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放下胭脂!」
一柄長劍閃著嗜血的魔魅寒光,遙遙指向懷抱胭脂的駱子言。
是凌劍!
駱子言雙眸微紅,憤怒地低吼:「滾開!」
「若你不把她交給我,只怕到不了凌霸山莊,她就沒命了。」凌劍冷冷道。他森冷的目光投向駱子言懷中的胭脂,立刻變得似水溫柔。
「若你想帶她走,除非殺了我。」駱子言一字字緩緩道。
長劍指向他,凌劍毫不遲疑。「那我只好如君所願了。」
駱子言小心地放下胭脂,讓她躺在鋪上了長裳的屋檐下,動作輕柔地生怕驚擾了她,處處透出似海深情。
凌劍凝立如山地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眼中有絲動容。
兩人在空無一人、下著濛濛細雨的長街盡頭交起手來,拳來劍往,兇險萬分。
胭脂靜靜睡在夜色里,絲毫不知兩個男人正為她做著生死決鬥。
一道白衣人影,在紛紛細雨中來到他們面前。她衣袂輕飄,長發如瀑,隨意行來,令漆黑的長街恍如仙境,處處瀰漫著清香。
她緩緩伸出了如玉般的素手,朝著沉睡中的胭脂探去。
駱子言忙伸手阻攔,素手一閃,電光石火間他已軟軟倒了下去。
「娘!」凌劍恭敬地向她行禮。
原來這傾城的佳人,竟是令武林中人聞之色變的傷心林林主林心兒,她的身上似是有種與生俱來的懾人魔力,令人不敢逼視。
她的眼隨意瞟向躺在地下的駱子言,淡淡道:「這個年輕人的功夫可挺不錯啊,難怪連你也奈何不了他,若非聲東擊西,我也不能這麼輕易制住他。」她嗓音輕柔而縹緲,令人聽過就再也無法忘懷。
「他叫駱子言,是杭州首富駱家的少爺,師承無量山清凈道人,與凌霸山莊少莊主是同門師兄弟。不過他從未在江湖上行走,所以知道他身負絕學的人並不太多。」
「原來如此。」她輕輕點頭,目光落在一旁的胭脂身上。
「娘,請你救救師妹。」
她晶亮如水的眸光投向凌劍,凌厲地像是把看穿他的劍。
「劍兒,你喜歡胭脂是嗎?」
「娘……」凌劍冷硬的武裝被母親擊潰。
「若你真心喜歡她,我這個做娘的,當然會救你的心上人,否則,一個叛徒,我為什麼還要費心救她?」她悠然的表情美得令人心醉,卻也無情得令人心碎。
凌劍咬著牙,像是下定決心道:「求娘救救師妹,劍兒確是喜歡師妹的。」他的心中泛起一抹苦澀,不由得想起不知身在何方的阮素梅。
「那如果娘讓你娶她,你會歡喜嗎?」她的臉上展露一個淡淡的笑容。
凌劍驚呆了,躺在地上神志仍清楚的駱子言也驚呆了。
「怎麼,你不願意?」
凌劍推託:「不,只怕師妹不願意,她已有心上人了。」
「就是這個小子嘛,沒關係,只要你肯,娘自有法子讓她甘心從你。你是娘的兒子,只要是你喜歡的東西,就算是天上明月,娘也要設法替你摘下。」
她看向兒子的迷濛目光中,漸漸多了抹狂熱的神色,像是凄楚,又像是憎恨。俯下身,她從懷中拿出一粒藥丸,喂進胭脂口中。
沒多久,胭脂嗆咳一聲,悠然醒轉。一睜眼,在看清立在面前如謫世仙女的輕逸身影,和軟卧一旁的駱子言時,立即驚得面無人色,顫聲道:「林主,這一切都是胭脂的錯,不關子言的事,求你放過他吧,胭脂願意領受林主任何責罰。」
「你叛離傷心林,本是死罪,你知道嗎?」林心兒淡道。
胭脂跪倒在地,凄切的目光悄悄落在駱子言身上。是她連累了他,令他落入如此危險的處境,若他死了,她永遠不會原諒自己。
「是,求林主降罪。」
