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一
第十四章(1)
張承先默默不樂地低頭喝酒。他原來是不喝酒的,一是機要幹部有嚴格的紀律不允許喝酒,二是他本來就不喝酒。但是這幾天心裡特別煩悶,學會了喝酒,借酒消愁。他能不煩悶嗎,幾天前自己還是一個風光無限,受人尊敬的八路軍的機要幹部,今天就變成了一個人人不齒的叛徒。當八路時的種種記憶時時在他的腦海里湧現,雖然生活艱苦,但心情非常愉快;人與人之間雖免不了也有些小摩擦小矛盾,但是都被緊張的工作沖淡了,人人平等親如兄弟,想起來不免有些留戀,都怪自己一時糊塗,一念之差走錯了路,投靠了吉野當了叛徒。投靠日本人後,吉野對自己是百般的呵護萬般的照顧。但他心裡清楚,吉野不是對他這個人而是要他腦子裡的機密,一旦吉野把他腦子裡的機密掏空,那麼他也就成了吉野砧板上的肉盤中的魚,就任他宰割了。這幾天吉野逼的緊,他把他所知道的整個山東的抗日部隊及各級領導幹部的情況說了出去,吉野立即將此上報濟南山東日軍總部,並調動部隊進行掃蕩。對於他提供給吉野的情報是否真實,講的是否細緻,吉野都表現出了極大的耐心,認真地聽很少插言打斷。對此,秋田旺夫就是另一種態度,他總是以一種嘲諷和鄙視的眼光看他,對他也不那麼客氣,總把他當俘虜一樣看待,對他監視的相當緊,連上廁所都要派人盯著,不時還說些讓他難以接受的話刺激他。
一次張承先和秋田從吉野辦公室里出來,秋田對他說:「張先生,你們中國有句俗語叫做『孩子不嫌娘丑,狗子不嫌家貧』。您對此話怎麼理解?」
張承先的臉立刻氣得煞白。「秋田太君,你在侮辱我。」
秋田微微一笑說:「不,我是向你請教一個哲學問題。」
秋田對他的叛逃,一直持懷疑態度,特別是對他提供的一些情況極為不滿。秋田那雙鷹一樣的眼睛,像看到他的內心一樣,說他是個狡猾的老實人,也是個不甘寄人籬下的有個性的人,投靠皇軍並不是他的真實目的。作為八路軍指揮機關的機要人員和電台台長,連自己使用過的密碼都不知道,這簡直是在開玩笑。他向吉野建議給他用刑,撬開他那張滿是謊話的嘴。吉野笑笑說:「秋田君不要著急,你放心他會說的。」這個老奸巨滑的傢伙,處事老謀深算,並且一貫剛愎自用,他深信張承先會什麼都會對他講的。
秋田對吉野讓張承先帶著電台搬出司令部很不理解:「司令官閣下,您為什麼讓他搬出司令部呢?」
吉野嘿嘿一笑說:「秋田君,假如你是八路軍的指揮官,當你唯一的一部電台的台長跑到敵人那邊去時,你將如何處置?」
「改變所有的一切。比如呼號、密碼、波長,改變一切行動計劃。」
「還有呢?」吉野的一雙小眼睛直視著秋田。
「還有…還有就是轉移駐地。」
「還有就是儘快把他抓回去,或者把他殺掉。**最痛恨的就是背叛他們信仰和主義的人,更不用說是掌握他們重要機密的機要人員了。其實,一開始我就對他能提供多少情報、提供情報的真實性以及情報的作用有多大並沒有抱多大希望淘寶網女裝天貓淘寶商城淘寶網女裝冬裝外套www.taobar8.com。**八路軍辦事一貫精明,處理問題果敢快捷,內部出了這麼大的事情,能變的早就都變了,等他把情況告訴我們早就晚了三秋了。你還記得馮山劫獄的事嗎?我的真正目的是拿他做誘餌,把八路軍特戰隊給釣出來,統統的消滅!你的明白?」
