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章成泰以近乎爆表的速度,飛車前往和泰醫院。
沿途不管是闖紅燈、逆向行車、駛上人行道,總總違反交通規則的事,他全做了,為的就是能在最短的時間內趕到醫院。
腦海浮現的,全是小月。
她快樂的臉、哭泣的臉、佯裝堅強的臉、強顏歡笑的臉……這時候,他才驚覺到,如果他不能再見到她,他靈魂的一部分也要隨之而去。
意識到他很有可能就這麼失去她,讓他的心宛如刀割。
也是到這一刻他才發現,他對她從來就不是什麼哥哥、妹妹之類的屁關係。
他喜歡她,他愛她,他不能沒有她,他要她和他在一起!
任何敢傷害小月的人,他絕對要他們後悔自己的行為。
來到醫院后,他快步的走進秦美玉的病房。
「伯母。」小月的母親是重症病患,絲毫受不得刺激,雖然章成泰心裡又急又慌,但是面對她,他還是得面帶笑容。「最近身體有沒有舒適點?」
「章律師,是你啊。」秦美玉看到章成泰,笑逐顏開。「好多了,多虧你幫我轉到這麼好的醫院來,還介紹這麼好的醫生來幫我治病,今天早上醫生說,如果指數沒再升高,下禮拜就可以回家了。」
「真是太好了。」
「對了,小月怎麼沒跟你一起來?」看不到女兒,秦美玉有些擔心。
「小月感冒了,醫生有交代她,妳的抵抗力比較弱,在病好之前不能來看妳,所以我就代表她來啦。」
「哎,小月那孩子也真是的,不能來就打通電話過來就好了,怎麼麻煩你過來呢!」
「不麻煩,我順路嘛。」他拉了張椅子坐在病床邊。「伯母,最近小月的父親沒再來找妳們的麻煩了吧?」
他仔細的觀察秦美玉的表情,試圖從其中探知消息。
「沒有,」她很肯定的說:「自從你幫我辦了轉院,幫小月搬家后,我們已經沒有那個人的消息了。」
「嗯,那就好。」他開始旁敲側擊,「那妳知不知道他平時都和哪些人在一起?」
「發生什麼事了嗎?」她有些緊張的問:「是不是他鬧到公司去了?」
「沒有,伯母,我是想,小月再過不久就要開學了,我想幫妳們申請保護令,以後他再接近妳們的話,警察就得出面把他趕走,我是想知道有關他的一些事,這樣才好辦事。」
談起杜金髮,秦美玉就沒好氣。
「他還能和誰混在一起,不就是賭場里的賭客和組頭而已。」說到這兒,她仍是憤恨難平。「狗改不了吃屎!」
「那萬一他沒錢,有沒有可能找誰借錢什麼的?」章成泰再進一步追問。
「他以前找過地下錢莊借錢還賭債,到最後錢還不出來,只好把小月爺爺留下的一小塊地賣了抵債。」
「妳知道是哪家地下錢莊嗎?」她所說的每個字都是線索,他一定要逐項問清楚。
「那是我們舊家鄰居的一個親戚開的,也只有他還敢借錢給金髮!」
章成泰有預感,這件事和這家地下錢莊脫不了關係,和秦美玉要了地址后,便借口有事必須先行離開。
回到辦公室后,發現李慕同的辦事效率的確驚人,警政署長親自率領項目小組進駐,不僅如此,調查局也派了幾個幹員來,陣仗的確不小。
不過陣仗再大,沒救到人也是枉然。
「章律師,你放心,我們一定會想辦法救出你的女朋友。」王署長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寬心,一切都會沒事的。」
「謝謝你,王署長。」章成泰衷心的說:「這時候如果沒有你的幫忙,我真的不知該如何是好,以後如果有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請你一定別跟我客氣。」
這種人情債,能少欠就少欠,但是為了小月,就算要透支人情,他也在所不惜。
「說這什麼話,以前署里出了事,還不都是你義務來幫我們解決,這點小事不用放在心上。」王署長豪爽的說,「再說,這種綁架事件,本來就是重大刑案,我們當警察的當然有義務辦到底,不用擔心,我們已經出動所有可以調派的人員來查那群人的來歷,附近的監視錄像器也都調了過來,很快就能查到車牌號碼的。」
孟飛這時也走了過來,他的臉比一個多小時前看到的還要可怕,因為淤青全部浮現,臉上青紫一片,讓人看了為之驚心。
「章律師,我已經拜託我爸請保全公司的人員加派兩組人馬過來支持,雖然不一定有幫助,至少能幫忙做查訪的工作。」
看著孟飛那滿是愧疚的神色,章成泰反而平心靜氣的說:「對不起,我之前不該打你。」
「你打得對,都是我的錯,是我太粗心太意,才害小月被人擄走。」
「不,這不是你的錯。」章成泰當時是急怒攻心,才會出手相向。「如果換成我,也不見得能保得了她的周全,現在什麼都別想,趕快把她救回來才是首要之務。」
接著,他將從杜小月母親身上得來的資料告知項目小組,王署長立即指派一小組人前往該轄區警局進行調查,然後要求他們派兩個便衣刑警到醫院保護秦美玉。
他有預感,杜金髮絕對會找上秦美玉,而這只是遲早的問題。
只要能逮到杜金髮,要找到杜小月絕不是問題!
