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終於可以有自己的時間逃到了專屬的刺繡房裡，看著滿屋子美麗的刺繡，曉春的心情才平靜了一點。
拿起綉到一半的綉布，她繼續未完成的工作，好像這是跟她生活密不可分的一部分了。
可是，她的胃還是不聽話的翻滾著。
好不容易伺候完一流，然後送他出門去賺錢養家，自己餓扁的肚子連一頭牛都可以啃得下去，但她卻一點也不想吃了。
想到他剛剛居然要她用嘴巴喂他喝酒，這樣不衛生的事情也虧他想得出來，他一定是去那種不正經的酒家裡學來的。
還好管家跑來打擾他們，說是有重要的客人等著要拜訪主人，才免除她要用嘴巴喂他的那種尷尬的事情。
肚子咕嚕咕嚕的叫，還挺難受的。
這讓她想起自己還沒有成為皇上最寵愛的綉娘之前，也常常這樣有一頓沒一頓的，她以為自己該習慣了，沒想到還會這麼難受。
果然是好日子過久了。她想。
不過，惡魔現在回來複仇了，所以，她的好日子恐怕也過不久了。
沒有關係，只要還可以繼續她喜歡的刺繡就好了。
不知埋入刺繡的世界多久，直到一個小小的聲音吸引了她，她抬起頭，發現一顆小小的腦袋瓜正好奇的躲在窗邊。
「你是誰？」
小腦袋瓜縮了一下，然後像是一隻觀察敵情的小狗狗一樣，再小心翼翼的探出頭來，這一次的眼神比較不那樣害怕了。
「妳在做什麼？」小小的聲音聽起來還算清脆、可愛。
「我在刺繡。」
小腦袋瓜又伸出來一點點。
「伺嗅是什麼？」
「如果你答應我乖乖的不亂摸，我就讓你到我身邊看清楚，什麼是刺繡，好不好？」
這下子，曉春完全看到小腦袋瓜的模樣了──一個髒兮兮的小女孩。
她的衣服破舊不堪，最可怕的是，她居然沒有穿鞋子，一雙小腳被尖銳的石頭刺得傷痕纍纍的，頭髮也像是鳥窩一樣，唯一勉強可以稱讚的是，她有一雙漂亮的眼睛。
「妳是誰？」
「我叫小喜。」
「妳不是要看刺繡嗎？」
小喜點點頭。
曉春跟她招招手，「過來，我不會吃掉妳的。」
「妳會不會跟少爺一樣？」
「什麼意思？」
「表面上是大好人，可是私底下卻會偷偷欺侮人。」
小喜一說出這句話，現場馬上瀰漫著沉靜的氣氛，一大一小就這樣互相瞪視著對方，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果然妳也是。」小喜說完轉身就要走。
小喜剛走沒幾步路，就被人緊緊的從後面抱住，接著她就聽到有個痛哭流涕的聲音哽咽的說著，「終於有人知道那個偽君子是個怎樣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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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大娘說，可是她不相信我。她說少爺很疼我，連吃飯都要抱著我，還叫我要好好的照顧少爺，讓他幸福。其實她哪裡知道沒有人在時，他就會欺侮我。」曉春一聽到有同伴，便把一肚子的苦水全都說了出來。
小喜沒有回答，因為她正努力的瞪著眼前的女人。
她真是厲害，雖然嘴巴一直動，但是那雙小手卻依然可以準確無誤的綉著，而一隻漂亮的雞就這樣慢慢的出現在漂亮的布上面。
「我想要跟其他人說那個臭男人的壞話，可是我發現，那個壞男人的表面功夫真是做得太好了，這間屋子裡有那麼多人，卻沒有一個人對他這個做主子的有所埋怨。」
這種感覺就像是自己是跑進了狼群里的小羊，跟其他的狼說有隻臭狼想要吃了她這隻小羊卻反而被笑，還說小羊本來就是要被狼吃的。
可惡！難道就因為她是他的妻子，就什麼話都不能說了嗎？
「可是妳不可以埋怨少爺啊！」
原本火速上下穿梭的手猛然停住，曉春抬起頭瞪著她，「我以為妳跟我是站在同一陣線的。」
「少爺的腿是妳弄斷的，不是嗎？」
曉春狠狠的倒抽一大口氣，「妳怎麼知道？」
「少爺說的。」
「他說的？」
「是啊！而且還是當著大家的面宣布的，他還跟大家說，妳是因為想要補償，才甘願嫁給他當妻子的。」這是大伯跟她說的。
真是討厭！這個可惡的男人居然到處說這件事？這樣的話，她還需要被他威脅嗎？
「我想要先跟妳說清楚，我想要跟妳學這個。」
「這……」她還沒有考慮要收徒弟。
「然後我就可以嫁給少爺當小妾了。」小喜開心的說。
「不可能的。」
「少爺說過的。」
「他……說的？」曉春的眼睛瞪得好大。