張承先帶著吉野給他派的兩個助手和電台測向儀,住在離吉野司令部不遠的一座小舊樓上,偵聽我軍電台的活動情況,樓下是偽警察局,後面是偽警備隊。常家客棧就在偽警察局的對面,隔著一條石板小街。張承先搬過來之後,不願在警察局吃飯,就到對面常家客棧吃飯,不願意動時就讓助手給他買回來吃。一般他喜歡晚上到這裡來吃,要上幾個自己喜歡吃的小菜喝上幾杯小酒,順便向老闆打聽些事情。他現在的身份是吉野憲兵司令部偵緝處處長,他心裡明白這是個空頭銜,四、五個手下除兩個是助手外,其餘的實際是吉野派來監視他和持桿釣魚的。他跑過來已有幾天了,雖然向吉野提供了一些山東八路軍特別是泰山軍分區的情況,但是吉野對此並不滿意,一些相當機密的東西他有所保留,這一點吉野和秋田似乎心裡也很清楚,從他們與他的談話當中也能看的出來,他想這是吉野在強忍中等待,吉野畢竟是個屠殺中國人的劊子手,他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說不定那一天就會向他舉起屠刀。特別是那個驕橫跋扈、蠻不講理的秋田旺夫,他那雙鷹一樣的眼睛時時透著殺氣,使人心驚膽寒。現在既然鑽進吉野的籠子,不給他搞出點他滿意的東西來,無論如何是過不了關的。他心裡更為害怕的是特戰隊是不是正在找他,一旦讓特戰隊盯上,也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他後悔不該跑,更不該跑到吉野這裡來。自己犯了錯向組織上說清楚,也許不會殺我的頭,給個處分調離機關下連當戰士,雖然苦點累點時時有生命危險,但是也許從此個人的一生,說不定來個徹底的改變,書寫輝煌的歷史呢。可現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整日提心弔膽兩頭都不是人,唉,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啊!
這天晚上,他獨自一人來到常家客棧喝悶酒,兩個「助手」老是干「陪」他的活兒覺得無聊,也許他們得到了什麼秘密指令,監視、保護的事也跑到九霄雲外,借口有事到其他地方消遣去了。其實這一切都是吉野安排的,監視張承先的人就在酒館里,這樣做就是吉野所謂的「放長線吊大魚」,引八路上鉤。張承先坐在一個角落自斟自飲,二兩酒下肚就感覺腿有些不大聽使喚,頭暈目眩有些雲里霧裡飄飄欲仙的感覺。他又要了二兩自斟一杯一口喝乾,像要把一切煩惱都喝乾吃凈似的,火辣辣的白酒嗆得他幾乎喘不上氣來,兩眼直鉤鉤地看著前方。忽然,他的酒一下子醒了一半兒,朦朧中他看到對面桌子上穿偽軍服喝酒的人不眨眼地盯著他,那張「國」字型的臉好象在哪裡見過。他調動起自己所有的記憶細胞,快搜索所有的記憶,猛然間他立刻嚇得心驚肉跳,酒立刻全醒了,站起來就要跑,可是兩條腿就像不是長在自己身上一樣不聽使喚,站在原地動彈不得,心想這下完了。只見那個大個子偽軍走過來扶住他說:「哎呀承先兄你怎麼在這裡呀,我不是在做夢吧?」這時,張承先的酒是徹底醒到底了,自己肩膀上的那隻手就像大山一樣,壓得他更加動彈不得,他心裡一個勁地嘀咕「完了,徹底完了。真是怕什麼就來什麼。」他瞪著兩隻驚恐的眼嗑磕巴巴地說:「老宋,你…你…你怎麼這身打扮…在這裡,是不是來…來…來…」
宋秀山哈哈一笑說:「承先兄,你緊張什麼,我又不抓你。」宋秀山把頭拱到張承先的跟前,幾乎頭碰頭說:「老張,你別看我當了偽軍,但是我還是比較講良心的,你放心我不會出賣你的。」