章成泰心頭忐忑,坐立難安。
但是他知道他現在能做的,只有等待。
沒錯,他必須耐心的等待,等待那隻陰溝里的老鼠出洞,然後將他一舉成擒。
自從被那群黑衣人抓進廂型車后,一路上杜小月不發一語,儘管黑衣人不停的講話,想叫她回答,但是她只是聽,就是不說話。
從他們的問題,她知道這回又是她父親干出來的好事。
想到這裡,心下凄然,難道她和媽媽一輩子都逃不出他的掌控?難道她們一輩子都得活在他的陰影下,無法撥雲見日?
她們要的也不多,不過就是希望過安穩的日子,不用擔心有債主上門討債,不用煩惱要是他心情不好會對母女倆暴力相向……
她們要的只有這些,為什麼期盼了這麼多年,老天爺對她們的祈禱從來不曾響應過?
難道真像媽媽說的,一切都是命,一切都是前世相欠債,所以要到今世一次結清嗎?
車子疾速前進,也不曉得過了多久,終於停住了。
黑衣人推著杜小月下車,她被動的走著,身體抗拒前進,但是終究敵不過那幫人的蠻力。
雖然夜色昏暗,但是她依稀記得這裡的街景,五、六年前,在杜金髮還沒將家產敗光前,他們一家就住在這附近。
黑衣人拉著杜小月走進其中一棟老舊公寓,爬了四層樓后,來到一扇生鏽的鐵門前,開門的正是那個她巴不得一輩子都不要再見的父親──杜金髮。
「小月!」杜金髮一見到杜小月,立即老淚縱橫的衝上前來跪在她面前,緊握她的手,卻被她用力甩開,雖然這情景讓他尷尬,但是他似乎沒空去在意麵子問題了。「妳一定要救我啊!妳要是不救我的話,我就真的死定了!」
杜小月冷冷的看著眼前這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男人,非但沒有心生憐憫,反而覺得厭惡。
她看向圍在四周的黑衣人,對著一個穿著汗衫,坐在太師椅上,看起來就像是他們頭頭的中年男人問:「他欠你們多少錢?」
「三百五十萬。」
杜小月不禁倒抽一口氣,慢慢的說:「三百五十萬?他根本沒有錢,你們怎麼敢借他這麼多!」
中年男人聳了聳肩,指著跪在地上的杜金髮說:「他說妳會幫他還。」
杜小月氣得渾身發抖,一字一句的說:「我、絕、對、不、會、幫、他、還。」
杜金髮一聽,連忙抓住她的腳踝。
「小月,妳不幫我的話,我就死定了!」他慌亂的指著那群黑衣人。「我要是還不出錢來,他們真的會把我殺了滅口。」
「我沒有錢!」杜小月撇開臉,完全不想理會他。
「好啊,妳這死丫頭,我生妳、養妳,妳現在居然對妳的親生父親見死不救,妳還是不是人啊妳!」杜金髮見她態度強硬,原本的可憐模樣全部消失無蹤,霍然起身,伸手朝她的臉頰就是一巴掌。「我都這樣求妳了,妳還不知好歹啊!軟的不吃,一定要我動手就是了!」
杜小月摀著臉,惡狠狠的瞪著他。
「你就算打死我,我也不會幫你還,而且你欠的這麼一大筆錢,我也還不起!」
「怎麼還不起?!」杜金髮扯住她的頭髮。「女人只要張開腿,錢就來了,怎麼會還不起!我好歹也養妳這麼多年,要妳幫老子還錢也是天經地義的事!」
「你根本沒養我!」杜小月痛得眼淚都流出來了,但是她仍然不願求饒,更不想成為他還錢的工具。「都是媽媽辛苦賺錢回來的,你什麼都沒做,只會打我們,還把媽媽賺的辛苦錢拿去賭博!」
杜金髮惱羞成怒,伸手又是一巴掌。
「我打死妳這個不孝女!」
「好啦、好啦,金髮。」中年男子出聲制止他。「你女兒不幫你還錢,我們逼她也沒用啦。要是她找警察來,事情就更麻煩了。」
「勇哥……」杜金髮停住了所有的動作。「這個死丫頭一定會幫我還錢的,你別聽她亂說。」
「喂,金髮,我是聽你說你女兒會幫你還錢,才幫你把人『請』過來,現在她不幫你還錢,我們要是不放人,萬一有人說我們是綁架,這個罪名可是很重的,我們沒法擔啦,我看你還是認了吧。」
