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三
第二章(3)
初秋的早晨,秋高氣爽,陽光燦爛。田野里片片綠油油的玉米葉懷抱著吐須的棒子,高窕窕的高粱舉著曬紅的穗頭,穀子彎著金黃的鐮刀頭,山坡上、村頭上、山路旁棵棵棗樹梨樹核桃樹,枝枝掛滿了果實……單從這些景緻看,絲毫沒有一點戰爭留下的痕迹。
杜大年和宋秀山一身農民打扮,一前一後走在去八郎鎮的路上。秋天的景色使他們的心情特別舒暢,為祖國山河的壯麗,土地的富饒而自豪。然而,這一切並沒有使他們的心情輕鬆多少,反而使他們的心更加沉重。鬼子的兇殘,漢奸的狠毒,叛徒的罪惡,使他們仇恨、憤怒、痛心,恨不能在一天之內把他們統統殺掉,使祖國的山河更加壯美秀麗。宋秀山緊走兩步追上杜大年說:「小組長,胡熙慶長的什麼樣啊?」
杜大年瞪了宋秀山一眼,宋秀山知道自己說漏了嘴,趕緊改口叫「大哥。」
杜大年看他那認真樣兒笑了笑說:「到了鎮上說話可不能這麼隨便。胡熙慶這小子長的什麼樣我也沒見過。聽說這小子長的一表人材,能說會道,是個做政治宣傳工作的行家。他抗大分校畢業,曾經為抗日做過不少工作。剛當縣委書記不長時間就被捕過,被捕后在獄中表現還好,他既沒有出賣組織也不承認自己是**員。後來黨組織通過關係把他救了出來,繼續當縣委書記。從那以後,他自以為對黨有功就嬌傲自滿擺起譜來,慢慢地就變得為所欲為不把組織和群眾放在眼裡,不遵守組織紀律,講究吃喝享受,當起了「縣太爺」。後來,一個區的區長經不住艱苦鬥爭的考驗,喪失節操叛變投敵,他去處理此事。晚上住在一個地主家裡喝了不少酒,被敵人第二次抓去。這次鬼子把他押往濟南,不幾天他就叛變投敵了。三個月後他被鬼子弄回泰安,利用他掌握的黨內機密,列出縣區組織和黨員名單,帶領敵人大肆搜捕抗日工作人員和抗日群眾,掃蕩根據地。他叛變以後組織上雖然採取了必要措施,但還是給這裡的抗日工作造成巨大的損失。更為嚴重的是在他的威逼利誘下,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裡就有五個區的書記區長相繼叛變,有一個區甚至出現了黨員幹部被迫排隊自的嚴重形勢,黨的基層組織遭到了空前的破壞。在他的影響和威逼利誘煽動下,在這一帶颳起了一股投敵叛變的妖風,使抗日群眾對**失去了信心,一些堡壘戶和抗日積極分子也開始動搖,拒留抗日工作人員和傷病員,抗日工作陷入了低潮,損失太大了!」
宋秀山咬著牙說:「這個無恥的叛徒,逮住他非把他宰了不可!」
「就他給我們造成的損害,殺他十次也不解恨!但是,這個傢伙十分狡猾,又對我們的活動規律非常熟悉,鬼子偽軍對他的防衛非常嚴密,新縣委曾幾次組織對他的捕殺行動,都沒有成功。為此,特委和分區決定讓我們執行這個任務,目的有兩個,一是檢驗我們的能力,二是要儘快把他解決掉。」
「我們一定把他除掉!」