張承先懸著的心一下子放了下來,但心裡還是很緊張。他抹了一把臉上的汗說:「哎可把我嚇死了。我還以為你是來…來…」
宋秀山趕緊把話茬接過來「來來來,喝酒。」他端著酒杯對幾個也穿著偽軍服的人說:「弟兄們,你們先喝著,我和我這位老朋友喝兩盅,少陪了。」
張承先心裡還是不塌實,用疑惑的目光看著宋秀山:「老宋,你不是在…在特…特…怎麼…」他指了指宋秀山穿的偽軍服。
宋秀山把酒杯在桌子上一墩小聲地說:「老張,在我面前你別提特戰隊好不好?你再提特戰隊我就和你急。特戰隊那幫小子,特別是隊長王岳峰欺人太甚,我干不下去了,就跑到這裡來幹上了這個。」他指了指自己穿的偽軍服。「在那邊吃不飽穿不暖,整天鑽山溝睡山洞,還常常受他們的氣。你看我現在,整天吃香的喝辣的,出門還有人伺候,要多瀟洒有多瀟洒。哎,老張怎麼樣,也過來吧?」
張承先一看在這裡遇到了同路人,又是河北老鄉,像大海里落水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黑夜裡見到了一點亮光。
宋秀山斟上酒連干兩杯,一抹嘴罵道:「媽的,球!興他們當官的娶老婆,就不興咱們當兵的找女人,我就不服這個理兒!」
張承先試探地問:「老宋你小聲點,小心隔牆有耳。你是為嘛事得罪了王岳峰而跑到這裡來的?」
宋秀山端起酒杯一口喝乾。「為嘛?還不是為了一個女人。有一天我喝了點酒,看到房東家的閨女,就想和她干那事,她不幹,一氣之下我開槍把她打死了。剛要跑就被聽到槍聲趕來的王岳峰和杜大年他們給逮住關在一間土房裡,說要槍斃我。老張你知道我是幹麼的,咱有一身好功夫,不然司令員怎麼選中我給他當警衛員呢?王岳峰他們算什麼東西,除了會打槍還會什麼?說實在的老張,我還真沒把他們放在眼裡。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趁哨兵打盹的時機,我運足氣輕輕一推窗戶,就把它推出去十幾米遠。響聲驚動了哨兵,當他打開房門時,我早已躍出窗戶跑出去快一里多路了。就這麼的我就來到了縣城投奔警備隊我表哥來了。」
「特戰隊沒追你?」
「特戰隊算個球!這城裡是日本人的天下,特戰隊他敢來?哎老張,你怎麼也到這裡來了?」
張承先端起酒盅喝了一口說:「我和你一樣,也是為了女人泄了密跑出來的。」
宋秀山嘆了口氣說:「哎,原來咱哥倆兒境況如出一轍,同是天涯淪落人,同病相憐呢。咳,娘個球不想這些,今朝有酒今朝醉,來喝酒!」
「張的別喝了,吉野太君請你。」秋田旺夫突然出現在客棧,身後還跟著兩個日本兵。
王岳峰對秋田的突然出現感到意外,沒有摸清外面情況,不敢貿然行動。他怕隊員們性急惹出麻煩,趕緊拿起筷子在面前搖了搖,出不要動手的信號。秋田惡狠狠地看了宋秀山一眼,對張承先說:「他的什麼的幹活?」
還沒等張承先回答,宋秀山帶著幾分醉意,端起酒杯硬著舌頭說:「太…君,來干…干…干一杯…」
「八嘎!」啪,宋秀山臉上重重地挨了秋田一巴掌。「八路進城來了,統統的回去!」
宋秀山捂著自己的臉,看著秋田和張承先的背影,氣得肺都快要炸了,心裡罵到:媽的,秋田兔崽子你記著,你這一巴掌我不能白挨,總有一天不把你的腦袋擰下來我就不姓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