無非想知道自己在此件事上可以分多少好處。
「原來江婆婆不想賣地,如果江婆婆不想賣地就不要勉強自己,這地是你的,沒有人有權利逼江婆婆。」她奸言相勸。
江婆子開始哭,老淚縱橫的說:「那些人天天來,一天來好幾次,我很怕他們會故意縱火,到時候連住的地方都沒有,而且我那些孫子一定會逼我把房子賣了。」
「江婆婆你若是真的不想賣房子,那些人天天來也沒有多大作用啊,日子一久就不會來了。」
「那些人是有錢有勢的人,我一個老太婆有什麼作用?再說現在這些鄰居全都賣屋賣地了,我若不賣不是會影響到他們的權益?你媽媽今天早上就來勸我了,說好聽是勸,可是卻把話說得好難聽,我不賣地像是成了千古罪人,說我……什麼占著茅坑不拉屎啦,年紀一把了留什麼地,生不帶來、死也不可能帶去……你說你媽媽是什麼意思?」
「江婆婆不好意思,我媽媽……說話是那樣的。」她難過的說道,自己母親會說出什麼話來她不是不清楚,難聽是一定的。
「問題是這干你媽什麼事?你家在這裡並沒有所有權,你家的店是租來的不是嗎?人家喝湯她喊什麼燙?」江婆子點出了問題的重點。
「江婆婆……對不起。」
「你媽說如果我還是這樣死腦筋,她會發動更多鄰居來罵我,我是寧願死也不肯賣地的,我要把這塊地捐給慈善機構,等我死了……我看不到了,這塊地就會是慈善機構的,誰都不能動,總統出面求我也不行!」江婆子越說越有氣。
「不會的,江婆婆,我會去跟我媽媽說你真的不想賣地。」她出言安撫。
江婆子八十歲高齡,臨老還要承受這一切,韓如歌心裡滿是同情。
自己的母親……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出面管這件與自己家無關的事。
「我看你媽媽不可能聽你的話,她平常怎麼對你的大家都看在眼裡,我們都在說如果能生出你這樣出色又漂亮的女兒,不知會怎樣寵上天呢。」
韓如歌聽了江婆子說的這一席話,不禁悲從中來,她抹了抹眼眶的淚水,努力擠出笑容道:「江婆婆,我認識要收購這塊土地的老闆,不是很熟……我去向他求求情,可能沒什麼效果,不過我會找機會試試。」
「你真的可以幫我嗎?你去告訴那個姓邙的大老闆,我不賣地……不賣就是不賣,請他不要來煩我了。我一個人用不了那些錢,也不缺錢,不需要他開的那些條件,我不賣地,死都不賣。」
「我知道……我會去跟他說。」她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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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日下午,韓如歌對著邙若蘭解說著幾何公式,這是她第五次提到這個公式,一般人應該早已學會,可是邙若蘭還是覺得陌生。
「休息一下吧!」韓如歌嘆了一口氣。
「我真的很笨對不對?」
「不是笨,你是真的對這方面的東西沒有天分。」
邙若蘭鬆了一口氣,「我也覺得自己不笨,只是沒有被放在對的位置,可是我哥偏偏不了解我,我媽又不管我的死活;有時候我覺得自己真的很可憐,還不如跟一個窮家女交換身分,也許我就能做自己喜歡做的事。」
「那也未必,有的時候貧窮的阻礙更多、更大。」她說。
「是喔……我沒過過一天貧窮的生活耶,那是什麼樣的感覺啊?」
韓如歌看了一眼邙若蘭好奇的臉,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得淡淡一笑,「最好你一輩子都不必過那樣的生活。」
本來她不想教下去的,因為教這樣的學生一點成就感都沒有,可邙若蘭求她留下來,一來因為她不會用一種嘲諷的態度對待邙若蘭,二來她可以提供一些適中哥的消息。
「我哥晚上會回家吃晚飯,不是一個人回家,姚卿卿也會來,你可不可以也留下來?」
韓如歌微愣,「為什麼要我留下來?」
「因為我猜姚卿卿一定會很白目的問我補習補得怎麼樣了,我說很好她不會相信,我說不好她一定會說話諷刺我,如果你在場可以幫我說話。」
「邙先生在場,姚小姐不會說那些話才是。」
「才怪!她說那些話我明明聽得很刺耳,可是我哥卻可以當作沒聽見,因為他覺得沒什麼,我抗議的話哥哥也只會要我用功讀書,不要想太多。」