現場又是一陣安安靜靜的，一大一小又互相瞪著對方。曉春把眼前髒兮兮的小女孩上下掃視一遍，然後緩緩的站起身，無言的走了出去。
一個轉彎，她看到一位正在掃地的丫鬟，問道：「少爺工作的地方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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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流靜靜的坐在豪華氣派的公館里整理文件，每天都有全國各地的帳本跟生意的狀況會在他的桌子上出現，每個文件的負責人都渴望主子能最快速的指示他們處理。
而從小到大就接受嚴格訓練的一流面對這種一生下來就註定好的命運，也已經習慣了。
當個生意人沒有什麼不好，因為他們全家人身上流的都是生意人的血液，而他，天生更是個經商的好人材。
真是諷刺。
一個有頭腦的商人娶的另一半，應該也要是個有生意頭腦的人，可是他卻一古腦的只想要娶那個江曉春，一個只會刺繡的小女人。
本來他只是想要藉機報仇，才會硬要把她娶進門，但是復仇的滋味遠遠比不上當她嬌喘吁吁的躺在自己懷抱里時來得甜美。
想到她氣呼呼的小臉鼓得跟一隻小白兔一樣，一流的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
「我都不知道帳簿也會讓人發笑。」
一個年老的白髮老人緩緩的走進屋裡，他是少數不需要經過敲門，就可以進入的人之一。
「三太公。」一流恭敬的站起來喊道。
東江點點頭，然後在專門給客人坐的豪華坐椅旁邊的竹椅子坐了下來。
「老人家的骨頭還是要坐硬一點的椅子比較好。」東江笑著說。
「是。」
「哎喲！一流，你就不要這樣嚴肅得要命了，看得我這個老頭子都覺得很不對勁。」
「是。」
見到他根本就沒有把自己的話聽進去，東江不禁搖搖頭。不過，要是這個臭小子沒有如此認真嚴肅的態度，恐怕也不會把東家的事業擴展到全國。
而且，這個臭小子居然有能力可以跟那種金色頭髮藍眼珠的野蠻人做生意，還送了一個很好用的鐘錶給他。
現在有了這個會繞圈圈的小玩意，都不怕不知道時間了。
「你跟你的新媳婦成親這麼多天了，什麼時候要生個胖小子？」東江問道。
一想到曉春，一流嚴肅的臉上不禁偷偷流露出些許溫柔的神情，雖然他不知道，但是這一切全都看在東江的老花眼裡。
「看起來你這一次倒是不排斥這個話題？」
之前要是跟他提到生小孩的事，活像要他分財產一樣，現在他倒是一副很期待的樣子，看來那個天下第一綉不光只是個會繡花的小姑娘，也是個有魅力的小女人。
「如果可以，我當然會儘快完成這個任務，因為我這麼大的家業的確也需要有個繼承人。」
「很好、很好，那你應該不介意多些小妾來幫忙生……」
一流臉上原本有些柔軟的笑容馬上轉變，變得嚴肅難以接近。
東江連忙說：「哎喲！不要就不要，年輕人脾氣不可以這麼差。雖然商場如戰場，兇狠一點比較不吃虧，不過，也不要轉變得這麼快，老人家受不了驚嚇的。」
「我的兒子就只有一個女人可以生，那就是我名正言順用八人花轎娶進門的那一個。」
「可是她一個人生的話會很辛苦，你要知道管理東家的家業可是需要很多繼承人的，至少也要生個十個八個。」
「沒有問題，我對她有信心。」
「可是她未必願意啊！」
「不可能！她絕對不會不願意的。」
「你這樣有把握？」東江挑起眉問道。
「當然，因為這就是我娶她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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娶她就是想要把她變成生小孩的母豬？
站在門口的曉春氣得兩頰胖嘟嘟的，而在一邊的下人們也都不禁冒著冷汗，卻沒有人敢進去通知少爺。
曉春現在一點也不想要見到裡面那個可惡的男人，轉身便要離開，但是才剛一移動，就聽到裡面傳來一流的聲音，「誰在外面？」
一下子，所有的人都退避三舍，全縮在柱子後面，一副很害怕的樣子。
曉春覺得很困惑，有什麼好怕的嗎？
就在這個時候，房門被人打開，門后出現一張冷漠，難以靠近的嚴肅臉孔，曉春一看，差點也想跟那些人一樣去擠在柱子後面。
她差點忘記這個男人是個雙面人，而且還會欺侮她。
她正想偷偷摸摸的從門邊溜走，可惜來不及了。