林心兒嘆了口氣。「起來吧,我也不罰你,還會給你胭脂淚的解藥。」
胭脂愕然,不敢相信如此好運居然會落在自己身上。
「劍兒喜歡你,只要你嫁給他,那你叛逃的事就此一筆勾銷。」
胭脂惶然抬頭,喊道:「不,我不能嫁給大師兄,我對他一向只有兄妹之情,更何況我已經嫁給子言了,一女不侍二夫,我又豈能另嫁他人?」
躺在地上的駱子言不能言、不能動,心下卻是感動澎湃。
凌劍的心中平靜得令自己震驚,親耳聽見胭脂說出對他只有兄妹之情,他的心竟靜如秋水,波瀾不驚。是為了那與胭脂有著相同容顏的素梅嗎?他不知道。
林心兒淡然一笑,悠然地道:「果然是貞烈啊,不過若你不願嫁給劍兒的話,只怕你立刻就得做駱家的寡婦了。」
胭脂心頭一涼,再也說不出話。
林心兒微微一笑。「一句話,你嫁給劍兒,我給你解藥,並放過這個小子,如何?」
她還有得選擇嗎?幽幽的目光望向他,心中淌血,她清楚的知道,他和她是沒有明天了。
咬著牙,說出痛徹心肺的決定。「好,我答應。」
聽到胭脂的決定,駱子言心中劇痛。他想告訴她,他情願死,也不願她嫁給別的男人,可惜他無法言語,只能把傷心,悲痛統統吞入肚中。
聽聞胭脂願意嫁給自己,凌劍的心中卻沒有絲毫喜悅,只感到深深的悲哀。畢竟,有哪個男人願意接受這種虛假的感情、買賣的婚姻。
林心兒清雅如仙的臉上,浮起一絲滿意的笑容。
「好,那你服下這粒忘情丹,從此忘盡前塵舊夢。」她攤開的素白玉掌間有粒殷紅的藥丸。
忘情丹?胭脂愣住了,怔怔看著那粒殷紅的藥丸。
相傳忘情丹是傷心林第一任林主窮一生之力苦心鑽研,尋遍百草,在仙逝前才提煉出的一種奇葯。這粒紅丸,如黃泉路上的孟婆湯般,可以令人將前塵全盤忘卻,脫胎重生。
殷紅的藥丸在林心兒掌中打著轉,與駱子言愛恨糾纏的前塵往事盡涌心頭。深切的目光纏綿地投向駱子言,淚光盈盈。
駱子言只想放聲怒吼,阻止心愛的人兒服下這見鬼的忘情丹。若是她忘了從前的一切,忘了他,那他就算仍活著,又有何意義?
胭脂的淚一滴滴緩緩地滑落,他可明白,她情願死也不願忘記他啊!與他相處的記憶比她的性命還更寶貴,但她怎能眼見他因她而死?只要他能活著,無論要她怎樣,都是值得的。
拿起林心兒手中的忘情丹,淚落如雨。剛要往口中送去,卻被一隻大掌阻住。
是大師兄!
凌劍握著胭脂的手腕,對林心兒道:「娘,你就成全師妹吧,劍兒不願師妹如此痛苦。」
林心兒微微側頭看向凌劍,風情萬種的臉上透出怒色。
「怎麼,劍兒,你竟要成全她和那姓駱的小子?難道你放得下?」
凌劍黯然。「我只是不願師妹傷心。」
胭脂感激地含淚看向他。
林心兒怒道:「大丈夫生於世,怎可把心愛的女子讓給旁人?你若愛她,又怎捨得她躺在別人的懷中,對著別的男人溫柔?告訴你,若是你不願娶她,作為傷心林的叛徒,我絕對不會救她,也不會放過那個小子,你自己決定好了。」她拂袖轉身。
凌劍無奈地緩緩放開胭脂的手腕。
胭脂哽咽著一口吞下這粒殷紅如血、令她斷腸的藥丸。
駱子言緊咬牙根,口中漸漸瀰漫起濃濃的血腥味。他恨自己,若非為了他,胭脂也不會服下那見鬼的忘情丹。
藥丸落肚,前塵過往再也不復記憶。胭脂軟軟倒進凌劍的懷中,不省人事。
「好了,咱們走吧。」
林心兒轉身離去,凌劍抱著胭脂同情地看了駱子言一眼后,緊隨而去。
他們的身形就像一陣輕煙,轉眼就消失在微雨的夜色中。
駱子言靜靜躺在地上,鼻端還盤旋著淡淡的馨香,心卻痛得在滴血。
傷心林,我駱子言若不剷平傷心林,誓不為人!