「勇哥,別這樣,我再跟她說說看,她一定會幫我還的啦。」杜金髮的身體不住的發抖。如果她不幫他還,那他這條命就真的要沒了。「而且我這條賤命你要了也沒用,如果她同意了,你還可以連本帶利的賺回來啊!這死丫頭雖然沒幾兩肉,可是保證是在室的,又是大學生,一定很有賺頭啦!」
「你休想!」杜小月聽到自己的父親居然拿她的身體和對方交換條件,憤怒的說:「我寧願死也不會幫你還錢!」
「妳閉嘴!」杜金髮朝她的腹部重擊一拳。
杜小月痛得抱著肚子蹲了下去。
「妳不幫我還,我就找妳那個裝病的老媽子來還!妳不賣,我就讓她去站壁!」
「你還有沒有良心?!」杜小月早已經不當他是父親了,在她眼裡,他比畜生還不如。「媽得了癌症,你還要逼她做什麼!」
「我管她得了什麼病,反正我不能活,大家就一起死!」
「你找不到她的!」杜小月笑了。「我已經幫她轉院了,你不可能找得到她的!」
「是嗎?我找不到?!」杜金髮露出醜陋無比的笑容。「我現在就去把她帶來,讓妳們母女相見,我看妳還能嘴硬到什麼時候!」
杜小月的身子劇烈顫抖,她害怕他真的會把母親帶過來,如果真是這樣,她就真的一輩子逃離不了這男人的控制,一輩子都無法撥開頭頂的烏雲,看到上頭的青空……
天啊,誰能來救她?
不知怎地,這時她想到章成泰,過去的兩個月,他總是在她最需要人幫助的時候出現。
對她來說,他就好象是將灰姑娘自陰暗深處拉了出來,迎向燦爛與光明的王子一樣。
只是這個王子身邊早已經有了個與他匹配的公主,他不可能成為她的王子的。
但是在她心底的最深處還存有一絲妄想,她希望有一天他可以變成她的王子,能做她最強有力的依靠。
杜小月的眼淚像決堤似的,怎麼也止不住,她好希望能看到章成泰,好希望他能抱著她,告訴她一切都會沒事,所有的黑暗終將過去,他們可以一起仰望湛藍的青空……
看著四周這群面帶猙獰的黑衣人,看著眼前這個不顧一切只想將女兒推入火坑的父親……
她閉上眼睛,將一切阻隔在外,在心中想望藍天。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章成泰猶如受傷的狼,危險而且完全失去耐心。他不斷的在自己的辦公室來回踱步,他搶著去接每一通電話,每隔五分鐘就詢問項目小組最新進展。
他知道自己不該這樣做,但是他就是無法剋制自己的行為,因為他無法想象落在壞人手中的杜小月會受到怎樣的無情對待。
想到這裡,他就心急如焚,沒有片刻的安寧。
到最後,李慕同看不過去了,親自將他押到辦公室外頭,好讓項目小組能專心辦案。
「你把我拉出來做什麼?」章成泰沒好氣的質問他。「我要進去。」
「你進去能做什麼?」李慕同鎮靜的反問他,「進去打擾他們的工作,讓他們沒法集中精神辦案,讓營救小月的契機因為你的失控而延後嗎?」
一句話,堵得章成泰啞口無言。
最後,他崩潰的癱坐在椅子上,聲音疲憊無比,「我一定要做些什麼,要不然我撐不下去……我真的撐不下去。」
「我知道,」李慕同把手搭在他的肩上,「但是你絕對不能倒下,現在是她最需要你的時候。」
「我知道。」他深吸口氣。「我都知道……只是我好怕,怕一切會來不及。」
這是當他知道杜小月被綁架后,壓在內心深處最大的恐懼。
「放心吧,他們要的是錢,不是小月的命,小月的家境不富裕,殺了她,完全不合邏輯。」
「我知道。」就算他知道,恐懼依然在心頭縈繞不去。
「好了,深吸口氣,站直身子,一切都會過去的。」
李慕同扶起他,給他最直接的支持。