兩個人說著話,來到離鎮門不遠的地方觀察:門口有兩個偽軍站崗,對過往的行人檢查很嚴,崗樓里有鬼子站崗,兇狠的目光緊緊地盯著進出的行人,要想進去很難。他倆圍著鎮子轉了一圈,南門北門緊關著,東門和西門一樣敵人盤查很嚴,他倆不敢貿然進去,又轉回西門。此時天已近中午,兩個人無可奈何地往回走,到附近村子找人了解些情況。宋秀山很不情願就這麼兩手空空地回去,不時地回頭看看。杜大年心裡也是不大情願一無所獲地回去,但是他心裡很明白,要搞明白情況不是件很容易的事情,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辦到的。他笑了笑說:「秀山,別著急,今天我們只是來看看鎮子周圍的情況和地形,至於胡熙慶的情況會搞清楚的。」
「既然來了,就該進鎮子里去偵察一下,這樣轉它十圈也沒有什麼意義。」
「隊長政委不是說了嗎,我們剛來,對這裡的情況還不了解,不能操之過急,以免打草驚蛇造成被動。快走吧,我們到前面村裡去摸摸情況。」
宋秀山磨磨蹭蹭走走停停,忽然他緊走幾步小聲地對杜大年說:「老杜,你看後面。」
杜大年回頭一看,一個三十歲模樣的男子挑著一個擔子急急忙忙向這邊走來。他倆放慢腳步故意擋在路上,等挑擔人來到跟前,宋秀山搭訕道:「大哥,忙呢?」
挑擔人嗯了一聲,也不答話繼續向前走。杜大年見挑擔人不答話只顧向前走,一下子抓住他的擔子,挑擔人一下子愣住了。杜大年笑著說:「大哥,我們倆是到前面村裡去的,正好順路。來,我幫你逃一會!」
挑擔人正在猶豫的時候,宋秀山已經接過他的擔子放到自己的肩上,桃起來就走。挑擔人伸開兩手「哎哎」兩聲,杜大年笑著說:「大哥你放心,我們不是壞人,抽支煙。」說著遞給他一支自卷的煙給他點上。
挑擔人抽了口煙摘下草帽煽著風,看了杜大年一眼說:「兄弟,你們是幹什麼的?兵荒馬亂的。」
杜大年也卷了一支煙點上說:「親戚家有事來給他們幫忙的。本想順便到鎮上買點東西,可是鎮子沒進去給親戚帶的東西也讓站崗的老總給搶去了,你說這叫什麼事呀。」
挑擔人搖搖頭嘆口氣說:「哎,這年頭老百姓過日子難啊。我販魚經常進出,每次都要給他們意思意思,不然他們就找茬刁難你。」
「你每天進出他們還刁難你?」
「你這個人怎麼這麼不開竅呢,為了進出方便就得給他們送啊。時間長了也就和他們混熟了。」
杜大年看他對他倆已無戒心,心裡很高興,突然問他:「大哥你貴姓?」
「窮人家有碗飯吃就燒高香了,有姓無姓都無關緊要。」
「大哥真會開玩笑。」
「這年頭吃飯都成問題還有閑心開玩笑。我姓蔣。」
杜大年又遞給他一支自卷的煙說:「蔣大哥,鎮上賣魚挺賺錢的吧。」
「馬馬虎虎,免強糊口。不過最近鎮上來了一個人,好象特別喜歡吃魚,隔幾天就要給他送幾斤。」
「什麼人呀這麼闊氣?」
「管他什麼人呢給錢就行。就怕那些二鬼子不給錢不說,有時還打你搶你呢。」
「那個愛吃魚的人不欠你的錢?」
「有時也欠。因為他買的多欠一點兒也不要緊。聽說這人可有派頭了,連日本人都不敢惹他,進進出出有好幾個護兵跟著,還聽說他原來是**的一個大幹部,不知怎麼跑到鬼子那邊去了。」
宋秀山一聽停下了腳步,一轉身挑著的筐子恰好打在老蔣的身上,把他打的踉蹌幾步差點摔倒。杜大年趕緊上前扶住他,連說「對不起對不起,我這個兄弟幹活毛躁。」安慰了這邊又說那邊:「你這孩子說你多少次了,幹什麼也不穩當,二十幾歲的人了沒點記性!」