一個月後
傷心林中,到處掛滿了大紅的燈籠,貼滿了大紅的雙喜字,鞭炮、鼓樂聲鬧烘烘的,自從傷心林建成以來,第一次這麼熱鬧喜慶。
胭脂端坐房中,任憑侍女細心為她妝扮,她的臉無瑕而美麗,卻毫無新嫁娘該有的喜氣,清亮的眼中隱藏著一抹哀傷。
呆坐菱花鏡前,看著喜娘口中喃喃念著吉祥話,她的心中有種隱約的失落。
著上鳳冠霞帔,頭垂喜帕,手上牽著紅綢,她隱隱覺得可怕。
她不明白她到底是怎麼了,只是深深覺得一陣陣寒冷,從心底最深處不斷湧上,令她的腳步不由得躊躇,舉步維艱。
她不想嫁!只想脫去這身累贅的大紅嫁服,摘去頭上沉重的鳳冠,然後天涯海角永遠的離開這裡。
可是,理智卻牢牢束縛住她的腳步,捆綁著她的身子,逼著她一步步往大殿行去。
大殿上卓然立著的男子是她將相伴一生的良人,可是為何她卻覺得,他並非她真心相許的那個人,在她靈魂深處,似乎遺落了一些比她生命還重要的東西。
她的臉上覆著喜帕,遮去她的目光,在喜娘的牽引下,一步步走向她的歸宿——一個她並不想要的歸宿。
終於她停下腳步,從喜帕下看見一道大紅的長袍下擺,心頭湧起一陣慌亂,一心只想逃離這場令她覺得荒謬的婚禮。
「一拜天地——」一聲高唱震得她渾身輕顫,恍惚有種上刑場的痛苦。
凌劍傲然立在貼滿喜字的喜慶大殿中,觸目所及凈是艷紅一片,他俊朗堅毅的臉龐深沉難測,絲毫看不出情緒,但所有人都瞧得出,新郎官的臉上毫無喜氣,與這火紅的喜堂半點也不相襯。
整座大殿里只有林心兒秀雅絕艷的臉上,掛著淺淺的笑容。
凌劍木無表情地拜倒,胭脂也在喜娘的攙扶下,盈盈跪下一拜。
「二拜高堂——」又是一聲高唱。
兩人一齊拜向端坐上首的林心兒,林心兒微笑著注視一對新人,鳳眼中閃著異彩。
「夫妻交拜——」第三聲高唱。
凌劍的黑眸中湧出痛苦之色,握著紅綢的右手微微顫抖。
胭脂覆在喜帕下雙眸微微闔上,沒有人看得見她眼睫間隱藏的晶瑩淚珠。她不明白自己為何傷心,出閣乃是女子一生必經之路啊,更何況大師兄一向就待她很好,一定會溫柔待她,她還有什麼可以苛求的?可是她就是止不住盈眶的淚珠。
喜娘對她說過,新嫁娘落淚是不吉利的,會哭壞一生的命運,一世不幸的。但無所謂了,反正這段婚姻本就不是她想要的,不幸就不幸吧,她什麼都不在乎。
握在手上的紅綢微微顫動起來,她可以從喜帕的下端明白,紅綢那端的大師兄已經對她躬下了身,淚落更急,從喜帕下滴落在她火紅的嫁裳上。
凌劍注意到了胭脂裙裾上不該有的濕潤,心頭泛起無邊無際的痛楚。
這一拜下去,一切就沒有挽回了,他無悔嗎?心底滑過胭脂清麗如花的容顏,輕嗔薄怒、軟語輕吟……不,這不是胭脂,而是那張與胭脂相同的容顏!