韓如歌想著自己要幫江婆婆說情的事,不是正好苦無機會?今晚留下來也許可以見機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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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桌上看見韓如歌出現,邙尊訣有幾秒鐘的錯愕,沒有預期會出現的人在他看來就是不速之客,所以他決定不必給太好的臉色。
「我不記得邀請了你。」他高傲的說道。
韓如歌沒想到他會如此直接,不給她留情面,不過她只吃驚了一下,因為她知道他一直是一個不喜歡給人留餘地的人,會有這種反應也是正常。
正要說些什麼,邙若蘭跳出來幫她說話——
「哥,是我邀請韓老師留下來吃飯的,因為我想讓她看看我未來的嫂嫂到底長得什麼樣子,沒辦法……我形容了半天也形容不清楚,所以乾脆讓她自己看看。」
姚卿卿第一眼就不喜歡這個邙若蘭口中的韓老師了,因為她不喜歡比她模樣清純的女人,她相信她的不順眼將會持續到未來。
就在姚卿卿打量韓如歌的同時,後者同樣也研究著這位富家千金。韓如歌想起邙若蘭的形容詞……妖里妖氣,其實姚卿卿身上並沒有什麼妖氣,只不過這位小姐把自己打理得非常奸,臉上畫著極細緻的妝,因為年輕,膚質看起來很好;可能看在還不需要畫妝的邙若蘭眼裡,會覺得畫了妝的臉就是妖里妖氣。
她同時也讀出了姚卿卿對她的不友善,甚至坐在邙若蘭身旁的另一個女人——孫栗齡,好像對她也有敵意。她不想分太多心在這些人身上,她留下來吃晚飯的唯一理由是她要向邙尊訣請求一件事,請他不要逼江婆婆賣地。
「哦……原來是你的老師啊,一定很會教吧?」姚卿卿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是啊,如歌姐是T大的喔,當然很會教。」邙若蘭大聲的說道,好像是她自己念了T大。
「是T大的呀……這麼厲害,那你認不認識安祈典?他是學生會會長,聽說很多女孩子都好喜歡他,把他當作性幻想的對象。」姚卿卿又道。
「祈典和我在同一個畫室學畫,算有一些交情。」韓如歌說。
安祈典和她是很談得來的朋友,每回一見面就有說不完的話題,可是她不想在今天這個場合披露太多,因為自己認不認識安祈典和姚卿卿好像沒有關係。
「我們班上個月和他們班聯誼,班上同學都好迷他,我覺得很好笑,安祈典再優秀還是比不過尊訣哥。」姚卿卿朝邙尊訣頻送秋波。
「卿卿……你的話太多了。」邙尊訣面無表情的說道。
「我說的是實話,一百個安祈典也比不過一個邙尊訣。」姚卿卿討好的說。
「姚小姐,我覺得不能這麼比,祈典的優秀也是有目共睹的,你不曾真正和祈典相處過,我不認為可以做這樣的比較。」韓如歌反駁。
「就是嘛,你讀的那個技術學院……聽都沒聽過,還敢在這裡批評一個T大的學生會會長,不是很好笑嗎?」邙若蘭高興死了,能夠氣死姚卿卿最好。
「夠了!吃飯,不許再說一句話。」邙尊訣目光凌厲的看著韓如歌。
孫栗齡看在眼裡心中竊笑著,最好繼續斗下去,看看她能不能坐收漁翁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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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晚飯,邙尊訣叫司機送走了姚卿卿,留下韓如歌到書房談話。
「你是怎樣?做一個客人你是不及格的。」他直接批評道。
「對不起,我是因為有些事想跟邙先生說,所以才會厚臉皮的留下來吃飯。」
面對他,她知道不能用太強硬的方式與之溝通,一個高高在上、自信滿滿、發號施令習慣的人,怎麼可能接受別人的言語衝撞?所以不管他是吃軟不吃硬或是軟硬皆不吃,她想……也許姿態低一些比較能夠打動他。
「又有什麼事?不過我醜話說在前頭,不重聽的話你最好一個字也不要說,我不想剛吃飽飯就有氣受。我告訴你,我看到你的臉就不想跟你說話了。」
他點燃一根煙,吐出煙圈,然後定定的審視著她。
她心中一悸,看到她的臉就不想跟她說話,為什麼?「我可以知道為什麼嗎?」是因為她不夠美嗎?
他沉吟半晌才說道:「你自己不知道嗎?你的模樣太無邪,我不喜歡你這種表裡不一的女人。」
「我表裡不一?」她怎麼從來不知道?