一隻手迅速的伸過來抓住她的后領子，然後往屋子裡拖，再火速的關上房門。
像是被惡魔拖進去他的窩裡，無辜的祭品隨即消失在大家的眼前，眾人不禁全都鬆了好大一口氣。
「好了、好了，沒事了，快點去工作吧！」有個下人說道。
沒多久，大伙兒便一鬨而散，腦海里都想著可憐的少夫人會不會被少爺當成點心一口一口吞下去？
不過，誰教她要嫁給他，得認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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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叫三太公。」
本來想要發火的曉春一聽到一流這樣說，她定睛一看，見到房間里還有個白髮老人，從小訓練有素的鎮定立刻派上用場。
「三太公，曉春在此向您請安。」雖然她依舊被那個可惡的男人扯著后領，但是她還是可以很優雅的向老人家行了一個禮。
連行禮都捨不得放開，看來一流這個小子真的很喜歡眼前這個小女娃。
「曉春，妳知不知道有一首詩，剛好是在說妳跟一流是天生的一對？」東江笑著問道。
「啊？」曉春表情獃獃的。有這首詩嗎？
「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曉春瞪著還抓著她后領不放的男人，瞧他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好像很喜歡兩人的名字糾纏在一起似的。
可是他只是想要報仇而已，對她不會有太多的感情。
這首詩要是用在他們兩人身上，恐怕就要變成「問君會有多記仇，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曉春，來，走近一點讓三太公看看。」東江向她招招手。
曉春柔順得像只小貓咪想要走過去，但是一流的手仍不肯放開，她狠狠的瞪著一流，咬牙切齒的說：「三太公，恐怕我很難走過去，因為有個髒東西還抓著我。」
聞言，一流的眼底閃過一絲火光，不過終於放開她的領子。
曉春馬上走到東江的面前，然後笑咪咪的任由他看。
「很好、很好，不過就是身子單薄了點，這麼瘦，怎麼生得了孩子？」東江微皺了下眉。
「我才不要──」
「我會讓她吃胖一點的。」一流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狀似親昵的抱著她，低下頭在她的耳邊說：「是不是啊？夫人。」
一聽就知道警告味十足。
「我……」曉春揮開他的手想回答，卻發現自己的屁股被捏住，「我會努力把自己吃成大胖子的。」她飛快的說著，然後伸手到後面想要拉開他的手，兩人就在她的裙子後面展開拉扯戰。
眼前的東江一點也沒有發現異樣，滿意的點點頭，「很好，那我就先回去了，老人家不可以太操勞的。」
「是。恭送三太公。」一流放開曉春，然後像個乖寶寶一樣恭送著老人家離開，最後緩緩的關上門。
突然間，房內的氣氛立刻轉變，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氣流迅速在曉春的四周流竄。
喔喔！慘了，剛剛因為太過生氣，忘記自己告誡過自己，不可以單獨跟這個雙面人在一起，不然不知道他又要怎樣欺侮她了。
「你……」
她的話都還來不及說，就被他緊緊的一把抱住，他二話不說的深深的吻住她。
「等一下……」
掙扎到一半，一個尷尬的咕嚕咕嚕聲音傳來，讓原本熱情的氣氛瞬間降到了最低點。
一流靜靜的注視著她，最後終於開口，「妳不會從我出門到現在後，都沒有吃東西吧？」
「主人沒有命令，我這個小奴隸怎麼敢吃東西？搞不好餓肚子也是你復仇計畫里的一部分，我要是不乖乖聽話，下一道到我面前的菜色，就是火烤蠶寶寶了。」
這個女人一點也沒有她口中說的乖巧柔順，甚至每一句話都是針對著他而來。
「我是要報仇沒有錯，但是要是妳餓死了，那我的樂趣不就減少很多？」
「什麼？！」她不禁瞪大眼睛。
「而且妳要是餓死了或是變成瘦巴巴的竹竿，那我抱妳就一點也不舒服了。」
「什麼？！」她的眼睛快噴火了。
一流走向大門，對著門外的家丁吩咐了幾句話，然後又回到她的面前跟她大眼瞪小眼。
「等一下妳要給我吃東西。」他命令道。
「我想要吃城東的翡翠湯包。」她不甘示弱的回著。