天,他怎麼會在此時要命的想起不該想的人?一個他以為無足輕重,毫不在乎的人。
想起她在他面前無聲地強抑眼淚,故作堅強,他的心沒來由狠狠一痛,幾乎站不住腳。
不對、不對,與胭脂成了親,他不能再想起阮素梅,否則對誰都不公平。可是越想把阮素梅的身影逐出腦海,她就越是該死的清晰。
胭脂微微顫抖著,就要躬身下拜……
突然,一道纖細的身影被抬進大殿中,灑下一行血跡,還未落地便已氣絕。
大殿中一陣擾攘,所有人都吃了一驚,想不到竟有人敢到傷心林殺人生事,獨有林心兒端坐椅中,一副視而不見的漠然。
大殿門口緩步走進十數人,當先領頭的是兩名軒挺男子,都是一身白衣,渾身散發出凌人的氣勢。
其中一名男子唇邊掛著笑容,陰沉地開口:「傷心林辦喜事,怎麼也不發張帖子給我?林主不會怪我們冒昧,不請自來吧?」
他的嗓音低沉悅耳,令人過耳難忘。
胭脂在喜帕下聽到傳入耳中的嗓音,心頭湧起難以言喻的怪異感受,像是熟悉,又像陌生,這嗓音像一道幽柔的清泉將她全身包裹著,拂過她躁動不已的心神。
忘記所有顧忌,她猛然扯下覆臉的喜帕,紅巾飄落的剎那,她望進一雙黑如子夜的眼睛。
她的心轟然一震,眼前只有這個軒昂的男子,她的眼一眨不眨地與他的目光糾纏,像是已眷戀了生生世世。
「為何傷我侍婢?」林心兒冷然開口,大殿氣氛開始凝結。
「是林主的下人太不懂規炬,非要拒客於千里之外,所以晚輩只有代林主教訓教訓這些下人。」駱子言冷冷回敬。
「無知小輩,居然敢到傷心林來撒野,是嫌命太長了嗎?」
伴在駱子言身側斯文俊雅的男子傲然一笑,「林主且莫言之過早。」
「你是誰?」林心兒的眼冷冷掃向他,在他臉上找到了熟悉的氣質,令她狂亂的氣質。
「晚輩凌康。」
林心兒臉上的寒雪越積越深,冷得所有人寒徹身心。「你是凌霸天的兒子?」
凌康洒然一笑,有種落拓不羈的豪爽風骨。「正是。」
林心兒臉上神色複雜無比,沒有人能猜透她在想些什麼。恨意,在她雪白的臉上緩緩積聚。
「劍兒,給我殺了他!」她沉聲命令。
凌劍聽命的正要出手,駱子言卻突然喊道:「且慢!凌兄,你想不想知道阮姑娘的消息?」
凌劍一怔。「素梅?」
「不錯,阮姑娘有了身孕,但卻不肯說出腹中胎兒的父親是誰,阮老爺大為震怒,已將她趕出家門,無家可歸又舉目無親的她,決定出家為尼,此刻正身在白雲庵,若你現在趕去,也許還來得及……」他的話還沒講完,凌劍已身如利箭般沖了出去。
林心兒大怒,想不到竟被駱子言破壞了這場她一手策畫的婚禮。憤怒在她心頭熊熊燃燒,冷冷喝道:「胭脂,殺了這個小子!」
胭脂猶豫片刻,對林主一向的敬畏仍是逼得她不得不出手。
劍,揚起,指向站在她面前的男子。
駱子言緊緊盯著她,不敢置信她真的忘記了他。痛楚,從靈魂深處不斷翻湧著將他包圍,壓得他幾乎不能呼吸。
「胭脂,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
他看著她的目光哀切纏綿,透出巨大的痛苦,像是一張綿密的網緊緊纏繞著她。
她沉默著,長劍挾著點點寒光刺向他。
駱子言不閃不避,只用一雙熾熱的黑眸一瞬不瞬地凝注著她,幽黑的眼中仿似藏了千言萬語。
「胭脂……」
他不信她真的忘記了他們的過往,他不信她真能對他下手,他要賭,賭她心中仍惦記著他們的過去,他們的那段情。
「你還記得那片梅林嗎?我為你植下千株梅樹待你歸來,你還記得嗎?」他的嗓音中夾雜著濃濃的深情,一再蠱惑著她的心。
什麼梅林?什麼梅樹?他在胡說什麼?