老蔣連忙說:「不怨他不怨他」。他看到宋秀山的衣服已被汗水浸透,以為宋秀山生氣了,趕緊去接挑子:「真對不起,光顧說話忘了挑子的事,讓你受累了。來,給我吧,耽誤你哥倆的正事了。」
宋秀山趕緊解釋「沒事。不是給你吹,別說這些,再放上百八十斤走它個十里八里的我不帶換肩的,不信你問問我哥。」
杜大年看老蔣有些懷疑的意思,怕弄僵了搞不到更多的情況,趕緊說:「哎,蔣大哥,你看這天兒說熱就熱了。走,找個地方涼快涼快去。」說著連拉帶拽地把他拖到路邊的樹蔭下。三個人坐下來一時沒說話,杜大年掏出煙荷包遞給老蔣。老蔣緊忙掏出自己的煙遞給杜大年和宋秀山:「來,抽我的。」
杜大年沒有客氣,接過煙點上。「蔣大哥,這煙不錯呀。」
「是不錯。可我從來也沒抽過。」
「為什麼?」宋秀山不解地問。
「那是咱老百姓抽的嗎?那是給管咱的人抽的。忙活一天賺不了仨瓜倆棗的,能捨得抽這個?連肚子還填不飽呢。」
杜大年開玩笑地說:「蔣大哥隱富呢…」剛說到這兒聽到宋秀山咳了一聲,順著他的手勢看去,一隊偽軍急匆匆地向這邊走來。杜大年和宋秀山都在納悶:這中午大熱天的出來幹什麼呢?想到這裡杜大年站起來說:「蔣大哥,時候不早了咱們走吧。」宋秀山不等他說話抓起擔子挑起來就要走,只聽一聲「站住,幹什麼的?」兩個騎馬的偽軍就到了跟前。兩個偽軍一個穿戴整齊,一個一身絲綢褲褂,頭戴一頂寬沿的遮陽帽,一付太陽鏡遮住了他大半張臉。宋秀山趁彎腰放擔子的時機順手將手槍插進竹筐的物品里,當杜大年也想藏槍時已經來不及了。老蔣倒是很沉著,他笑著站起來說:「哎呀我的老天爺是張隊長呀,這大熱的天您老出來找太陽曬啊!來來來抽支煙蔭涼地里風涼風涼。」
「老蔣,這兩個人是幹什麼的?」
「奧,我的兩個表兄弟來看我娘的。聽說我在鎮上,就到鎮上找我一塊回去。走累了在這裡歇歇腳。」
這個傢伙在點煙時兩眼還打量著杜大年和宋秀山,他吐出一口煙,一串煙圈隨風飄散。他瞟了杜大年一眼「哪個村的?」
杜大年不慌不忙地說:「小李庄的。」
「小李庄的?到這裡幹什麼?」
「看我姑姑。」
他用馬鞭指了指宋秀山「他是你什麼人?」
「是我堂兄弟。」
老蔣走到他跟前笑著說:「張隊長,他們是我大舅二舅家的表兄弟,不是外人,都是本分的庄稼人。」說著從竹筐里拿出兩盒香煙塞在他的手裡「拿著路上抽。」
這傢伙把煙塞到兜里打著哈哈說:「老蔣,集上可別忘了給我們胡老闆送魚啊。今天我還有事,走了。」說完哼著小調帶著隊伍走了。
望著他們遠遠走去,宋秀山恨恨地說:「看他那神氣勁兒,真想給他們一梭子。」
杜大年一看身份已經暴露,就對老蔣說:「蔣大哥,我們是幹什麼的你也知道了。謝謝你。」
老蔣轉身又坐到樹蔭下。「你們是幹什麼的我早就猜到了。我不敢說是走南闖北,但也走過不少地方,見過的人也不少,你們的說話、打扮還不像地道的農民。不過你們也別擔心,我的良心還沒壞到告你們的程度。中國人都像你們這樣就好嘍!」
杜大年用感激的眼光看了老蔣一眼說:「蔣大哥,謝謝你。」
「別說謝,說謝就見外了。我叫蔣栓拄,住在蔣家墳,有用得著我的地方請到村裡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