「難道不是?算了!不討論這個,你說有話要跟我說,什麼話?」他又吸了一口煙。
平常他不太抽煙的,只有在心情不好時才會來上一根,今晚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心情沒來由的不好,整個人就是不對勁的悶。
「聽說邙先生最近正在收購一塊地,準備蓋新的企業總部。」
她見他似乎心不在焉,「邙先生……」
「說下去,我在聽。」
「我住的地方……正好是邙先生看中的那塊地……」
他挑了挑眉,捻熄了手中的煙。「所以你想求我不要收購你家的地?或是覺得我出的錢不夠多,想多要一點?不管是哪一樣,我都恕難同意。」
韓如歌搖搖頭,「不是的……不是我家的地,我家在那裡沒有土地,我們不過是在那裡租了一間店面做小吃生意,所以並沒有直接的影響。」
「既然沒有直接影響,那你在這裡廢話連篇做什麼?」他不耐煩的看著她。
「我有一個老鄰居,年紀很大的江婆婆,她不想賣地,不管你出多少錢她都不願意賣,所以我希望邙先生不要讓屬下再去打擾她。」
邙尊訣盯著她看,不發一語,空氣中的沉默因子就這樣飄蕩著。
「我為什麼要聽你的?你以為你是誰?」
「我……」她為之語塞。
「你明明知道我買那塊地是為了要蓋企業總部,還來要求我不要打擾那位什麼婆婆,你覺得一塊土地如果不完整,能蓋大樓嗎?你覺得一幢現代化的大樓里夾著一間破落戶能看嗎?又或者你天真的以為你說的婆婆是真的真心不賣地,再多的錢都不能打動她?她的其他家人呢?也不同意賣地嗎?」他冷酷的分析。
「我可以確定江婆婆不賣地,請邙先生能夠高拾貴手。」她看著他,不因為他的威儀退卻。
邙尊訣眸光倏地變得陰冷,低沉的嗓音發出不容反駁的音調,「高拾貴手?我是生意人,只做對公司有利的事,如果我出了高價仍然打動不了她,我無話可說,只是我懷疑你的認知,那位婆婆真的能抗拒下去嗎?」
「我認為如果邙先生不再去打擾江婆婆,江婆婆的其他家人很快就會死心。」韓如歌硬著頭皮替江婆婆求情,她很清楚不論結果是什麼,她應該算是得罪他了。
「我不會承諾你任何事,我說過我是生意人,只做賺錢的生意,不做虧本的生意,你以為我為什麼要花那麼多錢開發那塊地?是因為好玩嗎?」
「我知道邙先生是為了新的企業總部……」
「你不該多管閑事影響我的布局,這對你沒有好處。」他提醒她。
「我知道我的行為是螳臂擋車,也許一點效果也沒有,可是我還是寧願相信邙先生是一個好心人,能夠了解一個平凡老太太的心愿。」
邙尊訣張狂的笑著,「對不起,我不是好心人,也不想去了解誰的平凡心愿,你為什麼不把管這些閑事的時間用來把若蘭教好,我看她一點進步也沒有,你到底是怎麼教的?」
她答不出話來,突地一陣靜默籠罩在兩人之間。他銳利的眼神讓她差點招架不住,邙若蘭的學習情況他不是不清楚,他在這個時候提出來就是為了要她閉嘴。他成功了,因為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的教學成績為什麼難有長進。
「你可以走了,不中聽的話以後別在我面前說,我不喜歡聽,也不想浪費時間聽。還有,我希望你認清一件事,我的未婚妻姚卿卿小姐將來會是這裡的女主人,你最好對她說話客氣一點,剛才在飯桌上發生的事我不希望再發生。」
韓如歌輕蹙了下眉,誠實的說:「我想邙先生可能對我不了解,我這個人沒法忍氣吞聲的,如果你要我違背自己的心意,該說話時不說話,該反駁時不反駁,我想我寧可不做若蘭的家教。」
「我很奇怪你為什麼對卿卿有敵意,是因為她說了什麼話惹你不悅嗎?還是因為她不像你一樣迷戀你的心上人?」
「我的心上人?」她一頭霧水。
「T大學生會會長安祈典,難道不是?」邙尊訣冷哼一聲,「就因為卿卿不認為安祈典有什麼特別,所以你生氣了?說穿了你對卿卿有偏見,才會一直想找她的麻煩。」
「你誤會我了,我不是那樣的人,我和姚小姐今天第一次見面,我怎麼會對一個初次謀面的人有偏見?」她忙不迭的解釋。
「是這樣嗎?我不相信。算了!這不重要,總之你以後若要在這間屋子行走,最好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訂婚後卿卿會常來走動、熟悉環境,我不希望我的未婚妻心情不好的來找我哭訴,只因為你說話太刻薄。」
他說她說話太刻薄……單憑她在飯桌上回應姚卿卿的那番話?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她不想為自己辯解了,面對這個自以為是的男人,她說的話只會被曲解。
「謝謝邙先生的指教,我記住了。」
「記住了,但是不見得會照著做對不對?我看你說隨時可以遞出辭呈的話也是言不由衷的吧?你家的環境看來也不是很好,你能失去這個工作嗎?我很懷疑。現在你家又面臨搬家的命運,你認為可以任性妄為的可能性有多高呢?」邙尊訣一笑,一副準備看好戲的模樣。
她不再回應,默不作聲的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