胭脂滿心煩躁,手中長劍緩了一緩,立時又挾著奪命精芒,朝昂然挺立的他刺去——
「子言!」凌康駭然,看那劍的去勢無論如何是停不下來的,忙欲伸手攔截,卻已遲了,眼睜睜看著長劍無情地向駱子言刺去。
胭脂手中的長劍如流星滑過般,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剎入駱子言的胸口,鮮血迸射,濺起點點血花,灑在他雪白的衣襟上就如傲然綻放的朵朵紅梅。
所有人都被這一幕震駭了,呆愣地注視著血濺喜堂的場景。整個大殿靜悄悄的,針落可聞。
他看向她的哀切目光緊緊糾纏著她,揪痛她的一顆心。
為什麼她刺了他一劍,他看向她的目光仍是只有濃烈的凄楚,卻沒有恨?胭脂惶惑地看他。
排山倒海的痛苦壓在駱子言的胸口,呼吸間胸膛的起伏令劍尖又深入數寸,但胸口的傷仍是比不上他心中的苦。
她果然忘了他,她的心裡再也沒有他,那他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腳步向前踏出一步,身子猛力一挺,她手上的長劍穿刺而過,再使力往後一退,他的身子脫出她的長劍,鮮血泉涌。
長劍脫出他胸膛的一瞬,點點血花帶著他的體溫濺上她驚愣的素顏。
「子言!」凌康忙搶上一步,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子。
林心兒冷冷看著事態的發展,終於明白有些事是怎樣也無法改變的,就像胭脂和這個小子的感情。
忘情丹無葯可解,而唯一可令忘情丹失效的,就只有情人血,只有有情人的鮮血,才能喚醒被忘情丹封印的前塵。這個小子是真心愛著胭脂吧,他情願死也不願失去她。
胭脂完全呆住了,傻傻看著她的劍穿過他的身體。她甚至看到他把身子撞上她的劍時,嘴角還帶著一抹笑意,那是萬念俱灰的心死。
她覺得她的心似乎也在那一瞬間死去了。
他的血順著她手上的劍鋒滑上她手背,那溫熱的液體猶如滾燙的熱水燒燙了她的心,有些被封印在記憶底層的東西,就在這片刻間鮮活了起來。
「子言……」她恍恍惚惚地喚出他的名字。
她記起了那片梅林,記起了梅林邊的幽藍溫泉,記起了湖邊的擁抱、愛撫,記起了令她心碎的誤會與爭吵,更記起了他的纏綿溫柔……
她怎麼會忘記他?她怎麼能忘記他?那讓她愛逾性命的男子,讓她生死相許的男子。
她不但記起了與他的愛戀過往,甚至記起了童年時與他的點點滴滴。
就在月下老人祠前,她說要嫁給他的,也許就是那時已註定了她和他牽纏一生,愛恨糾纏的今日。
放下手中劍,她撲倒在駱子言面前,哽咽地呼喚著他的名字。
「子言,子言……」
「胭脂,你記起我了?你終於又記起我了?」他失血蒼白的臉上欣悅無限,染滿鮮血的手顫抖著伸向她。
胭脂忙與他的大掌緊緊相握。
「是,我都記起了,記起了我們之間的一切,再也不會忘記了。」她凄楚地落淚。
他的傷勢如此之重,還能活命嗎?
「若是你死了,我也不會多活一刻。」握著他的手,她堅定低語。
駱子言還來不及說話,一旁忙著為他裹傷止血的凌康,已搶先安慰她道:「放心,子言的傷勢雖嚴重,可是不會這麼容易就死的,要知道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嘛。」
真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駱子言心頭暗罵。
「這麼重的傷他還有救嗎?」胭脂垂淚道。
凌康帶著一臉儒雅的微笑,又道:「有救,當然有救,若是不幸,子言還是乘鶴西歸的話,最多委屈點,我賠你一個丈夫好了,嫂子你看小弟如何?應該還算一表人材吧?」
胭脂愕然,愣愣望著凌康,差點忘了哭泣。
死小子,咱們這個仇可結大了。駱子言暗暗發誓,等傷好后,一定要讓凌康知道什麼叫禍從口出。
胭脂扶著駱子言先離開了,臨去時她微感歉疚地看了眼林心兒,畢竟是她把她養大的,但她卻不能再留在她身邊伺候她了。
找到一生所愛,這傷心林她一刻也待不下去。
凌康從懷中拿出一封信,恭敬地交給林心兒。
「家父有封信吩咐晚輩呈交林主過目,請林主展閱。」
霎時,他和駱子言帶來的隨從退得乾乾淨淨,不得林主吩咐,傷心林的人誰也不敢出手阻攔。但他們心下都疑惑不已,這些人不但驚擾了少爺的婚禮,還殺了傷心林中的侍婢,可林主卻仍是放他們全身而退,如此作風可一點都不符合林主向來狠辣的手段。
林心兒坐在椅中,捏著信紙的手微顫著,冷然的臉上絲毫看不出她心中的波濤洶湧。
揮手令所有人退下,她美若天仙的臉上現出哀切的神色,淚盈於睫。
天哥,我對你的兒子終是手下留情了,看著現在的他,就好像看著二十年前的你……
恍惚的心神回到二十年前,那時的她名滿天下,不知多少人拜倒在她的裙下,她卻從來不肯對傾慕於她的男子稍假辭色,只除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