「慕同,謝謝你,沒有你,我一定會亂了陣腳,壞了大事。」
「大恩不言謝,我以後有麻煩,你也絕對跑不掉!」李慕同不客氣的說。
「放心吧,我一定挺你到底。」
就在這時候,辦公室里傳來消息。
「章律師,有人闖進杜小姐的母親住的病房,現在人已經被我們派去保護她的刑警制住了。」
「好,我馬上過去!」章成泰抹了把臉,振作起精神,交代李慕同:「這裡就拜託你了。」
「沒問題,你快點過去吧。」
同個晚上的第二次,章成泰在台北街頭飆速前進,同樣的不曉得闖了幾次紅燈,違返了不知道多少條的交通法規,讓原本需要花上二十分鐘的車程,縮短為五分鐘。
一進病房,就看到兩名彪形大漢將杜金髮壓制在地,完全不讓他有動彈的餘地。
秦美玉一臉驚魂未定的走到章成泰身邊,著急的拉著他的手臂。
「章律師,小月出事了,對不對?她出事了!」
章成泰儘力安撫她,「伯母,小月不會有事的,我不會讓她有事。」
聽到這裡,秦美玉的情緒完全失控,她衝上前,蹲著身子對著丈夫一陣猛打。
「你這個畜生,你對你女兒做了什麼?你說,你究竟做了什麼?!」
章成泰走上前,抓住近乎歇斯底里的她,連忙說:「伯母,妳別激動,這件事交給我就好,我會把小月帶回來的。」
「小月,我苦命的女兒啊!都是媽不好,媽害了妳!」她大聲號哭,聲嘶力竭,近乎昏厥。
護士趕來,連忙幫她打了針鎮定劑后,再將她扶到病床上,緊急帶到別的病房,免得再受刺激。
病房裡只剩下章成泰,兩名便衣刑警,和被壓在地上動彈不得的杜金髮。
「說,小月在哪裡?」章成泰壓根不想浪費時間。
「說什麼?我活不了,她也別想好過。」雖然被人壓制在地,但是杜金髮依舊氣焰高張。「你想帶她回來,門都沒有。」
「杜先生,你可知道現在壓著你的人是什麼身分?」
「我管他們什麼身分!」杜金髮不甘示弱的說:「有種你們就做了我,要不然等我出來,到時你們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是嗎?」若不是想要得知杜小月的下落,章成泰早就一腳踹昏他,省得聽他說廢話。「那我告訴你吧,他們兩個是刑警,專門偵辦重大刑案,在你找人擄走小月前,應該先想想綁架、勒索會被判多重的罪。」
不論他有沒有勒索,先拿法律條文嚇嚇他,比較容易成事。
「胡說,我只是找人帶我女兒去看我,哪有叫人綁架她!」果不其然,杜金髮的氣焰盡消,開始為自己辯解。「爸爸想看看女兒是天經地義的事,說什麼綁不綁架的!」
「是嗎?那找了四個穿黑衣的男人,打傷了我公司的員工,然後不顧小月意願帶走她的人,不是你找來的嗎?」
「我……我什麼都不知道!」
「不知道嗎?」章成泰蹲下來,與他面對面。「如果你不肯說,我們遲早有辦法找到小月,等到我們找到小月,你下半輩子就準備蹲在監獄里吃免錢飯!還有,你放心,我絕對會找人在監獄里好好的『照顧』你,讓你的牢獄生涯快樂似神仙。」
「你……你……你這是在恐嚇我!」
「我哪句話恐嚇你來著?」章成泰皮笑肉不笑的說:「我說的句句屬實,再者,請人在監獄照顧你,也是基於愛護的心,怕你在裡頭生活不習慣,怎麼能說是恐嚇呢?好啦,最後決定權在你手上,如果你合作,或許我可以幫你想想辦法,看看能不能減刑什麼的,運氣好的話,三、五年就出來了。如果你還是堅持不肯合作,也別怪我無情了。」
「等等、等等,我說,我說!」
「很好,你終於想通了。」
章成泰可不打算這麼輕易放過他,在他說出杜小月的下落後,他會讓他知道一個男人差點失去所愛的怒氣是多麼的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